第43章 真心

阮落那滴眼泪要掉未掉, 晶莹剔透挂在下巴上,乔晋这一刻,心脏那个地方猛地鼓动。他长这么大, 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绪上的波动, 有些怔怔地看着阮落。

阮落的泪水终于吧嗒掉了下来, “太子为人谦和,但他其实只是利用我。殿下, 您和太子一样, 也不过是要利用我……我只想知道, 你对我说的承诺, 是真心的吗?”

阮落抬起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睛, 看着乔晋。

乔晋一时心神激荡,“我说的句句是真心。”

乔晋说着,就要把阮落拥进怀里。

只是他脚步刚一迈出, 那只银狼忽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似要向乔晋扑去。乔晋吓了一跳, 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阮落矮下身体,用手抚着银狼的背部, 轻声说,“裴哥他以为殿下要伤害我……裴哥从犬舍出来后, 大约遭受了不少罪,现在只敢和我亲近, 还望殿下别在意。”阮落说。

银狼在阮落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

这更加证明了这只狼只有阮落才能收服。而他的那些地狱猛兽则需要这只银狼来整合。

所以,即便乔晋心里无比介意这只狼, 现在也只会隐忍不发。

“那先让他来证明自己有被原谅的价值。”乔晋说。

……

空旷的场地四角燃烧着熊熊火焰,把夜晚的演武场映照得四下通明。四周是持着弓,弩与长矛的士兵, 严整以待,如临大敌。

演武场正南方的观武台上坐着乔晋。他目光灼灼,正注视着下面。

演武场正中间站着的是姜观海与阮落。那只银狼,半眯着眼,懒懒洋洋地靠蹭着阮落的衣袖。

他们的面前,堆放着八个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大铁笼。谁都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同时拖到演武场。

在此之前,他们从没有做过这样的训练。每个铁笼里面的猛兽都狂躁凶残,无法驯服。

在姜观海的示意下,一名士兵拿着钥匙,走向第一个铁笼,把锁打开,迅速退了出去后,才用长杆把布挑了下来。

这只笼子里关的是只黑豹,个头比平常的足足大了三倍不止。在铁笼里里发出碰撞的金属声,黑布挑开,黑豹发现笼子门洞大开,呼啸一声便冲了出来。

四周的士兵扣紧了弓奴的发射机关,只等一声令下。

但它不过奔出两步远,一眼看到正对着的那只雪狼,便急急地刹住,退回到铁笼门口。在原地转悠了几圈,似乎想钻了回去。但呜咽几声,最终卧在了门口,如同一只大猫一样缩紧了身体。

姜观海松了口气,他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又意示士兵打开下一个笼子。

下一个是老相识:黑熊。那只黑熊似乎在笼子里已嗅到熟悉的气息,从笼子里慢腾腾地出来。他的智慧要比那黑豹高很多,只是安静地注意着银狼。

接下来,士兵依次放出了野猪、老虎、棕熊、柴狗……凶兽,这些野兽都是一副开智边缘的状态。即凶恶,又粗通人情。但是面对银狼,无一不露出畏惧与臣服之态。

观武台上的乔晋,阴沉的眼睛闪着光亮,一眨不眨地注意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阮落低下身子轻抚着银狼的毛皮,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那只银狼懒洋洋一抖光洁如雪的毛皮,溜溜达达地迈了出去。那些兽类,也跟着挨挨蹭蹭地站了起来,开始是黑熊,接着是黑豹……一只只跟在银狼身后。

银狼忽然加快迅速,如同一团雪雾一样冲了出去。那几只兽发出各自震天响的吼声,跟着冲了出来。

一时间演武场的空气都在震动,跟着扬起的是如雾的灰尘。

演武场四周严阵以待的士兵,拿着武器对着场地正中,手心里出了汗。这一刻,连乔晋的寒毛孔都炸了起来。

但银狼只是小跑半圈,便又回到阮洛身边,舔了舔阮落的手指。几头猛兽也跟着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只狼对他们有着绝对的领导与震慑。

乔晋即惊讶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

如果早一刻驯服这些来自地狱的凶兽,攻打太子府的计划可能早就列入日程了。

乔晋的目光从银狼身上移到阮落身上。目光复杂。似爱慕不已,却又疯狂多疑。

在乔晋面前演练完毕,阮落带着银狼先一步离开。

而姜观海则上前,对乔晋说:“恭喜殿下。”

如果没有这个领头的银狼,这个计划将会无限期的隔浅。

乔晋也低声一笑,却又向姜观海问道:“你说他……对我能有几分真心。”

这个“他”不用问,就是阿月。他是这个计划里面唯一的变数。

姜观海看着阮落消失的方向:“殿下何不试上一试。”

......

阮落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洗澡。阿玉面色难看,还是让仆人烧了热水,把木桶装满。阮落蒙着眼睛被带离这里,不到十个时辰,便又坐着乔晋的马车回来,不消一刻,即在整个王府传开。

这个阿月毕竟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论是阿玉还是仆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小心翼翼改变了对阮落的态度。

氤氲的水汽弥漫。阮落把人都清了出去,但对他哥毫无办法。只有装着毫不在意,脱了衣服,坐进木桶里。

他露出只小脑袋,看着他哥。只等着他哥像历次一样,跃进热水桶。但这次,他哥居然现出了人身。

于是阮落怔怔地仰着那张涨红的小脸,看着他哥褪掉衣服。漂亮的肌肉与线条跃入视线那一刹那,阮落的气息不由一滞,把头埋进了木桶里。

只是还没等他憋足气,桶里的热水一荡漾,他哥那条长腿已到了眼底,阮落又把头从水里抬起来,正对上他哥的……阮落呛了口水。

他哥没那么多顾忌与犹豫,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拉过阮落,先去吻住他的唇。狭小的木桶,腿贴着腿,胳膊碰着胳膊,他哥摸起来有些不便,便曲起阮落一只腿。

候在外面的阿玉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里想着如何在阿月面前扳回一局。但摸了摸自己肩头尚未痊愈的伤口,咬了咬牙。

这时,里屋似乎有些声音。阿玉竖起耳朵,若有似无的,有些不确定。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前,隔着门缝一看,惊呆了。木桶里有个妖精般的长发男子,正在吃着阿月的嘴唇。

阿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眨了眨,那人又在亲吻阿月的脖子。阿玉的心差点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这人是从哪儿来的?阿月这么大的胆子,如此明目张胆地和人偷情。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声音,“殿下到。”

阿玉眼睛一亮,还没等他出去迎接,乔晋已掀帘而入,“他睡了吗?”

“正在洗澡。”阿玉兴奋得脸发红。心里一阵窃喜,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阿月与人偷情,乔晋岂不是逮个正着。

乔晋大步过去,阿玉紧跟其后。乔晋一掀帘子,走了起去。正在洗澡的阮落,触不及防,一把扯过旁边搭放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那张脸还透着绯红。

阿玉看向木桶,看向窗子,再看向床铺……别说那个妖精般的男子,即便是那只日常跟着阮落的银狼都不见踪迹。

阿玉捏着手,有些恍惚。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不可能。可那个男子到底在哪儿。

“殿下,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阮落红着脸,轻声问。

乔晋盯着阮落那张如玉如脂般,还透着绯红的脸,心神一荡,不禁走了过去。

“殿下,请您站住。”阮落轻声却坚定地说。

乔晋有些生气,他从没有被人这样命令过。但这话从阮落嘴里说出来,似乎和别人又有些不一样。他并不仅仅是生气。

“请您先学会尊重我。”阮落轻声说。

没有尊重的喜欢,不过是被物化后的占有欲。甚至比不上面对一只猫,一只狗时的真心。

而嘴里说着“喜欢”,行动上却只有伤害,也不过自我陶醉,或是欺骗。

一切喜欢的前提都应是被平等对待。

乔晋停住了脚步,并不仅仅是因为阮落的话,而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阮落这才说,“殿下,您有什么事要吩咐?”

乔晋居然有些难以启齿,目光看向别处,才说:“你和我哥可会见面?”

阮落说:“太子会想办法见我。”

“他不是让你追查人口失踪案吗?你与他见面时,不必隐瞒,把你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他。”

乔晋顿了顿:“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行。”

“殿下是没有完全信任我。”阮落说。

乔晋看了过去。

“所以,殿下是要用这来试探我。”阮落缓言轻语,“只是如果殿下不信任我,无论我怎样做,你都不会放心。”

乔晋盯着阮落。只是软柔得如同只兔子一样的小东西,面对他却如此大胆。

“不管我信不信任你,你都会是我的皇后。”乔晋从牙缝里说,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玉佩,放在桌上,“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直带在我身边……送给你。”

乔晋说着转身而去。神情恍惚的阿玉跟着一起出去。

......

阮落从木桶里出来,在他哥那双毫不避讳的目光下,快速把自己收捡干净后,又把乔晋的玉佩收了起来。

这东西没准以后还有用处。只是拿起这个玉佩时,心里忽然有些恍惚,他似乎觉得自己以前也曾有过一块独属自己的稀罕东西,就挂在自己的腰间。

应该是上辈子吧。

阮落把玉佩随手丢到玉如意那个抽屉里。

“哥,我猜乔晋是要把这事嫁祸给太子。就是不知道他如何嫁祸。原故事中只提到了攻打太子府这个情节......但是哥,这里有个矛盾。”

阮落坐到床上,面对裴不度,“如果皇帝还在的话,他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我推侧后面的剧情是,乔晋把这事嫁祸给太子后,一种可能是嫁祸成功,然后太子党一派因为事态紧急,在被问责之前,先一步害死了皇帝,然后才有乔晋进攻太子府这个故事。”

“但这个太子截止目前,好象是个正面角色,谋逆这种事,似乎有些出人设。所以,第二可能性更大。这就是嫁祸没成功,皇帝明查秋毫,知道是乔晋所为。于是乔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把皇帝或毒杀或围伏后,接着进攻太子府。”

阮落眼睛发亮,问:“哥,你觉得我这个剧本怎么样。”

懒懒卧躺在床上的裴不度轻笑:“落落很厉害,我相信你。”

阮落唇角弯了起来。

“进攻太子府后,阿月或者出于愧对太子,又或者是被太子安排,身上抹了药,与乔晋同归于尽……至此整个故事完结。”阮落说。

“如果攻入太子府,生门没有出现,那么必定会在最后一刻出现。”裴不度轻抚着阮落的嘴唇,“届时,我会做个傀儡来代替你,骗过六世书,然后我们就从生门里出去。”

“哥,你还会做傀儡。”阮落无比新奇。

似乎用不了多长久就可以从这里面出去,阮落无比放松而喜悦,似乎没有为自己丝毫担心。

裴不度想到才进入六世书时,阮落瞻前顾后,只是因为一开始误以为自己会成为乔晋,而他将会要了自己的命。

“我还会做其他的东西。”裴不度柔声说,“出去后做给你看。”

“嗯。”阮落弯起嘴角,对着裴不度灿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