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林氏里太多骑墙派了,我们这次付出一定名声的代价,最重要的就是让那些人知道撕裂是真的不可避免的,从而开始思考选择站队,”林青浅皱着眉头,在二号的催促下点了最近很火的网红下午茶,嘴里吐槽,“合着运动的不是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吃了么?”
二号正研究着满减和配送费呢,闻言抬头,脸上一脸懵逼,“那……我琢磨着你们名声受损,也会让骑墙派站到那边去呀。”
“我也想着这个问题呢,”林青浅叹口气,“但妈不是说她有计划么?听她的就好了。”
“那行,”二号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点脑袋,“我觉得这个不错。”
林青浅一看,眉毛扭在一起,“全都是花里胡哨的糖和碳水啊!”
但禁不住二号的狗狗眼——或者说是受不了自己那张脸“诡异”地努力眨着眼睛撒娇,林青浅只得投降,下单。
“你就是没吃过什么好的,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也喜欢,”林青浅疯狂吐槽,“下次有时间了我给你下厨。”
也苦了这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吃的菜大部分是林之音做的。
“一言为定!”二号笑得开心。
林青浅无奈地对着小傻子翻了个白眼。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二号托着下巴问。
“任由事情发酵,等。”
民众沸腾了——因为林氏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要解释的意思,仿佛是要冷处理,让这件事像其他很多热点事件一样慢慢消失在大众眼球里。
“垃圾林氏!再也不买它们家任何东西!”
“有一说一,楼上你也做不到。”
林氏集团的生意做得太广了,辐射到了生活的各个方面,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国计民生,哪里都有林氏的身影。
“老实说,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觉得就看会不会追究下去。”
“问题很大啊,已经触碰到司法了吧,我觉得林氏碰线了。”
“估计会找个替死鬼出来背锅。”
“谁能背起这么大一口锅?估计得是核心董事会里的人,上次周营的位置还没人补呢。”
全民吃瓜。
而林氏不动如山,所有的话事人都三缄其口,不敢多说。
直到周五早上九点,林氏集团官微突然放出了两张图。
第一张图,是程元庆的判决书;第二张图,是程元庆的员工档案。
判决书十分专业,普通人可能一下难以理清重点,于是林氏集团官微很贴心地标注了一个红圈圈,红圈圈里的内容,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程元庆是因为经济问题进去的。
由于之前的博弈隐没在水面下,所以还真没多少人知道程元庆已经入狱的事实。
而员工档案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程元庆因(语言)性骚扰职员,且有疑似猥/亵行为,未遂,触犯到XX条例,被内部警告过一次。
瞬间炸锅。
“所以为什么之前说程元庆清清白白?明明是有问题的呀!”
“林氏自己打自己的脸?”
“老实说,好好看看那份员工档案,能确定的只有口头上的性骚扰。但这种东西其实挺难界定的,有可能我说句脏话可能在其他人耳朵里就成了性骚扰了,林氏既然判了内部警告,说明应该挺露骨。但视频里的职员说被猥/亵了,林氏又说猥/亵未遂,我觉得既然已经罚了性骚扰,如果真的发生了,林氏不会介意判一个更重的,说明猥/亵应该没发生。那仅仅是一个口头上的骚扰,说明不了什么,换成我是林氏,也不会在强/奸案没有实际证据的时候把这个东西放出来,太不利了,其实可以理解。”
“楼上林氏水军?”
“什么水军?分析分析还站队了?纯路人谢谢。”
林氏水军确实下场了,避重就轻避实就虚的技能极为纯熟,在各大论坛不断首页洗脑让民众慢慢接受了这一套说辞,甚至还觉得林氏有点惨。
但就在不少人相信了这种说法后,突然,一直缄默的蓝V下场了。
#资本不应干涉司法公正#
皮里阳秋意有所指。
林氏的水军突然沉默了,不再吱声。
宋朝度看着网上的言论,有点摸不透。
他很老了,网上的这些东西他看不太懂,但只知道这些不是自己的布置,于是心中多加了一层防范。
但是,这个钩子确实很诱人,倘若能借此机会将林之音的势力削弱大半……或许还用不着最后那份东西。
他思索着,唤来秘书,“老张,那个核弹,是时候放出去了。”
秘书带着淡定的微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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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浅的秘书敲了敲门,“林总,有一份报告您可能要再过目一遍。”她手里拿着文件,皱着眉翻看,一边进了门,“这里面似乎有猫腻……林总?”
她才发现,林青浅并不在办公桌后。
她有些茫然地看看表。
没下班啊。
“等会再来吧,”她低声嘟囔着,转身,被一张骤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林总?您怎么在门后面!”
林青浅眼中含着笑意,温和地问她,“你跟了妈几年了?”
秘书心中漫起不祥的预感,谨慎又机敏地回答,“快十年了。”
“啊,难怪,”秘书不太懂林青浅脸上的神色,但只见她手里卷着一垛不薄不厚的纸,右手持着,一下下击打在左手掌心,依然笑盈盈地说,“四十年都可以分道扬镳,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秘书似乎看见了一个骇人的魔鬼从林青浅嘴角的笑意中飘了出来,带着惧意后退两步,摇摇头,“林总,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是么?”林青浅歪着头看她,“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意外丢失的程元庆的员工档案,你给了谁?”
“什么意外丢失?”秘书一下子脑袋没转过弯来,茫然地看着林青浅,“不是您……”
第三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林青浅打断了,“如果,那份档案在其他人办公室找出来了,你该怎么办?”
此时,她才明白了林青浅的用意,于是之前瑟缩的气质全部淡去了,挺直了脊背,“即便档案在宋董办公室被发现了,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您可以将我免职,但即便是您,也无力回天。”
林青浅轻笑一声,嘲讽道,“借你吉言,”边说着,边将手中各种背叛证据丢给秘书,手随意插向口袋,手指简单动了动,嘴里依然懒散地说,“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好好地跟在妈身边的,一直都安分守己,但看看这些东西,在跟着我之后——准确地说是程元庆这件案子之后,你开始向宋董通风报信了,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被林之音派到林青浅身边的,自然都是她最信任的人,前有竹觥,后来的就是这位秘书了,于是乎林青浅也根本没有在意她的忠诚,随手就用着。
哪里想到有这样惊人的背叛?
秘书低头看了眼被林青浅丢过来的文件,浅浅一笑,“林总,我跟着林董快十年了,但在之前,我是跟着穆董的。”
林青浅一愣,随后了然。
穆华成。
她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兀然生出一丝感慨。
这个打自己穿越过来就死得透透的男人,宛如跗骨之蛆紧紧存在于自己生活的各个方面。
她心中简单计算了会,十年前,大概是林之音和穆华成还没决裂但却已经起了龌龊的时候,那眼前这位,怕不是穆华成送到林之音身边的暗子?
或许在接下来几年的争权中并没有用到这颗棋子,于是她就很好的隐藏了下来,直到穆华成自己肯定没想到的意外死亡。
“他真的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林青浅凝视着秘书坚定的脸,“即便后来几年为敌,妈也一直缅怀着他,依然不吝啬对他能力的夸赞,甚至都死了两年了,还有人为了他奔前走后。”
“但是无法否认,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渣男。”她看着面前秘书岁月无法掩盖的姣好面容,还算玲珑的体态,意会到了她誓死效忠穆华成的另一重因素,于是带着点感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何必呢?为了个男人。”
秘书扯了扯唇角,轻声说,“我得纠正你一点,林总。”
“你说。”
“那份档案不是我给宋董的,是宋董的人趁我不注意拿走的,但是在我发现后,宋董很快给我联系了。”
“他告诉我:‘穆董的死有蹊跷,周营那里有证据。’由于您强悍的手腕,那些事在极短的时间内了结了,如果能留下那份证据,就有可能利益置换出周营,从而发现真相,或者即便是一点点线索,我也想去试试。”
她冲着林青浅微微躬身,“所以我才与宋董做出了这个交易。不是您的问题,是我的私欲。”
林青浅看着她头顶,有些恍惚,最后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轻笑着摇摇头,“这该死的蝴蝶效应。”
“您说什么?”秘书茫然地抬头,表示没听清楚林青浅的低声嘀咕。
“没什么,”林青浅直起身子,声音慢慢冷下来,“非洲那边缺个管事的,机票已经买好了,楼下有司机等着你,我给公司的理由是你要去非洲公干,给你留了份体面。”
秘书苦笑一声,“是,林总。”
这比她想象中的结局要好。
目送着秘书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就下楼上车的林青浅默默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之前点的小蛋糕,用力插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喂喂喂,不是给我吃的吗?”二号瞬间急了。
林青浅抿着唇,感受着奶油在口里慢慢散开,满口的甜腻和奶香。
“谁说甜食会让心情变好的,”她叹口气,让出了身体主导权,缩回了白色小世界,思索着刚才秘书透露出来的信息。
如果依然按照原本时间线发展,原主不会有自己这么强的手腕,不会尝试集权,甚至会真的按照宋朝度的意愿去打碎重组林氏,而林之音也没有阻拦。
自己过来了,所以开始掌控林氏,开始收束权力,从而捏住程元庆这件事大做文章放倒周营,周营向宋朝度求助,从而这位原作里根本没有姓名的秘书叛变。
一切都是符合逻辑的发展,是合情合理的展开。
“她说,周营那有穆华成并非意外死亡的证据,你怎么看?”她在心里问二号。
“唔?我不是提醒过你吗?林之音有一段时间很奇怪,大概在你18岁那年。”二号嘴里塞着小蛋糕,不清楚地说着。
“18岁那年,发生了什么?”林青浅在心里思索着。
原主成年,去演了一部剧本写实的电影,又太过入戏,以至于把自己弄得精神失常。
“和这个有关系吗?”林青浅心里觉得荒唐,但这件事又透露着奇怪。
那种剧本,真的不是有人别有用心?
“我得去问问妈。”林青浅瞬间取回身体掌控权,抽纸擦了擦唇,皱着眉走向董事长办公室。
而在林青浅回忆着两人对话的时候,上了飞机的秘书也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叫意外丢失?什么又叫四十年?”她猛得直起身子,思索着林青浅奇怪的用词。
电光火石之间,林青浅插向兜里的手,那一瞬间不断在她脑子里回放。
“录音、张秘书。”她喃喃出声,背后浸出一身冷汗,就要起身。
身旁陌生的男人轻巧地将她按住,带着和善的微笑,“这位女士,马上就起飞了,还是不要乱走动得好。”
“林总派你来看着我?”她嗤笑一声,却惊悚地发现,整个头等舱机舱的人都缓缓站起来,微笑地凝视着她。
她唇角微微勾了勾,“林总大手笔。”就要坐下,偷偷摸出手机,要向宋朝度通风报信。
一只手袭来,宛若铁爪一般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量之大,似乎要将她骨头捏碎,扭头,依然是男人和善的微笑。
“女士,马上就起飞了,把手机关机吧,安全第一。”
他淡定地,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从秘书手中夺过了手机,关机,放进自己包里,“我代为保管好了。”
“如果我在来的路上就发现了这一点呢?”秘书绝望又有些疯狂地冷笑着。
“您的司机会制止您的。”男人微笑着递给她一小方毯子,“睡吧,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整架飞机货仓都是您的行李,林总还是想得很周到的。”
“这架飞机落地后,您会坐上下一架飞机飞往北欧,用这个名字和护照,”他递给秘书一个信封,“您可以在那里平静地度过晚年。”
“当然,是当一切尘埃落定而林总不愿意追究的时候。”他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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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她了?”林之音看了看表,“下班时间了,我喝点,你看着就行。”
林青浅坐在她办公桌后,看着林之音按了按某个暗层,从裂开的书桌里摸出一瓶雪莉酒。
“送走了。”林青浅抿了口茶,将两人的对话告诉林之音,“您不愿意去看她最后一面,只能我代劳了。”
林之音笑着,倒了一小杯酒,握在手心,酒液微微晃荡,“我是一个挺重情义的人,不太想去,所以你帮我送送。”
重情义。
林青浅心中无数粗口爆发,使得二号捂住耳朵,茫然无助地看向她。
“怎么,不信啊?”林之音挑眉。
“信信信!”林青浅敷衍地回答,有些忧愁地捏着眉心,“我还是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动用一点……”她指了指天花板,“那里的力量?”
那些蓝V下场,是看在林之音面子上的,但林青浅估计即便是他们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林之音会把枪口对准自己。
表演一个“铁锅炖自己”么?
“没关系,很快就能明白了,过一会再解释给你听,”林之音一口喝完杯中酒,轻声说,“我让你拿到的东西拿到了吗?”
林青浅撇撇嘴,从兜里拿出了录音笔,“我只录到了诱哄承认宋朝度拿走了档案,后面的就停了。”
“不错,”林之音赞赏地摸了摸她脑袋,林青浅一只爪子把她的手扒拉下去,顺便附赠了一个白眼,林之音倒是不以为意,继续慢悠悠地说,“有这些就够了。”
林青浅很聪明,之前没想到只是因为林之音没有将所有布置告诉她,此时反应过来,“您是想?”
林之音笑着点点头,“既然引来了巨兽的注视,当然要推出一个塞牙缝的。”
宋朝度打了个喷嚏。
“您到底做了什么?”林青浅还是摸不透林之音的想法。虽然档案上用钢笔修改的字不是很多,但自己那笔迹明眼人都认得出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证据,林之音就算有内应,又怎么能偷天换日?
“这就不用你管了。”林之音又胡噜了一把她的头发。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林青浅对于林之音“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十分无奈,只得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丝疑惑,“十年,她在您身边隐藏了十年,为了找到真相,做出这样的举动,我还勉强能理解。张秘书,四十年快五十年啊,如果只是通风报信我也勉强能理解,怎么能为您做出这么多事情?”
林青浅知道的不多,但那位老人的行为,是彻彻底底的倒戈和背叛,而不是还被瞒在鼓里的宋朝度和自己一开始认为的那样只是简单的利益置换。
林之音沉默了会,长叹出声,“她,是为了一份感情,和穆华成的感情,从而在我身边做暗子。”
后面半句话没说,但林青浅也懂了她的意思。
张秘书也是因为感情?
她摸不着头脑。
“来了。”林之音的手机闹铃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关掉,懒懒地说,“今晚不回去了,我请你看热闹,你要是困了可以先睡会。”
林青浅也看了一眼手机。
是飞机起飞的时间,也是周五下班后半个小时,所有人都沉浸在周末放松的喜悦中。
“您得和微博程序员小哥说声对不起。”林青浅笑着,看着热搜。
#程元庆员工档案#爆
一个乱码小号放出了一张模糊地看不清楚字迹的图,只有上面一部分。尽管图片高糊,但是已经被程元庆员工档案那张图轰炸一天的瓜民们很快认出了这是什么。
“什么意思?”
“字写了什么看不清楚,但是有两道很明显的黑线,好像是划掉了什么,和原图对比,那两行就是程元庆的处分说明。”
“妈耶我还是没懂,有没有课代表解释一下?”
“天哪!我好像明白了!意思是本来有人修改了程元庆的档案,所以程元庆才会清清白白,但是这份档案被纠正了!是林氏自己里面有人在打架!”
“这是谁干的?”
“还有上面的字迹,真的看不清,有没有人复原一下?”
“很奇怪,爆料的为什么要放一张这样模糊的图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怕得罪人呗。”
在有心人的诱导下,很快瓜众们就“解密”了上面的结论,一个个欣喜若狂摩拳擦掌,仿佛发现了真相。
“干得不错。”宋朝度看着网上沸反盈天的舆论,笑着朝张秘书举了举杯子,“为什么不放出高清全部的图?”
张秘书无奈地摇摇头,“我觉得林董和林总应该想不到这一出,或许现在已经慌了在找应对措施呢?”他的表情有一丝不忍心,“朝……度,如果她们服软,我觉得就没必要追究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哪。”
宋朝度勾起唇角,手指隔空点了点他的脑袋,“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也知道有这么多年的感情。”
他喝了口茶,缓声说,“我是重情义的人,但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还要背叛?为什么要偷偷试探我这里有没有证据然后通风报信?”
张秘书茫然抬头,看着宋朝度成竹在胸的表情,抿着唇,低下头,“宋董,我……也是不忍心。”
“之音和青浅都是您从小看大的,真要有什么事儿,您也没法和老林董交代啊。”
宋朝度轻笑一声,随后声音放缓,“刚才不是改口改得挺好的嘛,你就叫我朝度吧,挺好的,我听得顺心。没事,你报信就报信吧,正好给我点回转余地,”他靠向椅背,表情有一丝茫然地看着还太阳正好的天空,“要是之音真的服软了,我得想想怎么收场,这孩子把巨兽放出来了,不喝点血怎么会回去?”
他摁着太阳穴,有点苦恼地思索着,嘴里碎碎念,“我也不想和她起龌龊,当年老林走得早,我陪着她把老林留下来的东西守住了,我琢磨着我算她半个爹没问题,”他唇间突然冒出一丝笑,“我家里那小兔崽子,小时候就嚷嚷着我偏心之音,现在也是,天天念叨着我不管他的公司,只知道林氏林氏林氏。”
老人陷入了回忆中,眉飞色舞,“那能比吗?之音比他优秀多了,我一手教出来的,虽然长大了有些自己的意见,偶尔顶撞我,但那都是孩子自己有主见了。”
“我有时候看着她吧,有些陌生,你说一个奶娃娃怎么就长成了现在这只笑面虎呢,一点都没小时候可爱。但我知道她的性子,骨子里还是个重情义的人。”
宋朝度有些兴奋,他苍老的手虚握成拳,敲着桌面,“真不错,老张你做的真不错,不撕破脸最好了。”
他一点都不想与林家为敌。
宋朝度嚷嚷了太久,嗓子有点渴,于是一口喝干茶,笑着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眯起眼睛,语调懒洋洋,“只要她们娘俩给我服个软认个错,改革可以慢慢来嘛。那些巨兽,哎,我在京都还有点面子,腆着老脸不要也会护她们周全。”
张秘书站在影子里,看着松了一口气,不再阴郁,相当开心的老头,眼睛里有一抹晶莹,他低下头,将不该有的情绪收归于自己心底。
“您今晚早点睡,明天可能林董就来找您了。”他笑着说。
“嗯,好,”宋朝度站起身。
他身体还算硬朗,此时健步如飞地向门口走去。
经过张秘书身边的时候,他突然顿步,好奇地看着老伙计,“我一开始还以为你真的背叛我了呢,所以,不是之音买通你的?”
张秘书叹口气,“朝度,你说得什么话?我们共事快五十年了!”他的眉间带着温润的笑意,“我还不了解您?要是之音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您肯定后悔死。”
宋朝度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阔步走出门。
张秘书唇角的笑意,在宋朝度出门后依然停留在脸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又碰了碰宋朝度刚才手拍过的地方,似乎被烫伤一般收了回来。
他低下头,眷恋地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真的,快五十年了。
只是,时间有时候,不敌承诺。
他转身,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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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后半夜再发力,”林之音和林青浅在董事长办公室里吃着老宅送来的饭菜,林之音瞟了困倦的林青浅一眼,吐槽,“想睡就先去睡吧,到时候我叫你。”
真是,才二十多岁还没自己这个中年人能熬夜。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有些关心地看着林青浅,“最近怎么回事?这么嗜睡。”
林青浅打了个哈欠,有苦说不出,只得在心里把二号拉出来痛骂一顿。
其实答案很简单,要同时负载两个思维,大脑自然消耗能量更多,更容易困倦,只是这在林之音眼中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没事,”林青浅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我能睡不比睡不着好?”
“那倒也是,去吧去吧。”
林之音看着林青浅的背影,叹口气,从身后摸出塞了窃/听器的花盆,面上依然全是犹豫。
林青浅去休息室睡觉了,这是偷偷放进去的好机会。
她盯着花盆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它放了回去,嘴里喃喃自语,“林之音,你连你孩子都可以不管,不愧是你。”
心理医生说,林青浅疑似有心理疾病,可能产生了分裂的人格。
只要放一个窃/听器,就可以获得真相。
“但是,只要她还能完美地做出选择,做出决策,我何必要管她身体里到底住着哪个人格呢?”林之音苦笑着,说服自己。
一个能做出漂亮决策的林青浅,比一个患了心理疾病的林青浅,有更多的价值。
林青浅浑然不知林之音的纠结,滚上了休息室的床,深吸一口气,脑袋埋在枕头里。
睡觉三定律之薛定谔的睡意:当你很困的时候,只要躺在床上,就没有那么困了。
二号宛若一只海豹,在被子里钻来钻去,甚至挂在了林青浅身上,从某个角度看,头埋在了林青浅某高耸处。林青浅眉毛突突突地跳,怒喝,“干嘛?下去!”
这地方是宋清越的,哪怕是她自己也不能躺在这。
哪知道二号刷地伸出手,堵住了她的嘴,“别乱动,你听我指挥,头,往上抬一抬,对,保持这个姿势!”
林青浅不太懂她在干嘛,只能跟着她的指挥动着脑袋。
二号指挥着林青浅,直到来到了某个绝佳的角度,她一拍床,“完美,下次你和清越可以保持这个姿势,你不知道,这个角度看我们的脸真的绝美!”
林青浅极端无语地看着她。
“真的!”
“……你上去,我看看。”
二号乖巧地飘着,任由林青浅摆布,知道某林承认了确实这个角度很不错。
但还是很无语。
“这么严肃的时候麻烦您不要说这种没有营养的烂话啊!早点睡不行吗?!”林青浅裹起小被子准备睡觉。
二号不依不饶地推着她,“我这不是为了你们以后的幸福生活吗,稍微弥补一下之前的给您造成的损失哪。”
林青浅嘟嘟囔囔,“只要你还在我的性福生活就会收到影响啊。”
背后聒噪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林青浅觉得不妙,回头,看见了一个难得的,沉寂的二号。
“怎么了?”她撑起身子,看着自己有些忧郁的脸。
二号扯扯唇,“我给你造成麻烦了吧。”她耸耸肩,“嗨,我也不想的。我在研究我是个什么玩意,也在研究你是个什么玩意,现在前者好像有点眉目了,只要我找到最终的答案,我就能走了。”
“睡了睡了,晚安!”
林青浅感受到潜意识里一个吵吵闹闹的思绪停止了思考,那是二号的“睡眠”。
只有两个思绪同时休眠的时候,这具身体才能真正休息,这是两人摸索出来的经验条例,也是两人培养出来的默契。
但是林青浅却睡不太好。
二号的存在,始终是一个问题。
该如何去解决呢?她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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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不用我喊你呀。”林之音讶异地看着走进门还打着哈欠的林青浅,“你倒是来的及时,好戏就要开场了。”
“程序员小哥一定恨死您了。”林青浅轻笑着,坐在林之音对面,为自己倒了壶茶。
林之音笑笑,拨出了手中的号码。
“张叔,开始吧。”
张秘书坐在宋朝度办公室,点点头。
“是,小姐。”
凌晨三点,好戏开场。
又是一个乱码小号,放出了一副高清的图片,也放出了一段录音。
图片就是今天下午引起热议的高糊图的清晰版和没被截断的完全版——被划掉的处分决定,添加的一部分经济上有问题的内容。
但是笔迹却不是林青浅的,而是宋朝度的。
而且底下——之前被截断的纸的下部,有一份公章。
宋朝度的公章。
甚至还有批示。
“已阅。”
录音则是林青浅和秘书的声音。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意外丢失的程元庆的员工档案,你给了谁?”
“什么意外丢失?不是您……”
“如果,那份档案在其他人办公室找出来了,你该怎么办?”
“即便档案在宋董办公室被发现了,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您可以将我免职,但即便是您,也无力回天。”
夜晚,哪怕是互联网的反应都很慢。
林青浅怔怔地看着那与自己批示的东西一模一样,却完全不是自己字迹的档案,喃喃道,“怎么做到的?”
“有你笔迹的那一份档案早就被张叔收起来粉碎了,没有痕迹。”林之音浅笑着,“张叔跟了宋朝度快五十年,简单几个字的笔迹模仿,还是可以的。”
林青浅心中兀然升起一丝惊惧,看着笑盈盈的林之音,心中一阵恐慌。
她突然明白了宋清越当时感受——亲近的人表露出了难以想象的邪恶,会给人造成极大的三观冲击。
林之音似乎读懂了林青浅心中在想什么,脸上的笑顿了一下,随即笑意更深,“所以,清越有什么理由指责你呢?”
“她还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道德真空。”
林之音笑得肆意,林青浅想要从她的笑容中找到哪怕一点点的愧疚。
什么都没有。
“很漂亮,”她沉默了很久,轻笑着说,“非常漂亮的反击。”
她冷静地总结着,“现在,所有证据指向的都是宋朝度篡改了程元庆员工档案,知道一部分内情的秘书还在飞机上,知道另一部分内情的张秘书站在我们这边,板上钉钉;李冰和江生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不会发声。”
没什么差错的话,宋朝度就会被这一波直接带走,献祭给已经开动的巨兽,牢牢背上黑锅。
“不对,还有一个人知道内情。”林之音摆摆手,笑着看林青浅,“清越也知道。”
和其他人只知道一部分还不一样,宋清越知道全部的故事。
林青浅双手交叉,眸子低垂,沉默了很久。
林之音若有所指,“如果清越那突然其来的正义感发作,我们俩都得完蛋。”
“她不会说的。”林青浅过了很久,才仿若一尊雕塑一般,轻声开口,摸出手机,点开与宋清越的聊天框。
“乖孩子。”林之音摸着她脑袋。
不知道,她是在说林青浅,还是在说宋清越。
“兵行险招啊,妈。”林青浅恢复了一贯的模样,笑着说,“这种走钢丝的行为,您还是少做吧。”
林之音脸上的表情更加难以琢磨了。
“青浅,我是一个赌徒。”她笑着说。
这种事,她干过不止一回了。
林青浅笑了笑,起身,打开窗。
夜晚的热风灌进沉闷的董事长办公室,她愣愣地看着窗外静谧的城市,手指慢慢捏紧,指尖发白。
“不过,张叔为什么会站在我们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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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秘书敲了敲门,走进宋朝度的办公室。
宋朝度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勃然大怒,而是依然优雅地坐在办公桌后,脸上淡定的神情让张秘书怀疑他还没有看新闻。
“来了?”宋朝度微笑着抬头,将电脑屏幕翻转过来,对着他,上面赫然是最新的热搜:
#林氏宋朝度#爆
“不给我解释一下吗?”宋朝度眉眼间是温润的笑意。
张秘书沉默了一会,“朝度……”
“叫我宋董。”
宋朝度有些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
“……是,宋董,”张秘书顿了顿,改口,“我是和您从香江一起来得大陆,快五十年了。”
“是,所以我才想不通,为什么你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林之音?她给你许诺了什么?还是我哪里亏欠了你!”宋朝度压抑着怒火。
“在跟着您之前,我跟着谢家,准确地说,是谢家二爷,后来,谢家二爷把我交给了则卿小姐,于是我效忠于则卿小姐。”
张秘书没有再说了。
五十年的共事,敌不过儿时谢家二爷的照料和他对则卿小姐的承诺。
宋朝度闭上了眼睛,轻声说,“滚吧。”
张秘书微微躬身,“是,宋董。”
他最后抬头,第一次以一种极为陌生的,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宋朝度。
他发觉宋朝度昨天还笔挺的身姿,萎缩了,像是一株枯树。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转身离去。
“带给之音一句话,”他顿步,听着身后宋朝度疲倦又疯狂的声音。
“她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张秘书扭头,看见宋朝度眼睛里全是血丝。
坐在办公桌背后的老人一字一句地说,“既然她不念旧情,就休怪我下死手。”
“相信老林也不会怪我,他最重情义了,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变成这个样子的。”
张秘书表情沉稳,轻声说,“容我问一句,您怎么能下死手呢?换一个说法,您要怎么对林董?”
宋朝度凝视着他古井无波的面庞,轻声说了三个字。
“穆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