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早就流不出来了。
可是凤骁的眼睛还是起了雾丝一样的东西, 这已经是他身体里能蒸发出来的最后一点水分了。
“不准，我不准！”
他撕心裂肺的喊着，惊慌无措的打开他的腰护, 不顾救生艇内滴滴滴闪动红色预警, 从军装上扯下腰带。
这辈子, 从未像这一次如此崩溃过。
他曾以为, 被虞衍甩的时候是他最悲痛的时候, 原来不是。
腰护很快又自动扣上了, 凤骁没注意这些，拼命地在尝试想要掰断腰带上的扣环, 但他的力气已经不允许他做这件事了。
也没有更多的力气更够供他消耗的了, 他直接拿起扣环不算锋利的侧沿疯狂的用受伤的右手割破皮肉完好的左手腕。
一道两道……新划痕叠加在旧划痕上，像是试图在手腕上凿出一个洞来。
他用猛兽在饿死之前求生的本能, 来做自残的事情。
如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单看凤骁双目猩红不断自残的模样, 还会以为他是疯子。
六下七下，顿挫的伤口在皮肤上留下扭曲交错的血痕, 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十多下后凤骁看着冒出的鲜血终于满意了，他一把扔了扣环, 用右手捏开虞衍的下巴, 把左手腕上流淌的鲜血一股脑灌进虞衍的嘴巴里。
粗糙的手腕用力抵住虞衍已不见血色的干裂的唇瓣上。
一分钟，血液几乎喷涌式的往虞衍喉咙里灌。
两分钟，虞衍开始用婴儿吃奶的本能无力的吮吸。
三分钟, 虞衍不再动了, 从嗓子里发出低低的悲鸣。
四分钟, 凤骁感觉不到手腕上的丝毫疼痛了, 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重量了, 视线也逐渐变的模糊。
五分钟，凤骁依然保持喂血的姿势，粘稠的血液开始一滴一滴从他的手腕上向虞衍嘴里蔓延。
六分钟……
十分钟，凤骁觉得自己要不行了，昏迷前，他歉意的看着虞衍，努力让嘶哑难听的声音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虞衍，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我舍不得你死。”
“原谅我。”
最后三个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旅途，救生艇虽然行驶的越发缓慢，但是外面一直都是亮着的，他们再也没有遇到过黑暗，只是，昏睡过去的两个人，谁也不知道。
第九天，虞衍用力咬了下凤骁的手指：“凤骁，醒醒~”
早已脱离□□的灵魂像是被虞衍强行拽回来一般，凤骁挣扎了很久才恍惚着睁开半只眼睛的细小缝隙，当瞳孔迟缓的对上虞衍的眼睛，他意识才逐渐回笼。
虞衍声音比砂纸磨在碎石上还要难听：“出黑洞了……”
凤骁几乎一下子清醒了，他用尽力气将散落在几近衰竭的身体里的各个角落的能量聚拢起来。
抬头时，他看到了浩瀚无垠的宇宙。
是的，他们终于脱离黑洞了。
凤骁手指颤抖的握住方向轴，开始旋转救生艇调整视线。
终于在最后一个角度里看到一个离得不算远的也是唯一一个肉眼可见的星球。
凤骁准备全速冲着那颗星球出发的时候，意念一动，旋转救生艇想要把他们传送过来的黑洞的位置，却发现浩瀚的宇宙间，哪里还能看见黑洞的踪影。
也对，虞衍也是刚刚才醒来，而他们什么时候脱离黑洞的都不清楚，为今之计，当然是求生更为紧要。
没有余力多想，凤骁启动了救生艇，全速朝那颗未知的星球前进。
提速朝那个星球驶去后，做完这一切，凤骁半眯着眼睛看看也半眯着眼睛望着他的虞衍，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要给他一句安抚，却又昏迷了过去。
机舱里，虞衍的嘴边有一滩半干的血液，凤骁不知道，这里面除了他的血液，还有虞衍的。
不过半小时，救生艇便抵达了这座未知星宿。
救生艇落在了地上，虞衍打开舱门，谢天谢地，入目便是绿油油的青草地，虞衍双目浑浊的伸手抓了把青草胡乱塞进嘴里。
根本没有余力思考有没有毒。
反正不吃也是死。
虞衍本以为会难吃，却不料入口不用费力去咬，一股水瞬间喷溅到他的嘴里，用浇灌式滋养了已经裂开血口子的干涩喉咙。
不知道是什么草竟然可以如此肥嫩多汁，也或许虞衍太渴了，他恍惚觉得这青草里藏着许多甜美的汁液。
是他有生以来喝过的最甜美的汁液。
没有爬出救生艇的力气，虞衍吃了几把青草，在力气耗尽前，他费力打开腿部的安全防护罩，取出军靴里藏匿的他随身携带的小刀。
打开小刀，在自己纤细的手臂上重重一划，那原本刚结痂的地方很容易就被锋利的小刀划破流血，他伸手，把流血的手臂放在凤骁微张的唇角。
这些未知的东西有毒没毒他不知道，所以，他只能做出这样的举措，就算这些草有毒，一时半会也不会渗透他手臂上的血液，所以，喂他的血液给凤骁，是安全可行的。
做完这一切，虞衍抬眼看着无色又像带着点淡蓝的宇宙，然后关闭救生艇。
弥留之际，他脑子里唯一跳过的念头便是，能这样和凤骁在一起真好，无论是就这样死去，还是会继续活下去，都好。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然后眼皮一点点沉甸甸的覆盖住他最后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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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衍再次醒来，他躺在敞开的救生艇里，身上遮盖着比人还大出许多的树叶。
他费力的转过头去看，旁边的舱位不见凤骁。
虞衍眯起眼睛，伸手准备推开身上的绿色东西，不过，他还没来及动作，就听到一阵簌簌的声音，虞衍猛地屏住呼吸停下动作，身上的超大树叶便被拿开，凤骁放大的帅气的脸就落在他上方对他打招呼：“早安，宝贝。”
虞衍刚接触光的瞳孔浑了一刹，不规很快便适应了密叶遮盖下的暗淡光线，他眨眨眼，目光黏在凤骁温柔的脸上：“我们，不是在天堂吧？”
凤骁笑了，弯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说：“我们在一起，哪里又不是天堂呢？”
凤骁本来胡子拉茬的脸，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恢复了干净帅气。
“也是。”虞衍抿抿唇，这才恍然发觉，他的声音恢复正常了，昏迷之前干裂到失去感觉的唇和一说话就疼的喉咙，竟然一睡觉就好了？
他有些迷茫的看着凤骁，然后目光落在他身后茂密的树叶上，这里不会真的是天堂吧。
亦或者是他美好的梦境。
凤骁随着他的目光，拨开他头顶的茂密枝叶，让他看到浩瀚的宇宙和像是天刚亮时的鱼肚白的天空。
入目空旷，什么都没有，虞衍却勾起唇角，说：“的确是天堂。”
飞出那个黑洞，哪里又不是天堂呢。
凤骁随手摘了一片比巴掌大点的树叶，然后把有两厘米那么肥厚的树叶掰开，里面立马就渗出晶莹剔透的水来，像钻石般熠熠发光。
“喝点水。”凤骁说。
虞衍呆头呆脑的看了凤骁一眼，然后张开唇，头往前倾了倾。
没有一点味道。
比白开水还没有味道，仿佛流畅进嗓子里的只是单纯的液体。
是他失去味觉了吗？虞衍蹙起眉。
“这里可食物丰富。”凤骁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说：“但是，千篇一律没有味道，也没有毒，我都测过。”
“嗯。”虞衍喝了一整片叶子里的水，看着叶子从两厘米厚变成一厘米，从浅绿色变成深绿色，觉得还挺神奇的。
虞衍问：“你醒来多久了？”
凤骁回答：“二十四小时，刚好一天。”
虞衍望着远处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森林：“有种做梦的感觉。”
“我也是。”凤骁抬腿跨过虞衍，坐回旁边的舱位后，附身抱起虞衍，把人抱到他腿上坐下，搂住虞衍的腰，目光深情的望着他：“但是，这不是梦，我们都还活着。”
虞衍捧住凤骁的脸上，主动吻了下凤骁的唇，这才恍然发觉，他身上的军装外套脱了，刚才在凤骁抱他的时候滑落在他的舱位上了，而他左手腕上绕着一条白色的绷带。
“这里的东西不仅能饱腹，还有止血和消炎的功效。”凤骁解释着，握住虞衍受伤的左手，在他受伤的地方隔着绷带亲吻了下：“还疼吗？”
“有点，”虞衍说完，看着蹙眉的凤骁笑了笑：“不过能感到疼真好。”
“的确。”凤骁亲亲虞衍的额头：“宝贝说的对。”
“来，给你看样东西。”凤骁说完，拿过刚才他带回来的用叶子包裹的东西，然后放在虞衍的腿上打开，里面是形状各异颜色非常漂亮的果子，煞是好看。
红的艳丽，紫的耀眼，白的无暇，还有钻石一般晶莹剔透的。
虞衍拿起那个透明的椭圆形果子：“这是？”
“吃吧，”凤骁说：“虽然都没有味道，但是起码看上去有食欲。”
虞衍觉得这么漂亮的果子竟然没有味道，也是神奇，便张嘴咬了一小口，多汁但不甜美。
果然没有任何味道。
这倒也神奇，就算以前喝个白开水还会有或甘或甜的余味。
不过经历生死能活下来，还有吃的，虞衍已经感到心满意足。
吃了一半，虞衍歪头看着凤骁，说：“我记得蛋蛋刚落地的时候，我吃了一把青草，很美味。”
“你说的是你放进机舱里那些吧。”凤骁笑笑：“那是你的错觉，快饿死的时候吃什么都是美味的。”
“不过……”虞衍又换了红色小果子，直接塞到嘴巴里，毫无形象的嚼了嚼：“你怎么确定这里的东西没味道，而不是我们在黑洞里太久失去了味觉。”
“给你包扎手腕的时候，我舔了下你手腕上的血痂之后确认的。”
虞衍夸他：“还挺聪明！”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男人！”
为了补充体力，虞衍吃了三个果子：“你这一天都是在喂我吃这些？”
“不是，”凤骁亲昵的捏着他的耳垂：“我之前喂你吃的是叶子，也就刚刚离开了一会，不过都是能看到蛋蛋的地方，毕竟我要守着你嘛，怕你醒来看不到我要哭鼻子。”
虞衍不像凤骁那么幼稚，就没理他的揶揄，问道：“这里有什么危险吗？”
凤骁说：“暂时没有，这里有一种动物，和猴子体型差不多，数量挺多，不过在中午好像不出来，而且我们飞船落的地方是一种树干有刺的树，那东西不会上来，我观察了下它们应该是吃果子的动物，不过还是暂时不要让它们发现为好。”
“寻找落脚点的时候，我飞高看了看，周围全都是一望无际的森林。”说完，凤骁低头看了看智脑：“智脑和救生艇还是没信号，且有磁场干扰只能看看时间，我用我们的智脑分别发给父亲和宴叔叔发了讯息位置信息，并且设置为每小时发送一次，如果有信号就会自动传过去。”
虞衍靠近凤骁怀里：“不管怎样，我们暂时得救了。”
“嗯。”凤骁说：“我们暂时先呆在这儿，我确定好四周情况，然后再寻找适合落脚的地方。”
“都好。”虞衍额头轻轻蹭了一下凤骁的喉结：“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都好。”
虞衍突然说起这么动听的情话，凤骁有些受宠若惊，他有些粗糙的手心在虞衍的脸庞上轻轻抚摸，一下一下，然后抬头对他说：“这里也有天黑和天亮，大约八个小时一转换，但是亮的时候并不刺眼，现在是一天中最亮的时候，黑的时候，倒不像是夜晚，就像是首都星的阴雨天，能视物，而且温度基本保持在二十五度左右，昼夜几乎没什么温差。”
“这么宜居。”虞衍笑了笑说：“那我们还真是幸运。”
的确如此，他们其实也没什么赖以生存的装备，而这里有吃有喝，并且唾手可得，温度适宜，暂时未发现猛禽和凶兽，还有自然界便可供他们呼吸的氧气。
虞衍伸手扒开几片叶子，望了望天空说：“我们从X01战场到这里，也不知道有几天了？”
“十天。”凤骁说：“也或许十一天，智脑日期和时间在入黑洞和出黑洞时都进行过归零，虽然进入黑洞后做了调整，但出来时我们都昏迷了一段时间，我也不清楚我是睡了多久才醒来的。”
“那我们岂不是早就被猴子……姑且称它们为猴子吧，发现了？”
“我醒来的时候，我们正在被一群石头一样会爬行的小家伙围观。”凤骁用手比了个西瓜大的手势，说：“所以我吃了你放在蛋蛋里的草之后，便启动蛋蛋离开那儿了，飞了三百里寻的这里。”
虞衍好奇问：“这里全都是像这样的绿洲吗？”
凤骁回答：“我刚醒来时体力不支，不过在飞行中看了个大概，没有发现水源，山川，经过一片灰色的地方，看上去也是类似于树木的东西，没有看到飞禽，树木都很密集，也没有看到走兽。”
虞衍对着一脸认真的凤骁，抿唇笑道：“还当我是长官问话呢，干嘛这么严肃？”
“习惯了。”凤骁也扬眉笑了笑，握住虞衍的后脑勺，把人拉近亲了一口：“所以你得多让我亲亲我才能清楚你其实是我的老婆，长官大人。”
黏黏腻腻的一个吻结束了，又一个吻开始了，凤骁的手配合着亲吻从虞衍的下摆钻进去，换气时说：“要不，我们干点不严肃的事？”
虞衍在下一次换气时，答的行云流水：“好啊，反正现在好像除了那件不严肃的事情之外，我们也没什么事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