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海的冲击到来时, 太宰治正站在一处废弃的房子里。
外表老旧的房子内里却没什么灰尘,只是被窗户上钉死的木板阻隔了光亮。少年在剥离了墙纸的墙面上摸索着,“啪”地一声按下了开关。
灯亮了。
仅有一室的房间一眼就能看尽, 空旷的室内只在靠墙的位置放置了一套桌椅,木质的桌面上散落了些许纸张。太宰治走上前去,随手抽出一张查看。
那是一张乐谱。
少见的纯手抄乐谱还散发着油墨的清香,最顶部的标题位置用花体英文写着《Matthaus Passion》。
漂亮却没什么个人特色。
太宰治放下纸张,又蹲下身去,想要查看地板上隐蔽的划痕。
冲击就是在这一刻到来的。
强烈的光芒哪怕是被钉死的窗户都挡不住, 远比墙面薄弱的木板只是支撑了片刻便被震碎,混合着碎掉的玻璃向着蹲在地上的少年狠狠扎去。
隐藏在衬衫下的石花项链泛起微微的亮光,调动着岩元素就要生成抵御的护盾。太宰治立刻伸手抓住项链, 手心微微用力。
异能没有触发,但小巧的石花自行熄灭了下去。
只是略一犹豫的功夫,再想要躲避就已经来不及了。完全没有自保之力的少年猛地低头,似乎徒劳地想要护住脆弱的脖颈。
“当!”
失去视线的太宰治只能听见有人从背后冲出,紧接着便是金属与尖锐之物碰撞的震响。原本的疼痛没能到来,倒是有只手抚到了肩上。
“没事吧, 太宰君?”来人用宽厚的声音说道。
太宰治循着声音慢慢抬起头, 脸上浮起了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容。
“呀, 我没事呢……非常感谢您的救助,福地先生。”
太宰治与福地樱痴的相遇还要追溯到一天前的黄昏。
“钟离先生, 这次真是多亏了您啊。”
中年发福的古玩店老板拉着钟离的手千恩万谢,脸上的笑容混着庆幸与感激,硬是要把古董玉佩塞给钟离做谢礼。旁边围观的人也轻松地笑着, 似乎也在为老板开心着。
太宰治知道他们更多的是因为看了一场足够有趣的热闹而开心, 就像他一眼就看出了先前那个卖假货的骗子是骗子一样。
简直像是写在了脸上一样明显。
无意深究这些的少年低着头, 百无聊赖地数着钟离衣摆上的纹饰。
“还有太宰小兄弟也是。”
太宰治经常跟着钟离在街上瞎逛,中华街上稍微有点交集的自然也都认识了。听到自己名字的太宰治毫不意外,仰起头没什么兴趣地说道:“啊,这种事就不必……”
“别这么说。”他的话直接被对面的老板大叔堵了回去,“如果不是你说那个骗子有问题,还告诉我钟离先生就在不远处,我这次真的就要被骗了,这份谢礼就送给你了。”
说着,热情的老板拉着太宰治的手将一枚平安扣塞了进去。
太宰治:“……”
他原本就不怎么精神的表情几乎是下意识地戴上了乖巧微笑的面具,“那我就收下了,很漂亮的玉,谢谢您!”
见他收下,老板这才放过他,转而又去和钟离先生说话。
太宰治默默感受着手中平安扣温润的触感。
虽然钟离先生和他说过坦然接受别人的好意与感谢,但不论来多少次,他果然还是有些别扭。
或许等他再长大一些就能泰然处之了吧。
太宰治沉默着,直到先生那边终于停止了谈话,带着他向门外走去。
临到出门前,钟离突然说道:“治暂且留在此处吧,待我出了这片街区再走。莫要去侦探社。”
太宰治意外地看着他,又扫了眼街道,脸上露出些许了然之色,继而又迅速变成了委屈。
“可是,钟离先生。”少年小声说道,“那天在冲绳您答应过我的。”
答应过他,在群狼环伺之下挡在前面,而不是单纯被置于羽翼之下。
“确实如此。”钟离微微笑了笑,“除了去侦探社,剩下的便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太宰治双眼一亮。
钟离将先前老板送来的平安扣为太宰治戴上,指尖轻点,原本呈圆形的玉石顿时化作了一枚小巧的石花。
“这石花的效用为何,你应当听中也说过。”知道两个少年仅仅是表面上关系不好的钟离说道,“便由你来决定如何使用它吧。”
“万事当心,治。”
钟离在太宰治应下后便踏出了古玩店。独自留在店里的少年乖巧地等待着,直到远处隐隐传来炸响,才施施然从正门走了出去。
他掏出自己拿打工钱买来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好久没联系啦,条野先生。”少年轻快地说道。
话筒里传来条野采菊隐隐带着笑意的声音:“太宰君?怎么突然想起来和我联系了?难道你终于想通了要加入我们组织?”
因为和太宰治合得来而多有交流的条野采菊不是第一次邀请太宰治混黑了,只是每次都被少年坚定地拒绝。
“才不要呢,条野先生,您也不想被钟离先生找上门来吧?”太宰治笑吟吟地说道,“您也多少收到了点风声吧?长话短说,我要最近横滨的海关进出记录。如果有需要,稍后还需要向您确认进一步的情报。”
条野采菊的组织能在先前被魏尔伦作为眼线,主业又是偷渡,对于海内外的消息都必然做到了灵通,太宰治的要求并不困难。
对太宰治有所了解的条野采菊也不问他一个殡仪馆学徒哪来的钱买情报,颇为爽快地便答应下来少年的要求,只是有些玩味地问道:“钟离先生知道你想做什么吗?”
“这就和您没关系了。”手机确认收到情报的太宰治变脸一样冷漠地说道,冷酷无情地在听筒中隐隐的“臭小鬼”骂声中挂断了电话。
他随意找了个角落翻看着手头的情报,几乎是毫不停歇地一路拨动进度条,偶尔停下思考片刻,直到那不算少的情报全部翻阅完毕。
“呼……果然吗。”他长舒口气,眨着酸痛的眼睛将手机收起。
看来之前跟去冲绳并且经历了那一系列事情,还是有增加他在某些人心中的分量的。
太宰治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衣服上因为背靠墙壁而沾染的些许灰尘,想着分析中的方位走去。
曾经以聪慧出名的小少爷,逃家后在横滨生活期间也在很多地方表现出智慧上的不凡,看出这次的事件是有人在背后策划的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那么看出这点的人,在此基础上设计他,也同样是正常的事吧。
刚走了没多久就被一群包裹了全身的人拿枪指着脑袋的太宰治颇有余裕地这么想着。
哪怕被人包围了,太宰治脸上也没有露出惊慌之色,只是下意识攥紧了胸口的石花吊坠。
下一秒,刀光从天而降,满头银发的军装大叔从天而降,将一众围堵之人砍翻在地。
在这里杀了他或者挟持他都是最愚蠢的做法。
所以……谁在这时候帮了他,谁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太宰治仰头看着面前的大叔。
“你是钟离先生家的小鬼吧?”那位大叔带着极有感染力的飒爽笑容这么说道,“怎么被人堵了?真是有够不小心的,还好我刚好路过。”
没有掩饰自己调查过钟离先生,很聪明的做法。
太宰治警惕地退后一步,“你是谁?”
“什么?居然还有人不认识我吗?”大叔颇受打击地失落下去,又在下一瞬间恢复了高昂的精神,“那就充满新奇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福地樱痴。”
电视上播过英雄福地樱痴的节目,太宰治立刻做恍然大悟状,但依旧没有表现出很信任的态度,只是一副“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的样子试图立刻走开。
原本就是醉翁之意的福地樱痴自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两人适度推拉片刻,太宰治终于在“英雄”名号的信誉度下吐露了自己的目的。
“有人想要算计钟离先生?”福地樱痴皱着眉说道,“还是借着魏尔伦?”
“您不相信吗?”太宰治抿了抿嘴唇,“确实,像我这样的猜测的确站不住脚……”
“相信啊。”
“唉?”
福地樱痴竖起大拇指,笑得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么想一定是有证据的吧。我很欣赏你想要帮助曾经帮助自己的人的态度,不如就让我来帮你怎么样?”
太宰治犹豫着说道:“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福地樱痴自信地一挥手,“猎犬的行动我说了算,更何况老夫本来就是到横滨来防止魏尔伦闹大的,调查这些也是我的本职工作。”
于是太宰治便和福地樱痴一同行动了一晚上。期间遭到多次“幕后黑手”的袭击,每次都是福地樱痴帮他挡下的。
一直到这间作为最后目的地的房子。
“还是让他跑了。”太宰治没精打采地蹲在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乐谱、玻璃碴和木屑,这么说道。
“我会让猎犬去找的。”福地樱痴看着窗外被石化了一大片的海洋,严肃地说道,“这件事是军警的疏漏,说不定还有上面某些人的参与……敢把横滨搅和成这样,我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啊,是吗。那就先谢谢您了。”太宰治扶着膝盖慢慢地站起来,冲福地樱痴点了点头,“今天晚上麻烦您跟着我瞎跑这么久,非常感谢,我也要回去了。”
说着,少年转过身,就要走出门去。
“太宰君,我说了我很欣赏你,你的头脑也很好。如果你真的想要保护钟离先生的话,”
福地樱痴突然出声,在太宰治回头看过来时,顽皮地眨了眨眼,“要不要来加入猎犬?”
“……唉?”
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