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挽回面子的“摊牌”
在汉城市郊的一栋日本式白楼里,心情烦躁的范佛里特来回踱着步子。
自从与中共谈判以来,第8集团军在战场上连连失利。现在又在中朝军队反击作战的打击下,在战场上处于更为不利的态势。官兵们作战精神处于萎靡状态,主动权似乎已掌握在中朝军队手里。
一定要打破这种被动局面!这位渴望大踏步前进的司令官情绪激动地将拳头砸在桌面上。接着,又拿起笔,飞快地书写着:
“总司令官:
为了扭转局势,我们必须首先采取小规模的进攻行动,使敌人陷于被动的防守地位。目前我们都是为应付敌人的进攻而采取防守行动,致使我们遭到了1951年10月和11月以来所有战斗中最惨重的伤亡……”
范佛里特在信中向克拉克建议立即采纳第9军名为“摊牌作战”的计划。他认为那样将会改善金化以北的防线态势,并可扭转当前战局。
他指出,在金化城以北不到3英里的地方,第9军和敌人的军队都没有工事,双方间隔只有200码。在598高地和该高地东北面大约1英里多的地方有一条从西北伸向东南的狙击岭山脉,那里的敌人力量正好卡住了我方的咽喉,故此死伤就相应要大得多。假如把敌人驱逐出这些山头,他们将不得不后撤到1250码以外的另一个防守阵地。
东京远东军司令部,克拉克仔细地审阅了“摊牌作战”计划。他一向反对夺取高地的冒险行动,因为共军拼杀能力强,往往不惜一切代价拼命死守高地,美军必须将自己士兵的尸体堆满冲向高地的山坡上,才能占领这座高地。接下来,不是迎得胜利的祝贺,而是一片谴责的叫骂声,以往的教训使克拉克变得十分谨慎。
“摊牌作战”行动可能不会这样。它将可以非同寻常地创造一个好机会,可以不付出过大的牺牲就能拿下一些阵地。假如一切按计划行事,仅美军第7师和南朝鲜军第2师的两个营就可以圆满完成这一使命。
范佛里特估计,这一计划将行动5天,会造成200人的伤亡。由于有多达16个炮兵营的280门大炮和200多架战斗机和轰炸机的支援,估计步兵不会遇到很大的障碍。
目前停战谈判因战俘问题形成僵局,美军也很有必要在战场上做出反应,让飞机大炮发发言,给共军一点颜色看看。克拉克狠狠地定下了决心。
1952年10月8日,克拉克批准了“摊牌作战”计划,但他还是提醒范佛里特对该行动只做例行的新闻报道,同时要特别考虑夺取高地的战术意义。同一天,他命令哈里逊宣布停战谈判无限期休会。
范佛里特得到克拉克批准“摊牌作战”计划的消息后,立即将第9军军长詹金斯少将召到汉城。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范佛里特面带微笑地拍着詹金斯的肩膀说:“总司令官已经批准了我们的‘摊牌作战’计划,你可以放手让飞机大炮发言了。我们的对手是中共的另一支精锐的部队第15军,万万不可以轻敌。”
“请司令官放心,我们对这次作战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将由第7师的第31团和南朝鲜第2师的第32团参加这次作战。”詹金斯用轻松的口气说。
范佛里特更加放心了,因为第7师是美国在远东著名的王牌师,号称“滴漏器师”,意思是指它在执行任务时历来都如同古代计时用的“滴漏器”一样准确无误。
范佛里特不会忘记第7师的光辉历史,1918年曾赴法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在维勒生—海厄的战斗中出尽风头。1923年回国后被解散。1940年重新组建,由师长史迪威率领在西南太平洋战区与日军作战,曾参加攻击阿留申群岛、瓜加林岛、菲律宾雷伊泰岛等的作战,打过许多漂亮仗。1945年4月参加进攻日本冲绳岛,其第31团在这次作战中获“矛头”荣誉称号。朝鲜战争爆发后,该师参加了仁川登陆,曾给北朝鲜军队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598高地是第7师进攻的目标,它位于一个V字形山脉地段的最南端。由于598高地地带很像一个三角形,所以美国人称它为“三角山”。
在美军第7师司令部,师长韦思·C.史密斯少将正在召集各团团长开会。史密斯手执指挥棒指着悬挂于墙上的一张大幅朝鲜军用地图,详细地介绍了“摊牌作战”计划。最后,史密斯威严的目光落到了一位佩戴上校军衔的军官身上。
“摩西团长,占领‘三角山’的任务就交给第31团了。”
摩西立即站起来,大声说:“师长,五天之内,第31团必能拿下‘三角山’。”
摩西回到团部后,立即向所属下达了部署命令。他估计敌人的反击一定会比预计的要强烈,只用一个营的兵力去对抗敌人是不现实的。于是,他把占领“三角山”右翼的任务交给了麦克卢尔中校指挥的第1营;把占领左翼的任务交给了纽博尼指挥的第3营。
范佛里特“摊牌作战”的进攻目标就是上甘岭地区。上甘岭是志愿军中部战线战略要点五圣山的前沿阵地。五圣山位于金城、金化、平康这一三角地区(敌人称之为“铁三角”)的中央,地势险峻,海拔1061.7米,是中部战线的最高峰。
上甘岭位于五圣山主峰东南约4公里处。其左右前后各有一座小山岭,恰似一个马鞍,两端高,中间低,南北两端相距仅100多米。南端537.7高地,被南朝鲜军控制,北端为志愿军控制的537.7高地北山。因志愿军曾以冷枪冷炮大量杀伤敌人,敌人又称537.7高地北山为“狙击兵岭”。右前方是597.9高地(即美国人所称的598高地),由于它形似一个大三角锥,敌人称之为“三角山”,与敌占之金化东北2公里处的鸡雄山相距不过400米。
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是五圣山主阵地前的两个连的支撑点,分处上甘岭两侧,互为掎角,总面积3.7平方公里,正面宽2.5公里。这两个高地阵地突出,直接威胁着敌之金化防御。
担任五圣山这一战略要地防御的是志愿军秦基伟指挥的第15军。当时,第15军第44、第29师各一个团刚刚结束全线战术反击。秦基伟决定让第45师遂行反击注字洞南山的任务,反击的时间定在10月18日。
范佛里特宣布:金化攻势开始了!这是一年来联军向中国军队主要防线所发动的一次最猛烈的进攻。
“第8集团军司令官范佛里特于10月14日在汉城宣布:金化攻势开始了!这是一年来联军向中国军队主要防线所发动的一次最猛烈的进攻。……”美联社记者于当天向全世界发布了这条消息。
对这次作战充满信心的范佛里特已经忘记了克拉克的训令,对该行动只做例行的新闻报道。而且,范佛里特还将这次行动冠以“最猛烈的进攻”,而不是他向克拉克汇报时所说的一次小规模的行动。
范佛里特的“牌”于这天凌晨3时30分摊开。随着詹金斯少将的一声令下,“联合国军”的280门大炮和40多架战斗机和轰炸机将成吨的炸药倾泻在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顷刻间,上甘岭方圆几公里内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5时30分,美军第7师第31团和南朝鲜军第2师第32团及第17团一个营共7个营的兵力,在30余辆坦克的引导下,分六路向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两阵地发起进攻。
道德洞志愿军第15军指挥所,墙上悬挂着大幅地图《平、金、淮地区第15军防御部署及敌军态势图》。军长秦基伟、副军长周发田和参谋长张蕴钰都将眼睛紧紧盯着地图,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不时地传来志司、兵团和各师的消息。道德洞是个小村庄,位于上甘岭北边20来公里的一道山梁的中部。
第15军已做好了对注字洞南山的作战部署,没想到敌人会在上甘岭方向发起攻击。秦基伟后来回忆说:“敌人用这么多兵力攻击上甘岭,在事前没有估计到。我们准备应付敌人3~4个师的进攻,是在西方山方向。”
敌军以一个排至一个营的兵力采取多路多拨的方式进行了连续不断的冲击,发射炮弹30余万发,投掷炸弹500余枚,战斗异常激烈。
坚守597.9和537.7高地北山的第45师第135团第9连和第1连在缺乏炮兵支援的情况下,依托以坑道为骨干的阵地工事,使用步枪、机枪和手榴弹等武器顽强抗击。
“敌人进攻的企图是:攻占上甘岭,进而拿下五圣山,解除我对敌金化防御的威胁,改变金化防御态势,并配合停战谈判。”秦基伟分析说。
经过短暂的讨论,第15军果断地决定:
一、即报兵团、志司批准,调整第45师部署,停止对注字洞南山的反击,集中兵力、火力于五圣山前沿—上甘岭方向;
二、各级指挥所前移:第45师指挥所由真莱洞移至德山岘,第133团指挥所由德山岘移上所里北山……
三、由135团团长张信元负责指挥597.9高地战斗;由133团团长孙家贵负责指挥537.7高地北山战斗;134团团长刘占华在师指挥所待命,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师炮兵群由第45师副师长唐万成及军炮兵室副主任靳钟统一指挥。
敌军的炮火太猛,惊心动魄的轰响声中,前沿两高地坑道里的步话机员大声呼叫着营指挥所,电话线经常一断就是好些节。刚接好这头,一排炮弹下来,那边又断了几节。
电话班副班长牛宝才和步话机员们冒着敌人的炮火,穿梭巡回在阵地之间的山梁上,一次又一次架设起电话线。幸好牛宝才储备了大量的电话线,在来不及接头的情况下,他就用拉新线的办法,保障线路畅通。
副团长王凤书带着新的作战部署来到第1营指挥所,准备下达一道新的命令,刚说了几句话,电话没声了。
王凤书把紧握的电话机“当啷”放到弹箱做的桌子上时,焦急的汗水,从宽阔的额角滚下来。
这时,牛宝才刚查线回来,浑身是尘土和汗水。他闻声走过来,伸手摇了几下,机柄轻轻的—电话线又断了。
“十分钟保证接通线路!”牛宝才说完便冲出坑道口。
这时候,在那条铺着电话线的山梁上,已成了火山烟海。一会儿这喷出一团火球;一会儿那“轰隆”一阵巨响,喷泉似的土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岩石粉碎了,山头低了,烟火更大了。
在烟火缝里,牛宝才一手抓住线拐子,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拉着电话线,拐弯抹角地冲上去。他在飞跑中,又折回了好几次,因为刚接好的线头又断了,不得不回头重接。他就像一只轻捷的燕子出没在滚滚的烟火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牛宝才的左大腿负了重伤,他在艰难地爬行着。他瞪着溜圆的眼睛,紧咬着牙,浑身血淋淋的,连眉梢上也沾着污土。但他没因此而停止不前,仍在继续前进。
“副班长,我背你下去!”赶往前沿去的担架队员赵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
“你别管我,赶快朝前边去!”
“同志,你负伤了。”
“你别误事了!你知道我的任务多急呀!”说话间,他将担架队员推了一把,右手捞到一个断线头塞在嘴里,然后支撑起沉重的身体,另一只手拖住失去作用的左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移动着。鲜血顺着腿直往下流,在他挣扎着前进的路上留下了殷红的血迹。
赵海生被感动得留下了热泪,奋不顾身地冲向了烟火弥漫的前沿阵地。
就在赵海生到达前沿的前几分钟,营指挥所的电话铃响了。副团长抢过拿在电话员手中的话筒,询问战况,又指示步兵怎样举行阵前反击,炮兵怎样配合的作战命令。
没过多久,电话线再次断了。王副团长命令,在10分钟内重新架起一条新线。
在牛宝才走过的路上,刚18岁的电话员王光兴背着线拐子在奔跑。他一面跑,一面注意看着,看看能不能在路上发现副班长。他跑过一个小山头,突然发现在一个弹坑累累的地方,副班长那被硝烟熏黑的军服,被炮弹的气浪掀动着。他顾不得多想,几个箭步冲上去,握住了副班长那血肉模糊的手。
副班长被子弹打穿了的右手,攥着一条剥去胶皮的线头;左手把另一个线头捺在嘴里,牙齿紧紧咬着它。他那沾满灰土的眼睛坚定地瞪着前方。
王光兴明白了:副班长在生命的最后一息,已经没有气力连接线头了。他用自己的身体接通最后一个断线头,让电流通过身躯,保证了指挥联络畅通!
“接通电线,为副班长报仇!报仇!”王光兴狠狠心,松开副班长那冰冷的血手,扭头冲进硝烟中。在他身后拖出一条引向前方的电线。恰恰9分钟,王副团长的声音又传到了前方。
战后,牛宝才被追记特等功,并被追授“二级英雄”称号。
真莱洞第45师指挥所设在一个坚固的大坑道里,当师长崔建功得知两个高地表面阵地丢失的消息后,立即拿起电话对张信元说:
“张团长,我很清楚你们的处境,你们在没有炮兵支援下坚守防御是非常困难的。但你要沉住气,认真进行计划,乘敌人立足未稳,马上组织反击部队,连夜把阵地夺回来。”
597.9高地有大小14个山头,为便于指挥,指挥员分别将它们编成14个阵地:沿两条山脊,形成一个前三角形,编为8个阵地,即西北方向山脊从后到前分别编为6、5、4、0号阵地,东北方向山脊从后到前分别编为2、8、1、3号阵地,3号阵地是前三角的顶点,是主峰。在3号阵地西南是10号阵地,在3号阵地正面是9号阵地,再往东南是离敌最近的7号阵地。山脚东南是11号阵地,其西南是14号阵地,东西是15号阵地。由于2号阵地位于两个高地的接合部,位置极其重要,张信元将反击2号阵地的任务交给了第7连。
2号、7号和11号表面阵地是在当天下午,坚守部队因伤亡过大,主动转入坑道作战而失守的。当战士们转入坑道后,一个营的敌人才爬上阵地前沿排的野战工事,并用铁板、木材和麻袋垒成了一连串露天的火力地堡。敌人的轻重机枪、火焰喷射器、60炮以及无后坐力炮疯狂地从这些地堡里打出来,严密地封锁住志愿军的反击道路。
孙占元被指定为第7连的突击排长,易才学是突击班的第一名爆破手。出击的一切工作都做好了,突击排的战士们目不转睛地监视着敌人。
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反击开始了。孙占元带着战士们猛不可挡地一直冲向敌人。当他们接近敌人地堡仅100米时,残存的4个地堡里的十多挺机枪发射出密集的火力,使突击排的冲锋受到挫折。这时,孙占元一面派人和坑道里的反击部队联络,一面命令易才学向敌人的第一个火力点前进。
易才学冒着敌人的火力跳过一个个的弹坑和交通沟,敏捷地摸到敌人第一个火力点跟前,顺利地把它炸毁了。但他也暴露在敌人面前,第二个火力点里敌人向他猛射起来。
易才学几次想站起来向前冲击,但密集的机枪子弹使他几次都未能抬起头来。这时,他忽然听到左边传来排长的声音:“从右边上,我掩护你!”
接着,孙占元的机枪就猛烈射击起来,敌人第二个火力点里的火力立刻被吸引到左边去了。
易才学站起来急忙从右边向上跑,可是敌人又打起了照明弹,阵地上顿时像白昼一样,易才学的行动被敌人发觉了。
第三个地堡里的机枪也突然扫射起来,易才学立即伏在地面上,尽量压低自己的身体向前爬行,以避开敌人打来的子弹。
子弹一排接一排地从他的头上飞过来,易才学不停地向上爬着。当他接近了敌人第二个地堡,正想用手雷爆破它时,他看清在这个地堡右前方6米的地方,就是敌人的第三个地堡。他决心乘机同时爆破这两个地堡。
易才学紧抱着手雷和爆破筒继续敏捷地向上爬去,到了这两个地堡之间就停下来细细观察。他看见第二个地堡是用钢板垒成的露天工事,里面有5个敌人抱着机枪扫射;另外两个敌人手里握着两具火焰喷射器,在寻找喷射目标。在敌人用麻袋垒成的第三个工事里,除一挺重机枪和两挺轻机枪正在射击外,还有两个炮手守在一门60迫旁,一门无后坐力炮的炮口正对准我军战士们的反击道路。
时间非常紧迫,如果再不马上炸毁这两个火力点,便会给反击部队带来很大的损失。在这紧要关头,易才学把两根爆破筒紧紧地捆在一起,把腰里的手雷和手榴弹也取下来放在身边。他滚向第二个地堡,双手把两根爆破筒掷进地堡里,又迅速转过身来,把1颗手雷和3颗手榴弹投进第三个地堡里。
一阵震天的巨响,两个地堡和机枪都飞起来了,敌人被炸断的四肢也飞到工事的外面。易才学则被震昏过去了。
这时,隐蔽在弹坑里以猛烈的机枪火力掩护易才学的孙占元,看到敌人的两个地堡被同时爆破了,就立刻提起机枪向上跑。
但是,这时敌人的最后一个火力点—第四个地堡又向他开火了,而且机枪愈打愈猛,他的双腿被打断了。孙占元忍受着痛苦,从血泊里挣扎着爬向易才学躺着的地方。
这时,易才学刚刚苏醒过来,他一下子摸到了孙占元身旁。孙占元见他十分疲劳,不愿再把爆破第四个火力点的任务交给他。但是,孙占元断腿爬行,坚持指挥的行动使易才学激动得流出了热泪。他对排长说:“排长,请你放心,我会像你一样,只要我人在,就一定能够完成任务。”说着,他掏出急救包要把孙占元的腿包扎起来,但孙占元拒绝了。
敌人的机枪打得很凶,在这里是不能多停留的;而且,更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敌人最后的火力点爆破,使反击部队能够尽快地歼灭敌人,便坚决命令易才学:“先不要管我,为了整个胜利,你马上去爆破敌人的地堡,我来掩护你。”
于是易才学拿起爆破筒,怀着一定要为排长报仇,一定要完成任务的决心向前爬行。
易才学迅速地向前爬着,他的后面响起了孙占元的机枪声。孙占元和敌人猛烈地对射,吸引着敌人的火力。机警的易才学就用敌人的尸体掩护,迅速爬到一块岩石下。
敌人第四个机枪工事正设在这块岩石的顶上,离地面有十多公尺高。易才学用手紧抓着突出的石块,向上爬去。
这时,敌人从2号阵地侧后反扑过来,企图切断志愿军后路,一举围歼突击部队。就在这紧要关头,孙占元拖着断腿,用两挺机枪交替着猛烈射击,山坡上的敌军倒下了一片。孙占元打退敌人两次冲锋,毙伤敌80余人。
孙占元愈打愈猛,很快子弹打光了。敌人缩着身子慢慢向他移动着步子,孙占元怒视着敌人。当敌人围上并离他很近的时候,他突然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身旁的7个敌人同归于尽。
这时,易才学已经失去了机枪的掩护。敌人的机枪慌乱地向工事外面扫射着,易才学利用敌机枪射击的间隙,爬进敌人工事前的交通沟,举起双手,将一根爆破筒从顶上扔进工事里,接着一翻身便从陡岩上滚了下去,敌人的第四个火力点就这样被炸毁了。
正在这时,2号阵地坑道内的第9连冲出坑道,与第7连配合,一举夺下了2号阵地。战后,孙占元被追记特等功。1953年4月8日追授他“一级英雄”称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追授他“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和金星奖章、一级国旗勋章。易才学也被评为特等功,获得了“二级英雄”的称号。
当夜22时,志愿军全部收复了被敌军占领的阵地。
黄继光站了起来,伸开臂膀,用自己的胸膛挡往了正在喷着火舌的机枪口。
敌人不甘心第一天进攻受挫,为达到预期目标,继续增加兵力攻击上甘岭地区的两个山头。
为了守住阵地,粉碎敌军的进攻,14日晚,秦基伟下令向上甘岭地区的两个阵地增加3个营的防御兵力,并将准备进行反击注字洞南山的两个炮兵营调至上甘岭地区支援作战。
15日起连续3天,敌军又以两个团又4个营的兵力,在猛烈的炮火支援下,对上甘岭的两个阵地轮番进攻。战至10月18日,“联合国军”仅占去志愿军两个山头的表面阵地,志愿军转入坑道继续坚守。
19日,崔建功命令以3个连的兵力,在100余门火炮的支援下,对占领上甘岭两个山头表面阵地的敌人实施反击。在反击597.9高地敌人的战斗中,第45师第135团第2营通信员黄继光用热血之躯铸造了顶天立地的丰碑。
这天晚上,营参谋长带着参谋、步话机员和黄继光,伏在离前沿很近的地方指挥战斗,担任反击任务的第6连已经向敌人发起攻击,步话机员每5分钟与6连联系一次。10分钟后,6连突进到0号阵地的半山腰了,战斗进展十分顺利。
突然,步话机员报告:山顶上发现敌人一个火力点,里面有3挺重机枪和4挺轻机枪疯狂地扫射着,6连前进受阻。
参谋长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马上严肃起来,他立即向6连下达命令:组织爆破,一定要炸掉敌火力点!
第6连立即组织人员爆破敌火力点,但由于敌火力太猛烈,几次爆破都失败了。上级要求6连在天亮前攻下0号阵地,现在只剩下40分钟了。情况十分紧急,可是谁能完成这个爆破任务呢?参谋长在焦急地思考着。
“一定要打掉敌人的疯狂气焰!”站在参谋长身边的黄继光这样想着。他掏出了自己在战斗前写的决心书和妈妈的来信,决心书上是这样写的:“坚决完成上级交给的一切任务,争取立功当英雄,争取早日加入中国共产党。”妈妈在来信中问他:“立了多大功,杀了多少敌人?”
黄继光把决心书和信一块递给营参谋长说:“让我去吧!首长。”参谋长望望他,点了点头,随即组织了两个爆破组,一个爆破组暂编为第6连第6班,任命黄继光为班长。
黄继光兴奋地对战友们说:“让祖国人民听我们的胜利消息吧!”说完,他拿起手雷,就和参谋长另外派去的两名战士吴三羊、萧登良一起向前冲去。
随着照明弹一明一暗的间隙,他们巧妙地前进着。正前面,敌人火力点正喷射着火焰。当他们冲到离敌火力点只有30多米的时候,敌人发现了他们。无数照明弹升向天空,敌火力点的机枪向他们疯狂地扫射着,吴三羊不幸牺牲,萧登良身负重伤。
黄继光也受了伤,他的左臂被打穿了两个洞。同来的两位战友一死一伤,已经无法完成任务了,爆破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身上。此时,离上级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黄继光咬紧牙关,忍着伤痛,艰难地向前爬行。
“看,小黄在爬!”参谋长喊了一声,人们看到山坡上一个小黑影在移动着。
敌人的机枪向这个黑影扫射,可就是捉不住这个黑影。黄继光仍然继续爬着。
照明弹在天空一闪一闪地亮着,参谋长看见黄继光离敌火力点不到10米了。战友们都瞪大眼睛盯着黄继光,等他炸掉火力点,马上冲上阵地消灭敌人。
黄继光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右手高高举起手雷,这在这一瞬间,敌人的一梭子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他又倒下了。
参谋长十分焦急。他看看表,离天亮只有20分钟了,部队还在山坡上被敌人的火力阻拦着,敌人的机枪还在发疯;吴三羊、萧登良、黄继光都一个一个地倒下去了。
这时,黄继光苏醒过来,他吃力地把手雷向敌火力点扔去。
“轰”的一声,手雷在离敌火力点不远的地方爆炸了,敌人的机枪哑巴了。可是黄继光也无力地倒下了。
参谋长高声下达命令:“快!迅速前进!”
一声令下,反击部队箭一般地发起了冲锋。可是,冲锋刚一开始,敌人的机枪又吼叫起来,部队又被压在山坡上。
阵地上的战士纷纷请战,请求炸掉敌火力点。照明弹将阵地照得像白昼一般。人们看到黄继光艰难地抬起头来,黄继光似乎看了一下敌火力点里正在发射的机枪。他的身上一件武器都没有了,但仍艰难地向前移动着身子。
突然,黄继光站了起来,伸开臂膀,向敌人火力点猛扑上去,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正在喷着火舌的机枪口……
就在这一刹那,担任攻击任务的同志们的心都猛烈地跳动起来,随着一声“冲啊”的命令,战士们踏着黄继光爬行的道路,满怀仇恨的怒火向敌人冲去,一场激战之后,守敌1200多人全部被歼。
为了表彰黄继光的伟大精神和不朽功勋,中国人民志愿军领导机关,为黄继光追记特等功,并授予“特级英雄”称号。黄继光所在部队在追赠他“模范团员”的荣誉称号的同时,根据他的遗志,追认他为中国共产党党员。1953年6月25日,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颁发政令,追赠黄继光为“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并授予金星奖章和一级国旗勋章。
在朝鲜的五圣山,屹立着一块青灰色的石壁。石壁上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官兵们镌刻下自己战友的英雄名字。第一行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特级英雄黄继光同志以身殉国永垂不朽!”在沈阳市北陵烈士陵园里,安葬着祖国和人民光荣的儿子—黄继光。
占领表面阵地的美国兵,脚踩的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道德洞指挥所,秦基伟的双眼充满了血丝,7天来他几乎没有合过眼,前方的激战牵动着他的心。秦基伟在日记中对几天来的战斗做了如下描述:
守卫在这个阵地上的英雄们,是我45师135团9连、1连。参加这个战斗的有135团、134团、133团全部。在几天苦战中,我们45师发扬了高度的艰苦顽强和英勇牺牲的战斗精神,完全依照我在全师所号召的一人舍命、十人难挡的顽强性,许多的连队打光了,有的连队只剩几个人至十余人,他们仍坚持战斗,有的连队战斗员全部伤亡,干部不下阵地,重伤不叫苦,舍身炸地堡,舍身堵敌人机枪眼,掩护部队冲锋,夺取阵地,自动反击,前仆后继,他们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迹是说不完,写不尽的……
七天七夜的鏖战,双方在这两块面积仅3.7平方公里的小小山头上,共投入了上万的兵力。敌人有时一天竟发射30万发炮弹,飞机投弹500余枚,阵地表面工事几乎全被摧毁。志愿军依托坚固的坑道工事,坚决与敌人反复争夺,杀伤敌7000余人。志愿军亦有3200人的伤亡。
经过反复思考,秦基伟决定调整部署,暂停反击。于是,他接通了与志愿军司令部的电话。
“这种拉锯式的反复争夺,已进行7昼夜了,表面阵地失而复得,多次易手,战斗规模还将进一步扩大。我的意见是:暂停反击,前沿部队转入坑道,以小分队活动和敌人周旋,把敌人抓住,牵住他的牛鼻子。同时争取时间,调整部署,补充人员和弹药、器材,投入新的部队,为进行最后粉碎敌人进攻、恢复全部阵地的决定性反击做准备,创造条件。”秦基伟请示邓华说。
“你们的意见是正确的。”邓华表示赞同,并进一步指示说:“目前敌人成营成团地向我阵地冲击,这是敌人用兵上的错误,是我歼灭敌人的良好机会。我们应该抓住这一时机,大量消灭敌人,继续坚持斗争下去,可置敌于死地。”
秦基伟放下电话,立即下令部队转入坑道作战。从10月21日开始,上甘岭战役进入第二阶段—坑道战阶段。
在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志愿军共筑有连坑道2条,排坑道3条,班坑道19条。21日后,志愿军进入坑道的有数百人之多。
志愿军转入坑道后,敌军为了巩固已占表面阵地并进一步向纵深发展,采用了一切可能的毒辣手段,对志愿军坚守坑道的部队进行围攻。他们用炮火封锁和摧毁坑道口、用石头、麻袋或铁丝网阻塞坑道口,用炸药连续爆破坑道,向坑道内投掷汽油弹、硫黄弹,以及使用火焰喷射器等等。
志愿军坚守坑道部队,由于有的坑道被炸塌,有的坑道口被堵塞,再加上坑道缺粮、缺弹、缺水,空气污浊,氧气不足,处境极端困难。最困难的时候,每人每天只能吃到半个馒头,而且特别是缺水。在这种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坚守部队始终顽强不屈,亲密团结,自觉地忍受一切艰苦,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抗击凶恶的敌人。
离597.9高地主峰不远的1号坑道,全长70米,是高地最大的坑道。该坑道有来自16个单位的100多人,第134团第2营教导员李安德将他们组织起来,编成134团第8连。
22日清晨,1号坑道口外就响起美国兵皮靴的咯吱声。
他们抵近洞口用炸药包炸,炸得坑道口浓烟滚滚。8连立即用步话机请求炮火支援。
少顷,一阵阵急促的炮火呼啸而至,炸得敌军人仰马翻。
炮火刚停,敌人又向坑道投毒气弹。顿时,一串串黄色的烟雾扑进坑道,呛人的气味令人窒息。
“赶快用毛巾,捂住鼻子!”卫生员小李一见是毒气弹,急忙大声喊道。
为了堵住洞口,李安德带领战士们在洞口里边修了一道胸墙,胸墙外再挖一道沟。这样既能拦住敌人投掷来的东西,又可作为机枪射击的平台。
24日白天,敌人轮番围攻坑道。8连凭借洞口工事进行还击,歼敌120余名。次日,敌人又用火炮将洞口炸塌,战士们冒着敌炮火,又将洞口挖开。
入夜,坑道里的战士们三五人一群,两三人一伙一拨一拨地摸出洞口,炸地堡、端哨所,神出鬼没,打得敌人胆战心惊。
从此,坚守坑道的部队夜夜有行动。天一黑敌人就神经紧张,害怕与志愿军打夜战。第8连在14个昼夜里,出击25次,歼敌1600余名,获“钢铁八连”称号;坚守597.9高地2号坑道的第134团第4连在十多天的坑道战斗中,出击32次,歼敌70余人;坚守2号至8号阵地之间小坑道的134团4连,在与上级失去联系的情况下,开展打“活靶”活动,在11昼夜里歼敌220人。
占领表面阵地的美国兵,脚踩的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每当夜幕降临,他们就心惊肉跳。有一天,一个美军下士找了一个偏僻之处拉大便,刚刚蹲下身,就被一双坚强有力的手拉进了坑道。此后,美军必须三人结队解大便,其中两人端着枪为解便者站岗。
秦基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坚守坑道部队的艰苦卓绝的斗争。他在日记中记下了当时的心情:
战斗越往后推,驻守坑道的指战员就越加艰苦,他们的处境是坐在房子里的人想象不到的,除了敌人包围中不能自由活动之外,更严重的是吃不饱,喝不到水,无休息的位置,甚至连坐的位置都没有。坑道内有受伤的同志和牺牲的烈士们的血,战友们的大便、小便。这种生活不要说已经几天,就是一个钟头也都是很难受的。勇士们在坑道中会批评、埋怨他们的指挥员:你们为什么不关心守在坑道的战友呢?为什么还不反击,将敌人歼灭来解放我们呢?这些批评和怀疑我完全接受,因我完全懂得勇士们的心情,他们在坑道中一天的时间比我们坐房子里的人要长百倍。我没有忘掉他们,我完全相信他们是能忍受艰难的……
为此,他向第45师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把物资送进坑道。”
其实,从坑道战一开始,师长崔建功就想尽一切办法解决坑道的后勤补给。由于从师后勤和团后勤到前沿坑道的道路上要跨过敌人飞机、大炮构成的十多道封锁,运输极为困难。一个运输排30多人,但最后能到达坑道的只有两三人。
有一次,一个战士摸进了1号坑道,送来食品,连长问他:“你们来了几个人?”战士回答道:“出发时20多人,都在路上牺牲了。”连长含着热泪接过了用鲜血换来的食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战士们最需要的是水。但送水是非常困难的,往往在送水的路上,水桶或水壶就被敌人的子弹击穿。只好改送些苹果,但大堆的苹果送不上去,每次送上去的只有几个苹果。坑道里,出现了8人合吃一个苹果的感人故事。
一天,第134团第7连运输员刘明生进了坑道,熟练地卸下背着的弹药箱,摸出了一个苹果递给连长:
“连长,给,苹果。”
刘明生那黄泥色的破棉袄已被雪花打湿了。由于在焦土和满地弹片的路上爬行后,单裤被撕了几个口子,脚脖子上划了几道血迹,满身泥泞。连长奇怪地问:
“哪里来的苹果呀?”
“我在半路捡的。连长,你的嗓子哑了,吃了润润喉咙吧!”的确,几天来,他们没喝过一口水。运输员不也是一样过着这种艰苦的生活吗?
“你们运输辛苦,你就吃了它吧。”
“不,我在路上可以喝凉水。”小刘天真地微笑着,固执地说。
谁都知道,在这三里路内是找不到一滴水的。
“给谁吃呢?”连长拿着苹果颠来颠去地想。步话机员李新民正在他的身旁,向上级报告战斗情况。他沙哑的声音,使连长突然注意到:这些天来,小李一直就没好好地休息过,他的嗓子已经全哑了,嘴唇干得裂开了好几道血口子,满脸的灰尘,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
“李新民,你们几个分着吃了这个苹果,湿润喉咙,好继续工作。”连长把苹果给了李新民。
李新民看着连长。他知道,连长说了话,就得照办。李新民回头看着其他三个步话机员,又看着睡在里面的伤员蓝发宝,把苹果从连长手里接了过去,转手给了蓝发宝。
通信员蓝发宝在一次执行任务中被炮弹打断了右腿,现在睡在那里。他的脸黑黄黑黄的,嘴唇干得发紫。他拿起苹果正准备吃,突然向周围望了望,又闭上了嘴,把苹果放下了,原来他才发现一共只有一个苹果。
“连长,你几天没喝水了,你吃吧,吃了好指挥咱们打仗。”不管别人怎么劝说,蓝发宝说什么也不干,硬是把苹果递给了连长。
于是,连长把苹果递给了司号员。司号员立刻又递给了旁边的卫生员,卫生员又把它交给伤员—蓝发宝。最后,一个完整的苹果又落到连长的手中。再传下去是没有用的。最艰苦的时候,更能体现出战士的互相关心和体贴。最后,连长决定由洞内8个同志分吃这个来之不易的苹果。
“同志们,”连长发出沙哑的声音说,“这些天,我们消灭了那么多的敌人,难道我们就不能吃掉这个苹果?”
其实在这个时候,谁都能吃下它十几个。
“来,一人分吃一口,谁不吃就是对胜利不关心,对巩固阵地、消灭敌人信心不大。”
说着,连长先咬了一小口,就给了李新民;李新民吃罢就给旁边的小胡(步话机员)……他们放到嘴边轻轻地咬一小口,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传下去。结果,转了一圈还剩下半个。
“是谁没有吃?”连长问。
没有人吭声。
连长有点不满意了,刚想说几句责备的话,命令大家认真地把苹果分吃了,可是,忽然坑道里一片宁静,一向乐观的李新民,面颊上闪动着晶莹的泪珠,其他同志都在用手擦着眼睛。
连长不觉一阵心酸,热泪盈眶。有这样的英雄战士,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再凶恶的敌人也能战胜。
就这样,坚守坑道的志愿军部队以顽强的毅力忍受了缺水、缺氧等巨大困难,团结战斗,坚守坑道十余天,大量杀伤和疲惫敌人,使敌人对坑道无可奈何,始终不能巩固地占领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表面阵地,更不能向志愿军防御纵深发展。
“即使用原子弹也不能把狙击岭和爸爸山上的共军部队全部消灭。”
上甘岭,当时成了令人瞩目的焦点。
志愿军司令部依据战场态势,宏观运筹,决定将原定于10月22日结束的秋季战术反击,延长到10月底;命令在第一线的第38、第39、第40、第65、第68军,在朝鲜中部180多公里宽的防御正面上发起猛烈攻击,进行战役配合,以策应上甘岭作战。
第3兵团决定:将刚从金城前线撤下来,正在陆续开往谷山休整途中的第12军,作为上甘岭战役预备队,先调该军第31师,继调该军第34师第100、第106团和第35师第103团,共6个主力团,陆续开进上甘岭地区,准备参加决定性反击作战。还决定:第15军第29师接替第45师除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以外的全部防务,以便第45师集中力量用于上甘岭两高地的争夺战。另外,从兵团纵深防御部队机动出67门大口径火炮,增援上甘岭。
10月25日,秦基伟在道德洞主持召开作战会议,参加者有军的首长和各师师长、政委。会议拟定了实施决定性反击的作战部署:首先集中力量反击占领597.9高地之敌,尔后再集中力量反击占领537.7高地北山之敌;以第29师的一个营又5个连的兵力投入反击597.9高地作战,以第12军第31师之第91团为预备队;以第29师的另5个连的兵力投入反击537.7高地北山之敌的作战。
在举行反击的头天夜晚,突击部队悄悄进入坑道,摩拳擦掌,焦急地等待着反击的命令。
10月30日晚,德山岘指挥所,崔建功不时地看着手表。当时针指向9点整时,他大声喊道:
“开炮!”
话音还未落下,100余门火炮像火山爆发一般向597.9高地喷吐着一条条巨大的火焰。顿时,地在颤抖,山在摇晃……
强大的炮火将敌军的工事地堡掀上半空。这时,坚守坑道内的3个连和坑道外的7个连里应外合,对敌实施两面夹击。经5个小时激战,全歼守敌4个连,并打退敌一个营兵力的多次反扑。至31日夜,除一个班阵地外,597.9高地阵地全部恢复。
11月1日,敌军集中数十架飞机、70余辆坦克和大量火炮向597.9高地猛烈轰击,共发射炮弹12万余发,先后投入6个营的兵力,向高地冲击14次。坚守高地的部队在纵深炮兵支援下,击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反攻,歼敌1500余人。
当晚,秦基伟下令:“命令31师91团投入战斗!”并增调9个炮连参战。
汉城,美军第8集团军司令部,范佛里特愤怒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朝鲜军用地图上的金化以北地区。
自发动“金化攻势”以来,范佛里特的脸一直阴沉沉的。没想到两座小小的高地竟付出了如此高的代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的两座高地竟然在我军几个小时的反击下丢失了一座,另一座也很难保住。
“不要低估中国人,他们是危险的敌人。”李奇微在离开朝鲜前告诫他的一句话又在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到现在范佛里特才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而当初他怎么也不会把这句话放在心里。
“叮!……”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范佛里特的思绪,他急忙抓起电话。
“将军!你的这场小小规模的作战已经发展成一场残忍的挽救面子的恶性赌博,赌博还要不要继续下去?我们已经处于被动局面。美国兵在战场上挨打,我们却受到国内的咒骂。”电话里传来了克拉克烦躁的声音。
“司令官,我们不得不继续赌博下去。”范佛里特沉着脸答道:“你放心,我会将丢失的阵地重新夺回来!”
范佛里特放下电话,立即向詹金斯下达命令:“令南朝鲜第9师投入战斗!令第7师重返金化前线参加战斗!”
11月2日清晨,敌军向597.9高地发射炮弹15万余发,并出动飞机100余架次,投掷炸弹100余枚。4个多小时的狂轰滥炸使高地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从12时开始,美军第7师、空降兵第187团各一个营、南朝鲜军第9师两个营和哥伦比亚营共5个营的兵力,多梯次地向597.9高地攻击40余次,曾一度突入志愿军阵地。志愿军坚守部队在炮火的支援下,奋力还击,终将敌人击退,毙伤敌1500余人。
敌人像赌输了的赌徒,疯狂地增加着赌注,摆出一副不捞回赌本誓不罢休的架势。秦基伟于4日果断下令:“为了把美7师彻底打垮,令31师93团迅速进入待机位置,随时准备战斗。”
11月5日,敌军又气势汹汹地向597.9高地进攻。志愿军第12军第91团第5连新战士胡修道所在的班被分配防守高地的前沿。
这里有3个阵地:前面是9号阵地,右边是10号阵地,左边是3号阵地,相隔都不远。班长李峰带着胡修道和另一名战士滕士生,负责坚守3号阵地。此次是胡修道第一次参加战斗。阵地上的工事早已被敌军的炸弹和炮弹摧毁,他们隐蔽在一块被敌人打掉半截的大青石后面,整理好武器,准备迎击敌人。
这天拂晓,敌军以8个连的兵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开始向597.9高地猛烈地冲击。这时,胡修道手里紧紧握着爆破筒,专等打敌人的冲锋部队。滕士生专供弹药,班长李峰在3号阵地和10号阵地之间组织指挥。三个人各按自己的战斗岗位,准备和敌人展开一场血战。
天刚放亮,黑压压的敌军正往上爬,胡修道立即向班长报告。班长却不慌不忙地说:“要沉住气,听我叫打才打。”
当敌军冲到离阵地只有30米的时候,班长狠狠地喊了一声:“打!”胡修道便挥开双手,接连扔出了两根爆破筒、两个手雷和20多个手榴弹。“轰隆隆”的巨响,炸得敌人血肉横飞。
敌军的第二次反扑又开始了,100多个敌人分成三路爬了上来。胡修道有了第一次战斗的经验,沉着地等待敌人逼近阵地快到20米时,才猛然开火。
顿时,爆破筒、手雷、手榴弹在敌群里开了花,阵地前又增加了几十具敌人的尸体。这时,敌军的反扑仍然猛烈地继续着,敌指挥官企图用连续不断的攻击,疲劳志愿军的战斗力,趁机攻占阵地。但是,在胡修道和他的战友面前,敌人的企图破灭了,敌军连续7次反扑都被打退了。
这时班长接到连部命令,另有任务。班长临走时嘱咐胡修道:“这里的任务交给你了。要沉着、机智,一定要守住阵地!”
胡修道坚决地回答:“班长请放心,有我在保证阵地在。”
班长走后,胡修道感到肩上的担子加重了,班长在时,班长叫怎么打,就怎么打。而现在,一切要靠两个新战士独立作战。于是,他大胆地跑到班长的指挥位置,叫滕士生迅速做好战斗准备。
猛烈的炮火不断地轰击着阵地,两个多连的敌兵往上涌。这次反扑很快被打退了。敌人又纠集300多人冲了上来,胡修道和滕士生将手雷、手榴弹猛向敌群中扔去,再次把敌人打得狼狈溃逃。
战斗越来越激烈,发了疯的敌人从四面八方往山上冲。这时,10号阵地上只有一个战士正在勇猛地打击涌上来的敌人。可是敌人还在往上冲,胡修道一看情况紧急,立刻飞奔过去协助打退了敌人的攻击。
胡修道刚跑回3号阵地,观察员又喊了起来:“敌人快冲到10号阵地了!”胡修道又飞快地跑了过去,和那名战士一起终于击溃敌人。
这时,3号阵地情况紧急,当胡修道抱着手榴弹跑回来时,只见滕士生与逼近阵地只有十几米远的敌人战斗着。他狠狠地从侧翼连扔两个手雷和十多个手榴弹,才把敌人打下去。
中午12点钟左右,战斗进入最激烈阶段。山下,敌军的汽车、坦克不断地增调兵力。200多门火炮一齐向阵地发射,一群敌机发疯似地向阵地俯冲扫射,并扔下了大量的汽油弹、燃烧弹。敌人将所有的毁灭性武器都用上了,阵地成了一片火海。草木被烧得精光,连巨大的石块也被炸得粉碎。烟火笼罩着整个山头。
这时候,3号阵地的滕士生负了伤,只有胡修道一人坚守着,在敌军严密的炮火中,他迅速地把弹药收拾在一起,等待敌人上来送死。接着,敌军拼凑了两个多营的兵力,又开始了疯狂的进攻。
敌军从四面向597.9高地爬行着,有200多个敌人向10号阵地逼近,但坚守在10号阵地的战士因被烟火笼罩,并没有发觉敌人。胡修道看见了,他放开嗓子大声地对10号阵地喊道:“敌人接近了,赶快打啊!”
可是,炮弹爆炸的巨响吞没了他的声音,对方一点也没听见。情况十分紧急,胡修道迅速对10号阵地扔出手榴弹,又用曳光弹向敌人扫去,使坚守阵地的同志马上明白了情况,一阵急雨般的手榴弹把快要冲上来的敌人压了下去。
战斗激烈地持续着,敌人的反扑此起彼伏。有3个连的敌人采取多梯队形向3号阵地涌上来。这时,连里增派了两名战士来支援3号阵地。敌人黑压压的已经离阵地不远了。
胡修道带领两名战士使劲地将爆破筒、手雷、手榴弹投向敌群。顿时,敌人倒下了一大片。有的吓得不顾死活地滚下山去,可还有一些仍往上爬。又是一顿打击,敌人终于退下去了。
就在这次战斗中,两名战士光荣地牺牲了。胡修道也负了伤,衣襟上满是鲜血。他简单地将自己包扎了一下,收拾弹药,准备为战友们报仇。
这时,天已接近黄昏了。连里又调来了3个战士增援3号阵地。敌人不甘心失败,又做最后的挣扎,连续四次冲锋,但在英雄们顽强的抗击下,终于遭到了彻底的惨败,在阵地前留下了成堆的尸体。
胡修道第一次参加战斗,就和战友们打退了敌人41次冲锋,消灭敌人280多名。
1953年1月1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领导机关决定为他记特等功,同时授予“一级英雄”称号。同年6月25日,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授予他“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同时授予金星奖章和一级国旗勋章。
“联合国军”先后投入了17个营的兵力连续反扑数日,不仅没有夺回阵地,反而付出伤亡6000余人的代价。至11月15日,詹金斯不顾范佛里特的命令,停止了对597.9高地的进攻。
11月5日,志愿军副司令员杨得志、代理参谋长张文舟、副参谋长王正柱、政治部副主任杜平和联司朴一禹副政治委员联名特致电上甘岭地区参战部队,祝贺收复597.9高地作战胜利。
同日,志愿军调整部署,决定以第12军第31师接替第15军上甘岭地区部队,进行两个高地的争夺,并增调6个榴弹炮连支援该两地作战。为便于指挥作战,由第12军副军长李德生负责,组成五圣山战斗指挥所,该指挥所归第15军军长秦基伟直接指挥,并由炮兵第7师师长颜伏组成炮兵指挥所。
11月11日,第12军第31师以两个连的兵力在114门各种火炮的支援下,对537.7高地北山表面阵地之敌实施决定性反击,夺回了表面阵地,全歼守敌。
12日,敌以一个团的兵力向537.7高地北山反扑,经激烈战斗,敌人占去两个山脚的4个阵地。此后,敌我双方即在这两个山脚阵地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13日,第31师以一个连另一个排的兵力,在52门榴弹炮的支援下举行反击,激战20分钟,歼敌300余人,全部恢复阵地。18日,第34师第106团投入战斗。激战至25日,志愿军终于打退了敌军的猖狂反扑,巩固了537.7高地北山阵地。
此时,敌军由于伤亡惨重,被迫将南朝鲜军第2师、美军第7师撤下整补,该两师防务分由南朝鲜军第9师、美军第25师接替。敌军被迫停止进攻,整个“摊牌作战”彻底失败。
在上甘岭战役中,志愿军得到了朝鲜人民的大力支援。特别是临近五圣山一带的朝鲜人民迅速动员了8000多人的支前队伍,他们组成了很多运输队、担架队、茶水站、苹果站和鼓动站。
在支前工作中出现了很多感人事迹。在担架队里有舍身救护伤员的支前国际主义战士朴在根。在野战医院里有多次为伤员输血的朴丙玉。
在战斗的40多天里,一位被敌人炮火打断了腿的年轻姑娘—石吉荣,一直坚持在公路上设立茶水站慰问志愿军,一天内有上千人喝到她烧的开水。
在上甘岭附近的一个小山村里,有一位叫咸在福的大娘,对保卫自己的祖国满怀信心,对志愿军的热爱就像对待自己亲生儿女一样,战斗中不管炮火打得多么激烈,她总是热心地为志愿军洗衣,烧水,照顾伤员,总共为志愿军洗衣1300多件。志愿军战士深受感动,亲切地称她为“志愿军妈妈”。朝鲜人民的这种支援,给了志愿军指战员很大的鼓舞。
在上甘岭地区不到4平方公里的两个高地上,“联合国军”进攻40余天,先后投入两个多师共6万余人的兵力,动用火炮300余门,坦克170余辆,出动飞机3000余架次。共发射炮弹190余万发,投掷炸弹5000余枚,最多时一昼夜发射炮弹30余万发,投掷炸弹500余枚。两阵地上的石土被炸松1~2米,变成一片焦土。志愿军先后参战的有第15军第45师、第29师,第12军第31师及第34师的一个团,使用各种火炮285门。
志愿军防守部队依托以坑道为骨干的坚固阵地,共打退敌军营以上兵力的进攻25次,营以下兵力的进攻650余次,并进行数十次反击,最终守住了阵地,打得敌人惨败收兵。此役,志愿军共毙伤俘敌2.5万余人,击落击伤敌机270余架,击毁击伤敌坦克14辆、大炮60余门。
西方新闻媒介连篇累牍地评论这场战役,称:“这次战役实际上变成了朝鲜战争中的‘凡尔登’”,“即使用原子弹也不能把狙击岭(指537.7高地北山)和爸爸山(指五圣山)上的共军部队全部消灭”。
克拉克没有想到:“最初只是一个有限目标的攻击,后来竟成为联军一个最猛烈的战争—一个冷酷的、保存面子的狠命攻击。”他哀叹道:“在铁三角的猛烈战争,又使韩战在竞选总统高潮时,变成了头条新闻。事实上,它已变成了美国历史上最不得民心的战争,而使共和党候选人艾森豪威尔对大众允诺,假使他当选总统,他将莅临南朝鲜来想法结束它。”
《韩国战争史》亦承认:“当面之敌中共第15军防御意志坚定,因而,‘三角’高地战斗始终没有进展,反而足以使敌人为打成漂亮仗而自豪。”
上甘岭战役结束不久,向上甘岭“摊牌”遭到失败的美军第8集团军司令官范佛里特退休,灰溜溜地回到美国。这位“西点”培养出来的老将军,在上甘岭一仗中栽了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