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请的那位补课老师,跟暂住在黎家的妻弟在一起了!
高档小区虽然邻居都不常来往,可也不缺每天跳广场舞,练太极剑的中老年人。
郁母也有几个交好的朋友,他们之间互通消息和结婚资源,谁家有个没对象没结婚的亲戚也能拉出来遛遛,以广撒网的方式试图交换资源。
郁母原本也是其中之一,可从郁止的事实有了结果后,她也低调了起来,每每被人问起时,都会找借口推脱,次数多了,怎么也推不过去。
她只好道:“已经有对象了,正好着呢。”
好不好她是看不到,毕竟又没在她眼前,可有对象这件事却不是假的。
消息一出,更引起人追问,郁母透露了一回就有第二回 第三回。
不过她没说什么重要信息,不过是隐晦提了一下对方的职业性别年龄,连姓什么都没说过。
可架不住郁止和别逢君来往并没避讳过别人,有人见到二人举止亲密,再联合其他信息,多少也能猜出一点,消息渐渐传开。
现在的人喜欢八卦,却不会当着正主的面说,至于暗地里怎么跟家里人提起,那就另当别论。
郁止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他知道,别逢君多少是在意的,不过这个多少也在逐渐变化,自遇见郁止后,已经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到如今,只要不当面被人追问,他就能当不知道。
两人态度坦然,久而久之,其他人的态度也在转变。
“别说,我闺女要是也能找到小郁这样的对象,我都得给祖宗烧高香。”
“那个别老师好像也不错啊,我听说徐家那小子成绩都好很多,我侄子跟他一个班的,以前排在他前面,后来还被超了,要是真不错,改天我也……”
“想什么呢,就这一个小区的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好意思给钱?”
“这……大不了让他介绍介绍总行吧?”
“不是说找对象吗,怎么说到孩子上了。”
“之前听他们说怎么怎么,我还以为有多别扭呢,结果看见后也没什么啊,也没见谁变成女人,都挺正常的。”
“明面上谁能看得出来,你怎么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样?我可听说了,他们这类人,很多乱来的,不小心染病可不好。”
“说起这个,你们还不知道吧,徐家大姐原来有个小儿子,就是因为是这类人,跟很多人乱来,才得病没了。”
“你从哪儿听说的?!真的假的?!他染病不会传染给家里人吧?徐家不会传染给我们吧?!”
“看他们都挺正常的。”
“我能怎么知道?不还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其实徐奶奶也没说什么,但听的人却是人精,从她的话里就推测出事情大概,虽然不能精确到别逢君的事,但徐家小儿子是同性恋,并且因为染病而去世这件事还是能知道的。
徐奶奶实在是太寂寞,那些憋在心里的事也就越需要人发泄倾诉,她不能跟别人说,只能在偶尔散步或者跳广场舞的时候跟人聊聊。
她想要倾诉的对象,可对方并非是垃圾桶,只接收不倾吐。
这接收了垃圾,总也要发泄,否则听来干什么。
于是,在徐奶奶不知道的时候,她小儿子染病去世的消息便传遍了小区里几个中年女人和老太太。
这也导致她每每下楼找人说话,都会收到别人异样的眼光。
刚开始她还不明所以,直到有人问她,“你小儿子当初生病,到底有没有给家里染上啊?”
这样毫不客气的问题,直接让徐奶奶脑子一阵轰鸣!
她呆愣半晌,随后猛地推开对方,口中叫嚷着:“我儿子没病!他没害人!”
“妈!您没事吧?”被推倒那人的女儿毓惜赶忙上前搀扶住母亲,气势汹汹地冲着徐奶奶道,“你谁啊?干什么推我妈?!摔坏了谁负责?!”
“我没……”徐奶奶呆滞过后便是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反应。
“什么没有?我亲眼看着你推倒的!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敢这么做,要是背地里你是不是还敢杀了我妈?!”
“我妈到底做了什么,要被你这么害!”那女孩儿正在上大学,平时也在学校参加过辩论,说话利落干脆,声音都比徐奶奶大,两人说话,一看便是强势。
“她胡说……胡说八道!”徐奶奶不想在众人的围观下说她家的事,眼看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她不想跟人计较,想要回去,然而要走却没走成。
那姑娘抓着她的衣服,“你说我妈胡说,她胡说什么了?我们来评评理,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不信我们对峙。”
徐奶奶胸口憋闷,怒气无法发泄,惊慌转瞬而至,很快便充斥着她的胸膛,令人喘不过气来。
“我能说什么,不就是问问她有没有生病,她要是不心虚着什么急?”那被徐奶奶推倒的女人站了起来。
“我也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着想,为了他们的面子,还是私下悄悄问的,谁知道她反应这么大,还一直说没生病,不是病死的,这样子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那女人也是被气到了,当着众人的面,不管不顾说了出来,“你们说说,我不就是想问清楚,好让之后相处注意着点吗,又没说断绝往来,怎么的,合着你家得了病,还得瞒着所有人不成?这要是真出了事,算谁的?!”
徐奶奶握了握拳,却又松开,她双眼泛红,蓄积了泪水,可怜的模样令人不自觉心生同情。
这是个老太太,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人计较这么多。
不过有话说得对,好歹说说是不是真的生病,否则被感染出事怎么办?
想到家里人也有可能被误伤,众人便紧张起来。
“是啊,徐姐,你也说说呗,我听说你小儿子以前在s大上学?我家有人在里面工作,你要是不说,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查了。”
“s大?我也是s大的。”刚才跟徐奶奶争论,不让她走的那姑娘站出来道。
她看着徐奶奶,想起以前听的她妈对徐奶奶的称呼,姓徐?同性恋?艾滋病?死人?
几个要素凑在一起一,那姑娘顿时一愣,或许是第六感在作祟,她迟疑问:“等等……你儿子,还不会叫徐清羽吧?”
轰——!
这个名字宛如五雷轰顶,骤然在徐奶奶头顶炸开!
她顿时什么也顾不上,慌忙道:“不不不……不是!我不是!”
说罢,她甚至忘了辩解,或者说狡辩,直接冲出人群,几乎一刻都不敢多待。
没人去追她,看她这模样,问题不用回答也是回答了。
别其他人围住那姑娘,纷纷好奇问:“你怎么知道她儿子是谁啊?”
难道是认识的?
那姑娘苦笑一声,要不是今年开学时闹的那一出,他们这样已经上过学一两年学生哪里会知道那么多事。
之前还在贴子里对那位别学长鸣不平的日子还在脑子里浮现。
但之前都是在网上,如今却是在现实中遇见跟别学长有关系的人,她的心情之复杂,难以言喻。
有种二次元突破到三次元的感觉。
“就……学校论坛上有消息。”
众人更好奇了,纷纷八卦那都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年前了吧,本来我们也不知道,前不久被人重新扒出来的。”
有人问是不是真的有病,不会真的被感染吧?
说来说去,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安危。
“是有病没错,不过不是病没的,感染家里人应该不至于,也不像,不过也确实感染了无辜的人。”
姑娘不是很想透露太多,可既然已经说了那么多,继续藏着掖着说不定更糟糕。
这些人得到确切想要,姑娘为了取信他们,还翻出贴子给他们看。
然而看着看着,重点就偏了。
“这不是别老师吗?!”
震惊!在某校论坛竟然发现身边熟人!
如果是一般熟人便也罢了,可这事还有些奇怪。
徐奶奶,徐家的补课老师,徐家已故的小儿子……
种种因素汇聚到一起,众人只觉得细思极恐!
有些事不能深想,深想后便觉得哪儿哪儿不对劲。
徐奶奶有了这一遭,接下来连续好几天都不出门,她不想被人看笑话。
可她整日窝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因为她不出门接送孩子,不买菜做饭,儿媳妇已经颇有微词,继续下去,家庭矛盾必定进一步激化。
无奈之下,徐奶奶只能错开时间出门,尽量在别人不在的时候出去,可接送孩子上下学却改不了时间,每每在这个时候,她都得被迫面对其他人的目光。
不过奇怪的是,最近那些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和之前又有些不对劲。
比起从前的警惕鄙夷,现在还夹杂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同情。
可仔细一看,又会消失,以为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错觉。
这种事情次数多了,她心中也好奇又不耐烦起来。
有很多时候,她都想要跟人大吵一架,大哭一场,将压抑在心头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在她终于快要憋不住的时候,有人悄悄跟她说:“徐姐,你们家可要小心一点。”
徐奶奶一听就不干了,怒道:“你什么意思?!”
她忍气吞声这么久,不想再忍下去了。
本以为会大吵一架,然而却听那人道:“你家那个补课老师,可不是个简单的补课老师。”
“虽说之前做了亏心事,被人找上门来也无可厚非,大家都不想多事,我可是看在之前关系不错的份儿上才提醒你的,你别不识好人心。”
徐奶奶还懵着,“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那人诧异道,“也对,是该不知道。”
“就你家那个别老师,就是你小儿子之前感染过的人啊,人家来找你,怕不是有备而来!”
轰隆——!
天空降下一道惊雷,似乎要将整个天幕劈开,雷光从天而降,若悬头顶!
徐奶奶茫然又恐惧地睁大一双眼,直到人走开,她都没回过神来。
很快,大雨倾盆,不知不觉间,她已被雨水淋湿浸透,初秋的雨带着一股子凉意,这凉意落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便有些刺骨。
站在雨里,徐奶奶哆嗦着身子,好半天,才脚步僵硬地一步步回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雨里,远处才有两人撑着一把伞走来。
“听见了?”
别逢君面无表情淡淡道:“嗯。”
郁止转头看他,“害怕吗?”
别逢君轻轻扯动唇角,“我怕什么?”
“我做什么了吗?”
“我错什么了吗?”
“我该怕什么吗?”
三连问一出,别逢君轻嘲一笑,“所以,我怕什么?”
郁止握住他的手,“那咱们走吧,想必今天也不用补课了。”
别逢君:“不。”
“我要去。”
“我要看看,他们怕不怕。”
*
徐奶奶进门,徐妈妈见状不由皱眉,“妈,您怎么淋成这样?”
徐奶奶手里还提着买菜的袋子,也装了不少雨水,放在地上,水漫出来,将地面打湿。
徐妈妈心中不高兴,却还是尽职尽责拿着毛巾递给徐奶奶,“妈,您自己擦擦,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会儿我给你冲一杯感冒冲剂。”
“我……我这就去。”徐奶奶低声喃喃,没有反驳没有不高兴,而是十分听话地去了。
徐妈妈看着她匆匆离开,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有些困惑。
“这是怎么了?”
不等她想明白,别逢君便上门了。
“别老师今天来这么早?我这就去叫徐盼舟起来,这孩子,放假总爱睡懒觉。”徐妈妈笑容有些不自然。
从听说别逢君跟郁止的事后,她是不想再继续聘请别逢君的,可前不久才签了合约,总不能这么快就毁约,毁约还要赔钱,她有些舍不得钱。
可要她放心地放别逢君跟儿子在一个屋上课学习,那不可能。
思来想去,她觉得害怕有人看着比较好。
可谁来做那个人呢?
她自己有工作又有家务,徐爸爸最近正忙着上班忙得起劲,徐妈妈不想打扰他的积极性。
这么一算,也只有徐奶奶合适了。
徐奶奶刚从浴室里出来,就从儿媳妇哪里接收到这么一个惊悚的消息,惊得她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在地上。
“你说,我……我去看着?”
“这不是我不放心吗。”徐妈妈有些脸热,觉得自己有些担心过头了,恐怕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徐盼舟是她儿子,再怎么担心警惕也不为过。
最终,不得不答应的还是徐奶奶。
她喝了药,艰难地走向孙子的房间,正对上别逢君笑盈盈看过来的目光。
“老太太,早上好。”
徐奶奶艰难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早……早上好!”
知道别逢君的身份后,徐奶奶再毫无心理准备地跟他待在同一间屋里,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忍不住去想,这屋里是不是有哪里被动了手脚?
别逢君触碰过的东西是不是有问题?
还有红色,一切红色的东西都可疑,都需要注意!
短短片刻,她便像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一般,疑神疑鬼,再也无法彻底放心彻底轻松地看待某样事物。
还有一些过去没注意到的细节,现在想来,却细思极恐,后怕不已。
例如为什么别逢君说要进学校,现在都还没动静?
例如为什么别逢君每次来徐家,都会摘下手套口罩,但一出了徐家,又会重新戴上?
或许还有很多很多,只是她从前没注意,现在也一时想不起来。
她忍着心头的惧意,守着孙子寸步不离。
可今天别逢君却不同,往常恨不得一次性结束的课程,今天却有些拖拖拉拉,倒不是上课有问题,而是他常常用借口……或许也不是借口支出徐奶奶。
“咳咳……不好意思老太太,我喉咙有些干,可以帮我倒杯水吗?如果有蜂蜜就更好了,当然,如果徐同学也想要,不妨也给他来一杯。”
听见有蜂蜜水喝,徐盼舟还是难免露出了欣喜和期待的表情。
看着这样的孙子,徐奶奶还能说什么?她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出去了。
一杯蜂蜜水只是一个开始。
之后还有零食,糕点,水果,总之,都是各种各样能入口的东西。
且每每都是带着徐盼舟一起吃。
小孩子吃得开心,却不知道徐奶奶每每看着便是心惊胆战!
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些食物里没有红色,让人一眼便能分辨出来,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然而很快,这唯一庆幸的地方便也消失了。
“记得番茄怎么读吗?”别逢君问徐盼舟,后者乖乖回答,“知道!tomato!”
别逢君鼓励夸道:“真聪明!”
转头又对徐奶奶道:“老太太,能不能麻烦倒两杯番茄汁来?正好说到这儿。”
徐奶奶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忍不住怒气道:“你到底……”
想干什么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便又对上别逢君那双眼睛,顿时浑身一个哆嗦!
只见方才还温和含笑的双眼,此时却染上了一层薄雾寒霜。
别逢君皮笑肉不笑道:“我不过是想要这么一件事小事,真的,很难吗?”
他目光无机质地盯着最奶奶,不带半分感情,毫不怀疑,他下一刻便能用刀割断对方的脖子!
徐奶奶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我……我我去……我去!”
房门关上,徐盼舟小心翼翼地看着别逢君,“别老师……?”
别逢君收回目光,重新面对别逢君,微微一笑道:“没事,我们继续。”
感觉到别老师重新变回原来那个温柔的老师,徐盼舟也放下心来,继续听课。
整整一个小时,徐奶奶都在忐忑和煎熬中度过,度秒如年不过如此,当补课时间终于结束时,她整个人宛如脱力般,卸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屿。汐。团。队。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大汗淋漓,紧张害怕的。
抬手擦汗的时候,她不由去想,如果再这么下去,如果再过一段时间,哪怕每周只有一个小时,也能让她变得整天疑神疑鬼,时间久了,说不定精神病院才是她的归宿。
别逢君什么也没做,却轻而易举摧毁了她的精神。
杀人不见血,不过如此。
徐奶奶感到了惧怕,她想逃,可她又能逃去哪里?
她的亲人,子孙都在这儿,她能怎么逃?
终究不过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
别逢君余光注意着徐奶奶的表情和反应,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他没再多看徐盼舟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客厅里,徐妈妈正在打扫客厅,见状,忙放下手里的工作,笑着迎过来。
“别老师完了?留下吃顿便饭吧?”今天别老师时不时喊人要吃东西的模样,看来显然是太饿了。
“不必了。”
别逢君冷淡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冷淡到阻挡了徐妈妈的脚步。
她表情微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别逢君。
“别老师?”
别逢君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摸出一份文件。
“今天除了上课,我还是来解除合同的。”
屋里所有人都愣住。
正是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徐妈妈去开门,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郁止。
郁止并未看其他人,径直走到别逢君身边,像是为他撑腰,也是给予他支撑的力量。
“好了吗?”
“快好了。”别逢君将合同放在桌上,“签个字吧。”
他转头看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徐奶奶,冷笑道:“签啊,没了它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徐家。”
“不会有人时时刻刻提醒着你,曾经发生过什么。”
“不用再提心吊胆。”
“也不用畏惧又警惕。”
“你可以睡个好觉,不再畏惧红色。”
他每说一句,徐奶奶便更无力一分,最后,竟是瘫软在地,浑身颤抖,满心惊惶!
别逢君面上叽嘲未改,甚至加深几分,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想笑。
没有缘由,也不知是什么笑,总归是想笑的。
“签吧,签了,就解脱了。”
都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