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落急步就向裴不度走来, 腰间的组玉更是叮琮作响。倒置花形玉佩下面挂着的五件玉饰:一只玉蝴蝶、一对比目鱼,一只玉雕小葫芦,一片雕着护身符的玉牌, 以及一个镂空的“度”字。
玉佩晶莹剔透, 如同凝固的一汪春水。这是裴不度用了两个月, 跋山涉水,在极寒之地, 万丈矿坑中, 采出的璞玉雕刻而成。连接主玉与配饰之间的金属环, 和他锻造的晶刀为同一种材质。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费劲心机地去讨好一个人。
阮落鼓着一张脸, 一脸不高兴, 冲裴不度道:“裴不度,你又一人躲在这里。我要你带我出去玩。”
裴不度看着这个有着和阮落同样容貌的东西,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来历, 不知于什么原因,他接道:“我不想出去。你要想出去, 你自个去。”
阮落提着衣服奔了过来,手掌在裴不度面前摊开, “那你还给我,让我自由。”
“你现在是我的, 我谁都不会给。”裴不度像是配合对面这个,完成一副深刻在他脑海中的场景, 他的眼睛有着些朦胧的光。
面前的阮落,一双黑水般的眼睛一转, “要不,我们来玩捉迷藏,我藏你来找你。”
“好。”
阮落转身就要跑, 没跑几步,周围忽地出现一圈竖起的栅栏,将他四下围住:“裴不度,你干什么?我还没藏好。”
裴不度执着地盯着他:“我找到你了。”
“你这是耍赖。”
“现在我来藏,你来找我。”裴不度说。
阮落又气鼓鼓的,眼睛一转,又想出一个主意:“裴不度,我又饿了,吃不饱。”
裴不度沉默片刻,抬起了手腕,“过来,我让你吃。”
“好啊。”阮落眼睛一亮,跑了过来。
裴不度手一划,血从手腕处滚了出来,滴滴答答地往下落。阮落像是习以为常,迈步上前,轻启嘴唇,就要凑了上去。裴不度却往后退了一步。
“裴不度!”阮落道。
“对我说,你是我的。永远只属于我。”
阮落的眼睛瞪着裴不度,“不可能。”
“如果你说,我就一直让你喝。”
阮落舔了舔嘴唇,“好吧。我是你的,永远只属于你一人。”
裴不度把手伸了出去。阮落眼睛一亮,就要去抓住裴不度,那一刻,他嘴唇微启,唇红齿白,如同画中的仙童。裴不度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就在阮落要触到裴不度那一刻,裴不度轻抬手指,一道斩杀符划出。阮落的身体跟着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时,现出怪物多手多脚的体形。怪物的身体在地上扭曲挣扎,要从地上站起。
如此恶心的玩意,也能根据人的记忆,造出如此美丽的幻像。
裴不度的手握紧又松开,几次想要痛下杀手,把这怪物从眼前彻底除去,但想到这东西日后留着还有用,这个能力也让他有些好奇,裴不度撤了梦浮生布的“境”。
浓雾渐消,树影隐退。怪物不再停留,带着残缺的肢体,从“境”里仓皇而逃。
裴不度返身跃回露台时,身后的背景已是草坪花园,泳池路灯。
裴不度推开卧室门,阮落刚洗完澡,正拥着被子坐在床头,一见裴不度,阮落便问:“哥,你刚出去了?”阮落从浴室里出来,罕见地没看到裴不度,便有些奇怪。而且,他现在还穿着自己原来这身衣服。
裴不度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半推着门,凝视着阮落。阮落不由身体往床子里缩了缩。
裴不度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床头,侧身坐下。阮落莫名有些屏声敛气。裴不度和平时不太一样。那双狭长的漂亮眼眸,像是饱含着诸多情绪,但真要去仔细分辨,那些情绪又被压得沉沉的,让人无法阅读。
裴不度像往常一样把手伸进被子,握紧阮落的一只手。裴不度的手一惯有点凉,阮落本想再挣一挣,但现在也一动不敢动,任他紧紧攥着。
“哥,有事吗?”阮落轻声问。
过了几秒,裴不度才回答,“没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阮落舔舔唇,脑子开始各种翻腾。裴不度明显异样。而他一直这样握着自己的手,阮落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想到到了吴洁这里,也要面临如何应对裴不度。
就在阮落想说什么的时候,裴不度低声说:“困了吧,你先睡。”
阮落讶然。他还准备着一番你来我往的撕扯,裴不度居然就这样轻易放过他。这让阮落更觉得裴不度有些不对劲。
阮落把整个身体滑缩进被子,闭上眼睛。但意识里,裴不度还是坐在床头,一直在看着自己。这个觉无论如何也睡不成了。
在阮落那边时,不管他怎么把裴不度限制止沙发上,他半夜总是一只手从被子里伸进去,攥住自己,和衣睡在阮落的床边。而且还睡得很沉,让阮落不敢去惊动他。
阮落有些忍耐不了裴不度的视线,就想干脆睁眼,建议裴不度也上床休息。就在这时,裴不度那股略带麝香的气息,压了下来。下一刻,他的唇已被死死封住。耳边是裴不度不稳的喘气声,那只大手用揉碎他的力度探进了阮落的身体,带着沉默而执着的疯狂。
“哥,好痛......”阮落的泪水滚了下来。
裴不度的动作停了下来,粗喘的气息落在阮落耳边。现在的裴不度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即便以前他那样任性而肆无忌惮地狎,戏过他,也没有像这样强硬。刚才那一瞬间,阮落觉得自己要被他撕碎了一样。
阮落透过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向裴不度:“哥。”
裴不度怔了怔,抬手揩掉阮落脸上的泪珠。另一只手再次落到他的肌肤上,也只是轻柔一滑,找到他的手腕,紧紧攥住,“睡吧。”和平时那样,侧身在阮落身边躺了下来。
裴不度似是不怕热,也不怕冷。几次阮落路过客厅,都见他放的被子,依然被整整齐齐被叠放在旁边,裴不度只是和衣而卧。即便像这样睡在自己身边,也是这样隔着被子,握着自己一只手。
阮落少有的思绪万千睡不着。但渐渐的,他的睡不着了,被另一种感觉所代替。他觉得有点热。准确地说是在腹部,里面像是有团柴禾在烧。阮落一开始也没有多在意,他满脑子还放在裴不度身上。渐渐的,腹中的那束柴禾越烧越旺,像是放了个炭盆。也不痛,但就是不舒服,难受。阮落的注意力从裴不度身上,转到了自己的小腹部。
他觉得难受得有厉害,但手被裴不度攥着,又不想动。过了会儿,实在忍不住,阮落曲起身体,嘴里发出一丝极细的低吟。
“怎么了?”裴不度几乎立即起身。
阮落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会儿,小声说:“肚子好热。”
裴不度一瞬间,怔住了。
阮落想整个人躲起床子里......果然,以这人的德性,给误会成什么了。
“是真热。肚子里像是烧了把火。”阮落忍着气说。
裴不度回过神来,“刚才你吃什么东西了?”
“她,给我端了碗汤,我喝了。”阮落不知道该如何称乎吴洁,用了一个“她”字来代替。
“是该夸你胆大,还是缺心眼?”裴不度低笑。现在,裴不度已回到他日常的状态。刚才那个眼神带着病态狂热,让阮落担心的裴不度,似乎已经痊愈了。
“汤里有.....毒?”话说出口,阮落自己都难以置信。吴洁大张旗鼓,费劲心机要让自己回来,至少说明她对自己某些方面有所求。如果她给自己下毒,那么,她让自己过来有什么意义?而且,吴洁这种地位的人,一定更珍惜自己的前程,不可能做出这出一眼看透的坏事。
“......是其他问题。”裴不度想到那只多手多脚怪,看来要追追它的来历。
“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阮落挺郁闷,觉得腹部的火烧更厉害了。
“不用担心。你体内有我的灵力,汤里有问题,会被自然排除,你腹部发热,即是这个原因。”裴不度说。
“可她,到底在汤里放了什么?”阮落想不通。
“想知道?”裴不度俯身在阮落耳边如同蛊惑般低语,“很简单。下次把汤和你弟弟换过来就知道了。”
阮落一怔,“怎么可以。”
药虽然是吴洁给他喝的,但阮钥无罪。
裴不度抬手去抚阮落的唇,食指沿着他的唇线,轻轻滑过唇珠,“那下次她再把汤端上来,我来尝尝。”
“这更不行。”阮落脱口而出后,才觉得自己小题大作。自己不过因为有了点裴不度注入的灵力就能抵抗得住,裴不度的话,自然更是不当一回事。
裴不度手指停在阮落唇上,“担心我?”
“当然。你是我带来的,我要对你负责。”阮落理所当然地说。
裴不度的手摸上了阮落的耳背,嗤笑出声。那里热得烫手。
“肚子还在难受吧,我给你揉揉。”裴不度这样一说,阮落脱口而出,“不要!”
但裴不度的手已伸进被子,撩起阮落的衣服,按压了上去。阮落一动不动,全身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裴不度这不过是借机搞H……吧。
只是他腹中像是放了烙铁般烫热,裴不度手又微凉,一瞬间居然觉得还挺舒服。裴不度的手时轻时重地揉了起来,渐渐的,阮落想曲腿,还想挺腰。“哥,不用揉了,不热了。”
“真的不热?”裴不度悠然道,手跟着滑了下去。
“哥!”阮落听到自己低喘了声,让他这个痛斥变得毫无说服力。
裴不度失笑出声。阮落一把将裴不度的手挡开,“我要睡了。”阮落滑进了被子,转过身,背对向裴不度。腹部的热已缓解下去,全身却开始滚烫。
不过,由此行径看出,他哥已百分之三百回到正常状态了,阮落心也跟放了回去。刚才的裴不度太过陌生,让他有些担忧。
施钥的卧室,他面前放着一个画板,手里笔却迟迟没有落下。他的目光一直在露台流连。终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露台上翻了进来。只是他不像以前那样动作利落,落地的时候,有些迟缓。
“今天你怎么来这么晚啊。”施钥问,注视到少年裸露的两只胳膊上有些伤痕,像是着了火的鞭子抽打过一样,“你受伤了。”
这个少年是以前自己的邻居,叫黎秋。曾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罩着他的人,但施钥知道,他在一次打架斗殴中被人一刀砍死了。
施钥第一次看到黎秋,是自己大病初愈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躺在床上,黎秋从露台翻跃起来,几步到他床边,“怎么,又病了?最近打架打多了,我妈也不让我出来。”
这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在自己跟前,施钥知道这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因为自己太孤单,情感发生障碍,就自己制造了一个。但施钥心里觉得喜悦。就像是有的人生出了双重人格,是为了逃避孤单。这个癔造的伙伴,就是为了来陪伴自己。
“你受伤了?我给你拿药。”
施钥把药箱找出来,拿出纱布与碘酒,一圈一圈把黎秋的胳膊包扎好,“以后不要打架。世上傻逼那么多,你怎么解决得过来。遇到这种傻逼,你躲着走就行了。”施钥在黎秋面前和在外面完全不一样,活泼,话也多。
“好。都听你的。”黎秋说。
施钥一笑,“那你今天坐好,让我给你画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