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总管法国事务的大臣。把我的铁甲拿来,我要为保护法兰西的领地而战。
——莎士比亚《亨利六世》
全意为您(A vous entier )
——贝德福德公爵的座右铭
对英国人来说,亨利五世死后的7年间是百年战争中最辉煌的7年。英军继续向南部扩张,进入卢瓦尔河谷,似乎即将把整个法国都纳入婴儿国王亨利六世的统治之下。法国国王查理六世在女婿亨利五世死亡6个星期后也死了,英国的亨利六世同时成为法国的“亨利二世”。这个二元君主国(dual monarchy)① (可以想象一下温斯顿·丘吉尔爵士在战时对“法兰西-英格兰国家”的幻想)运行得出奇顺畅,在某些时候,巴黎人还为这个政权忠心地奋斗。这一切全都仰赖法国摄政贝德福德公爵和他的大将军索尔兹伯里伯爵二人。
贝德福德公爵蒙茅斯的约翰在1422年刚满33岁。他在阿夫勒尔港附近的海战中担任海军司令,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在哥哥亨利五世出国征战期间两次担任英国守护,还在法国参与了许多艰苦的战斗。他身形肥大,面色红润,修剪得短短的棕发下面有一个鹰钩鼻,前额和下巴都向后缩着(从《贝德福德年谱》一书中的微型画来看是这样)。尽管暴躁易怒,他也比亨利五世更通人情、和蔼可亲。他虽不是什么天才,却也是一名优秀的士兵、执政者和外交家,拥有坚定的决心。他最令人称道的品质就是忠诚,即对侄子亨利六世毫无保留的忠诚,这也体现在他的座右铭里。他完全相信金雀花王朝对法国王位的权利,也真心地爱着法国和法国人民。在这片土地上,他既是阿朗松公爵和安茹公爵,也是曼恩伯爵、莫尔坦伯爵和德勒伯爵,博蒙子爵,以及其他许多地区的领主;此外,他在这些地区还拥有许多漂亮的城堡和宫殿。为遵守自己对亨利五世许下的诺言,他提出把摄政之位让给勃艮第公爵腓力。当然,当腓力拒绝就任时,他还是松了一大口气。
索尔兹伯里伯爵和佩尔什伯爵托马斯·蒙塔古是在百年战争期间全英格兰仅次于亨利五世的最优秀的指挥官。他是亨利最喜欢的将领,获得过嘉德骑士勋章,在1419年成为诺曼底总督。他既通晓战略,也精于战术,富于想象力和原创精神,又注重实际、颇有耐心。“巴黎市民”称他为“高贵、灵巧而机智的索尔兹伯里伯爵”。此外,他还是一个全能战士,既善于管理军队,又骁勇善战,或许是英国指挥官中(除亨利五世外)第一个枪炮专家。他的下属对他既爱戴又信任,也对他的严肃军纪感到畏惧。最重要的是,他能与贝德福德公爵融洽共事。法国人都很害怕索尔兹伯里伯爵,据说他会用绳子拴住俘虏,把他们一路拖回巴黎。在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亨利六世》中,安茹公爵说:
索尔兹伯里是一个亡命的杀人狂,打起仗来就像活腻了似的。
法国王太子一派可能就是这么看待他的。在这个时期,他们甚至连个稍微像样一点的指挥官都没有。
除贝德福德公爵和索尔兹伯里伯爵之外,还有一个英国人也非常优秀,那就是沃里克伯爵和欧马勒伯爵理查德·博尚。他非常有能力。然而尽管他长期在法国军队里服役,且勤勉尽职,却很少建立功勋。沃里克伯爵最令人称奇的一点是,他几乎是百年战争中(除王室成员外)唯一一个留下“真容”的英国指挥官。在沃里克郡留下的雕像显示,他的脸骨架很小,看起来一丝不苟,但非常威严,像一个真正的贵族,神色既优雅又傲慢。他的手也同样显示出一种傲慢的优雅。此外,在他之后的一代人中,有一位名叫约翰·鲁斯的古文物学家对他的生平做了详细记录。沃里克伯爵生于1382年,年仅20岁就率军击溃了自称“威尔士亲王”的欧文·格林杜尔的军队。1408年,他前往耶路撒冷朝圣,在路上成为法国国王查理六世和威尼斯总督的座上宾,还在维罗纳与潘多尔夫·马拉提斯塔进行了一场骑士比武,大获全胜。在回家的路上,沃里克伯爵访问了波兰,还造访普鲁士和德意志的条顿骑士团。1415年,他参加了阿夫勒尔港包围战后,在加莱接待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吉斯蒙德。他拒绝接收后者作为礼物送给亨利五世的一柄宝剑,表示皇帝应该亲自将礼物交给亨利国王。沃里克伯爵在诺曼底征服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也参与了《特鲁瓦协定》的谈判。在不同的时期,他曾是加莱、鲁昂、莫城和博韦的指挥官,在1426至1427年间担任“国王的司令和总督、战地摄政”,也是英格兰摄政御前会议的成员,是英法二元君主国的支柱。沃里克伯爵的财富不可胜数,年收入近5000英镑,有着古老的血统——博尚家族在1268年就被封为伯爵——他还被任命为小国王亨利六世的导师。因篇幅有限,本书很少提到骑士精神,但骑士精神的理想形象却是真实存在的,而在15世纪的英国,没有谁比沃里克伯爵更具备骑士精神了。也正因如此,他后来烧死圣女贞德的行为更加耐人寻味。
索尔兹伯里和沃里克所依托的是一个非同寻常的精英团队,其中大部分人一起共事了20多年。这些人不是像沃里克伯爵一样的游侠骑士,而是专业的战士,包括威洛比·德雷斯比勋爵、塔尔博特勋爵、斯凯尔斯勋爵、约翰·法斯托夫爵士、马修·高夫爵士、托马斯·伦普斯顿爵士、托马斯·凯利尔爵士和威廉·格拉斯戴尔爵士。他们都是勇敢而残酷的战士,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四处征战、袭扰和劫掠,就算不是在打仗,也总是在军营里、马背上和要塞中生活。其中有一两个人活得很长,最后在玫瑰战争中被杀。几乎所有人都赚了一大笔钱。
很多人都受封了法国头衔,每个被收回并重新分封的头衔背后都有大片领地(尽管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领地都有一个仍然在世的法国王太子派的合法拥有者)。这其中包括许多在法国历史上非常著名的头衔:威洛比勋爵变成旺多姆伯爵,塔尔博特勋爵变成克莱蒙伯爵,斯凯尔斯勋爵则变成沙特尔主教区代理② 。这类分封也不仅限于贵族阶层。约翰·法斯托夫爵士被封为锡耶——勒纪尧姆(Sille-le-Guillaume)男爵和萨尔特河畔拉叙兹(La Suze-sur-Sarthe)男爵,马修·高夫爵士被封为库隆斯男爵和蒂利耶尔男爵。人人都渴望拥有这样的伯爵和男爵头衔。
除了一些王太子派占据的孤零零的飞地外,“亨利二世”③ 最终为整个卢瓦尔河以北的法国所承认。其中,很大一部分地区被勃艮第公爵控制——他占领了香槟的绝大部分——而布列塔尼则处于布列塔尼公爵约翰五世的独立统治之下。在其面积最大的时期,英国人直接控制的地区有诺曼底(包括“征服之地”——塞纳河谷其余地区——以及曼恩和安茹)、巴黎乃至“法兰西岛”、一部分香槟和皮卡第,当然还有加莱海峡地区和吉耶纳。法国王太子勉强控制着其他地区。他的御前会议位于普瓦提埃,但宫廷有时候则位于布尔日,因此人们不乏轻蔑地称他为“布尔日国王”。实际上,他几乎不住在那儿,而是不断在几个城堡之间搬来搬去。
英法二元君主国的疆域同英格兰彻底分开,在一小部分英国高级官员的监督下,设置以法国人为主的长期统治机构。尽管《特鲁瓦协定》规定诺曼底须并入法国,但诺曼底(包括“征服之地”、曼恩和安茹)仍被当作一个独立的国家,由鲁昂的一个咨议会管理——摄政决定将其变成兰开斯特王朝的堡垒。尽管诺曼底的行政长官们都是英国人,但几乎所有其他官职都由本地人充任。贝德福德公爵竭尽全力让诺曼底人喜欢英国的统治,他鼓励贸易,在卡昂建了一所大学,还以其侄子亨利六世的名义铸造了一枚漂亮的金币——“萨律”④ 。
巴黎政府很独特。它就像“英法二元君主国的秘书处”,在英国守备军驻扎前就把官僚体制内的王太子同情者清理得干干净净,同英国人合作起来也没有任何别扭之处。一些勃艮第官员在鲁昂、伦敦和巴黎都工作过。贝德福德公爵在巴黎期间都住在杜尔纳尔宫,他在那里大宴巴黎名流,1428年6月的一次宴会就有8000名宾客。“巴黎市民”说,贵族、教士、“各学科教授、最高法院里的律师、巴黎商会会长、夏特莱(the Châtelet)⑤ 的官员、商人、市政官乃至市民”都被邀请赴宴。摄政尤其注意同大学、最高法院和所有显贵人物保持良好的关系。
尽管贝德福德公爵竭尽全力提高金雀花王朝的受欢迎度,但他仍不断压迫臣民,让他们为战争出力。巴黎的税负十分沉重,诺曼底的负担更甚于此。“毫不夸张地说,诺曼底就是兰开斯特王朝的摇钱树。”佩鲁瓦评论道。除了三级会议拨给的补贴外,诺曼底征收的还有一项盐税、一项对葡萄酒和苹果酒征收的“四分之一”税,以及对所有商品征收的销售税。此外,他们还征收警戒费,这是一项拨给军队使用的炉灶税。在1428年爆发的战争危机期间,税赋更加沉重。农民们还要遭受英国守备军的欺凌——掠夺、抢劫、绑架勒索还有保护费。除诺曼底外,英国人也在安茹、曼恩和“法兰西岛”正式或非正式地征收类似钱财。随着时间的流逝,英国人越来越贪婪,税收和掠夺也越发具有压迫性。
英国强盗和“剥皮人”(écorcheurs )使农民的生活几乎过不下去了。在英国强盗中,最臭名昭著的要数理查·维纳博。他在1428年来到诺曼底,起初仅带着3个重装骑士和十几个弓箭手,随后不断收留逃兵,迅速建立起一支大军,攻占了萨维尼的西多会修道院,以此为据点四处烧杀劫掠。他最残忍的一次暴行是在法莱兹附近的维克村杀害了整个村子的居民。维纳博的队伍不过是众多此类团体中的一个罢了。“剥皮人”是一伙拦路抢劫的强盗,继承了“匪兵”的行事风格。之所以得名“剥皮人”,是因为他们常常将受害者的皮剥下来,甚至在受害者活着的时候就动手。贝德福德公爵竭尽全力保护这些不幸的村民。在诺曼底,他为村民提供武器,尝试让他们在星期日举行箭术训练。在曼恩,他亲自(为一家人或整个教区)颁发保护状,还有旅行证和安全通行证,当然办理这些证明都得缴纳一笔现金。
尽管贝德福德公爵付出了许多努力,兰开斯特王朝统治下的法国最终还是变成了一片荒凉的废墟,受尽守备军、逃兵、“剥皮人”和王太子奇袭军的蹂躏。到15世纪20年代末,英国从诺曼底获得的收入开始大幅下降。很显然,这片新占领土不能再为战争买单了。
从一开始,勃艮第人的支持就是英法二元君主国得以运行的唯一条件。这里的“勃艮第人”不是指那些来自勃艮第的人,而是政治上的派系分野——那些更愿意在勃艮第公爵及其盟友的统治下生活,而非效忠于王太子的法国人。很多人真诚地相信,一个强有力的英国政府将终结10多年来的血腥内战,为法国带来和平。此外,他们还认为——或者说“曾”认为——英国人注定会打赢同法国王太子的战争(就像1940年贝当派也以为德国人会赢)。回忆起阿马尼亚克派的恐怖统治,所有巴黎人都害怕王太子回归后会血洗巴黎,这种恐惧也飘荡在盎格鲁-勃艮第统治区的每一个城镇。甚至在兰开斯特王朝统治之前,“巴黎市民”就认为,做英国人的阶下囚总要好过做法国王太子“和那些自称阿马尼亚克派的人”的俘虏。后来在描写阿马尼亚克派的征伐时,“巴黎市民”说,这些人所犯下的罪行“超出了任何人或魔鬼的界限”。这位“巴黎市民”很有可能是巴黎圣母院的一名神甫,他的视角向来既理性又正派,却也使用了诸如“比萨拉森人更坏”和“未受束缚的魔鬼”等字眼来形容他们。可惜的是,仅凭法国人对阿马尼亚克派的恐惧,英国人还不足以稳定地统治法国。
英国统治所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勃艮第公爵腓力阴晴不定的性情。腓力外表英俊伟岸,却十分傲慢,脾气很坏——在暴怒中他的脸会变成青紫色——还极其易怒。更令人担忧的是,这位“骑士精神的支柱”是个臭名昭著的骗子。他的话一点儿也不可靠,因为他总是反复无常、朝令夕改。尽管腓力决心巩固自己在领地内的统治,试图在低地国家获取更多土地,对法国政治也十分厌烦,但他对自己的瓦卢瓦血统感到十分骄傲,绝不会真正同意让法国被兰开斯特王朝统治。当他逐渐淡忘父亲被杀的血海深仇之后,腓力开始同法国王太子一派勾勾搭搭。他拒绝接受嘉德骑士勋章,继而拒绝向英国人宣示效忠,以此向王太子派表明意图。贝德福德公爵想尽一切办法同他保持联盟关系。
1423年4月,贝德福德公爵、勃艮第公爵和布列塔尼公爵在亚眠会面,签署了一份协议,宣示“在有生之年保持兄弟般的联盟”,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保证致力于铲除王太子势力,但没有做出任何军事上的承诺。勃艮第公爵和布列塔尼公爵都有所保留,随后二人又签了一份秘密协定,保证若其中任何一人与王太子结盟,两人的友好关系不受影响。5月,贝德福德同腓力公爵的妹妹勃艮第的安妮结婚,这起初是一桩纯粹的政治联姻,后来却变得非常幸福美满——虽然安妮“像猫头鹰一样平庸”。时人评论道:“摄政王殿下非常爱他的妻子,总是把她带在身边,随他去巴黎和其他任何地方。”安妮是一个聪明、开朗又虔诚的人,她一直努力维持丈夫和哥哥之间的联盟关系。
如果说英国人和勃艮第人之间并没有建立一个像样的战略合作关系,二者在战场上还是保持了良好的军事协作。这种军事协作关系在1423年表现得尤为明显。两军联合攻下了勒克罗图瓦,同时,由诺福克公爵和让·德·卢森堡率领的另一支联合部队击败了王太子派将领波顿·德·桑特雷耶。英国人和勃艮第人还一起四处袭扰。不过,在法国西南部,英国人和吉耶纳人只能孤军作战,在吉耶纳边境地区开展突袭和反突袭,进入圣通日和普瓦图以及利穆赞和佩里戈尔地区。他们还必须抵挡王太子派对拉雷奥尔和“两海之间”的攻击。
双方在1423年的一次重要冲突发生在克拉旺。王太子派聚集了一支大军,其中包括一支为数众多的苏格兰分队,由苏格兰骑士统帅达恩利的约翰·斯图尔特爵士率领,还有一些意大利和西班牙雇佣军。这支军队向克拉旺进发,那是位于约讷河右岸的一个小城镇,是勃艮第公爵领边境上的一个要塞。如果克拉旺沦陷,腓力公爵的首府第戎就会暴露在敌军的攻击范围内。不过,敌人的首要目标是解救被围堵在香槟和皮卡第的王太子派守备军。守卫克拉旺的主要是当地乡绅,他们的抵抗意志非常顽强,但到7月份,他们已经把他们的马都吃掉了。“连一只可吃的猫或狗、田鼠或老鼠都找不到,”编年史家让·德·瓦夫兰记述道。
索尔兹伯里伯爵以最快的行军速度飞奔前来营救此城。在欧塞尔,他和一支勃艮第分队会师,并在当地的大教堂里召开了一次战时会议,起草了一份联合命令,这份文件一直留存至今。文件规定:英国和勃艮第各指派一名元帅;前锋由一半英国人、一半勃艮第人构成;违犯军令者可处以极刑;在战争胜利前禁止关押俘虏;弓箭手须像以往一样随身携带削尖的木桩;每名士兵都要携带两日的口粮;到了晚上,每人都必须极尽虔诚地向上帝祈祷。索尔兹伯里伯爵马不停蹄地行军,而当时骄阳似火,当军队停下休整时,重装骑士们都趴在地上纳凉。最终,他的军队扩大到约4000人。
7月29日星期五,索尔兹伯里伯爵抵达克拉旺,王太子派的军队已经在河对岸距城约1.5英里的一座小山上等待。不过,王太子军随后下山来到河岸边,这就意味着如果伯爵要向他们发起进攻,就必须先渡河,而这个举动将为他带来灭顶之灾。索尔兹伯里伯爵孤注一掷,打赌守备军会前来协助,在弓箭手的掩护下蹚过河水。与此同时,威洛比勋爵在桥上发起进攻。伯爵安全到达对岸,立即进入激烈的战斗;桥上威洛比的部队也遭到苏格兰人更为猛烈的攻击。最终王太子军开始顶不住了,此时城里的守备军——尽管因连日饥饿而有些虚弱——像伯爵预想的那样从敌军后方发起攻击。敌军溃散奔逃,在河岸和城镇之间受到夹击,最终约1200人战死,其中包括许多苏格兰人。约翰·斯图尔特爵士在失去一只眼睛后被俘。
1424年,摄政贝德福德公爵认为挥军南下、完全占领曼恩和安茹的时机已经成熟,他也知道敌人正在集合一支大军,意图发起一场全面攻击。贝德福德公爵在鲁昂集合了1万兵力,派萨福克伯爵去重新夺回落入王太子派手中的伊夫里。萨福克伯爵迅速拿下这座城镇,但王太子派的守备军在堡垒中负隅顽抗,期待王太子的新军前来解围。在王太子的援军抵达伊夫里之前,贝德福德公爵带着主力部队前来增援,堡垒中的守备军终于投降。王太子派将领阿朗松公爵、欧马勒伯爵和纳博讷子爵对阿金库尔的惨败记忆犹新,不愿再战,但他们的苏格兰盟友坚持继续战斗。最终王太子派将领和苏格兰人达成妥协,决定再占领几个城镇,同时避免在战场上正面与英国人决战。8月14日,这支军队抵达诺曼底边境上的英属小城韦尔讷伊,一路上还把俘虏绑在马尾巴上拖着走。城里的居民看到这些英国俘虏,以为贝德福德公爵已经战败,立即打开了城门,这才发现这些“俘虏”都是苏格兰人假扮的。此时,贝德福德公爵已离开伊夫里前往埃夫勒,在那里,侦察部队告诉他敌人已经占领了韦尔讷伊。第二天,贝德福德出发前往韦尔讷伊。他对自己的兵力充满信心,还下令3000名勃艮第士兵离队去围攻内勒。
8月17日,贝德福德公爵在当维尔通往韦尔讷伊的路上整合部队。这条路穿过一片森林,直抵韦尔讷伊前面的一片开阔地。他大约有9000人马,其人员组成与普瓦提埃和阿金库尔战役相仿,即重装骑士在中央、弓箭手在两翼。重装骑士组成两支战队,公爵亲率右队,左队由索尔兹伯里伯爵统领。他还将2000名骑射手排成预备队,跟在部队后面约四分之一英里远的位置。与此前不同的是,为保护运送给养的车队,公爵用马车围住辎重,形成一个中空的方队,跟在预备队后面。马以3或4匹为一组,前后的马头尾相接,在方队外围成一个圈,形成又一道防线。王太子的部队也在这条路上,但距韦尔讷伊更近,大约有1.7万人。他将徒步重装骑士分为两个分队,两个分队中间是弓箭手,两翼是重装骑兵,用来抵挡英国弓箭手对侧翼的进攻。其中一个分队由欧马勒伯爵率领,另一个分队由6000名苏格兰士兵组成,由道格拉斯伯爵和巴肯伯爵率领。巴肯伯爵派人送信给英国人,表明自己将冷酷杀敌、绝不宽饶。
双方都不愿先发起进攻。从清晨一直到下午4点,两军在烈日下一动不动,仍旧热得难受。最终,贝德福德公爵下令部队前进。英军全体跪下亲吻大地,呼喊着“圣乔治!贝德福德!”缓慢地稳步前进,同时故意发出低沉的挑衅声音。与此同时,王太子军中的一部分重装骑士向贝德福德公爵右翼的弓箭手发起冲锋,从他们中间直穿过去,冲到作为预备队的骑射手跟前,才被拦了下来。许多英国士兵转头就逃,贝德福德公爵的部队仍不情愿地向欧马勒伯爵的部队前进。欧马勒伯爵的部队也在呼喊着“蒙茹瓦!圣丹尼!”前进。两支部队就像一群没有脸的钢铁机器人一般,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战斗口号从一个个头盔下传出,带着空洞的回响。两军一交手,就传出一片嘈杂的钢铁碰撞声,战斗的激烈程度甚至让当时的人都感到震惊。编年史家让·德·瓦夫兰亲身经历了这场战斗,他写道:“死者和伤者的血洒满了大地,像小溪一样四处流淌。”在45分钟里,英军和王太子军互相砍、砸、捅,没有哪一方能占到上风。贝德福德公爵本人挥舞着一把双手战斧,杀死了很多敌兵,令人闻风丧胆。“他所向披靡,无人能挡。”(这类武器能够像劈开一个现代的锡罐那样劈开一具昂贵的盔甲,甚至在战斧劈入盔甲前,盔甲里的身体就已经被击碎压烂了。)最终,王太子军开始动摇,逐渐丢失阵地。突然,他们转身以穿着沉重的盔甲所能达到的最大速度踉踉跄跄地逃往韦尔讷伊。包括欧马勒伯爵在内的许多人被赶到沼泽地里淹死了。
在左翼,英勇的索尔兹伯里伯爵几乎要被苏格兰人击败,另外600名意大利骑兵从他身边冲过去抢夺辎重。预备队的弓箭手正忙着应付从右侧突破防线而来的骑兵,无暇他顾。尽管侍从们进行了英勇的抵抗,意大利骑兵还是冲进了马车队,开始抢夺辎重、驱赶马匹。好在预备队击退了敌军,赶来驱逐这些意大利人。随后,预备队又冲上前去帮助索尔兹伯里伯爵,大声呼喊着攻向苏格兰人侧翼。与此同时,贝德福德公爵重新整队,他的队伍虽疲惫不堪,但成功击退了敌军,士气大增。他率军向苏格兰人后翼发起冲锋,将其一举击溃。英国人尤其仇恨北边的邻居苏格兰人,几乎没有留下几个活口,道格拉斯伯爵阿奇博尔德、其子马尔伯爵詹姆斯、巴肯伯爵约翰·斯图尔特都被杀了。在这场战役之后,贝德福德公爵写道:“傲慢的苏格兰人遭到了最残酷的报应。他们在当天遭遇惨败,英国人在战场上缴获了1700多件苏格兰人绣有纹章的罩袍。”此外,包括纳博讷侯爵在内,王太子军损失了1000多人。因此,敌军伤亡总数超过了7000人,阿朗松公爵、拉法耶特元帅也成为英军的俘虏。
英军只损失了1000人,但在最开始,他们一度濒临失败。很多人在王太子军发动首轮冲锋时就逃跑了,大喊着“我们完蛋了”。事后,他们发现一位名叫扬格的指挥官临阵退缩,还带走了500人。此后,他被判绞刑(吊至半死)、在水里淹死并分尸。
韦尔讷伊一战被视作第二场“阿金库尔战役”,贝德福德公爵声名更盛。王太子军的战斗力所剩无几,在战场上再也不能有什么作为。通往布尔日的道路已经打通,英军似乎不日就可以占领法国全境。但贝德福德公爵效仿其兄亨利五世,选择了一条不那么冒险的路,脚踏实地一点点完成对安茹和曼恩的征服,开始有条不紊地铲除敌方要塞。这次胜利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彻底解除了苏格兰人干涉英法战争的威胁,最精锐的苏格兰士兵都死在了这场战役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王太子派对此并不感到遗憾,他们的编年史家巴赞说,韦尔讷伊战役虽是一场灾难,但好在从此摆脱了苏格兰人,他们的傲慢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在这胜利的时刻,摄政贝德福德公爵的地位突然受到削弱,原因是发生在法国之外的一些事件几乎摧毁了他同勃艮第公爵的联盟关系。格洛斯特公爵汉弗莱是个轻浮、不负责任的浪子,他爱上了埃诺女伯爵杰奎琳。这位女伯爵除埃诺外还拥有荷兰和泽兰,她对自己的丈夫很不满意,就抛弃了丈夫来到英国避难。格洛斯特公爵从(还住在阿维农的)被废黜的伪教宗本尼迪克十三世那里获得了一份有效性十分可疑的豁免状,娶了杰奎琳为妻,并自称埃诺伯爵、荷兰伯爵和泽兰伯爵,还在1424年率5000人马入侵这些领地。这次远征就是一场闹剧,格洛斯特公爵出了洋相,只得在年内退回英国,筹划着下一次入侵。勃艮第公爵腓力一心想得到杰奎琳的领地,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能激怒他了。1424年秋天,腓力造访巴黎,当面对贝德福德公爵口出恶语,说自己已经和王太子派达成防御协定。全靠腓力的妹妹,也就是贝德福德的妻子出面斡旋——腓力也担心同自己的妹夫彻底决裂后,贝德福德会支持格洛斯特公爵——盎格鲁-勃艮第联盟才能继续维持下去。
勃艮第公爵腓力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相处的盟友。在访问巴黎期间,腓力严重冒犯了索尔兹伯里伯爵。腓力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好色之徒,有30个情妇,竟然还向索尔兹伯里伯爵19岁的夫人发起攻势(这位夫人是乔叟的孙女,是个有名的美女)。索尔兹伯里伯爵极其愤怒,发誓永不在战场上与腓力并肩作战,还打算前往埃诺协助格洛斯特公爵。
1425年末,格洛斯特公爵在英格兰又惹出了更大的麻烦。他只是英格兰名义上的监护者,真正的政府是御前会议。御前会议由大法官兼温彻斯特主教亨利·博福特执掌,他们拒绝承认格洛斯特为摄政。博福特是亨利五世的同父异母兄弟(他是冈特的约翰和凯瑟琳·斯温福德的私生子,后来因为约翰和凯瑟琳完婚而获得合法地位),是英国历史上最令人敬畏的教士之一,认为自己是最适合统治英格兰的人。不可避免地,博福特与格洛斯特不和,格洛斯特恨他夺走了自己的摄政之位。格洛斯特曾试图煽动伦敦暴民反对博福特,差点掀起了一场内战。1425年,博福特向贝德福德公爵紧急求救,求他尽快回到英格兰——“如果你耽搁了,我们就会开战,使这片土地陷入灾难。你的兄弟一定会这样做的。”博福特还提醒贝德福德公爵:“英格兰的安定是法国繁荣的基础。”结果,贝德福德公爵于1425年12月至1427年3月间远离法国,花了15个月的时间调解弟弟和叔叔之间的矛盾,无暇顾及海峡对岸的事务。尽管最终调解取得了成功,贝德福德仍始终担心格洛斯特公爵和博福特的矛盾会再度爆发。
在贝德福德公爵逗留英格兰期间,他已经很难从议会要到钱来扩充军队了。战争花销几乎没有上限,已经在英国激起了很大不满,英国人普遍认为应该由新占领土来为战争买单。远征军的规模越来越小,参军的英国人也越来越少。
另一方面,很大一部分英国贵族都在法国征战。在上一个世纪,许多指挥官都出自下层乡绅,有些人的出身更加卑微;而在15世纪,高级指挥官几乎都是贵族——单单列举几个最著名的:索尔兹伯里伯爵、沃里克伯爵、萨福克伯爵,塔尔博特勋爵、斯凯尔斯勋爵。他们如此渴求战争利润,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经济动因:由于农业萧条,在世袭领地上获得的收入较此前几十年大大减少了
不过,就算没有再出现罗伯特·萨尔或尼古拉斯·霍克伍德这样的人物,上层乡绅仍持续在战争中提升财富和地位。如此可以合理地推断:与大贵族一样,他们的土地收入也缩水了,这驱使他们参与战争。威尔特郡的约翰·斯托顿爵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出生于1399年,是下院议长的儿子,也是英格兰西部一个古老家族的一家之长。约翰参加了1418年对鲁昂的围困,还有其他许多战役。到1436年,他共召集了100多个弓箭手去法国。1438年,他成为一名御前会议成员,随后多次出席御前会议,在军事行动策划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他提议进攻诺曼底而非吉耶纳,因为诺曼底距离更近,当然真实原因可能是他要保护自己在诺曼底的土地(诚然,现在我们还没有确认哪一块土地是他的)。约翰多次作为重要使节团的一员出访法国,还关押过那位不幸的奥尔良公爵——这位公爵是一位诗人,在阿金库尔战役后成为英国的阶下囚,于1438至1439年在斯托顿受其管辖,曾抱怨过约翰的严苛。后来,约翰成为加莱的监护者之一。1448年,约翰被封为斯托顿男爵,挨过了15世纪50年代的政治动乱,于1462年寿终正寝。实话说,他这一生过得跌宕起伏,也获得了很多财富,其中大部分恐怕来自劫掠和赎金勒索。利兰说,斯托顿壮丽的城堡(毁于18世纪,其原址位于现在的斯托海德风景园)就是用从法国掠夺来的财富建造的,城堡还带两个庭院,“内庭的正门华美异常,围得严严实实,就像一座堡垒”。斯托顿勋爵很可能只是翻修并扩展了祖上留下的庄园,但他毫无疑问也有财力再建一座新的。他还在伦敦附近买了一座雄伟的庄园,即富勒姆的斯托顿庄园,就在伦敦主教的宫殿旁边,还修建了位于萨默塞特的斯塔沃戴尔的奥古斯丁修道院的很大一部分。
还有很多人在战争中发迹。只要在法国战场上表现出色,往往就有可能在英国荣膺高位。费因斯家的两兄弟詹姆斯和罗杰战功赫赫,其中哥哥詹姆斯修建了诺尔堡,而弟弟罗杰建造了赫斯特蒙苏堡。詹姆斯曾任阿尔克队长、塞纳河区总领队,还是库尔勒孔特领主,在1446年受封为塞伊与希尔勋爵(但几年后就被杰克·凯德⑥ 拷打致死)。另外一位新晋贵族苏德利勋爵也当过阿尔克队长,在法国拥有土地,在格洛斯特郡建了一座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豪华城堡。历史上唯一一位温洛克勋爵是一位职业军人,于1421年获得吉索尔的封地,后来参加玫瑰战争,在巴尼特被杀。他在卢顿城外建造了萨默里城堡。威廉·爱普·托马斯爵士(Sir William ap Thomas,即托马斯之子威廉)建造了拉格伦堡,约翰·蒂勒尔爵士建造了鹭厅,他们两人都在法国战斗过。约翰·蒙哥马利爵士(后来参与了抓捕贞德的行动)建造了福克博纳厅,其子建造了米德尔顿塔。这些建筑大部分都是红砖房,其修建者的品位无疑是在法国养成的。此外,这些当了领主老爷的士兵们还修建了很多漂亮的哥特式教堂,虽然总数比不过羊毛商人建造的数量。麦克法兰称它们为“战争教堂”,与“羊毛教堂”相对应。其中最有名的当数位于沃里克的圣玛丽教堂中的博尚礼拜堂,里面有死于1439年的沃里克伯爵理查德·博尚的镀金金属雕像。
赎金仍然是战争收入的一大组成部分。亨利五世曾从约翰·康沃尔爵士手中高价买下旺多姆伯爵。约翰爵士后来成为凡霍普勋爵,修建了安特希尔堡。他被E. F. 雅各布描述为“一个在勒索赎金方面具有颇高水准的投机商典型”,在1423年买卖过戈库尔勋爵和埃斯杜特维尔勋爵(8年前在阿夫勒尔战役中被俘),此外还有波旁公爵。罗兰·伦塔尔爵士⑦ 在赫里福德郡建造汉普顿庭院,用的是在亨利五世历次征战中所获俘虏的赎金。沃尔特·亨格福德爵士,即后来的亨格福德男爵,在萨默塞特重建了法利·亨格福德村的城堡和教堂。利兰听说沃尔特爵士修城堡的钱来自阿金库尔的战利品,不过他至少往英格兰带回了8个昂贵的俘虏。
除赎金外,“劫掠”也是家常便饭。法国贵族们在出征时似乎一定会“体贴地”带上珠宝和家传的银盘子,而且每个英国士兵也能从“保护费”中分一杯羹。还有一些职位是带薪的,可以想见,新建立的英法二元君主国有很多官职空缺亟待填补。麦克法兰说:“亨利五世军中几乎所有骑士、扈从都在亨利六世手下谋得一官半职,并获得收入,有人甚至身兼数职。”他还说,有人掌管的土地不仅仅是一城一堡,而是有整个省那么大。这些人榨光了治下土地所有的油水。
当然,英国人也会在战争中被俘,需要支付赎金,但他们的军队打赢的战役更多——包括所有大型战役——法国人被俘的几率大大高于英国人。在英国本土,也有一些其他因素(有时这些因素更为重要)有利于累积财富、建立新的贵族领地,例如娶了更高位阶的妻子、受到国王的封赏、在本地官职中大发其财等。但在这个时期,法国财富扮演了更重要、更关键的角色;15世纪英国的“成功故事”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始于法国。
1427年3月,贝德福德公爵回到法国。一个威尔士士兵跟随着他,此人就是塔尔博特勋爵,他即将成为百年战争中最可畏的战士之一。他们带着一支新招募的小部队,兵力少得可怜,只有300名重装骑士和900名弓箭手,还有一个新的炮兵部队。英国人很幸运,在贝德福德公爵离开法国期间,王太子派没能好好利用布列塔尼公爵反水的机会。1426年,这位反复无常的阴谋家同王太子在索米尔签订了一项协议,同一时期,其弟率布列塔尼和苏格兰联军攻占了英国人在蓬托尔松的要塞,屠戮当地守备军。此外,因格洛斯特公爵介入埃诺事务,英国人和勃艮第人之间的合作也算结束了。贝德福德公爵立即展开行动。当年5月,沃里克伯爵夺回蓬托尔松。布列塔尼公爵再次倒向英国人,随后于1427年9月正式宣布遵守《特鲁瓦协定》。当年6月,贝德福德公爵偕妻子去阿拉斯造访勃艮第公爵腓力,修复双方之间的关系;贝德福德公爵叫停了一支正前往埃诺的英国远征军,并在格洛斯特公爵和勃艮第公爵之间进行调停。格洛斯特公爵放弃了埃诺的杰奎琳及其领地,并从教宗那里取得了一份证明二者婚姻无效的诏令(其主要理由是他现在希望娶杰奎琳的侍女埃莉诺·科巴姆为妻)。到1427年底,贝德福德全面恢复了英格兰——勃艮第——布列塔尼三角联盟。
1427年春天,英格兰又送来1900人马。在发动新一轮攻势之前,英军须先占领几座敌方要塞,其中就包括巴黎东南方向60英里外的蒙塔日镇。这座小镇控制着约讷河谷,建在一个易守难攻的岬角上,四周由卢万河、维尼松河团团围住,通往镇子的道路纵横交错,拖住了进攻大军的前进步伐。城内守军意志坚定,由备受镇民爱戴的拉法耶爵士统领。沃里克伯爵在通往巴黎方向的道路上扎营,将营房分布于河岸两边,确保补给线畅通。他只带着5000人马,但炮火充足,从7月15日就开始有条不紊地轰击小镇。然而6周过去了,他的进展十分有限。沃里克伯爵几乎从未想过,王太子派里居然也有这样一个出其不意让他感到棘手的指挥官。
1407年被谋杀的奥尔良公爵留下了一个私生子。⑧ 此人名叫约翰,是个左撇子,后人通常称其为“仁慈勇敢的迪努瓦”——迪努瓦是他后来的伯爵封地。约翰是个身无分文的冒险家,成了职业军人,曾在博热和韦尔讷伊作战,1427年刚满24岁。9月,他和另一名优秀军人拉伊尔带着其他1600人马,被派去增援蒙塔日镇。约翰肯定曾研究过克拉旺战役,他派一名信使带着协同作战计划先行来到蒙塔日。他的人马则突然出现在镇子南边的道路上。沃里克伯爵立即带兵向他们冲锋,此时镇民打开水闸,冲垮了河上的木桥,把英军截为两段,还淹死了许多英国士兵。与此同时,守备军突然出击,从背后进攻英军。沃里克勋爵损失了近1000人马,剩下的部队也四散奔逃,丢弃了他们的大炮。
就在蒙塔日溃败的同一天,约翰·法斯托夫爵士的一支小部队也在曼恩的昂布里埃吃了败仗,整个曼恩伯爵领的人都起来反抗英国人。贝德福德公爵冷静果决地立即下令再次包围蒙塔日,并开始扑灭曼恩的叛乱。他同哥哥亨利五世一样毫不留情:拉格拉维尔镇没有按约定的时限投降,他就处决了该镇送来做担保的人质。塔尔博特勋爵也开始展现他的才能。拉伊尔占领勒芒后,塔尔博特仅用300人马就把它夺了回来,还解救了城里的守备军;随后他又占领了曼恩的战略要地拉瓦尔。到1428年春天,局面恢复如常,英军即将展开期盼已久的大举进攻。
但英国人还是很缺钱。尽管英国人进行最大限度地征税,占领地仍无法提供足够的资金,而英国议会也对贝德福德公爵的多次恳求置若罔闻。1427年7月,贝德福德公爵派索尔兹伯里伯爵回国向御前会议求救,最终伯爵拿到了2.4万英镑,其中一部分钱还是他自己出的。1428年6月,伯爵从桑威奇出海,带着450名重装骑士、2250名弓箭手、10名攻城隧道挖掘工,还有70多名石匠、木匠和制弓匠,以及一个崭新的炮兵纵列。同时,贝德福德公爵也在集结军队、搜集粮草。7月,索尔兹伯里伯爵进入巴黎。关于下一步战略目标,索尔兹伯里伯爵同贝德福德公爵有分歧:前者想占领奥尔良,扼住卢瓦尔河的咽喉,据此越河进击王太子派的心脏地区;后者则打算占领昂热,确保英军对安茹的全面控制,并把英国在法国北部的领地与吉耶纳连成一片。此外,贝德福德公爵对进攻奥尔良有所顾虑,因为如此一来便违背了协议,而且奥尔良公爵被囚禁在英格兰,这么做有违骑士精神。最终,索尔兹伯里伯爵的意见占了上风,但贝德福德公爵的担忧并没有减轻。几年后,贝德福德公爵给侄子亨利六世写信,认为金雀花家族在法国各地的统治都十分稳固,直到围攻奥尔良改变了一切,“天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
8月中旬,索尔兹伯里开始大举进攻,占领了40多座城镇和堡垒,据他自己所说,一些是靠攻击得来的,一些则是靠其他手段得来的。这些堡垒包括卢瓦尔河上距奥尔良最近的几个城镇——下游的博让西和默恩与上游的雅尔若。10月12日,索尔兹伯里来到奥尔良城下。这座城市位于卢瓦尔河北岸,城市本身就是一道奇观。30英尺高的城墙特别长,英国人没办法用攻城器械将其团团围住,只能依赖巡逻队。城里的守备军比城外围城的军队还要多——共有2400名职业军人和3000名民兵,由曾参与了阿夫勒尔战役的戈库尔爵士统领。守备军在城墙上布置了71门炮,有的火炮可以发射重达200磅的石弹,数量也比英军的炮兵部队要多得多。英军只剩下4000人,而且这也不是最精锐的部队。他们一上岸就开始烧杀抢掠,一些人在半路就当了逃兵,还在克莱里摧毁了一处特别重要的圣迹。索尔兹伯里伯爵从勃艮第公爵那儿只雇用了150人。他并不寄希望于用这么少的人封锁整座城,城内守军也能毫不困难地获得补给和增援。这位“疯子索尔兹伯里”并不气馁,他决定从河上的主桥杀出一条血路,这座桥有350米长,从卢瓦尔河南岸延伸至奥尔良市中心。卢瓦尔河南岸这一侧的桥头筑有土垒,在第一个桥拱处还有两座巨大的防御炮塔,也被称作“图雷尔”(Tourelles,意指炮塔)。索尔兹伯里对其进行了一轮突袭,随后又进行狂轰滥炸,均不奏效,然而当得知攻城隧道挖掘工正在防御塔底下挖隧道时,塔上守军就惊慌地逃走了,还摧毁了身后的两个桥拱。
索尔兹伯里伯爵爬上“图雷尔”的第三层,进一步观察奥尔良城,确定下一步进攻方向,“他仔细地观察奥尔良的四周,内心盘算着如何包围并征服这座城”。这里有一则真实性存疑的小故事。英国将领威廉·格拉斯戴尔爵士对伯爵说:“大人,您来看看您的城市。”突然间,奥尔良城墙上有一名男学生趁守军去吃饭的空隙发射了一枚炮弹。索尔兹伯里听到响动立即弯腰躲避,石弹穿过窗户,打死了伯爵身边的一位绅士,窗户上的一根铁条被击飞了,打中索尔兹伯里的护面,把他的脸削去了一半。在一星期后的10月27日,“深受下属敬畏和爱戴的”索尔兹伯里在巨大的痛苦中在默恩死去,留下遗言请求他的将官们继续攻城。这也令他的下属十分悲伤。瓦夫兰认为,如果索尔兹伯里再活3个月,就有可能攻下奥尔良。他的死对英国人来说无疑是灾难性的损失。
萨福克伯爵接任指挥官一职。他是爱德华三世的债权人的曾孙,为人与索尔兹伯里伯爵大不一样。他参加过阿夫勒尔战役,也经历过其他许多大大小小的战役,但缺乏想象力和进取精神,不愿意冒任何风险,实际上也相当不走运。他马马虎虎地继续围城,把“图雷尔”交给格拉斯戴尔率领的一支守备军看守,带着剩下的部队驻扎在附近城镇的冬营地。不过,塔尔博特勋爵和斯凯尔斯勋爵于12月1日将部队带回来包围了奥尔良,还修筑了用围栏围起来的60座土垒(bastilles),通讯用的壕沟将这些土垒连接起来。但作为一条封锁线,这些土垒远远不够,因为它的东北角还缺了很大一块。此外,城内守军粮食充足,还有“奥尔良的私生子”、拉伊尔、波顿·德·桑特雷耶和另外500名援军坐镇。但英军还是艰难地撑过了冬天。两军一丝不苟地遵守骑士礼仪,在圣诞节那天,萨福克伯爵给“奥尔良的私生子”送去了一些无花果,并收到了一件毛皮大衣作为回礼,“奥尔良的私生子”还借给围城军一支军乐队。
我们现在可以知道威廉·格拉斯戴尔爵士在“图雷尔”布置的守军名单,这些人的名字听起来都十分普通和现代——就算在托雷斯·韦德拉什、图卜鲁格⑨ 等地也丝毫不显得奇怪。其中有托马斯·乔里、比尔·马丁、戴维·约翰逊、沃尔特·帕克、马修·桑顿、乔治·拉德洛、帕特里克·哈尔、威廉·沃恩、托马斯·桑德、迪克·霍克、约翰·兰厄姆、威廉·阿诺德、乔治·布莱克威尔以及从雷德斯代尔来的约翰·里德。
1429年2月12日,约翰·法斯托夫爵士正护送四旬斋食物——鲱鱼和小扁豆——由巴黎前往奥尔良。在让维尔附近的鲁夫赖,他得知自己即将遭到克莱蒙伯爵率领的一支4000人的王太子军的袭击,而自己手下只有500名英国弓箭手和1000名巴黎民兵(很可能是十字弓手)。他立即下令停止前进,将马车围成车阵,只留下两个狭窄的入口,插上弓箭手的尖木桩用于防御。克莱蒙用一些小型炮对着车阵轰击,造成了不小的损害。而一支由达恩利的约翰·斯图尔特爵士率领的苏格兰小分队坚持下马徒步进攻,法国重装骑士则骑着马也随他们一同前进。这部分人在英国长弓的箭雨中受阻。法斯托夫爵士抓住这个机会,令弓箭手上马(他们肯定也随身带着长枪),冲出阵外击退敌军,杀死了500人——大部分是苏格兰人。若不算上那些试图逃跑的车夫,法斯托夫只损失了4个人。巴黎民兵表现得如此忠诚,实在是令人振奋。贝德福德公爵亲自在巴黎举行感恩仪式,向民兵们致以特别的敬意。
直到1429年春天,英军围困奥尔良的行动仍没有取得丝毫进展。4月,贝德福德公爵请求御前会议再多派些人马过来,却只要到100名重装骑士。王太子派采取了一个非常机智的外交策略,以奥尔良公爵被囚禁在英国为由,把奥尔良转让给勃艮第公爵。勃艮第公爵腓力当然十分渴望得到奥尔良。贝德福德公爵虽担心打破与腓力的联盟,仍坚决表示不同意。腓力非常气愤,下令围城军中的勃艮第士兵离开奥尔良。4月15日,贝德福德公爵再次致信御前会议,哀叹军队士气低落,要求御前会议再加派援军,否则到了既无钱财、又无军力的那一天,他只能选择放弃包围奥尔良。
英军最终还是没能打破奥尔良的城墙。萨福克伯爵虽继续围困奥尔良,却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他忘了在卢瓦尔河里放置横江锁链,因此法军一直在利用河道运输军队和物资。4月29日,一艘装满粮食的驳船从上游5英里远的谢齐出发,趁英军注意力被一次针对土垒的佯攻吸引,悄悄驶入奥尔良城。第二天,在一支小分队的护送下,援军将领手持一把小型战斧,骑着黑色战马进入奥尔良城。这就是贞德。
① 二元君主国指由同一个国王统治的两个单独的王国。本书后面提到的二元君主国主要是指百年战争中英国占领下的法兰西部分。
② 主教区代理(Vidame)是法国特有的一种封建封衔。最初是由主教在国王许可下任命的神职人员,负责管理教区内的世俗事务,后来成为一种世俗封衔。
③ 原文为法语Henri,是Henry的法文拼法,指亨利六世。
④ 法语为Salut,意为“致敬”。
⑤ 夏特莱是位于巴黎市内塞纳河右岸的一座宫殿,这里是一个专门法庭的办公地点。该法庭从属于高等法院,但是拥有广泛的司法权。他们负责“保护王室权益、监督王室管理与执行王室正义”,并进行叛国罪案件的审理。
⑥ 杰克·凯德在1450年领导了反抗英国政府的起义。起义者被英国政府高额的债务和诺曼底的陷落激怒,涌进伦敦城进行烧杀抢掠,在伦敦桥和伦敦市民进行了一场血战,被赶出伦敦,最终失败。杰克·凯德起义被看作是红白玫瑰战争的序曲。
⑦ 英国16世纪的古文物研究者约翰·利兰在《旅程》(Itinerary)中说:“这位伦塔尔在阿金库尔战役中获得了胜利,并抓捕了大量俘虏,通过获得的收入开始在汉普顿修建新的庄园。”——原注
⑧ 后文多称为“奥尔良的私生子”。
⑨ 分别为葡萄牙西部城市和利比亚港口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