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病在极度的惊恐之下,音量失去控制,惨叫声从手机里传出,被分屏镜头忠实的记录下来,传递到屏幕前的观众们的耳朵里。
同样在看着直播的马道长和官方负责人,在听到从直播里传来的惨叫说是有焦尸的时候,刚刚才放松下来的表情立刻重新紧绷了起来,眉目严肃沉重。
官方负责人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个导演喊的焦尸,是我想的那个吗?”
“既然是在野狼峰,那没有其他的可能了。”马道长的脸色很难看:“就是当年那些,在野狼峰出事之后,我们进入野狼峰附近的村子时在每一户房屋中发现的焦尸……中邪后自愿跳进火里,烧成焦尸的村民们。”
听到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官方负责人有些急躁了起来:“但是怎么会?当年我们不是把所有的遗体都拉了回来,还送去解剖、法医还出了尸检报告了吗?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些焦尸死因不普通,所有人的亲属几乎又都一样死在那场灾难中了,没有人来认领遗体,所以当时是集中埋葬的,上面的镇邪符还是李道长画的!按理来说,那些焦尸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还会动、会去追这节目的导演啊。”
老道长哼了一声:“那些焦尸不会撕破我的镇邪符跑出来,但是你说得这么肯定他们不应该出现——不要用普通人世界的常理来判断鬼神。”
“如果导演真的遇到的是焦尸,听他刚才和狗蛋他徒弟的对话,还看到了破败的山神庙和村子,和其余人所在的山神庙完全不一样。”
老道长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了底:“看来,这个和其他人都走散了的导演,是去了当年最真实的遗迹啊,所以才能看到真正的山神庙,其他人包括狗蛋他徒弟去的,应该是那邪物的“神庙”。那些焦尸应该也不是当年被我们埋葬的村民遗体,而是那些村民们死之后依旧飘荡在旧日生活之地的执念和魂魄。”
“野狼峰这么多年之所以会被所有人忌惮,束手无策,就是因为它被隔在了另外一个地方,神死道消之地,天地遗弃,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老道长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燕时洵的身影上,有些纳闷的嘀咕着:“这导演连这都能遇到?未免也太倒霉了吧,什么破体质。我就说狗蛋他徒弟明明是最好的镇鬼体质,怎么会两次三番的遇到鬼。原来是这导演的缘故吗?”
官方负责人听着身边几位道长的解释,心脏高高悬了起来。明明他在屏幕外面又被雨幕阻隔在野狼峰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帮不到那个被焦尸追赶的导演,但他也不由得与那导演共情,替导演紧张焦急了起来。
同样是当年野狼峰事件亲历者的他很清楚,当年满村满室的焦尸,究竟有多骇人。而后续的处理耗费了他十几年的精力,都没有完全处理好,只能按照当年那位出马仙所说的,依赖于山神的心软,才将野狼峰的危险圈禁在一方,多年来没有无辜之人被波及。
但,官方负责人始终记得,当时另外一位大师摇着头对出马仙说的话。
——‘既然连神位都能被夺走,那山神必定已经虚弱到极点,随时都有可能死亡。你将希望寄托在山神身上,但如果山神死亡呢?邪崇可是很记仇的,山神镇它一天,等山神死后,它必定会千日万日的报复回来。到那时,野狼峰会真正变成死地,这整个附近所有的土地和生灵都会被牵连。’
那时,出马仙苦笑:‘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凭我们的能力,已经把所有能做的都做完了。如果十几年几十年后,山神彻底死亡,邪崇反扑……那就向天地祈祷,会有奇迹出现吧。’
焦尸再次出现的事,让官方负责人忽然间有了浓重的危机感。
刚刚在分屏里,燕时洵说山神死了,那会不会,现在就是邪崇的反扑?
野狼峰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彻底解决,抑或是成为邪气丛生的死地?
这个燕时洵,会是当年大师们所说的天地给出的奇迹吗?
官方负责人的工作电话不断响起,但他却握着手机,直直的看着屏幕,心弦紧绷。
……
燕时洵在听到张无病说出有焦尸靠近的时候,就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张无病躲在山神庙时没有被那些东西追赶,是因为这个小傻子虽然总是招鬼又傻里傻气的,但保留有柔软的善良,不仅将倒在山神庙地面上的神像擦拭掉灰尘重新扶上神台,还怀着敬畏的心拜了神像。
这使得原本就心软又愿意庇护所有人、却因为被赶下神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山神,重新得到了微弱的力量,又用这力量庇护于张无病,这才使得之前张无病所在的山神庙没有被邪崇接近。
张无病,是因为他的善良而无意间自己救了自己。
但是,山神在将最后的力量交给燕时洵,向他进行委托之后,就已经死了。
庇护着张无病的力量也随之消失,那些邪物趁机靠近了破败的山神庙。
燕时洵没有被张无病的惨叫影响,大脑依旧在快速运转着,马上想通了前因后果。
“张无病,闭嘴。”燕时洵冷静的低喝,让手机那边的张无病被吓飞了的神智勉强回来了些。
“你打开扬声器,声音调到最大,手机冲着焦尸的方向,立刻。”
慌得六神无主的张无病被燕时洵依旧冷静的声音安抚了下来,凭着对燕时洵的信任,下意识的按照他所说的话去做,哆哆嗦嗦的按开了手机扬声器。
而与此同时,燕时洵也微微阖上了眼眸,通过刚刚山神交给他的力量让感知向下潜入大地。他就像是临时的山神,暂时可以成为这片山川的管理者,感知到大地之上所有发生的事情,听到所有的声音。
感知的范围迅速向外蔓延,很快便在远处发现了已经破败的村落和山神庙。
“燕,燕哥,那东西马上就要扑过来了怎么办。”张无病吓得整个人都缩在了墙角里,拼命向后退着,想要远离越爬越近的焦尸,可是后面已经是墙,退无可退。
不仅如此,张无病还透过旁边已经只剩下窗框的窗户,看到了外面竟然有不少黑色的东西在泛白的晨光下,向山神庙摇晃着走来。
竟然是那些焦尸!
张无病现在简直就像是掉入狼群的肥肉,谁都想扑过来将他一口吞下。
“燕哥呜呜呜你要是再不出手就要失去你的小病了!燕哥,爸爸!救命啊!!!”
就在这一刻,燕时洵猛然睁开眼眸,眸光如刀身雪光,锋利非凡。
“……收摄不祥,登山潜泽,左扶六甲,右卫六丁……我主杀伐,先杀恶鬼,后斩邪崇。”
吐字清晰的符咒落在空气中便带着强大的威慑之力,通过手机的扬声器传到张无病所在的地方。
那些原本迅速接近张无病的焦尸和稻草人,猛然止住了脚步,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感知到了危险一样,迅速转身向后跑去。
即便它们已经面目全非,但依旧能从它们仓皇逃跑的姿势里看出它们的恐惧。
抖成一团的张无病,愣愣的看着前一刻还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的焦尸,现在竟然狼狈窜逃,仿佛稍微跑慢一点就会死亡。他那张满是鼻涕眼泪的脸,流露出一丝茫然来。
燕时洵的声音沉稳而气势凶狠,并没有像嘶吼着那样尽力扩大音量,但却依旧带着磅礴的力量,很快便顺着空气和大地从他所站立之处,传遍了整片山川大泽,与山脉中灵气游走的脉络相重合,迅速作用到所有传播到声音的地方。
他竟是将山神死前交给他的力量,借由山神本应管理着的山脉灵气,让山神的力量与他的力量重合,使得他的力量顺着山脉传播到了整个野狼峰。
金色的符咒浮现在空中散落在燕时洵的手边,而他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横划竖落,带起一阵历风,让那些金色的文字跟随着他的手指描画,在他身前迅速构筑出了一个巨大的符咒图案。
竟是凭空画符!
守在分屏前紧张的注视着燕时洵的马道长,猛抽了一口气,目露震惊。
就在符咒最后一笔落成的瞬间,符咒立刻沉向大地,在一阵耀眼的金光乍然亮起后,没入地脉消失不见。
燕时洵猛然低喝,气势如刀,锐不可当。
“何神不伏,何鬼敢挡。令!”
符咒立地生效。
整个大雨中的野狼峰在这一刻,沿着土层之下的地脉蜿蜒亮起点点漂亮的金光,宛如在黑夜中电亮起的一盏盏离人灯,等待着离家的人回来。
那些金色的光点吸引了不少生灵的注意,原本光秃秃丑陋的野狼峰山体上,原本躲藏在灌木杂草中的昆虫和小动物,都伸出好奇的脑袋看向那些亮光。金色装点了野狼峰,让原本因为失去了树木水土剧烈流失而变得丑陋的野狼峰,时隔十数年,重新变得美不胜收。
而在大地之上或奔跑或躲藏着的邪物们,都惊恐的看着那些光亮的靠近,拼命向反方向跑去,想要躲避开那些光点。
从那之中,它们感受到了来势汹汹的天地正气,那是与它们完全不同的东西,只要被扫到便会灰飞烟灭。
本能这样告诉它们。
但是,强大的力量与已死山神的意志相重合之下,终究是诸鬼伏诛。
那些温暖明亮、能带给生人安全感的光点,对邪物而言就是险恶的存在。
就在整片野狼峰地脉全部亮起的那一瞬间,大地之上所有恐惧逃窜的邪物,都在乍然从脚下亮起的光明中,痛苦挣扎却无法逃脱的,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交出来就化为了灰烬。
被烧成焦尸的村民,欠下邪神的债而只能以看守田地获取收成来偿还的稻草人……所有这些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亡了的人,终于在灼热的光芒中,获得了最终的安宁。
漫天飘扬的黑色碎片与灰烬中,早已死亡的村民们终于摆脱了束缚他们的躯壳,从邪神的操控中走了出来,恢复了思考和神智,第一次以自由身重新看向这他们曾经存在过的世间。
村民们举目四望,当他们看到周围在大雨中破败狼藉的村落时,露出了痛心的神情。
‘我们……究竟做了什么啊。’有村民颤抖着问:‘我们毁了我们自己的家……’
也有年轻的妇人,没有言语却已经泪流满面。
同一时刻,在燕时洵所在的邪神神庙里,站在中庭里原本浑浑噩噩的红色鬼魂,也随着已经死亡的肉身的释放,而慢慢恢复了意识,茫然的向四处望去,然后原本僵硬的脸上,出现了惊喜的模样。
‘我们……自由了……’
‘我们能离开这里了……’
鬼魂絮絮,低语嗡嗡鸣响。
然后,他们坚定的转身,不再看正殿一眼,从山神庙里飘向外面的天地。
而正殿墙壁上的壁画人物,笔画也一点点浅淡下去,一个个人物慢慢从壁画中消失,代表着他们脱离了邪神的控制,原本被一分为二当做标记物用以炫耀的魂魄,在重新合二为一。
某个躲藏在神殿地底下而堪堪躲避过符咒力量的动物,感知到那些被它支配的魂魄竟然在一个个脱离它的掌控,不由得急得抓耳挠腮,发出愤怒的“吱吱!”声,面目狰狞的伸出手想要把那些魂魄抓回来。
但是没有一个魂魄理会它,只满怀着惊喜与泪水的离开山神庙。
没有完整的魂魄,无法去往地府。
苦苦煎熬了十几年之后,那些村民的魂魄,终于等待了解脱的时刻,能够带着浑身的善恶,去往地府由阎罗裁定他们的刑罚罪孽。
大雨模糊了过分明亮乍眼的光芒,让那点点光亮如同繁星落了人间,温柔而美得梦幻。
而野狼峰在天际乍白的日光之下,被镀上了半边白金色的光芒颜色。大雨滋养,草木青翠新发,动物雀跃。
野狼峰十几年来,始有雀鸟啼鸣,生灵欢腾。
一片欣欣向荣的勃勃生机。
不少通过被女演员柔柔踢走的主屏镜头看到了这一幕的观众们,都被这天地间磅礴浩荡的美,震撼在了当场,对着屏幕里的景色愣愣的忘记了呼吸。
[我的天……这是生命的力量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点想哭。]
[这个场景转换得也太快了吧?前一刻还是柔柔带着我们一起参加群鬼开会,吓得我看着那些绰绰鬼影,整个人都抖得像个电动小马达一样。下一刻那些鬼就跑了,跑了???真的是转身就走毫不留情啊,完全不像个鬼了,跟着那些鬼,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前弹幕有人说野狼峰曾经山清水秀我还不信,现在看着这个画面,我信了,太美了,真的太美了,比我去过的任何旅游景点都没。就,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觉得野狼峰这种美是活的,是有生机的,感觉连我的灵魂都被触动了。]
[太震撼了,这就是“天地有大美”吗,我一个从来不爱旅游的城里孩子,真的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鼻子酸酸的。]
[之前我还调侃过节目干脆把节目介绍改改吧,什么旅游综艺,这分明是恐怖探险综艺。但是现在看着野狼峰的景色,我懂了,这果然是一档旅游节目啊,看得我心潮澎湃,想要去拥抱大自然。等忙完这一段,我就给自己放个假,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待一段时间。太美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然是这么漂亮。]
[正因为大自然这么漂亮,所以我们才要保护大自然啊,我之前在燕哥的分屏里可是听到了,之前那些野狼峰的村民把山上的树全给砍了,让保护这里的山神死掉了,那些脏东西才有机可乘。而且你们没有发现主屏镜头最远处的野狼峰山峰上,一棵树都没有吗?你们看到的绿色都是这些年长出来的杂草,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再也没长过树,你们不觉得这样很丑吗?所以为了这么好看的大自然,别砍树啊。]
[竟然还有这种事?tui!自作孽不可活,看来那些人这是自掘坟墓啊。等等,所以难道说,十年前挖了树的村民就是我们看了一晚上的鬼魂吗?卧槽???]
[嘶……我小时候听我奶奶告诉我,不要做恶事,会有因果报应的时候,我还不相信,这么多年都觉得我奶奶太迷信。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的天,这要真的是那些村民,那就是现世报啊!是我年轻了,果然老人的话还是有生存智慧的,不能全盘否定。]
[这份美真的是太大气开阔了!我本来最近一直都因为公司里的小事觉得很压抑,刚刚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真的是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下来了。忽然就觉得,天地这么大,我何必拘泥于一处,大不了我不干了!天地辽阔,生命奇迹,这才是我生活的世界啊,不是勾心斗角也不是和小人斗争耗费生命。]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种美叫做自然和生命的美,不怕你们笑话,我在家一个人看着这景色哭得稀里哗啦的,觉得之前的束缚和无力感荡然无存,全是勃勃生机的感觉。]
[怎么会笑话你?你看弹幕里多少人都哭出来了,而且那些没说自己哭了的人,可能只是不好意思而已,说不定所有人都哭了呢哈哈哈(比如我就没好意思说出来)。我刚刚手快截了两张图,放在评论区了,有想用来当壁纸的自取。]
[等等,你们都在讨论野狼峰的美,就没人看到那些半透明的人影吗?是我眼花了?还是我眼前有鬼挡在我和手机屏幕之间了?卧槽别吓我啊!那些看起来是从山神庙里飞出来的一团团影子,你们没人看到吗?]
[!!卧槽,我跟着你的提示去仔细看了一下,竟然还真有!]
[……讲个鬼故事,不仅真的有,而且那些半透明的人影,和柔柔跟了大半夜的鬼,有好几个都长得一模一样。]
就在主屏前的观众们,因为女演员柔柔无意间带着他们看到的鬼影,而在弹幕里疯狂讨论的时候,野狼峰则在慢慢恢复宁静。
随着那些村民们早已死亡的身躯因为光点而化为灰烬的同时,村民们的魂魄也终于重获自由,等来了迟来十几年的阴差。
啪——!
开路鞭甩在大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阴差手中锁魂的铁链拖拽在地上,金属摩擦的声音给亡魂带来沉重的压力和不安的忐忑。
一队面容阴寒悚然的阴差手中拖着锁魂链,闪烁着幽幽鬼火,赶在太阳升起黑夜将散的最后一刻,走入了十几年来一直是死地、天地遗弃的野狼峰。
阴差办事,生人,避让——!
在村民们或恐惧或悔恨或喜极而泣的反应中,他们的魂魄一个个走向远方。
路过燕时洵所在的地方时,有不少村民都感激的向燕时洵躬身行礼,零星有几个神情不满的村民,却也只是在哼了一声后依旧向燕时洵说了谢谢,只是语气有些别扭生硬。
而之前那两名带着嘉宾车去往了山神庙的村民,则在燕时洵身前短暂停顿了几秒,眼神复杂。
“没想到,本来应该是给山神,啊不,邪神的祭品,却反而让我们重获了自由。就,谢,谢谢你。”
“魂魄完整了之后恢复了生前死后所有的记忆,我才反应过来,这特娘的邪神可真不是东西啊,被火烧死的时候,我是真的疼啊,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和身躯一点点变成焦炭,和我原来烧过的柴火棍一样。”
那两名村民中的其一向燕时洵道:“不过你的运气真好,赶在明天邪神诞辰之前伤了那玩意儿的元气。再等一天,怕是我们所有人要永远的作为它的奴隶,永世不得离开了唉……总之,谢谢你。”
燕时洵微一皱眉,很快明白了村民所说的意思。
从辛巳年算起到今年,如果等到邪神诞辰的那一天,就正正好好是二十年。
十,是神之数。
第一个十年,山神等来了属于她的机会,勉强压倒邪神挣来了一点力量,这才能够将失控变成死地的野狼峰困在暴雨之中,不去连累无辜之人。
而第二个十年,很显然已经是邪神占上风。
如果让邪神平稳度过了它的诞辰迎来了第二个十年,那么它从山神手里硬抢来的正神神位,就会真正成为它的,它会彻底成功窃取神位,没有人再能动摇它对野狼峰附近山川大泽的管理权。
听马道长所说,十几年前邪神刚成形时,就已经让很多道士神婆咬牙离开,无法解决。如果邪神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那恐怕从此没有任何人能够解决野狼峰的事情,这里会成为彻彻底底的死地,被邪神所掌控,对附近一整片区域都带来不可估量的危害。
好在九是轮回之数。
不到十,就一切皆可更改。
而卡在第十九年的最后一天,燕时洵成功驱散了邪神所掌控的所有魂魄,让邪神的力量大幅度折损。而燕时洵借助山神正位与自己的力量合二为一,毫不留手的将山神赠予他的所有力量都拿了出来,用以对野狼峰附近邪物的彻底清扫,也使得天地重新接纳了这片土地,邪神的“神位”被否决,重又被打回邪物,使得它如今的力量已经比之前弱势太多,不再是不可战胜之物。
燕时洵思考的时候,那两名村民以为这个救了村子里所有人的魂魄的先生,是在恼怒于他们将嘉宾车带往山神庙的事,于是老脸一红,嗫嚅着说了声对不起,就赶快追上前面的大部队跑了。
一名年轻的妇人在燕时洵面前停住了。
她带着爽朗笑意的注视,让燕时洵稍微回神,向她看去。
“谢谢先生救我。”年轻妇人向燕时洵鞠了一躬,开朗的笑着说道:“之前在正殿看到先生竟然没有被那邪物影响,还有勇气和实力把神像打碎的时候,我就在猜先生会不会能把我们救出来。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他们最开始挖山采矿又砍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是在作大死,骂了他们好几次都不听。我一个女人,说话他们总是不愿意听。”
年轻妇人在提到十几年前的事情时,脸上流露出鄙夷来:“后来果然出了事,我就打算带着家里的孩子赶快离开这里,他们已经疯了,没救了。但没想到,我不过是去了山神庙一趟,就被强制扣在了那里。这一扣,就是十几年,直到先生前来……”
说着说着,年轻妇人叹了口气,神色悲戚。
燕时洵记得,在正殿时,就是年轻妇人执着不懈的向他指示着旧神像的位置,才让他意识到旧神像的重要性,从而猜出了邪神侵占了山神庙、将山神排挤出去的事。
年轻妇人没有做错事情,只是因为家人而被连带算上了因果,无辜被连累。而她从开始到最后,都保持着对山神的依赖和信奉。
正是像她这样的村民存在,才使得山神能够积攒起微弱的力量,得以留在正殿继续看护她的子民,没有让野狼峰彻底被邪神侵占。
燕时洵柔和了眉眼,向年轻妇人点头致意:“我记得你。之前在山神庙,谢谢你的提示。”
听到燕时洵的感谢,年轻妇人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我也没做什么,如果不是先生,换了其他人,我就算再提示也没用啊……”
年轻妇人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容:“总之,我这辈子因为父兄拖累,已经变得和泥潭一样臭不可闻了,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听说像我这样家人作恶的都会被连坐,去了地府也会一起被惩罚。我争取赶快把阎王爷判我的时间过完,好早点转世投胎吧。”
燕时洵轻笑着道:“不必。”
年轻妇人有些疑惑。
燕时洵道:“放心,你没有做过恶,就是没有罪孽。你家人的恶连累不到你身上,你很快就会得到投胎的机会……山神一直记得你,她记得,你小的时候会给她编手链,还会在神树下面给她讲故事说烦恼,她记得你从幼童成长到亭亭少女又成为母亲的全部点滴,她一直将你编给她的红绳带在手上。山神说,你是好孩子,她希望你可以得到你崭新的下一次人生。”
在年轻妇人逐渐愣住的眼神下,燕时洵柔和着眉眼,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向她祝福道:“谢谢你坚守的善良。因果循环,你既然种了善因,那就会得到善果。”
“你会带着山神的祝福,前往下一次人生。去吧,不用有任何担忧,你的前路,没有阴霾。”
年轻妇人直愣愣的看着燕时洵,身后不断有向燕时洵行礼道谢的村民经过,好半天,她挑起眉毛红了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像是哭又像是笑。
“山神妈妈竟然带着我小时候编的手链,真是太,太……如果是现在的话,我一定能给山神妈妈编出更好看的手链,当年编的可丑了,也难为山神妈妈不嫌弃,还说我是好孩子。”
年轻妇人不断抬手擦着滚落下来的泪水,哭得眼睛红红的,没有悲伤,只是全然的温暖和感动。
她郑重的向燕时洵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才直起身。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珠,用带着鼻音的声音笑着道:“谢谢先生,谢谢山神妈妈,我会的。”
“再见,先生。再见,山神妈妈。”
燕时洵注视着年轻妇人欢快雀跃着走向远处的身影,看到她遇到了另一个孩子,那孩子开心的叫着妈妈,年轻妇人也惊喜的蹲下身一把抱住了孩子,久别后再次团聚。
直到年轻妇人的身影已经远去得再也看不见,村民们也渐渐都已离开,燕时洵才眉目平静的道了一声——
“再见。”
恶人坠地狱,善者往人间。
山神最后的委托,会完成的很好。
也许几十年、几百年之后,野狼峰重新聚集起信仰和香火的力量,从群山之中诞生的新的山神,还会模糊记得这里曾有孩子全身心的爱着、信赖着山神。
而到那时,那些人们已经重新投胎为人,过着他们新一次的人生。只是在偶尔瞥过野狼峰的地名时,愣神很久,会觉得有莫名的熟悉感……
至于那些一直蹲在燕时洵的分屏前,跟着燕时洵经历完所有事情的观众们,已经彻底傻了。
他们看不到被阴差带走的魂魄,却能听到燕时洵说的话,从中模糊意识到了什么。
而燕时洵念出的符咒也通过分屏直播,传到了观众们的身边。
威力不凡的杀鬼符咒可斩一切邪崇,即便是隔着屏幕没有面对真人,燕时洵的声音和凭空画出的符咒也通过屏幕传播,让观众们周围游荡的鬼魂,在看到屏幕上凭空画出的杀鬼符的一瞬间,就惊恐的慌不择路的疯狂逃窜。
但还是有不少在生前死后做过恶事的恶鬼,被杀鬼咒牢牢的锁定住,惨叫着灰飞烟灭。
一些观众们不由得因为周围温度的变化而抖了一下,疑惑的向旁边看去,嘀咕着难道自己是幻听了吗,总觉得刚才好像有人在喊?
但也有部分观众因为趴在身上吸取阳气的恶鬼死亡,而感觉身体忽然轻松舒服了不少。
[所,所以刚刚是有个小姐姐去投胎了吗?啊?所以传说中的阴曹地府都是真实存在的吗?不是我奶奶小时候因为我不睡觉吓唬我的吗QAQ,那我奶奶说熬夜不睡觉的小孩,会被牛头马面带走,也是真的吗?]
[呃,这个倒不至于吧……不过我现在倒是多了对鬼神的敬畏之心。我本来特别不屑,觉得这都是之前科技不发达的时代,人编来强行解释不能理解的科学道理的。所以我父母路过寺庙什么的进去拜拜,我就特别不高兴,还指着那些寺庙骂过。看完这节目之后,我就算是不相信,也会带着敬意的绕着走的。毕竟这世上,还是有好神仙的啊……]
[在听到刚才燕哥对着空气说话还说再见的时候,我莫名其妙的流眼泪,觉得特别悲伤,好像在和什么道别一样,擦鼻涕眼泪的纸都堆了一桌子了,我妈还以为是失恋了呢。我哪是失恋了啊,我这是爱上了新的偶像,呜呜呜哭死我了,我泪点很高的,但刚才燕哥说那些话的时候,神色真的太温柔了,就好像他在和我道别一样,让我又沉迷燕哥的颜又伤心,真的哭得止不住。]
[我觉得你可能不是因为燕哥的颜哭的。我朋友是海云观的在家道士,他被我安利了这档节目后就和我一起看燕哥的分屏直播。他刚才告诉我,其实燕哥前面刚才过去了好多鬼,你觉得悲伤是因为刚才燕哥真的在和一个鬼姐姐道别,还祝福她。我朋友说你可能先天灵性还没有完全消失,共情能力又比较强,才会体会到了那个鬼姐姐的心情,哭得很伤心。]
[但是燕哥的帅是不容置疑的,燕哥刚刚念着一串什么东西的时候,虽然我听得人都晕了没有记住,但是那个认真的神情那个声音……啊啊啊燕哥杀我啊!太飒太酷了!不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吗,呜呜我终于体验到了,刚才燕哥那个表情,真的特别认真专注,看得我心跳都加速了。成为燕麦真的太幸福了,神颜啊。]
[确实,这个男人是怎么长的?感觉是无死角神颜啊。毕竟燕哥一直不注重分屏镜头的角度,竟然怼脸拍或者从下到上的死亡角度,但就这样,燕哥都没有一帧是崩的。太帅了,就算这男人是个花瓶只靠颜值我都爱他!看脸就已经赢了,偏偏身手还这么好,而且燕哥应该还会那些驱鬼捉妖什么的吧,看燕哥很专业,应该是大师级别的?呜呜有颜值会武术还有才能,这个男人该死的抓住了我的心。]
[燕麦的幸福谁能懂!我刚刚疯狂截屏手都酸了。而且我觉得燕哥是有真本事的,不是路边带个墨镜给人算卦的那种神棍。不知道你们注没注意到,燕哥刚才念那一大串的时候,他身边是有金色的光的,我看截图那些金色的光好像是字还有图案,搜了下,和那些道教符咒好像的。所以我猜燕哥刚刚是真的在驱鬼什么的。]
[前面的看得好仔细,我的眼睛一直被燕哥吸引着,什么都没注意到……呜呜我是个不合格的燕麦。]
[不怪你!只能怪燕哥太帅!]
[唉,希望那个鬼姐姐下辈子能好好过吧,看了这节目,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之前过的有多幸福,谢谢父母亲人,谢谢我周围的人。]
弹幕都在讨论着燕时洵的外貌或是和他道别的那个鬼姐姐,还有很多人在分享着,说自己刚刚也不由自主的哭了出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一直注意着分屏直播的马道长等人,在看到燕时洵一下将野狼峰附近所有的邪物都扫清,并且送那些村民们去往地府之后,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官方负责人更是一下就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久久不能回神,好一会才像是要确认真实一样向旁边的老道长看去,想要求证这不是他的幻觉。
老道长得意的挺了挺胸膛:“我说什么来着?狗蛋他徒弟一定可以。”
马道长跟着点点头,笑着道:“燕师弟确实优秀,如果是换做现在的我放在他那个位置上,我可能做不到他那个程度,能将所有村民的魂魄都完整的送到下面,解除了野狼峰这么多年的限制。从今天起,野狼峰这根扎在我心里的刺,终于能拔了。”
官方负责人感慨的点头赞同。
唯有老道长,在骄傲过后又严肃下了表情,继续看向分屏。
可是,那夺走了神位的邪物……在哪?
……
燕时洵转回身时,就看到男人一直在他身后站立着,静静注视着一切。
他挑了挑眉:“吓到了?”
男人缓缓摇了摇头,冷峻的面容上显露出笑意:“不。”
“只是觉得,刚刚那一幕……”
你耀眼得不可直视。
却让我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