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智控系统准时在早上七点启动, 悠扬的音乐声缓缓响起,窗帘沿着轨道徐徐移动接纳清晨的第一缕晨光。

这本该是十分美好的一个清晨。

习惯赖床的家伙在被阳光打扰美梦后,会下意识钻进顾成耀的怀里, 抱着人耍赖不肯起来。

可今天,顾成耀却没等来凌洲的拥抱。

顾成耀一伸手,摸到的是空荡荡的被子。

男人在晨光中骤然睁开眼。他起身,没有看见凌洲的身影。分明还能感受到凌洲残存的温度,枕头上还有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可他走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还是没有找到人。

顾成耀握着手机,耳边传来对方已经关机的声音。

他站在偌大的房间里,渐渐明白了什么。

他的凌洲, 再一次消失不见了。

——

“小严啊,这些都要丢掉吗?”家里的阿姨指着堆成山的箱子,问严霜烬。

严霜烬淡淡地扫了一眼箱子。那里面都是凌洲的东西。

学生时代偷偷传过的小纸条;他熬夜替凌洲写的检讨、抄写的语文课文;路边摊套来的玩偶...

都是些杂碎,不值得再留着。严霜烬冷冷地说:“都扔了。”

可是, 在阿姨端起箱子往外走的时候,严霜烬又叫住了她。

“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啊?”

重要的东西...呵,最重要的人都没了, 还留着东西做什么。

“没有。”严霜烬咬咬牙, 将口袋里的素戒也抛进了废纸箱里。

他背过身, 满不在意得像是丢掉了一个廉价的玩具。

“拿去扔掉。”

他严霜烬不会下贱到去当小三。

严霜烬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他一头钻进了实验室一待就是一整天。盯着显微镜下的细胞运作,一看就是大半天。

闷声忙到了午夜十分,严霜烬才想起来自己一天没有进食。

他也没有进食的打算, 一路驱车又回了山庄。

远远看见夜色中亮着灯的洋房, 严霜烬眼眸一沉。恍惚间,觉得一切都没有变似的, 那个人还会在家里等着他,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说一天的琐事。

简单又温暖的日子,仿佛还是在昨天。

一晃眼,严霜烬终于回到了现实。

那个房子里,再也不会有人等他。或许此刻,他正跟另一个男人打得火热。

严霜烬伏在方向盘上,深深地喘了口气,才将快要窒息的感觉驱散。

偏偏在这时,垃圾车正从山路上下来。

严霜烬盯着那辆车子看了一会儿。在看到车上那一堆纸箱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

他一把推开车门,冲到马路中间。

“停车!”

没有理会司机的惊诧,严霜烬冷着脸又将纸箱子一个一个搬了下来。

“没你的事儿了。”严霜烬蹲在纸箱前,冷声打发走了司机。

山路上,五六个巨大的纸箱堆成小山一样高。

严霜烬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发什么疯,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东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在泛黄的纸张上留下一圈圈水泽,严霜烬才动了动。

他沉默着将纸箱子一个个搬到了自己车上。

又在车前站了很久。

良久,严霜烬嗤笑一声,抬手关上了后备箱。

“犯贱。”

有那么一瞬间,严霜烬竟闪过用尽手段也要将人抢回来的冲动。

身后一声鸣笛声。严霜烬转身,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不远处。

男人从车上下来,一旁的人想为他撑伞,被他拒绝。

顾成耀似乎很急,他一步步穿过雨幕,站在了严霜烬跟前。

严霜烬一声“滚”还未说出口,就被男人接下来的话截住。

“凌洲有没有联系过你。”顾成耀的脸色很差,甚至比那天跟他在医院打架的时候还要阴沉。

严霜烬皱眉,提高了声音:“他怎么了?”

阴雨连绵,两人的气场都比这雨夜还要森冷。

“没有么...”顾成耀低声自语,明明追查到的建筑跟眼前的小洋楼一模一样。

还是说,这样的房子不止一处?

顾成耀看了看远处隐匿在夜色中的房子,再一次问:“凌洲没有来找你?”

“他又失踪了?”严霜烬一瞬间火起,“你她妈不是很有本事么,怎么连一个人都护不住。”

顾成耀不知道凌洲随时有可能被那帮追债的人找上吗?

想起凌洲被那帮人追杀,最后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严霜烬怒意翻涌。

这就是凌洲看中的男人么,到底有什么好,分明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严霜烬转身就想走,他急于寻找凌洲的踪迹,不想再跟顾成耀有过多的交流。

可顾成耀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沉声问:“又失踪...凌洲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失踪过?”

“不想找死的,滚开。”

男人不退不让,“他上一次失踪去了哪里,你能查到么?”

顾成耀的疑问让严霜烬顿了顿——凌洲失踪的那一年他找遍了整个京城都无果,就连现在他都没找出凌洲失踪后又忽然出现的原因。

那些追债的人也在攻击凌洲后消失不见,怎么找都没有踪迹,就像是并未存在过一般。

凌洲这个人浑身都是谜题,荒诞的身世,离奇的遭遇,还有捉摸不定的行踪。

“严先生,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半晌,严霜烬才冷声说:“确实,我们需要谈谈。”

现在看来,或许凌洲也没有这么爱顾成耀。

严霜烬:“就从凌洲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说起,怎么样。”

“有一个问题。”顾成耀问他,“凌洲从时家逃出来,是先跟你认识的么。”

“怎么可能——”严霜烬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说,“他跟我说的,一直都是先认识你,然后跟你分开...”

“是么。”顾成耀没有多说什么。凌洲对他撒谎也不是一次两次。

其实,很早之前男人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最坏的可能,不过就是凌洲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有别人,甚至...

顾成耀看着对面站着的男人,他打量了一会儿严霜烬——对方如同凌洲描述的那样脾气很差,但不可否认,跟凌洲年纪相仿的男人年轻、帅气、气质斐然。

他并没有什么被背叛的愤怒,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毕竟他为人沉闷又无趣,他的小洲难免会觉得无聊吧。

是啊...一个无趣的灵魂,果然留不住凌洲。

顾成耀强忍下翻涌的情绪,他自控力很好,即使面对这样的真相也能做到不动声色。

“顾先生,”严霜烬冷笑起来,他嘲笑着自己的无知,也嗤笑顾成耀活该,“看来,在凌洲眼里,你也不过如此。”

严霜烬:“说到底,你同我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被凌洲玩。弄欺骗后就抛在脑后的傻子罢了。

男人没有再多言,在得知了答案之后便转身离去。

爱恨恩怨,都没有找到凌洲重要。

严霜烬嘴上恶毒,可也转身就驱车往山下赶。

两辆车在分岔路口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但他们的运气都差了点儿,凌洲的小房子坐落在北面的老胡同后头。

虽然常年无人居住,但好在是在北方,家具大部分都没有受潮,打扫打扫就能住。

当然,打扫卫生这样的事情凌洲交给了系统去做。

凌洲戴上帽子、套上外套,打算去周遭转转。老城区的房子都没怎么变,原来的店铺也大多维持着原样。

他在小超市里逛了一圈,买了一堆零食和饮料。店里的老板认出了凌洲,热情地送了他一串烤肠。

“你小时候就爱吃的。”老板揣着手,跟他闲聊,“怎么样,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凌洲呼呼吹了几口气,咬了一口,瞬间笑起来,“好吃,谢谢叔。”

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可凌洲却意外有些吃不惯。难道是吃惯了豪华大餐,口味变叼了?

凌洲掀开小超市的帘子,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颤了颤。

“好冷。”他搓了搓手,却没有马上回家。

凌洲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了附近的公园里。

天气冷,公园里人烟稀少。凌洲走到了几圈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果然,过惯了惊心动魄的日子,平淡的生活还是显得有些无聊。

由奢入俭难啊,凌洲感慨。他站在寒风中感受了一会儿自由的气息,还没感受出什么,便被冷风吹得鼻尖通红。

凌洲拢紧了外套,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寂寞。

他想起来那个会在冷天提醒他穿好羽绒服的男人,想起来男人温热的怀抱,想起他会在寒风中敞开大衣裹着自己。

凌洲摇摇头,假的都是假的。

而且,现在要是真的碰上裴斯年就真的是一场灾难。

谁会接受自己的未婚夫上了个厕所就直接人间蒸发?

况且,现在凌洲也已经看清了四个男人的本质——他们虽然性格各异,可都有一个特质,就是极其危险。

裴斯年看似温柔,还不是闷声企图毁灭世界?

“小黄,看看周围有没有顾成耀的眼线。”凌洲徘徊在家门口,没敢轻易进去。

【并未发现异常】

那就好...凌洲放松了警惕,走上前准备按指纹。

忽然间,一个黑影从眼前晃过。

接着,凌洲被人紧紧地抱住。

在有些窒息的怀抱中,凌洲张嘴喊了一声:“顾成耀放开我。”

对方却动作一僵,凌洲这才意识到不对。

这熟悉的气息,这眼熟的大衣...

裴,裴斯年?

凌洲没来得及确认答案,就被男人捧住了脸。接着,一个有些冰冷的唇覆了上来。

男人吻得又急又凶,凌洲有些招架不住想往后退,却被一把捞住了腰。

凌洲集中视线看清了眼前的人,男人高挺的鼻梁,还有英俊温润的眉眼——是裴斯年。

裴斯年无声又强势地吻他,几乎连呼吸都要掠夺。

在疾风骤雨般的吻中,凌洲尝到了男人从未有过的强势、迫切,还有深深的思念。

“裴...斯年”裴斯年终于放过了凌洲的唇,可却没有停下,男人的吻游弋至凌洲的脖间。

凌洲仰起头,在过于炙热的吻中微微眯了眯眼。

“你别这样。”凌洲企图推开男人,却发现对方力量惊人。

裴斯年人紧紧地抱着他,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凌洲感觉自己的衣领被男人扯开,然后汹涌的吻霸占了他的肌肤。

啊,生气了呢...凌洲混乱地想。

衣扣被男人扯坏,骤然崩开,跳跃着滚落在地上。

在裴斯年的动作越发过分的时刻,凌洲终于忍无可忍地挣了挣,他刚准备开口——男人的动作却骤然停下。

裴斯年低着头,凌洲看不见对方的神色,却看见了他褪去了血色苍白的唇。

“凌洲,这就是你一走了之的原因么。”

裴斯年抬手,按在了凌洲的锁骨上。

凌洲低头一看,在看见顾成耀留下的吻痕后,心里一紧。

昨晚,他跟顾成耀混了一晚上。顾成耀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几乎无数不在,想掩盖也掩盖不了。

凌洲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解释了。

“放开。”冷风打过来,凌洲下意识抬手想拢衣服。

男人却先他一步,将凌洲敞开的衣拢好。看见凌洲的衣扣散落,裴斯年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了他身上。

凌洲:“裴斯年,其实我...”

“嗯,我明白的。”裴斯年的眼眸都隐匿在夜色中,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他抬手,温柔又依恋地抚摸着凌洲的脸颊。

“凌洲,这一年里,我很想你。”

裴斯年说着,渐渐靠近,他展开双臂轻声说:“小洲,让我好好抱抱你,行么?”

男人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凌洲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被再一次抱住。

或许是天气真的太冷,凌洲没有推开他。

裴斯年没有质问凌洲的忽然失踪,也没有追问他身上吻痕的由来,他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太冷了。”凌洲犹豫着说,“我先进去了...”

“嗯。”意外的,裴斯年并没有过多纠缠——除了刚才那个过于强势的吻,男人几乎跟从前一样。

他松开凌洲,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人转身准备离开。

凌洲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见裴斯年静静站在寒风中的模样,他又想起当初离开时,对方也是这样安静地站在原地。

唉。凌洲朝他挥挥手,说:“裴斯年,你先回去吧。”

裴斯年慢慢地说:“车子没油了。”

“附近有公交车...”凌洲顿了顿,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太晚了,末班车也没有了。

裴斯年勉强扯起一个笑,说:“没关系,我在车里睡就是了。”

这么冷的天睡车里?凌洲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妥协地打开门。

他站在门口,说:“进去吧。”

裴斯年漆黑的眼底终于照进来一点点光亮。他缓缓走近,朝着凌洲的方向。

这一次,也是你先让我靠近的...裴斯年缓步上前,抱住人进了门。

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裴斯年再一次吻上了凌洲的唇。

是你允许我靠近的,那么...

裴斯年轻轻咬了咬凌洲的唇,低声说:“不要再离开了,好不好?”

“裴斯年,你不生气么。”

裴斯年:“不生气。”

他是恨。恨无能的自己,也恨其他三个霸占凌洲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