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我们需要谈一谈,开诚布公地。”

安室透说,目光直直望进他眼底,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A君沉默了一下,示意自己手腕:“你确定要这么谈吗?”

氛围有点诡异吧?

安室透不以为意,半点看不出不久前脸红的样子,一锤定音:“就这么谈。”

可能是看出了他打算开溜的想法。

A君太阳穴一股一股地疼,心里更是跟打翻了调味料一样,五味杂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他今天注定有此一劫。

反正他的老底被翻得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要不然就直接实话实说,告诉对方他的愿望要完成,第一步就是先死一死。

但是安室透对系统的存在显然不怎么信任,也不知道后者是用什么说服的对方帮忙。

所以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安室透大概只会觉得他被系统忽悠瘸了吧。

某种意义上也没错。

“我以前和你完全不熟。任务上的合作也屈指可数,仔细算起来,总共说过的话还没有现在一天多。”

A君知道他说的以前是指自己所没有经历过的一周目,“之前的种种只是给了我一个了解你的契机,我所认识的、喜欢都是你。所以不是欺骗感情,我也不是会把你和别的谁搞混的笨蛋。”

安室透斟酌着用词,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不知道如何表示心意的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一直以来,你对我似乎都有一种奇怪的……盲目感?”他最后用了这个词。

“我也只是一个人,我有做不到事,也会犯错,当然也会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这个人不会是你?”

为什么下意识地否认对方会单纯地喜欢上自己的可能性?

A君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喜欢安室透,这是当然的,他从对方还是平面人物时就喜欢了,他很清楚对方有多优秀,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又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他杀人无数,尽管救下了对方和对方的好友,但那也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他的本质是冷漠的,人命对他来说没有多少意义,他根本没办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哪怕他人眼中的秋泽曜正义、无私、奉献、牺牲,可实际上他做出的一切只是因为应该这么做,他知道自己随时能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恶人,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行,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样一个和降谷零相反的人,对方会喜欢上自己,也只是被他披上的甜美外皮迷惑而已。

他感到一阵钝痛的撕裂感,因为他即将出口的话:“听着。”

他第一次对安室透说出带着命令意味的句子,以此作为之后剖白的开端。

“你喜欢的人不是我,那只是、一个被创造出的形象,真正的我根本无所谓正义、也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不在乎那些……

随便什么人,他们怎么死、什么时候死,我都不会产生任何——不管正向还是负面的——情绪波动,有人在我面前遭遇危险,我会救他,不是因为我是这样一个人,而是、我需要成为这样的人。”

安室透不置可否,顺着问道:“那你为什么需要成为这样的人?”

“因为……”他骤然收声,然后说,“我忘记了。但这无关紧要,重点是,你了解的我只是我刻意所展示给你的,为了……任务,我杀了很多人,未来还会杀更多,我一直是蒙特斯、是幽灵,但你不是波本,也不是安室透。”

天生的对生命的漠视,或者说反社会型人格,这种人能够随意玩弄以及漠视别人的生命,普通人在他眼里犹如蝼蚁,犹如待宰的羔羊,他能这么做,只是没有这么做而已,就像一枚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触发。

如果是安室透,他们说不定真的可以愉快相处。但如果只是安室透,A君也不可能产生喜欢的情绪。

A君对高尚的、有牺牲精神的正义的好人有着天生的好感。

而他的本身又有点自卑情结,这是他的原生环境导致的,他幼年时一定有一个具有这种特质的同性的引导者存在,最大的可能是父亲,那是他的榜样,他欣赏、敬佩同时不断模仿这个人。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具有相同特质的时候,他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并感到自卑。

哪怕他已经没有了过去的记忆,过去的一切仍在影响着他。

他将这种自卑感隐藏得很好,安室透此刻有一种恍然一般感觉。

问题发现了,接下来要做的是解决问题。但是长年累月形成的问题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更何况安室透也不是什么心理专家。

他略作思考,提出第一个问题:“你认为你能骗到我吗?”

然后他对一言不发的A君摊了下手:“你看,你也不觉得我会被骗到。”

“人对自我的认知都存在一定偏差,区别只是偏差大小。你发现自己本质冷漠,对生命缺乏敬畏。但这和你是个各种意义上的好人并不冲突,看一个人不能看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你做了什么?”

“杀人、走私、暴力犯罪。”

“这是组织让你做的,除此之外呢?你救了很多人,帮助了很多人,认真工作、照顾同事、永远站在最危险的第一线。说真的,你的道德底线比一般人要高得多,做的事也比大部分人要高尚。”

安室透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我不是好人这样的结论的,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吗?因为你有犯罪的可能性,天生就有犯罪基因,反社会倾向?”

A君张了张嘴,他觉得对方说的不对。但一时又找不到反驳的点,甚至顺着对方的逻辑理一下,莫名还有点合理。

最后他说:“就算是因为组织,但是犯罪就是犯罪。”

如果人是一张白纸,行善是用五颜六色的画笔在纸上装饰,那作恶就是用火在纸上烧个洞,不管用再多颜料都没办法弥补那份空缺。

那是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安室透点点头,非常认可他的这种思想,然后说:“我也是一样的。这样说的话,那我也不是好人。”

A君:……

“不一样……”他抿了下唇,“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是我完成任务为的是实现自己的愿望,不加入组织也可以。但我为了方便还是加入了,本质都是利己。”

安室透感到略微头疼,这种情况说好听点叫固执,但其实就是在钻牛角尖。

又不是人人都是圣人,谁都有自己的私心,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是不存在的,不然人就不是人了。

他叹了口气:“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苛刻了,似乎一定要一心为他,完全抛弃自己才算好人。但是在衡量其他人的时候又很宽泛。”

A君不说话了。

安室透也没指望几句话就能让对方恍然大悟迷途知返,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过犹不及。

他最后总结:“喜不喜欢你是我的事,我认为你很好,不接受任何反驳,是你自己也不行。”

A君:……

他气结,“你是笨蛋吗!”

这一番坦白自我不仅没说服对方。反倒他自己差点被安室透绕进去,就不能让他安安心心地死,非要留个遗憾才行是吧。

最后还说那种话……

他垂下头,黑发遮挡看不清眼神,绷紧的唇角轻微颤抖着,他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将眼泪憋了回去。

太可恶了……

安室透假装没听到他吸鼻子的声音,正经回答:“恋爱中的人都是笨蛋。”

“呃……”A君深吸一口气,“谈完了吧,可以放开我了吗,今天的日常还等着我回去清呢。”

“不可以……”安室透笑眯眯说,“既然你提到了任务,刚好我们就来谈一下吧。”

“组织的任务?”

“不,他们的任务。”安室透无情打破了他的侥幸。

“按照我的经验,这个任务的时限只有三个月就会结束,这之后的事情你有做过打算吗?”

A君:“……”

打算就是,离开这个世界(各种意义上的)。

“既然没有的话,要不要听一下我的想法?”安室透停了一会没等到回复,就全当他默认了,继续道,“你虽然是朗姆和Boss两边的人,但到底势单力薄。因为你完全没有结党的意思,而他们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一个人做什么都很麻烦。所以比起你,我能做的要多得多,这四个月也证明了这一点,对不对?”

对个鬼啊,明明一切异常都是你这家伙引起的,结果到头来你收拾你搞出来的烂摊子,竟然还嫌弃他做得不好?

A君瞪了他一眼,咬牙道:“对。”

安室透有些不解,但没有深究,他笑了一下,然后说:“既然这样,你就可以离开组织了吧。”

“我给、我拜托诸伏景光……算了……”他无奈摇了摇头,“我之前就告诉他们,我在组织里有一个线人,给了我很大帮助,还救了景。”

A君睁大眼睛,僵硬地被他揉了下头发,温暖干燥的手指穿过发丝,指腹蹭到敏感的耳廓,令他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对方柔和清朗的声音近距离响起:“所以你可以不用做自己讨厌的事,我会设计一场毫无破绽的假死,你从这里脱身,易容成别的样子,安彦葵就很好,然后可以尽情地做喜欢的事,最新出的漫画、满天堂发售的游戏,只要不影响身体。”

金发青年眉眼弯弯,海一样的眼眸里像有朝阳初生,温暖而明亮。

“接下来的三个月,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

“结束之后,你需要签一份协助人申请书,但是否履行义务取决你。一个人照顾哈啰和小葵有点辛苦。

所以希望你能一起帮忙,三个卧室的房子抛售我有在关注。

不过这样大概会有些奇怪,所以两个卧室也有很多选择。当然,你可能不想见到我,这点我想可以靠诚心追求解决。唔,那时候安彦葵的名字就不能继续用了。”

安室透越来越近,最后几乎要和他鼻尖碰鼻尖,两只手捧起他的头部两侧固定,灰紫色的眼眸深深望进那片灰色,声音带着温暖的笑意,“新名字的话,我想想……你觉得降谷这个姓氏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