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落那滴眼泪要掉未掉, 晶莹剔透挂在下巴上,乔晋这一刻,心脏那个地方猛地鼓动。他长这么大, 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绪上的波动, 有些怔怔地看着阮落。
阮落的泪水终于吧嗒掉了下来, “太子为人谦和,但他其实只是利用我。殿下, 您和太子一样, 也不过是要利用我……我只想知道, 你对我说的承诺, 是真心的吗?”
阮落抬起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睛, 看着乔晋。
乔晋一时心神激荡,“我说的句句是真心。”
乔晋说着,就要把阮落拥进怀里。
只是他脚步刚一迈出, 那只银狼忽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似要向乔晋扑去。乔晋吓了一跳, 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阮落矮下身体,用手抚着银狼的背部, 轻声说,“裴哥他以为殿下要伤害我……裴哥从犬舍出来后, 大约遭受了不少罪,现在只敢和我亲近, 还望殿下别在意。”阮落说。
银狼在阮落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
这更加证明了这只狼只有阮落才能收服。而他的那些地狱猛兽则需要这只银狼来整合。
所以,即便乔晋心里无比介意这只狼, 现在也只会隐忍不发。
“那先让他来证明自己有被原谅的价值。”乔晋说。
……
空旷的场地四角燃烧着熊熊火焰,把夜晚的演武场映照得四下通明。四周是持着弓,弩与长矛的士兵, 严整以待,如临大敌。
演武场正南方的观武台上坐着乔晋。他目光灼灼,正注视着下面。
演武场正中间站着的是姜观海与阮落。那只银狼,半眯着眼,懒懒洋洋地靠蹭着阮落的衣袖。
他们的面前,堆放着八个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大铁笼。谁都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同时拖到演武场。
在此之前,他们从没有做过这样的训练。每个铁笼里面的猛兽都狂躁凶残,无法驯服。
在姜观海的示意下,一名士兵拿着钥匙,走向第一个铁笼,把锁打开,迅速退了出去后,才用长杆把布挑了下来。
这只笼子里关的是只黑豹,个头比平常的足足大了三倍不止。在铁笼里里发出碰撞的金属声,黑布挑开,黑豹发现笼子门洞大开,呼啸一声便冲了出来。
四周的士兵扣紧了弓奴的发射机关,只等一声令下。
但它不过奔出两步远,一眼看到正对着的那只雪狼,便急急地刹住,退回到铁笼门口。在原地转悠了几圈,似乎想钻了回去。但呜咽几声,最终卧在了门口,如同一只大猫一样缩紧了身体。
姜观海松了口气,他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又意示士兵打开下一个笼子。
下一个是老相识:黑熊。那只黑熊似乎在笼子里已嗅到熟悉的气息,从笼子里慢腾腾地出来。他的智慧要比那黑豹高很多,只是安静地注意着银狼。
接下来,士兵依次放出了野猪、老虎、棕熊、柴狗……凶兽,这些野兽都是一副开智边缘的状态。即凶恶,又粗通人情。但是面对银狼,无一不露出畏惧与臣服之态。
观武台上的乔晋,阴沉的眼睛闪着光亮,一眨不眨地注意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阮落低下身子轻抚着银狼的毛皮,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那只银狼懒洋洋一抖光洁如雪的毛皮,溜溜达达地迈了出去。那些兽类,也跟着挨挨蹭蹭地站了起来,开始是黑熊,接着是黑豹……一只只跟在银狼身后。
银狼忽然加快迅速,如同一团雪雾一样冲了出去。那几只兽发出各自震天响的吼声,跟着冲了出来。
一时间演武场的空气都在震动,跟着扬起的是如雾的灰尘。
演武场四周严阵以待的士兵,拿着武器对着场地正中,手心里出了汗。这一刻,连乔晋的寒毛孔都炸了起来。
但银狼只是小跑半圈,便又回到阮洛身边,舔了舔阮落的手指。几头猛兽也跟着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只狼对他们有着绝对的领导与震慑。
乔晋即惊讶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
如果早一刻驯服这些来自地狱的凶兽,攻打太子府的计划可能早就列入日程了。
乔晋的目光从银狼身上移到阮落身上。目光复杂。似爱慕不已,却又疯狂多疑。
在乔晋面前演练完毕,阮落带着银狼先一步离开。
而姜观海则上前,对乔晋说:“恭喜殿下。”
如果没有这个领头的银狼,这个计划将会无限期的隔浅。
乔晋也低声一笑,却又向姜观海问道:“你说他……对我能有几分真心。”
这个“他”不用问,就是阿月。他是这个计划里面唯一的变数。
姜观海看着阮落消失的方向:“殿下何不试上一试。”
......
阮落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洗澡。阿玉面色难看,还是让仆人烧了热水,把木桶装满。阮落蒙着眼睛被带离这里,不到十个时辰,便又坐着乔晋的马车回来,不消一刻,即在整个王府传开。
这个阿月毕竟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论是阿玉还是仆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小心翼翼改变了对阮落的态度。
氤氲的水汽弥漫。阮落把人都清了出去,但对他哥毫无办法。只有装着毫不在意,脱了衣服,坐进木桶里。
他露出只小脑袋,看着他哥。只等着他哥像历次一样,跃进热水桶。但这次,他哥居然现出了人身。
于是阮落怔怔地仰着那张涨红的小脸,看着他哥褪掉衣服。漂亮的肌肉与线条跃入视线那一刹那,阮落的气息不由一滞,把头埋进了木桶里。
只是还没等他憋足气,桶里的热水一荡漾,他哥那条长腿已到了眼底,阮落又把头从水里抬起来,正对上他哥的……阮落呛了口水。
他哥没那么多顾忌与犹豫,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拉过阮落,先去吻住他的唇。狭小的木桶,腿贴着腿,胳膊碰着胳膊,他哥摸起来有些不便,便曲起阮落一只腿。
候在外面的阿玉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里想着如何在阿月面前扳回一局。但摸了摸自己肩头尚未痊愈的伤口,咬了咬牙。
这时,里屋似乎有些声音。阿玉竖起耳朵,若有似无的,有些不确定。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前,隔着门缝一看,惊呆了。木桶里有个妖精般的长发男子,正在吃着阿月的嘴唇。
阿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眨了眨,那人又在亲吻阿月的脖子。阿玉的心差点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这人是从哪儿来的?阿月这么大的胆子,如此明目张胆地和人偷情。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声音,“殿下到。”
阿玉眼睛一亮,还没等他出去迎接,乔晋已掀帘而入,“他睡了吗?”
“正在洗澡。”阿玉兴奋得脸发红。心里一阵窃喜,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阿月与人偷情,乔晋岂不是逮个正着。
乔晋大步过去,阿玉紧跟其后。乔晋一掀帘子,走了起去。正在洗澡的阮落,触不及防,一把扯过旁边搭放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那张脸还透着绯红。
阿玉看向木桶,看向窗子,再看向床铺……别说那个妖精般的男子,即便是那只日常跟着阮落的银狼都不见踪迹。
阿玉捏着手,有些恍惚。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不可能。可那个男子到底在哪儿。
“殿下,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阮落红着脸,轻声问。
乔晋盯着阮落那张如玉如脂般,还透着绯红的脸,心神一荡,不禁走了过去。
“殿下,请您站住。”阮落轻声却坚定地说。
乔晋有些生气,他从没有被人这样命令过。但这话从阮落嘴里说出来,似乎和别人又有些不一样。他并不仅仅是生气。
“请您先学会尊重我。”阮落轻声说。
没有尊重的喜欢,不过是被物化后的占有欲。甚至比不上面对一只猫,一只狗时的真心。
而嘴里说着“喜欢”,行动上却只有伤害,也不过自我陶醉,或是欺骗。
一切喜欢的前提都应是被平等对待。
乔晋停住了脚步,并不仅仅是因为阮落的话,而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阮落这才说,“殿下,您有什么事要吩咐?”
乔晋居然有些难以启齿,目光看向别处,才说:“你和我哥可会见面?”
阮落说:“太子会想办法见我。”
“他不是让你追查人口失踪案吗?你与他见面时,不必隐瞒,把你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他。”
乔晋顿了顿:“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行。”
“殿下是没有完全信任我。”阮落说。
乔晋看了过去。
“所以,殿下是要用这来试探我。”阮落缓言轻语,“只是如果殿下不信任我,无论我怎样做,你都不会放心。”
乔晋盯着阮落。只是软柔得如同只兔子一样的小东西,面对他却如此大胆。
“不管我信不信任你,你都会是我的皇后。”乔晋从牙缝里说,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玉佩,放在桌上,“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直带在我身边……送给你。”
乔晋说着转身而去。神情恍惚的阿玉跟着一起出去。
......
阮落从木桶里出来,在他哥那双毫不避讳的目光下,快速把自己收捡干净后,又把乔晋的玉佩收了起来。
这东西没准以后还有用处。只是拿起这个玉佩时,心里忽然有些恍惚,他似乎觉得自己以前也曾有过一块独属自己的稀罕东西,就挂在自己的腰间。
应该是上辈子吧。
阮落把玉佩随手丢到玉如意那个抽屉里。
“哥,我猜乔晋是要把这事嫁祸给太子。就是不知道他如何嫁祸。原故事中只提到了攻打太子府这个情节......但是哥,这里有个矛盾。”
阮落坐到床上,面对裴不度,“如果皇帝还在的话,他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我推侧后面的剧情是,乔晋把这事嫁祸给太子后,一种可能是嫁祸成功,然后太子党一派因为事态紧急,在被问责之前,先一步害死了皇帝,然后才有乔晋进攻太子府这个故事。”
“但这个太子截止目前,好象是个正面角色,谋逆这种事,似乎有些出人设。所以,第二可能性更大。这就是嫁祸没成功,皇帝明查秋毫,知道是乔晋所为。于是乔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把皇帝或毒杀或围伏后,接着进攻太子府。”
阮落眼睛发亮,问:“哥,你觉得我这个剧本怎么样。”
懒懒卧躺在床上的裴不度轻笑:“落落很厉害,我相信你。”
阮落唇角弯了起来。
“进攻太子府后,阿月或者出于愧对太子,又或者是被太子安排,身上抹了药,与乔晋同归于尽……至此整个故事完结。”阮落说。
“如果攻入太子府,生门没有出现,那么必定会在最后一刻出现。”裴不度轻抚着阮落的嘴唇,“届时,我会做个傀儡来代替你,骗过六世书,然后我们就从生门里出去。”
“哥,你还会做傀儡。”阮落无比新奇。
似乎用不了多长久就可以从这里面出去,阮落无比放松而喜悦,似乎没有为自己丝毫担心。
裴不度想到才进入六世书时,阮落瞻前顾后,只是因为一开始误以为自己会成为乔晋,而他将会要了自己的命。
“我还会做其他的东西。”裴不度柔声说,“出去后做给你看。”
“嗯。”阮落弯起嘴角,对着裴不度灿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