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起得很早。
好在夏天天亮得早。
一群人在吃过醪糟汤圆后,抬着棺材,吹着唢呐,往山另一头走。
李家有块祖传坟地。
是每一辈老大葬的地方。
李家本来只是个相当普通的家庭,一朝发达后,荣华富贵享受几辈子,直到现在,李家人在当地都是相当有名气的。
李家人丁兴旺,分支如同树杈,遍布世界。
唯有主干是不允许撼动的。
身为李家这一辈的家主,李家老大必须住在祖传的古宅中,必须承担开枝散叶祖宗祖训。
以前长辈们不看好李家老大,是因为他看上去病恹恹的,身体不好,仿佛小命是春日里的蒲公英,风一吹,都散了。
但厉害的是,就算是这样,李家老大也比想象中的多苟住了三四十年。
虽然年龄上看起来比较年轻,但实际上已经是四十多岁,七个孩子的爸。
可见某些方面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
一路上,有专人专员负责哭嚎,苏南栀披麻戴孝,跟在李景。
苏南栀头上带着一朵漂亮的白花,在一众人当中,显得尤为亮眼。
路上行人看着他不眨眼,甚至还有几个亲戚,由于看着他太过出神,踩到了前面的人。
出殡流程走完的最后一步,是要放鞭炮。
苏南栀作为“遗孀”,需要在坟前烧纸钱。
“噼里啪啦——”
李家用的鞭炮是镇上最大的,保证十里八乡都能听到。
旁边的人感慨道:“看啊,这就是李家。福气是我们这辈子也够不上的!”
年幼的孩子不懂:“为什么呢?不就是鞭炮吗?”
妈妈抚摸着孩子的头说:“傻孩子,李家随便一个鞭炮,够我们吃好多年的。”
第一次感受到真实的贫富差距,孩子表示有被深刻伤害到。
鞭炮确实好用,声音又响又大。
震得苏南栀脑壳嗡嗡作响,一瞬间他甚至都听不到周围人的声音。
只觉得世界都静了下来。
从出门到现在,走了大概半小时。
苏南栀有点饿了。
不仅是肚子里的饿,更多的是说不出来的饿。
仿佛身体里面一个奇怪的开关打开了,叫嚣着要吞下更多的鬼魂。
“好饿,好饿,想要吃魂魄。”
“快要饿死了。”
苏南栀小脸被纸钱的火光照应得红红的。
原本,他就生得白。
现在脸上沾染上一点红光,显得尤为漂亮。
就好像揉碎的太阳光,温柔坠落在他的眼帘。
密密的睫毛偶尔翕动一下,遮盖了一双随时都能勾人的媚眼。
他神情上并没有多少颜色,甚至穿着也是黑白色,明明跟周围人是一样的颜色。
但他只要静静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副漂亮的画作,让人为他驻足。
李景抿着唇看他,从来没有多看别人两眼的粗糙大男人。
如今在看到苏南栀微微动了下眉梢的时候,竟然很清楚的觉得。
声音这么大,他耳朵一定很疼吧。
周围人都在渐渐往回走,李景却向着苏扬花更进一步,他向着苏扬花伸手,想要帮他捂一下耳朵。
当然,他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至少他知道。
寡嫂跟小叔子之间,这样,是不对的。
可那又如何?
李景:“疼吗?我帮你捂一下。”
“噼里啪啦!!”
巨大的鞭炮声盖过了这句柔软的话语。
苏南栀没听见。
他脑袋里饿得好昏。
兴许是饿到极致,激发出了一点潜在能力。
他从李景身上闻到了特别香的味道。
有点像白荔枝的甜香。
李景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他眼睛都在发晕,眼前的手指逐渐变成一根美味的棒棒糖,还是带着荔枝香味的。
让苏南栀怎么忍得住?
没有哪一个饿死鬼能拒绝送到眼前的食物。
苏南栀也一样。
于是,他张口。
龇着雪白的小牙,在对方的手指上轻轻咬了一口。
没尝出味儿,他又舔了口。
难吃。
李景整个人快要烧腾起来。
背后的鞭炮“噼里啪啦”,一个接连一个炸开,红红火火连成一片。
李景退后一步,踩到了苏扬花点的烛。
火红而滚烫的蜡油沾到黑色的裤腿上,颜色褪成淡淡水红,像是苏扬花眼尾的那道水红色。
黏黏的糊在心头。
李景粗粗喘了口气,将手拿开,去看鞭炮是否放完。
坟一埋。
这事儿就算结束。
其他的人三三两两往回走,大丧之后就是流水席。
李景这边还要处理一些事情,走得晚。
这片坟地全是李家祖辈。
从最早的祖先到如今的李家老大,有多少个坟茔,就有多少代人物。
这块地,也就只有当家做主的能进来。
将来他李景若是死了,不知道从此骨灰散到哪里去。
李景手指上有些黏糊。
他用手指捻了捻。
他在李家老大坟碑前,神色眼瞳直面着墓碑上李家老大的照片。
对方苍白和缓笑着,李景却同他天差地别。
李景容貌遮在榕树的阴影中。
这边人对坟头修葺是很讲究的。
包边包角的坟前,需要放在石头小桌子,旁边还要有棵遮风挡雨的大榕树。
等坟修好了,撒上一把野菊花种子,象征高风亮节。
如今,高价运送而来的榕树,在逐渐明晰的天色里,投下斑驳的阴影。
李景难得开口说话:“生为老大,真是你天赐的福气。”
不清楚到底是在指什么。
他当着老哥的面。
低下头。
吮上了湿润的手指。
【哦豁~好-变-态,我好喜欢!】
【这就是传说中的坟头NTR??哇哦,好刺激。】
【等着小羊咩的修罗场哈哈哈!!】
【一天之内黑化好几个,小羊咩真有你的!!】
【小羊咩的眼不是眼,是勾魂夺魄的春水。】
【放下这个小羊咩,让我来!】
·
李景还没有回去,他本来打算走了。
折返时候,突然见到了一群小孩儿。
小孩儿大概四五个。
不算多。
诡异的是他们周身的气质,并没有孩童特有的天真。
而是一种上了年纪的沉稳和诡异。
李景多看了两眼。
目光里的某几个人,颇有种熟悉感。
就好像曾经,他在哪里见到过对方一样。
不巧的是。
李景是个记忆力有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既没有超忆症那么痛苦,但却又有高强能力的记忆力。
只要李景想知道,他就精准从记忆力检索出来自己想要的信息。
然后他想起来了。
那个人是……
·
“今天是第二天了,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系绳少女回去得早,路上拉着纪斌,同他说话。
纪斌知道这个女人是有手段的。
“我确实有线索,但你不拿出一点诚意,我怎么跟你合作?”
来这游戏里的都一样,谁都不想死。
大家都想活着出去。
来之前,大家可能都不是好人。
但出去的时候,大家都希望是活人。
纪斌两手一摊:“拿出点诚意来吧,弟弟。”
系绳少女说:“昨天,我问过蛊,得知了一个秘密。”
纪斌问:“什么样的秘密?”
系绳少女眼瞳一沉:“我问了关于李家老爷的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纪斌神情逐渐严肃。
“他没死。”
非常讽刺的是,这边刚说完这个。
系统给出的对话框就弹了出来。
【李老爷之死,你认为的凶手是:——】
纪斌伸手把对话框弹开,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真是奇了。人都没死,这让我们怎么填答案呢?”
等等。
没死?
没死!
纪斌几乎快要笑起来。
——那找出来,弄死,不就可以了吗?
系绳少女并没有意识到眼前人已经开始变态。
她还想着找齐所有玩家,将手里的卡牌完整的凑出,而且她猜测,玩家应该至少大于7人,卡牌每七张是一套。
虽然不一定能够凑齐完整的一套,但如果纪斌愿意分享出自己的卡牌,也许能推测出下一只鬼是什么。
而她想法如果没错的话,这些卡牌上的鬼,一定跟李家老大的“死”有关系。
纪斌微微一笑,说:“你提供的消息真不错。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跟你交换信息。”
系绳少女高兴至极:“我想知道你手里的卡牌,上面画了什么?”
纪斌将自己的卡牌拿了出来。
上面画的是一条雨巷。
杏花微雨,小巷子里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大雨,青石板上汇集着几个水洼。
隐约还能看到黑夜里,高高飞起的檐角和铜铎。
别的再也看不出什么了。
系绳少女皱眉,纪斌问:“你看出点什么没有?”
系绳少女说:“光凭借这点信息是很难看出的,但是我知道风景图背后一定跟怨鬼有关系。有谁是死在巷子里的吗?”
雨巷?
潮湿阴冷的巷子。
纪斌跟系绳少女几乎是异口同声:“被李弃奸-杀的那个!”
【刺激哦,马上就是第三天了。】
【我感觉我已经猜到真相了。】
【来,楼上,话筒给你,大声说出你的看法。】
【一点点啦。你们想想,已经出现的鬼,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婴儿,即将出现的是受害者。但是前面两位都没有找李弃报仇,李弃也没死,说明什么?说明李弃肯定不是背后凶手哇。】
【……dddd。】
·
下葬后。
苏南栀本来想去找那个小孩。
但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小孩。苏南栀没多想,认为对方可能已经找到了父母。
苏南栀觉得太饿,去找管家要了碗银耳雪梨。
走到一半,他看到有人在莲花池涂药。
是李六。
苏南栀对他有印象。
李六是个特别腼腆人。
说话、做事都带着意思温吞腼腆。
也只有他能够在这种环境下,欣赏满池子的莲花。
暹罗紫浅淡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尤为透亮。
池水周围没有护栏,浅浅没着湖心亭。
李六见他过来,脸颊微微发烫。
“……你怎么来了?”
他正在给自己上药,肩上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
毕竟伤在背后,他也有些不方便。
苏南栀友好道:“我帮你吧。”
李六紧了紧声音:“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苏南栀轻手轻脚,替人上药。
李六目光落在近处的睡莲上,低垂着睫毛。
“你人真好。”
苏南栀想,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苏南栀没替人上过药,动作可以放得缓慢。
他热热的鼻息洒在李六的肩膀上。
每次都能激得李六浑身一颤。
甚至他脸颊都红了起来,身体也在不住颤抖。
苏南栀以为是自己把人给弄疼了。
有些苦恼。
“疼吗?疼得话,你就吃颗糖吧。”
苏南栀递给他一颗糖。
李六就着他的手接过糖果,含在唇下,用舌头抵着,让甜蜜的芬芳一点点扩散在舌尖。
好巧不巧,是桂花蜜的味道。
甜的、润的。
像软软的少年。
含在舌-尖上,一定能吮出甜的味道。
比桂花还香,比蜂蜜更甜。
——“求求你,不要伤害他!我是真的喜欢他!”
——“不伤害,只是……我也喜欢他,所以,他是我的。”
下一秒,那张被苏南栀认为是“腼腆”“羞涩”的脸上。
缓慢的勾起一个真挚的笑容。
【小羊咩快跑啊啊啊!!!快端着你的银耳汤跑啊啊啊!!!】
【呜呜呜,小羊咩这位是真正的变-态啊啊啊!!】
【精-分,我喜欢~】
【呼叫弃哥儿~呼叫李景!!!】
……
几分钟前。
这位腼腆的少年,切瓜似的,杀了个人,来到池边洗手。
单纯的小羊,端着一碗晶莹剔透的银耳羹,无忧无虑地走过来。
干净的眼神全然没有一点世俗的肮脏。
多么漂亮的小羊羔。
李六手起刀落,给自己剐蹭了一刀。
疼。
但好兴奋啊。
好想把小羊羔吃干抹净啊。
光是闻到甜丝丝的味道。
就。
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