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可以学习吗？……”
周平波刚问出口, 理智就察觉到不对，即使这个金属盒子有学习能力, 它长期被锁在保险柜里，不可能依靠短短几次和人类的接触，在只听过非交互性的帝国语交流后学会这门语言。
它极有可能具有接入深渊舰队内部网络的能力。
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周平波一惊，习惯性地弯腰，差点卧倒在地。
伊卡抱在怀里的电子板飞过一片失灵雪花。
下一刻，就像是回应周平波脑海中的想法似的，露丝的声音卡顿地响起，“警…异常…警……”
扬声器输出口刺啦一声长鸣，音频通路瞬间中断，智能控制灯光在频闪中熄灭。
他们所在的房间因保密等级非常高，没有单独向外的舷窗, 所有灯光熄灭的瞬间, 整个空间陷入一片黑暗。
海因里希快步走向房门, 但门锁是电子机械配合装置，在这一时刻, 电子光屏失灵, 无法录入任何密码信息开门。
林绪紧跟在海因里希身后，敏锐的听力捕捉到海因里希手上动作的停顿后, 立刻反应过来门锁失灵, 他退后几步借力, 几步上前一脚飞踢在大门上。
轰隆巨响之中, 门锁被林绪暴力踹断, 大门轰然开启。
门外走廊中也被黑暗包裹。
这片区域基本无人踏足, 漆黑之中, 安静得甚至听不到星舰发动机和隐藏在墙体中的机械设备运转的声响。
“嗬……”周平波心率加速，绷紧了神经。
伊卡拍了拍他的背帮忙顺气，但黑暗中悄无声息出现的手却又把周平波吓了一跳，“伊卡！你做什么？！”
伊卡看不见周平波，他赖以生存的电子板也失灵了，这让他有点难过，但还是认真回复：“安慰你。你好像被吓到了。”
周平波叹着气抓了把稀稀落落的头发，伊卡简单直白的话让整体氛围没那么吓人了。
林绪和海因里希没有被里面的情景干扰，两人保持警惕向外走去。
星舰上有备用能源，即使断电，这个存放保险柜的房间也会接入应急电源，保证运转，在被强力破坏后，会向主系统发出警报。
但现在，刺耳的警报声从没存在过。
林绪循着记忆向走廊右侧走了一小段路程，找到侧墙上的一扇舷窗。
一股冷意从墙体里散发出来，星舰内部的温控系统停止运转，宇宙真空中的低温浸入了金属船体。
这扇舷窗侧对着地球，从地表反射来的阳光映入走廊，向另一侧看去，是深渊舰队的星舰阵列，她们的舰中灯火和舰体示廓灯也熄灭了。
不只是维多利亚号受创，仿佛有一种未知的破坏波以维多利亚号为中心传递出去，感染所有星舰。
乌黑无光的星舰阵列漂浮在太空中，广袤空间里没有半点声音，如同死寂的墓地。
更令人震撼的是包裹住一艘艘星舰的淡蓝色力场正被撕裂消散！
能源供给中断后，力场无以为继。
两支舰队重新编排过战略队形，制定了一切可能袭击状况下的反击策略，但现在一切通讯和智能武器控制系统统统失效，再精密的计划也排不上用场。
通讯频道一片静默，整个人类舰队沉入真空般的死寂，没有能源和操控系统的舰载武器无力运转。
忽然间，一阵震颤摇晃从维多利亚号船尾方向传来，林绪贴住墙壁站稳后，听到震动的响声顺着船体传来，打破寂静。
“是小型天体穿过力场击中星舰。”海因里希依据仅有的信息迅速判断，他握住林绪的手腕，固定住两人的距离，“不用担心，之前已经清理过一遍有能力击毁星舰的天体。”
“现在的情况是……”
林绪在来自地球的浅白色光芒下注视着海因里希，但还没等他问完这句话，走廊中的人造光线突然恢复，霎时亮若白昼，各种警报声后知后觉地拉响。
露丝的声音听上去依然那么冷静，“维多利亚号智能系统已重启。”
“力场修复开始。”
“三级自动防御系统开启。”
“能源系统检修中。”
“通讯系统检修中。”
……
“敌情侦查中。”
“警告，高级保密室受到强制入侵，警告，高级保密室受到强制入侵。”
……
“我要去舰桥指挥行动。”海因里希既是在向露丝说，也是在告知林绪。
“我看着录音器。”林绪随即答道。
海因里希点头：“随时保持联系。”
他快步向舰桥方向走去，阿诺德和几位将军表情急切地出现在走廊尽头转角处，等待将各部门情况报告给海因里希。
深渊舰队第一次遇上连应急能源和通讯都失效的情况，失效又没由来的自然恢复，叫人摸不着头脑，加上之前海因里希和卡尔特以可能会有攻击来袭为由，不断加强各方防御，这次意外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林绪转身往回走，进入房间，录音器在天体撞击维多利亚号时被摔下桌子，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地上，外表光滑冰冷。
没人敢再用手去碰它，林绪让周平波和伊卡两个柔弱的技术人员退开几步，他提起一把椅子，用力扯断金属制的椅子腿，用椅子腿先是小心地靠近录音器，确认它没反应后，用金属椅子腿把录音器夹回桌面放好。
录音器看起来单纯又无辜。
林绪问：“伊卡，刚才这个录音器有发射或接收到任何信号吗？”
伊卡抱着自己的宝贝电子屏，调出所有信号中断前的监测数据，答道：“没有。”
林绪看着金属方块皱眉沉思。
破坏深渊舰队的信号不是由它发出的…可能来自某个外在者。
这个外在者知道他们四个人之前正围坐在录音器四周，讨论、触碰它。
“我思故我在……”林绪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重复。
林绪怀疑这个外在者和灵君有联系，在基地中注视着一切顺利开启自毁程序的是否也是祂？
祂注视着，知道有人站在录音器前，很可能也知道四人的身份。
这话特意被翻译成帝国语，就是专门说给他们听的。
祂为什么要留下一句模糊的话语？
林绪还捉摸不透祂背后的意思，但可以确定的是，祂绝对有能力毁灭人类舰队。
可祂没这么做。
祂只是打开基地自毁程序，用四颗陨石毁灭人类基地遗址，然后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让整个深渊舰队陷入黑暗。
我思故我在……祂当然在思考，思考着如何进行这一切，所以，祂就在这里。
可这还需要祂费劲说话吗？他们当然知道有个什么东西在背后操纵着一切。
林绪抱臂托住下巴，眉头紧锁。
不，他还得再想想。
这句话的语句结构、用词和那位大哲学家的原句完全一致，祂能够知道，也就代表着当年人类新基地成功和灵君文明取得了联系，灵君知晓了人类文明的过往。
祂特地选取这句话，便不可能仅仅只是使用它的表层含义。
我思故我在的成立前见是……身心二分。
身……
是指雪山中埋藏着的上万具尸体吗？
身体死去，但可以分离的心灵依然能够存在、思考，祂想告诉他们，幸存者们还活着。
可祂纡尊降贵地告诉他们这个做什么？
简直就像是一个正在吃早餐的智人看到脚边搬运食物的蚂蚁群，忽然低下头，把一群蚂蚁笼罩在他庞大身形的阴影里，然后举着银光发亮的餐刀，对小蚂蚁们说，“看，我今天吃的是巧克力花生酱抹面包。”
除非……林绪脑海中闪过一个极为不靠谱的猜测。
除非幸存者们和灵君知道林绪这个古地球游子为故人尽逝，变成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十分失落，而他们又十足地心地善良、待人体贴，想方设法地要告诉林绪，别担心，他们还活着，虽然活着的方法和正常人类有点不一样。
不靠谱……林绪在心中对自己哂笑一句。
-
卡尔特在通讯恢复的第一时间联系上了海因里希。
“这是个来自灵君的警告！”
卡尔特的精神状态明显被刺激过度，海因里希在看清他此时同时带着战栗和疯狂的神情，打开了声音和视线屏蔽器。
他现在正在舰桥上，身后是维多利亚号和深渊舰队的总指挥部，不能够让卡尔特的失常扰乱军心。
“嗯。”海因里希冷静如常地回复，“你把陨石袭击也当做警告，他已经警告两次了。”
卡尔特不知道录音器内情，自然会把这次攻击当做无理由的突然袭击。
“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我们应该开始反击！”
“向谁反击？卡尔特将军，请你仔细看看，现在有任何一台星际主炮的视野中有敌人的身影吗？”
没有。
两支舰队已经开启最高水平的防御和侦查系统，但偌大的太阳系宇宙空间中，半个除人类以外的生物都没发现。
攻击？不必说他们打不打得过，他们现在连打击目标都没有。
卡尔特激昂紧绷的身体跌坐回椅子里，海因里希等他喘着气再冷静下来一些，继续道：“我目前接到的统计报告称，这次黑暗事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地表考察团飞船没有受到影响，他们会继续正常工作。
“两只舰队按照断电、断联应急预案进行后续处置，随舰技术人员将对事件成因展开调查。我会将相关结果报告给帝国，等待反馈。”
海因里希不打算提及灵君，这目前还是个范围仅限于卡尔特和自己之间的秘密。
但帝国皇室本也知晓灵君的存在，光是卡尔特的一面之词还不够，他想听听帝国对于灵君是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