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事态已经严重了一个级别。
在祁燕火急火燎去找更多证明材料期间,晏时清回到了王流蔺身边。
这位舅舅的情绪稳定不少,绷紧了太久的神经终于得到松懈,需要大量的睡眠和食物疗愈。
他的话变得很多,内容又散,睡了三两个小时突然惊醒,整个人会变得惶恐局促。
这时候如果晏时清在他身边,王流蔺就会对他讲很多这五年间的遭遇。
晏时清索性也住进酒店,让王流蔺睡醒就能看见他,带着熬好的粥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尽心尽职地扮演王流蔺心目中孝子的形象。
这样个把周过去,王流蔺果真对晏时清信赖多了多。
他终于开始说一些秘密,孙勇做得勾当,掺和着絮絮叨叨的老话,通通灌给晏时清。
晏时清耐着性子听,一边削着苹果,没有让任何一丝情报被浪费。
但王流蔺一见到刀,表情又变得惊恐。
晏时清立即放下,关切地问他:“舅舅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小清......?”王流蔺瞳孔涣散,手指触上自己左脸上的疤,又像触电一样收回。
他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晏时清很有耐心,一遍一遍地叫他的名字,为他倒来温水,打开暖气,让这位受惊的舅舅定下心来。
“没关系的舅舅,你不愿意说就不用开口。”他这么说着,鹰一样的视线却密切地盯着王流蔺,连他一丁点情绪都不忍放过。
“你不用害怕,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那一晚过去,王流蔺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全身冒着虚汗,抓着晏时清的衣摆,让他做一些承诺。
他不断要挟着晏时清背叛自己后会得到什么惩罚,要他也朝着从来没有庇护过自己的神发誓,企图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得到一点安心。
晏时清应下时眼皮都没眨,仿佛是不担心口头许诺的报应会落在他头上,又或许是根本无从畏惧。
他没再带刀去看王流蔺,换为其他锋利的物件,连儿童剪刀这种物件都会让王流蔺尖叫。
他抓着晏时清的手腕,给他看自己腰上的伤痕,说孙勇曾经用这样的剪刀给他剁下来一块肉。
这种未开刃的剪刀怎么会剪的动东西,硬是横竖磨着给他切下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晏时清没回话,将剪刀收回包里,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墙角的针孔摄像头。
这种刺激性物品多了之后,晏时清开始往王流蔺的杯子里放一点安眠用的药物。
他的精神受到一点麻痹,很多时候是迷茫的,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上几日,某天王流蔺夜半睡醒,看到晏时清就在自己床头,手里玩着一把匕首。
他开始尖叫,歇斯底里,疯狂地用最脏的词汇骂他。
“舅舅。”晏时清声音里带着笑,“这只是玩具。”
王流蔺听不进去,他掐着自己的脸,把那片疤戳得血肉模糊:
“不是...我不是故意——”
“你为什么这么怕刀?”晏时清声音低缓,把玩具刀刃掰弯,“舅舅?你脸上的疤是哪里来的?”
“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你做了什么?”
“我不,没、我没做!”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没杀、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撞——”
“舅舅。”晏时清喊他。
“你杀人了。”
王流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双手抱着头,仿佛要很长时间才能理解到这句话。
随即以很慢的速度,宛如生锈机械一般,缓慢地、迟钝地转过头。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视线却空洞,嘴唇微张,呆滞地望着晏时清。
却突然间回神,猛地上前去掐住了晏时清的颈项!
“我没有!我说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你听不见吗!”
他的脖子涨得很红,目眦欲裂,尖声吼着苍白的话语。
“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我没有!是他、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他、他也有刀,他也想杀我,他就是想杀我!”
“但是他运气不好,我运气、我运气比他好,他的刀落在我脸上了,我的刀......”王流蔺声音越说越小。
他停了一会,手上的力道却没变小,像说服自己一样喃喃:“对...是我运气好,我没杀他,他自己撞上我的刀的。”
王流蔺精神恍惚,面前是被自己掐住的晏时清,视野里却只能看见漫无边际的红。
氤氲的红色,带着铁锈臭气,侵占他的感官。
滴答一声,红色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地,王流蔺感觉到痛,第一反应却不是看脸,而是垂下头,发现了紧握的匕首。
被人的血液浸入指缝,溅上裤脚,落在他脚边死不瞑目的人瞳孔。
王流蔺只记得自己在尖叫,后面什么记忆都消失了。
“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杀人呢...我胆子这么小......”
他骤地回神,视线落在晏时清身上,霎时间寒毛倒立。
即使被他用尽全力掐着,晏时清的呼吸也没有急促。
他眼里映着月光,戏谑又愉悦,唇角上翘,仿佛看了一场好戏。
下一刻,王流蔺失去了意识。
他再睡醒时已经是一天后,晏时清还在他旁边坐着,一切如常。
他这次没带任何刀具,认真地剥着橘子。
王流蔺宕机的时间很长,模糊间想起这一段记忆,却不知道是现实还是梦魇。
他张着嘴不知所措,晏时清便抬头做出一副很疑惑的表情:“舅舅那里不舒服吗?”
王流蔺冷汗已经下来了,哆嗦着唇,半晌才问:“小...小清怎么不吃苹果?”
晏时清一愣,笑着回答:“我记得舅舅比较爱吃橘子。”
他笑着,眼里一点情绪都感受不到:“舅舅如果想吃苹果,我马上买上来给你削。”
王流蔺连连拒绝,疑神疑鬼地把橘子拿过来扔了。
祁燕在联系中央媒体准备曝光张诺前三天,特意询问晏时清考不考虑来做受害证人。
晏时清才帮王流蔺掖好被子,看到这条消息后很快回复。
幽静的夜里,手机屏幕向外辐射出微弱的光。
王流蔺猛地惊醒,没由来地紧张,犹豫着唤他:“小清?”
“没事的,舅舅。”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晏时清还是露出笑容,“您快睡吧,明天我也在的。”
他站在旁边,等着王流蔺睡着,跨出门的一刹那,立即联系了警方。
彼时晏时清还在是全网唾弃的对象,人渣的帽子还没有取下,他站在风口浪尖上,却掀起更大的波浪。
孙勇主要走黑,明面上开了多家空壳公司,实际上做点开赌馆放高利贷的生意。
正所谓狡兔三窟,孙勇涉猎范围广,全球各地跑,警方盯了他很长时间,就是抓不到人。
晏时清钱跟不要一样洒,找到了很多视孙勇为世仇的线人,又得利于王流蔺的情报,落实了孙勇的手伸得有多长,每周会固定去往哪几个地方。
在三天两夜的蹲守后,警方在上午十点于中华版图西北角的贩.毒场所抓住了他。
这属于机密任务,本不该受到太多关注,却有人推波助澜,曝光了孙勇的产业链,让他成为公众严重十恶不赦的恶人。
当天下午三点,在酒店里睡得不安稳的王流蔺被一阵砸门声吵醒。
他抻起头来,惊慌间想找到自己的侄子,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与此同时,王流蔺的手机、电脑等通讯设备统统消失,酒店的电视打不开,连窗户都锁得死紧。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烈,王流蔺瞳孔涣散,汗水直流,两腿打着哆嗦,连下床都要废好大的力气。
但他握着最后一点力量,捏住自己藏在床下的水果刀。
卧室门在这时被撞开,那位侄子声称是“保护他”的保镖闯了进来。
王流蔺在自尽的前一秒被按住,又被一章拍晕,被一副银手镯卡住手腕。
晚上七点,晏时清作为特邀人物在新闻发布会候场。
祁燕人脉广,找了不少德高望重的人物,加上权威媒体,以杀鸡儆猴的方式披露了张诺的罪行。
年关的瓜又大又热烈,在二月末尾,晏时清又一次走在镜头之下,在铺天盖地的快门声中,终于结束了这场闹剧。
而精神错乱王流蔺醒来,和几位老熟人面面相觑,还分不清这是不是现实。
这几位选手终于迎来他们迟来的惩罚,为社会劳动改造的生活在等着他们,在高精度高强度的管理下,他们将消耗十数年以至无期岁月。
孙勇因贩.毒罪,敲诈勒索罪等涉黑行为被判以死刑;
张诺因贪污金额巨大被判十二年有期徒刑并没收财产,燕城南区未成年人保护协会归并到祁燕手下管理;
杨崇锦因协助贪污贿赂犯罪,且曾有放火前科被判处八年有期徒刑;
王流蔺参与走.私,并在与孙勇手下斗殴时意外杀人而被判处无期徒刑;
而本就在蹲大牢的鸡冠和红毛,因造谣由十二年有期改判十五年有期徒刑。
这一场腥风血雨,因晏时清而起,也因晏时清结束。
网上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批评占多数。
无论他怎么补救,曾经的过错都无法弥补,他在大多数人眼里仍然是个人性泯灭的野兽。
但晏时清顾不上太多,他作为风暴中心,当心中巨石终于落地时,却不想再理会这些审判。
他大半月没有回家,走路都带着风,终于站到家门时,却倏地停下动作。
晏时清最害怕的事情是在这里。
面前是他的家,门里应该有他爱的人,可晏时清手指却在颤抖,钥匙对了几遍都脱离了门孔。
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祁九。
他深吸气,摆除这些想法,终于打开门。
房间黑压压的,唯独液晶电视开着。
幽蓝色的光,笼罩在电视前的omega发旋。
电视里正在播放晏时清下午参加的那场新闻发布会,一直到晏时清的镜头结束,祁九才转过头。
他看向晏时清,五官被隐晦的夜晚藏住。
电子屏幕的光落在他眼里,将他的眸子衬得湿润润的,看起来没有在哭,但好像很难受。
庭院和玄关形成对流,剧烈的风袭过晏时清的衣角。
柚子花香绵密地笼罩住他,这是晏时清朝思暮想的味道,但他却只敢站在原地,连呼吸都被掠夺。
立春已经过去,但晏时清还是觉得彻骨的冷,混着柚子花味的风一起,流入血液,灌进骨骼,让他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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