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慈善家

怪人祁九这一日回到家,刚打开门便闻到满屋饭菜香。

出差一周的祁女士工作装都还没换,先是裹上围裙做一顿大餐,当成自己作为母亲失职的补偿。

祁九踩着拖鞋蹬蹬跑去厨房,还在路上便开始喊:“妈——”

祁燕脸上在笑,见祁九却先是批评:“别在家里乱跑。”

祁九全然不放在心上,在祁燕周围直转悠:“出差累不累呀?”

自从十年前与丈夫离婚后,祁燕褪去家庭主 O 的身份,成为一名外柔内刚的职业女性,近期才坐上 omega 保护协会的副主席位置。

她也不和儿子遮遮掩掩,用力吐出一口气:“累,和那帮老古董交流实在太困难了。”

她点到为止,转为问祁九:“最近学校怎么样?”

祁九随意找了点事帮忙,汤勺在锅里绕了两圈才答:“我和那个转校生说上话了。”

“我觉得他好怪。” 他整张脸都皱到一起,说得很犹豫,“我之前撞到有人好像在勒索他,感觉他穷得饭都快吃不上了,还联系不上家里人。”

祁燕闻言放下手中动作,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你收集好证据告诉班主任或者协会,应该会有人向他提供相应保护措施和补助才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打算向班主任报告。” 祁九愁眉苦脸,“但是他不让。”

“不让?” 祁燕也觉得古怪,“为什么?”

“原因好像很复杂。” 祁九垂着眼睛,“但是他不告诉我,我想再接触两天问问清楚。”

祁燕低下头重新动作,菜刀落在案板上哒哒响:“...... 如果他真的遇到了困难,不管本人意愿如何,未成年保护协会都会干涉。”

“而且你应该知道,告诉我了我就不会坐视不理的。”

祁燕女士本就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加之其身份,自然对这类型事件很上心。

祁九心里当然清楚,朝着母亲点头:“我知道的,但我还是想先知道原因。”

祁燕没再多说什么,只在心中留下个印象:“你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晏时清。”

她听了这个名字手一顿,盯着祁九的发旋若有所思:“怎么这么耳熟。”

祁九没放在心上:“可能是你这两周听我念叨有印象了吧。”

次日祁九再起床时,祁燕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去上班了。

她忙得从早就开始打电话沟通,临走前抽空指了指桌上的两个食盒:“早餐,带去给你同学。”

祁九颇为吃惊,对着祁燕眨眨眼睛。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做不到坐视不理。” 祁燕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至少在你得出结论之前,不能让一个未成年成天饿肚子吧。”

祁九用力点头,将两盒便当整整齐齐地放在书包底部。

然而当祁九把便当盒递给晏时清时,对方的表情并不是很好看。

即使两人已经有过交流,晏时清的态度依然很偏激,无情地命令:“拿走。”

于是祁九便拿起来,从包里掏出粉色同款推到对方桌中央。

他看着晏时清一言难尽的表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以为你比较喜欢这个颜色。”

晏时清的脸彻底垮下来,语气冰冷:“你什么意思。”

“投食。” 祁九还能无畏地朝他笑,“我昨天和柳河哥聊了一下,好像你只在中午去他那儿,我担心你每天只吃一顿。”

他的担心属实合理,已经超过十八小时没有进食的晏时清眼前已经隐约有了层层黑影。

热腾腾的食物透过食盒向外传递温度,就连香气都会让他的胃中引起一阵痉挛。

但是晏时清却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倔强起来。

他带着一股少年的傲气,用一声刺骨反抗别人带来的好意,将祁九的行为看作是嗟来之食。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他故意要刻薄地说,“施舍?”

祁九并没有被他刺激到,反而能眯着眼睛笑起来,眼睑小痣藏在重重睫毛之中。

“成就感呀。” 他笑容明媚,声音轻快,“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吗,我做的什么好事都是为了满足自己。”

“我好歹为你守住了秘密,也忍住不去告诉老师,起码得让我享受一下帮助别人的快乐吧。”

他说得有理有据,甚至让晏时清没办法反驳。

祁九笑得狡黠,盯着晏时清铁青着脸,抿唇打开铁盖。

食盒铺得满满当当,甚至还考虑了营养平衡,作为一顿早餐而言过于夸张了些。

正中的饭团上用海苔拼了一个笑脸,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像面前的祁九一样。

晏时清这么想着,捏着饭团愤愤咬了一口。

当时的他并不清楚,这是自己在昏暗自私的环境中磕绊十七年后,朦胧收到的第一份不求回报的善意。

晏时清像一个长期闷在罐子里的人,自暴自弃的时候有祁九悄悄在罐子上凿出了孔,透出星星点点的光。

有了这一份早餐为基础,祁九变得格外大胆,中午甚至敢跟着晏时清往小黑网吧跑。

哪怕是晏时清在前逃了命一样走,到店了还把门合得严严实实。

祁九还是能凭借其不常有的厚脸皮,敲敲门等柳老板收留。

柳河一见他眼睛都鼓圆了:“你怎么又来了?”

祁九恭恭敬敬地递上自己的饭卡:“您做饭比较好吃。”

“没有你的份。” 柳河挥着锅铲,“自己随便找地儿吃去。”

祁九充耳不闻,歪着脑袋眼巴巴地往店里瞧:“今天吃什么呀?”

柳河板着脸与他对视良久,最终在其可怜兮兮的视线中无奈叹气:“...... 土豆焖饭。”

“我不是慈善家,明天真的不许来了。”

祁九欢天喜地地进屋,还能自觉帮柳河打下手。

他自知这种蹭白食的行为不好,于是按着墙上的价目表,转了两小时的网费过去。

柳河听到收款到账的声音抬头:“你干嘛?”

“就当我是来您这儿上网的。” 祁九乖巧答,“但不用开电脑。”

柳河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给我转这钱还不如去帮我把卫生打扫了呢。”

祁九闻言听话地去拿扫帚,在角落里瞧见一位女顾客一直缠着晏时清。

她估计是个 omega,身上的信息素放得又浓又烈,衣领开得很低,手一直顺着晏时清的小臂往上摸:

“哥哥,你给我留个微信嘛,你昨天帮了人家,人家还没报答你呢。”

晏时清岿然不动,冷漠得像个石头。

他半曲着身,鼠标挪得飞快,把电脑修好后一推:“下次建议直接重启。”

他说完便扒开美人的爪子利落离开,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留。

祁九看得直乐,下一秒看见美人朝自己投来视线。

“弟弟。” 她红唇轻张,风情万种地撩着头发,“你们是同学对吧,我昨天听到你们聊天了。”

“你把他微信给我,我下来请你吃饭。”

祁九比晏时清还大好几个月呢,被一声弟弟喊得不知所措,心说这辈分真乱。

他飞快地摇着脑袋跑开,凑到柳河身边耳语:“那是晏时清的新桃花吗?真好看呀。”

“哪是新桃花啊。” 柳河朝屋后一瞟,也扯着嘴跟着打趣,“晏时清打工第二天她就来了,啥也不做就光看晏时清,这破网吧 KPI 她一个人奉献一大半。”

他说着又气又乐:“我甚至都在怀疑昨天那 Beta 是不是她请的演员。”

祁九八卦极了,直往那边看:“晏时清真厉害,能被这么成熟的姐姐看上。”

“你管她叫姐姐啊。” 柳河哈哈大笑,“人家才 16 岁,只是打扮得成熟了点。”

祁九惊呼一声,还想接着唠嗑,瞧见晏时清朝这边走来便噤了声。

他还想打个岔与对方聊几句,没想晏时清端了碗就走,自始至终不给好脸色看。

晏时清大概对祁九出现在这意见很大,吃饭时坐得很远,几口刨了饭又匆匆回归自己网管的身份。

柳河揉着肚子,毫不内疚地指使两位童工干事:“去把碗洗了。”

祁九点点头,端着脏碗往网吧深处走。

柳河在网吧背后挂了个帘子,草草把空间分割成两个区域。

一边做生意,另一边搭个架子床,再塞些锅碗瓢盆,就是个草率的住宅。

祁九走过去,第一眼瞧见墙上挂着的木吉他。

他搓着碗,分心问:“您还会弹吉他呀?

“那是,年轻的时候什么赚钱的事情没搞过。” 柳河撑着门框晒太阳,声音拖得长长的,“现在早忘完了。”

祁九便探出个头,无不期待地问他:“那我可以玩一下吗?”

看到柳河随意地挥手后,祁九小心翼翼地取下吉他。

他在屋内找了一个木板凳搬到屋外,半截身体在阳光外,舒服得眯起眼。

柳河的吉他音准还在,祁九随意按出几个和弦一拨,弹出的便已经是半截叫人身心愉悦的歌。

柳河挑眉:“嚯,没想到你真的会啊。”

祁九毫不谦虚地点头:“我弹这个可厉害了。”

他这时候露出一点自信和骄傲来,指节上下挪动,随心哼起一段没有名字的歌谣。

阳光照得粉尘发亮,晃晃悠悠落上他的发尖。

西街的一切都慢腾腾的,房檐老猫住了脚,周围一片安安静静,仅剩祁九干净的嗓音在回响。

就算是没有歌词,祁九的声音也依然舒适且快乐,是听了连精神体都会被安抚的地步。

他弹完一段睁眼一瞧,晏时清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侧。

晏时清猝不及防与他对上眼,条件反射地挪开视线。

他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要故意扮酷单手插兜,永远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他不看祁九,好一会儿才抬起手遮住半张脸,模样意外地别扭。

他说:“再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