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节目组在野狼峰经历过的危险,所以当第三期节目开始录制之前,导演组向所有参加节目的嘉宾都发送过可能性危险情况告知函,请各位嘉宾在斟酌后自行决定参加与否。
赵真犹豫过,但是最后,他还是继续参加了这档节目。
作为上一期野狼峰节目中,除了安东尼和柔柔以外受伤最重的嘉宾,赵真甚至想过自己会死。
不,如果不是燕时洵的话,他恐怕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和感染,死在了野狼峰的山神庙里。
他很清楚这档节目所隐含的危险,并且,与某些为了人气和流量,命都能赌上的人不同,他并不抱有侥幸心理,赌节目组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不会遇到危险。
事实上,赵真在签下那份告知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将要面对危险的准备。
这档节目能够给他带来翻倍的人气和粉丝量,让他从一个戏比人红的尴尬地位一跃而起,变成真正的知名演员。
因为此,他可以有资格挑选他喜欢的剧本,演他想演的角色,而对那些烂剧说不。
但并不仅是因为此。
赵真选择继续这档节目,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喜欢节目组的氛围,喜欢和其他嘉宾共事的感觉。更喜欢从燕时洵身上隐隐透露出来的,和他所身处的现实世界所不相同的东西。
那气质玄而又玄,赵真无法准确描述。但他愿意将那比拟为天地大道本身,是生与死的界限和答案。
“想要获得原本自己没有资格获得的,就得做好面对什么东西的准备,对吧?”
赵真缩在棺材的另一侧,手掌撑在棺木盖子上咬紧了牙关用力,想要将棺材盖子掀翻。
狭小密闭的棺材里空气稀薄,闷热而窒息。
大量的汗水浸透了赵真的衣衫,顺着他的额头蜿蜒成小溪将头发浸湿,狼狈不堪,但是他却还抽出了注意力向旁边那具穿着嫁衣的骷髅说着话。
赵真看上去,已经不是刚刚猛地看到棺木里那具骷髅时被惊吓到的模样,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并且还有心情安抚那骷髅。
“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既然我们在这里,并且还活着,那就得找个办法出去才行。”
赵真喘了口粗气,看上去疲惫不堪,但他却依旧没有放弃,向骷髅说话的语调也显得自然而亲切,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闲聊和抱怨一样。
“其实我本来是不相信鬼神的存在的,觉得那不过是没有被探索的科学,是现阶段人类镜头无法捕捉的画面。但是这种想法,在之前彻底改变了——被名为燕时洵的人,被这档节目。”
赵真的眉眼疲惫,空气的稀缺让他的力气消耗得很快,但是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笑意:“虽然我演过很多不同的角色,但是那都不是我,我自己,是一潭死水。”
“我这些年来始终活得循规蹈矩,生活按部就班,我的经纪人和助理安排我的日程,告诉我这样做是正确的,我就选理智下最正确的那条路。”
他顿了下,手掌无力的摔下来落在腹部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闷热的空气:“但是,但是你要知道,人的本能就是疯狂的,我们渴望让生命变得充满惊喜,期待着我们所不了解的世界。就像很多人会去参加极限运动,以此获得刺激的感官体验一样。”
“我虽然饰演过那种热爱极限运动的角色,但是我本身并不理解那种与自己找死没什么区别的事情,觉得那不过是他们生活得太幸福所以无聊到找点事情做而已。但是,现在我懂了。”
赵真偏过头看向那具骷髅,在微弱的红光下,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因为生命需要惊喜,不管那是惊多喜多,生命都不能变成一滩死水。”
“而为了获得这个,有时候也要面对危险——很公平,对吧。”
赵真笑道:“我有预感,只要跟着这档节目,有燕先生在旁边,我还会再与这种惊喜相遇。果然,我猜对了。”
赵真笑着说话的时候,那骷髅也在静静的看着他,红光落进空洞的眼窝里,像是盛着血液,轻轻晃动。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赵真又重新将手掌放在棺材的木板上,试图再一次用力。
“放心,我会把我们都救出去的,你不会被关在这里的。”
赵真就像是将躺在他身旁可怖的骷髅,当做了需要保护的小女孩一样,一边咬紧了牙关用力,一边还笑着和旁边的骷髅说着话:“我叫赵真,你呢?”
“呼……希望这棺材没有被钉死,这样我们就有能够离开这里的希望了。”
赵真能够感觉到棺材板的重量很重,他的力量完全无法和那重量抗衡。没办法,他只好暂时放下手掌,揉了揉生疼的肌肉,准备蓄力再一次的试图掀开棺材板。
那骷髅始终静静的看着赵真,白色的骸骨被大红的嫁衣包裹,显露出诡异的恐怖感。
但是,赵真却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被吓到,然后就稀松平常的和她说着话。
他想要救她离开。
还是将她卖掉?
骷髅的手指骨动了动,良久,当赵真准备再一次的努力时,她张开了牙颌骨,发出了声音。
“我,的名字……”
“我叫,杨朵。”
赵真蓦然愣住了。
他转头,惊愕的想起了之前在如同幻觉一般的出嫁场景中,那些村民们管他就叫杨朵。
杨朵,是那个穿着嫁衣要出嫁的少女!
怪不得,所以他才会和杨朵一起被关在棺木里吗?他记得,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眼睁睁的看着少女被那些村民扔进了棺材里。
“杨朵……”赵真神色复杂的看着身边的骷髅。
赵真看上去似乎是想要说什么,还在酝酿着话语。
但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感觉到了手掌下的棺材木板,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摩擦声音,而刚刚还沉重到不可被搬动的木板,也忽然间被撬动,被他向上抬起了一点。
赵真的脸上立刻闪过喜色,他深呼一口气,乘胜追击,不保留一点体力的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用了起来,猛然发力的寸劲成功的将棺材板顶了起来,外面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他咬紧牙关,撑着颤抖的手臂将棺材板向旁边挪去。
“吱——嘎……”
木板之间发出摩擦的声音,外面皎洁的月光洒了赵真一身。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觉得肺部几乎快要炸开般疼痛,而用力过度的手腕和臂膀也颤抖着疼痛。
但是这些都是值得的。
赵真的脸上出现了笑意,他偏过头往身边看:“好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他的声音和笑容都僵住了。
原本躺着骷髅的那半边棺材,现在空空荡荡,没有半点骷髅的影子。
甚至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来。
那个叫杨朵的少女,已经走了吗……
赵真的面容愣愣的,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也是,都已经变成了鬼,当然是来去自如了。
他很清楚这一点,他只是……
赵真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从狭小的棺材里起身,手掌撑着棺材的边缘,让自己坐在了棺材旁边的土地上,然后垂下眼睛,看向已经失去了骷髅踪迹的棺材。
棺材内壁的那些木板上,到处都是指甲的划痕和留下的一道道血迹,是有人拼命挣扎甚至弄伤了自己留下的痕迹,看着触目惊心。
赵真叹了一口气。
他只是,想要让这个名叫杨朵的少女,她的求助能够得到回应而已。他想要让她知道,她不会孤零零的死去,他愿意帮他。
可是,他出现得太晚了。
“杨朵。”赵真轻轻的念着杨朵的名字,苦笑着缓缓摇头:“对不起,在你死亡之后,我才知道这里发生过这种事情,没能来得及帮你。”
杨朵的名字让赵真意识到,恐怕自己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事,全部都是杨朵生前的记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被强迫,被玷污,被灌下药被迫出嫁,被活埋窒息而死……他所经历的痛苦,全部都是杨朵曾经经历过的。
可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赵真感觉到愤怒在自己心中充盈,可另一方面,他也悲哀的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件发生过的事情,无法再被改变。
他在棺材旁边的土堆上静静的坐了一会,感觉到体力重新回到身体里,这才抬起头,向四周看去,想要确定自己现在身在哪里。
周围一片安静,赵真看到自己旁边似乎是一个隆重的地方,极高的门柱上雕花舞龙,对联上笔迹遒劲。最上面还挂着匾额,龙飞凤舞的提着四个大字,“杨氏祠堂”。
赵真有些纳闷,自己是在杨氏祠堂的门前吗?
……等等!
祠堂触发了赵真的记忆,让他想起,在刚刚的错觉中,他看到杨朵被活埋的地方,似乎就是杨氏祠堂。
赵真环视身旁,发现自己刚刚待过的棺材,确实就埋在祠堂前面,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棺材明显已经是被埋进了土里的,现在那些土壤却都被挖开,让棺材显露了出来,而自己刚刚挪动的棺材板,就斜放在地面上。
很显然,如果不是棺材被挖出来,就凭那些土层的重量,恐怕他就算再用力也别想出来。
赵真稍等了一会,等自己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撑着还有些颤抖的双腿缓缓起身,准备从棺材里跨出去,爬到地面上去。
但在他伸手向上,准备抓住什么东西借力爬上去的时候,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膝盖好像撞到了什么有棱角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就看到一角尖尖的木头,从旁边的土层截面里伸了出来。
如果在今天之前让赵真说出这是什么,他一定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很清楚。
——这是棺材的一角,和他刚刚爬出来的那个很相似。
在他旁边,还埋着别的棺材!
这个认知忽然间出现在赵真的脑海里,他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的几步爬到地面上,在旁边慌忙寻觅了一圈,找到一把铁制农具就赶紧回来,直接一铲子下去,迅速的挖开旁边的土层。
如果这下面,还埋着其他和杨朵相似的人呢?如果有人还活着、还来得及被帮助呢?
赵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谬,但他就是克制不住的想象着,如果棺材里还有活人,那那个人看着自己明明还活着,却一点点因为窒息而走向死亡,该有多绝望?
他错过了帮助杨朵,所以他不能再错过帮助别人了!
一铲一铲的土被挖开,下面的棺材显露出了模样。
赵真来不及顾及自己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嫁衣长裙,甚至身上挂满珠翠。
他直接粗鲁的将长裙裙摆捞起来,在腰上打了个结以防止自己的动作被阻碍。然后他直接跪在那棺材旁边,伸手去掰那棺材的一角,已经用力过度的手臂颤抖着,但依旧试图将那棺材掀开。
棺材太重,赵真努力了几次,才成功将那棺材板掀开。他用力一推,让木板滑到一旁,然后气喘吁吁的伸头去向棺材里看。
赵真已经做好了自己会看到一具骷髅或者形容可怖的尸体的准备,但却没想到,他看到的,竟然是一张自己熟悉的脸。
路星星!
这个一向脾气桀骜不驯的独立天才音乐人,此时失去了他之前所有的活力,脸色苍白的倒在棺材里,眼睛紧闭,嘴唇毫无血色,胸口也没什么起伏,看着就像是死了一样。
怎么,怎么会这样?
赵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入睡前还看到过的人,此时会这副模样躺在这里。但他也来不及顾及太多,赶紧跳到了棺材里,伸手去将路星星扶了起来,试探着伸向路星星的脉搏。
还好,虽然脉搏很微弱,但并非全然没有,并且身体也还是暖的。
路星星还活着。
赵真长舒了一口气,刚刚慌乱的心脏落回到了胸膛里。
他不敢耽误,赶紧伸手拍打着路星星的脸颊,希望能叫醒他:“路星星,路星星?你醒醒,这个时候不能睡!”
但是路星星无力的跟着赵真的动作偏着头颅,半点自主的力气都没有,看起来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赵真大致猜到了导致路星星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
窒息。
因为他刚刚在棺材里时,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如果不是他在和杨朵说话的时候,棺材突然松动,让他能够推开棺材板,那可能再过十几分钟,他也会变成路星星这副模样。
“路星星,给你三个数,你要是还不醒的话就别怪我了,希望你别嫌弃我是个男的——不,还是希望你分清人工呼吸和接吻的区别好了,我也不想,但为了你的小命着想。”
赵真苦笑着耸了耸肩,手捏着张开了路星星的嘴巴鼻子,然后他大口吸了一口气,就弯下腰向路星星的嘴巴伸去,准备帮他恢复呼吸。
情况紧急,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哪怕过多一秒,都可能让情况看起来本来就不太好的路星星丧命。他不知道路星星已经因为窒息陷入昏迷多久,但是他必须先让路星星恢复自主呼吸才行。
赵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慢慢接近路星星,心中无声的哀叹着,他当了演员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一个男的。
说实话,他有点不自在。
眼看着赵真就要靠近路星星,路星星却忽然间猛地长长的抽了一口气,恢复了呼吸,然后瞬间睁开双眼。
路星星看到,一张大脸从上方离自己越来越近,似乎是想要亲自己。
路星星:“…………???”
“卧槽!!鬼兄你干什么?杀人就算了,你还要羞辱我?你恶不恶心!”路星星赶紧慌忙伸手推开那张脸,嘴里还骂着这个不讲道理和职业操守的鬼。
别的鬼为了谋财害命他都觉得很正常,怎么这还突然出现个采花大盗鬼呢?看清楚,他可是个男的啊!
赵真没有防备,被路星星推了个正着,一个趔趄向后倒去,跌坐在棺材里,后腰撞在棺材边缘,疼得他表情扭曲。
“你敢不敢像其他鬼那样,咱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就直接杀人不行吗?老子当道士这么多年,就算没实际独自抓过几次鬼,但也头一次看到你这样的鬼!人鬼殊途不知道吗?老子知道自己长的好,但你也不能就这样!你知道老子有多少粉丝吗?去年老子还被评为音乐圈最想睡的十大面孔呢,你这样会让多少少女芳心碎了一地你知不知道……”
路星星看起来是真的被吓得狠了,推开赵真之后都没抬头确认一下到底是谁,就喋喋不休的骂着,一副根本不会停下来的架势。
很好。
赵真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后腰,冷静的想:这么有活力,最起码说明路星星的情况不错,不需要他担心了。
“路星星,你骂人之前也先抬头看一眼啊。”
赵真无奈道:“我是赵真,和你是一个节目组的,睡觉之前我们才见过,不记得了?”
“还有,我一定要强调一下,刚刚我是准备给你做人工呼吸,不是要亲你——别把我说得像个变态一样,好吗?”
路星星将信将疑的抬起头,然后他就看到,在棺材的那一头,赵真穿着大红色的嫁衣长裙,身上披金挂银,头上似乎还带着假发,上面插满了金翠。
但更辣眼睛的是,赵真将长裙的裙摆打成结系在了自己的腰间,两条带着黑色汗毛的毛腿,从红色的长裙里伸了出来。
——试问,当一个一向以硬汉形象出现的、骨架宽大肌肉结实皮肤小麦色的男人,忽然间以穿着大红色的嫁衣长裙还带满了首饰的“女人”形象,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会是何感受?
这种强烈而鲜明的视觉对比冲击,几乎让路星星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真切的被震撼到了,大脑里一片空白,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路星星抖着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赵,赵真?”
赵真欣慰的点头:“是我,我刚刚在你旁边的棺材里埋着,没想到我的邻居竟然是你……”
“你还说你不是变态!我一睁眼睛就看到你要亲我——还穿着女装!”
路星星痛心疾首,打断了赵真的话:“你看看你,你女装就算了,怎么还挑了这么一套衣服?你现在看起来就很像如花啊!你什么审美?就算变态也一定要做个好看的变态,好吗?”
赵真:“…………”
赵真:“???”
因为路星星的痛心疾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赤裸裸,这让赵真后知后觉的低下头,往自己身上看去。
然后他才意识到——
和之前他看到杨朵记忆时,自己就是新嫁娘本身一样,他身上竟然还穿着和杨朵一样的嫁衣和首饰。
只是因为刚刚的情况太过危急,所以他没有反应的时间,没有及时的意识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这种衣服。
赵真:“……艹!”
感觉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等等!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现在这个情况……”赵真急忙伸手向路星星。
路星星的声音斩钉截铁:“不,你不用解释了!”
“我不是……”
“不就是喜欢女装吗?不丢人!虽然你这个穿着嫁衣大半夜跑来坟地里玩的爱好,让我有些许不敢苟同。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路星星沿着棺材坐着蹭过来,郑重的拍了拍赵真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模样:“谁还没有点个人爱好了?再说你这算什么?我还认识玩摇滚的一米八大汉穿着大红花短裙在台上踩着高跟鞋蹦跶的呢,这叫个性!音乐尊重个性!”
赵真的额角跳了跳,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把抓住路星星的手臂:“可以了!闭嘴!”
路星星当即闭嘴,眨了眨眼,无辜的看向他。
“………”
赵真心累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种有点严肃的性格,和路星星这种性格过于狂放不羁的音乐人,可能确实存在代沟,沟通起来实在是南辕北辙。
“我刚刚确实是想要给你做人工呼吸,因为你窒息昏迷过去了,还记得吗?”
赵真拼命让自己调整好情绪,然后严肃的道:“你还记得在你昏迷前都发生了什么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棺材里吗?”
路星星这才迷茫的抬头,从刚刚一睁眼就看着一张大嘴靠近自己的冲击力脱离了出来,开始认真查看自己周围所身处的环境。
“对哦,我们现在是在棺材里。”路星星摸着下巴沉思:“所以,我是怎么出现在棺材里的?”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赵真面无表情。
这人真的是海云观的道长吗?听说燕先生也是海云观的,怎么这人和燕先生差别那么大?这人的履历别是造假的吧。
即便心中有疑惑,但现在的情况来不及让赵真考虑太多。
莫名其妙作为新嫁娘完成了一场被逼迫的婚礼,甚至被活埋,体会到了活生生窒息而死的痛苦,等醒来时发现身边躺着骷髅,而外面已经不再是自己睡觉之前的房间,和自己一个房间的小少爷宋辞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埋在隔壁棺材里的路星星。
这叫什么事?
赵真语速极快的将自己刚刚经历过的一系列事情,言简意赅的向路星星说明,顺便还加重了声音,咬牙切齿的说明了自己穿着嫁衣和首饰的原因。
路星星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你刚刚是去结了个婚?”
赵真:“…………”
毁灭吧!
“路星星,你在海云观的师父,没有过想要打死你的冲动吗?”
赵真觉得自己这种认真的性格,可能确实和路星星这种人相处不来,否则他迟早会被气死。
他皮笑肉不笑的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听别人说话,不会抓重点的吗?”
我告诉你我刚刚被当做了已经死去的少女杨朵体会了一遍她死前的记忆,结果你问我是不是刚刚结了个婚???
路星星悻悻的抬手摸了下鼻子,心虚的假咳了一声。
他师父确实总是后悔收他当徒弟来着,想打死他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好的,我知道了,情况确实有些不对。”
路星星让自己尽可能看上去严肃一些,他点了点头,率先从棺材里站起身,然后伸手拉起赵真。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棺材里,一睁开眼就在里面了,昏过去之后再一睁开眼就看到你描眉画眼的,想要用你那张大红唇亲我,啊不是,人工呼吸。我还以为你是鬼来着……”
路星星咳了一声,道:“其他人似乎都不在,我们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行,我得赶紧找到其他人,保护他们的安全。”
赵真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路星星。
路星星摸了摸鼻子,理不直气也壮的道:“我师父让我来参加节目,本来就是想让我保护节目组的人的。我好歹也是海云观的道士,你在怀疑什么?”
赵真冷漠脸:哦。
不过路星星说的没错,他们必须要确认其他人的安全。
赵真现在就是后怕,庆幸自己没有视若无睹的将棺材扔在那里没有管。如果他直接离开,那棺材里的路星星恐怕就真的要死在棺材里了。
——一条龙服务,连挖坑和下葬填土都不需要了,现死现葬。
但也正因为此,这让赵真不由得猜测,是否节目组还有其他人也处于这种境地,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他们拖延一秒,对节目组其他人来说就越致命。
“等等,这里……好像是村子里。”
路星星抬头看了眼周围的景色,迟疑道:“今天白天我们从村里经过的时候,我记得就是这个建筑风格,但是我们没有看到祠堂。”
“所以,我们到底是怎么从农家乐瞬移到祠堂前面的?”他奇怪道:“但是,如果是鬼怪干的,那它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赵真道:“如果我刚刚没有发现棺材的话,你就在这里埋到死也没人发现,和杀了我们也没什么区别了。”
“说起棺材……”
路星星的视线下移,落在了被赵真挪到旁边的棺材板上:“从刚刚我就想问了,你是怎么掀开棺材板的?这上面,可是钉着九寸钉啊。”
他伸出手,按了按棺材角上钉子留下的洞口,上面一圈铁锈,看来已经被雨水和土壤腐蚀过很多年了。
“我想起来了,我在昏迷前也试过掀开棺材,但是我没成功,意识迷糊的时候我听到钉棺材钉的声音,应该就是这个。”
路星星作为海云观的正式弟子,虽然竟然被他师父宋一道长指着鼻子骂,但是他本身还算是专业人士。所以,但他看到棺材的全貌时,刚刚还嬉笑着的脸,变得严肃了起来。
“棺材的四角都钉着九寸钉,而且从棺材板的截面看,还浇筑过铁水,这样会让棺材严实合缝,几乎不可能被撬开。以前只有两种情况会这样处理棺木,其一,死者家里有钱,不想让虫蚁进入棺材啃食尸体。其二。”
路星星顿了顿,回头看向赵真:“防止棺材里的尸体起尸。”
“这个很牢固,赵真,你是怎么掀起来的?我不认为一个完全对非科学手段不了解的人,能够有力量掀开这个。”
路星星面色严肃而戒备:“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演员赵真吗?我要怎么相信,你不是白骨精变化成了赵真的模样?”
赵真也被路星星说得有些茫然。
他顺着路星星的手看去,果然看到了棺材四角上钉着的长钉,而他转身向自己刚刚躺过的那棺材看,发现那个棺材盖上也有同样的痕迹。
但是,他确实是在和杨朵说着说着话,忽然就觉得不可撼动的沉重棺材可以被推开了。
现在想想,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
不过……
“路星星你是动画片看多了吗?三打白骨精?”赵真冷哼一声:“那你是什么?猪八戒吗?”
路星星叉腰,理直气壮:“不,我是齐天大圣!”
赵真:“……”
“我知道燕先生,也知道你是燕先生的师侄,我还请燕先生帮我画过护身符……”
赵真语速极快的说出路星星的各种情况,然后最后问了句:“现在呢?还觉得我是白骨精吗?”
路星星果断摇头:“不。”
赵真松了口气,就要建议路星星先从离他们最近的祠堂开始查看起。
却听路星星继续道:“没有这么丑还带着两条毛腿的白骨精。”
路星星目光嫌弃的上下扫视过赵真,然后落在他从裙子下面露出的双腿:“很省钱啊,赵真,秋冬都不用穿毛裤了吧。”
赵真:“……”
他面无表情的抓着旁边土层的凸出处,借力从棺材里爬了出去,然后放下系在腰间的裙摆,让大红的绣花长裙盖住自己的双腿。
毫不犹豫的转身往祠堂里面走。
路星星错愕:“赵真你去哪?没有我保护你你就敢乱跑?”
赵真冷漠脸:“如果是燕先生在这,我肯定会听从燕先生的话。但是你的话还是算了吧,我怕再在你身边待着,会忍不住打死你。”
路星星:“???三打白骨精,不是三打孙悟空好吗!”
……
有女孩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细细碎碎的传来,听不太真切。
“阴神心软了,阴神帮了人。”
“不可饶恕,阴神为什么要庇护生人!”
“阴神放他离开了,是个男人。”
“唉……他怎么发现了呀?我还以为他不会理会呢。这个也没有死,好扫兴。”
“嘻嘻没关系,阴神不杀,我们杀。”
“为了我们自己,要让所有人都体会到我们的痛苦。”
“他们罪有应得!”
那声音似乎在愤怒,但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混杂成一团,听不真切。
只有路星星喋喋不休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空间内。
……
燕时洵在偏厢房里短暂的停留,将江嫣然留下的笔记本妥善放进了自己外套里后,就在杨土的提示下注意到了房间外的异常。
他竖起修长的手指在唇前,示意杨土不要说话,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到房门后,放缓呼吸,让自己的心跳趋于无,存在感薄弱得像是空气一般。
杨土见了,也有模有样的跟着学,躲在燕时洵的身后。
透过木板的缝隙,燕时洵能看到院子里的村民们中那些上了年纪的女性,都聚集到了最靠近房间门口的地方,有些年长的婆婆身上还穿着红色的衣服,喜气洋洋的提着一个系着红色绸带的小竹篮,嘴里吉利话没有停歇的时候。
这样的场景应和着唢呐和锣鼓的声音,似乎与燕时洵曾经见过的嫁女场面很像。
他知道,这是村里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在对新嫁娘庆祝和祝福,然后,她们会亲手把新嫁娘从闺房里搀扶出来走上轿子,前往新郎官家。
果然,房门在那些婆婆们的吉祥话下,被缓缓从里面推开。
打开的房门后,是一片深重的黑暗,没有半分光芒,像是能吞噬所有靠近那里的魂魄。
而从燕时洵的角度,他能看到在房门正对着的地方,忽然燃烧起一对高高的龙凤红烛,在那片黑暗中燃烧起一点鲜红如血的光,照亮了后面墙壁上贴着的大大的囍字。
和案几上的香炉。
燕时洵皱起了眉。
为什么嫁礼现场会有香炉?从这个制式上看,这香炉应该是用于祭祀的,也就是说它本应该出现在丧礼上,而不是这里。
但是他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而是屏息着,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房门外,静静等待着新嫁娘从房门里走出来的那一刻。
杨土虽然知道当年大概发生的事情,但他到底没有亲身经历过,只是被动的接受从杨函和村支书那里听来的信息。从杨土嘴里,燕时洵无法详细得知在杨朵死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而令杨函痛苦并且不愿意回想的,让村支书忌惮到在后院修建镇魂井的,到底是怎样强大的鬼魂?
然后,燕时洵看向外面的眼眸微微睁大。
在喜庆高亢的唢呐声中,那些穿着红色衣服的婆婆将手抓向臂弯里的挎篮,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洒向空中。
燕时洵原本以为这应该是花瓣或者红纸,却没想到,从半空中洋洋洒洒飘落下来的,是白色的纸钱。
同时,燕时洵也敏锐的注意到,村民们身上穿着的喜庆的红色衣服,竟然在缓慢的褪色,从红色,慢慢变成白色。
不等燕时洵深究,所有村民忽然都大声欢呼起来。
唢呐声急促,曲调高昂。
一只红色的绣花鞋,从房间的黑暗中迈出,落在房门外的地面。
在那一瞬间,夜空上的血月似乎都在移动,从天上蔓延到地面上,被那只绣花鞋踩在脚下。
燕时洵恍然觉得,那绣花鞋下,不是地面,而是荡漾着的浓重血泊,月光在其中破碎,像是突然被折断的身躯,从其中流淌下的血水潺潺流淌,最终汇聚在绣花鞋脚下。
不,不止如此。
整个院落在那一瞬间,都仿佛被血海淹没。
燕时洵锋利的眉眼严肃,缓缓抬眸,顺着绣花鞋向上看去。
绣着精致繁复花纹的血红色长裙扫过门槛,新嫁娘缓缓从闺房里迈出,走进了院子里血色的月光之下。
新嫁娘的嫁衣层层叠叠,繁复而隆重,交叉放在腹部前的手指纤长而白皙如纸,只有那指甲,鲜红如血。
她的面容被红色的盖头盖着,看不清脸,但在动作间,红盖头轻晃,露出一小截冷白的下颔来。
而唇色殷红。
在村民们的拥簇和高呼下,所有人恭敬的低下头,迎着新嫁娘缓缓向院子外面走去。
她所走过的地方,都有白色的纸钱扬起又落下,铺在她的绣花鞋下。
红与白。
鲜明的色彩对比是最强烈的冲击,在唢呐的曲调之下,诡异渗人。
杨土害怕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紧紧的抓住燕时洵的衣袖。
村民们却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依旧在高声欢呼着,他们口呼“阴神”,态度恭敬而狂热。
燕时洵的眉头紧锁。
杨朵当年是被害,村民们的态度应该更加强横和高高在上才对,本不应该如此恭敬。
发生了什么?
“阴神”又是什么?
隔着纷纷扬扬的白色纸钱,新嫁娘在行走间轻轻转头,偏向旁边厢房的位置。
她缓缓勾起了鲜红的唇,无声的笑着。
像是隔着红盖头,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那些纸钱阻碍了燕时洵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房门外的具体情形。他果断抓住旁边杨土的衣领,然后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在所有村民们都前后拥簇着新嫁娘离开时,跟在了村民们身后。
杨土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前面距离自己也就不到一米的行动僵硬的村民,又抬头看向燕时洵。
他的眼里带着眼泪,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他像是在询问:为什么要跟出来?放我走,我不要啊!
如果是之前,杨土还有些胆量,但是自从发现这些村民都已经死了,尸体都放在各自的家中腐烂之后,杨土的胆子都彻底消失了。
——这可是死人啊!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死人!
燕时洵没有理会,只是无声无息的跟在村民们送嫁的队伍后面。
他要知道,杨朵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有这种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