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小梵不凡

“宁总,您嘱咐过要特别留意的那个项目的合同二稿对方已经发过来了。”

“这么快?”宁晟凯微微有些惊讶,这才几天,真有点让他刮目相看了……该不会是小梵在背后帮他吧?难道……他们真一夜复合了?他还以为那只是张信礼为了在他面前找面子,年轻人意气用事说的一个一眼就能拆穿的谎言。

不……宁晟凯还是觉得不可能,小梵……没那么随便。

“宁总……宁总?”顶楼的办公室宽敞却寂静,秘书把精精致致装订在透明书皮里的合同草稿放到宁晟凯考究的漆木桌面上,见他出神,喊了两声,询问道:“您看这个到底有没有投的必要?那边看起来挺急的,我是想假如您没合作意向,我可以尽早出面推辞。”

他做宁晟凯的秘书已经八年了,老板的心思他不敢说尽在掌握,但总能揣摩个七八分,宁晟凯一向积极工作,逢年过节连家都很少回,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这次面对新项目态度却颇有些模棱两可,相关事宜只一再吩咐再看,显然不是很想合作。

可老板又一直没直截了当拒绝,这让秘书感到奇怪。宁晟凯在生活中与人交往并不急言令色,但工作时一向果决,和乙方初步接触后是立刻合作还是马上拒绝,或者搜集资料进行进一步考察,他从不拖拉。

宁晟凯回神,看了手边那份文件一眼,如之前无数次那样道:“不用。等会儿再说,我现在不想看,”他对秘书道:“你先忙别的。”

他不想看,先晾张信礼十天半个月再说吧,时至今日,连小梵影子都还没见到,他不能总被这个年轻人牵着鼻子走。

又是这样,可真奇怪。老板发话,秘书只有遵从,他转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忽地停了,回身道:“对了,宁总,还有件事……”

宁晟凯抬头,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他,秘书斟酌片刻,道:“刚刚……您父母打过电话,说既然国庆没回去,周末总该回趟家。”

宁晟凯原本顺畅游走的笔尖忽地一顿。几秒后,他淡淡道:“知道了,去吧。”

秘书走了。

宁晟凯从鼻腔呼出口气,放下钢笔,揉了揉山根。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朗格万年历,离周末只剩两天了。国庆长假他只休了一半不到便把本来定在假后的会面提前,自愿加班,就是为了找个理由不回家。他父母年纪大了,都已退休,时常念叨这辈子什么都不盼了,只盼闭眼前能看到他成家。

对此,宁晟凯只能苦笑。

在没有遇见小梵前,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本来预备在快四十岁时找个不错的合作对象扯张结婚证,然后过一种表面一个虚假妻子,内里真实生活的日子,可父母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还要急。

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对于耗尽自己去成就一个幼小的后代如此执着,就像他不明白小梵为什么能抵挡住新鲜感的流失,在没有制度约束的前提下仅靠个人道德保有对爱情的忠诚。

催促日日听在耳边,那样吵且热闹的关心并不能抵消喧嚣背后的寂静,宁晟凯之前谈的时间最长的一段恋爱是一年零三个月,最短只有半个月……如果包养关系和谈恋爱并不冲突的话。

性给予他短暂的欢愉,留下长久的空虚。

他不想回家,上海太大,那个家太小,小得话题来来去去只有那一个。可是不回家需要一个正当但不正确的理由。

宁晟凯歇了一会儿,余光瞄见考究的漆木桌面边缘放着的那份合同草稿,静了片刻,从名片夹里找出那天张信礼给他的名片,没叫秘书,直接自己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宽敞的、寂静的、像是黑白照片般的办公室里,他说:“你好,我是宁晟凯。明天晚上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吃个饭。还有……如果小梵有空,你们一起来,就在第一次会面的地方吧,我会让秘书安排。”

……

与此同时,并不遥远的上海某单位某处。

不同于宁晟凯占据顶层偌大空间的单人办公室,这办公室里挤着七八张桌子八九个人,八九份盒饭里散发出的菜味杂糅在一起,反倒让原本勾人馋虫的饭菜香气变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擦过食堂桌子的抹布。

“好,我会来。”林瑾瑜洗手去了,张信礼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在食堂抹布味里单手开了他给自己送来的饭盒盖子。

在听完宁晟凯后半句话时,他想也没想就说:“他没空。”

他只是想帮林爸爸搞定这件事,绝不真的用林瑾瑜去做交换。俗称想“不劳而获”、“偷奸耍滑”、又想宁总跑,又想宁总不吃草。

答得这么快,明显没问过当事人,宁晟凯又说了些话,张信礼道:“他上课,我有空过来。”

“什么有空过来?”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林瑾瑜边越过张信礼肩头抽桌上的纸巾擦手上的水珠边问:“谁上课啊?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虽然在问话,不过他语气挺随意的,应该只是顺口,张信礼马上把手机按了,反扣到桌上,说:“没有,是你爸那个合作对象打电话过来约明天晚上吃饭。”

名曰吃饭,实则拉锯合同上的资金跟一些七七八八的细节,林瑾瑜看着他好似扣掉一个炸弹一样反扣住手机——这是第二次了,这种被防备着的感觉让他在心里狂揍张信礼。

他面不改色问:“是吗,那怎么问我有没有空?是不是听说我爸有个儿子,要我一起去?”

虽然过程完全错了,结论倒歪打正着。林瑾瑜听张信礼说‘他上课’,既然这通电话是准甲方打过来的,那这个‘他’除了自己没别人了,毕竟他爸及一干叔叔阿姨又不用上课。

“不……是,没有,”张信礼在千分之一秒里紧急思索完然后说:“只是问我有没有空。我说对象上课,不用我陪,我有空过去。”

呃,林瑾瑜心想:现在回句有没有空都已经需要对准甲方交代得这么清楚了吗?

这几周,张信礼经常神神秘秘接电话,林瑾瑜的第六感告诉他,张信礼心里肯定有小九九,不过他没责问——口头责问有什么意思,这家伙肯定抵赖,车轱辘话来回说。当场抓现行才叫有意思,看这厮还怎么抵赖。

“行,那你去吧,明天晚上不回来吃了是吧。”林瑾瑜一屁股坐他桌上,没事人一样拍拍他肩:“赶紧吃,我借同门的厨房做的,多给你放了辣。”

现如今张信礼两头忙,午饭经常对付,恰好林瑾瑜上午10点后很少有课,便常常给他做了饭送单位来,监督他吃饭,就跟值班时候一样。张信礼心里想着和宁晟凯的见面,无暇分心察觉林瑾瑜这个小难缠精如此简单就不追问了有些反常。

五分钟后,张信礼把饭吃完了,林瑾瑜收拾好饭盒,在大庭广众下堂而皇之捏了捏他耳朵,从桌上跳下来,一溜烟走了。

……

晚上张信礼开车接他放学回家,两人做饭、吃饭、遛狗、睡觉,一派琴瑟之好的样子,林瑾瑜表现得甚至比平时还乖顺几分,老冲他笑。

“对了,对方明天约你见面是不是要复核那合同啊,”临睡前,伪装许久的林瑾瑜开始给张信礼挖坑:“就上次你说看不懂批注的那个。”

刚看了两小时林怀南给他的一些金融学基础概念书籍,正带着满脑子横飞的术语准备入睡,为明天养精蓄锐的张信礼:“已经发给甲方了。”

“这么快就发了,”林瑾瑜说:“我还准备再给你检查一遍……说起来那字是对方那边负责对接的人写的?还挺好看。”

是好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笔迹有点眼熟——但他没说。

林瑾瑜曾费大力气啃过宁晟凯办公室那些各类文件,其中一些上面不乏宁晟凯自己随手标上去的内容,当初啃那文件可费了林瑾瑜老鼻子功夫,要不是那时候恶补过一些基础的专有名词,前几天张信礼那标注只怕他且看到今天还没看明白,想这么快返给宁晟凯让他刮目相看一把是不可能的。

“是啊,那边派来接头……我是说对接的写的。”张信礼道:“多拖一天资金就晚一天到位,你爸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这样,”林瑾瑜好似不疑有他:“你们明天晚上在哪儿吃饭?”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张信礼没有说具体地址:“那边做东。”

“那看来很贵了,哈哈,要方便打点什么燕窝鸡丝汤、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之类的剩菜给我尝尝,咱们家也吃顿好的。”林瑾瑜开了半句玩笑,然后借杆往上爬道:“我爸也去?”

“……没说,应该不去。”张信礼自己也觉得这不符合常理,这次,林怀南是亲自负责这个项目的老板,没道理他不去或者不让他去。他想了个半真半假的说辞道:“就……还在初步确定合作意向阶段,等我这里沟通好了对方的全部要求才会往上递。”

“哦——这样啊,”林瑾瑜靠过去,咸猪手拍拍他光洁的胸口,半怪不怪地又问了遍:“具体哪个地方?”

“就……”张信礼还是说:“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得,都问两遍了,看来这货是铁定不想告诉我了,林瑾瑜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了句“好吧”,和平时一样给了他个晚安吻,翻身盖被子假装入睡,同时心想: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呵,我问我爸不就知道了,不说有什么用,傻瓜。

他不清楚具体情况,看张信礼这几天殚精竭虑又在他面前遮遮掩掩的样子,是怕张信礼替他担了这个担子,可又手生,应付不过来,出于不想让他爸看轻他的顾虑又不敢跟他爸说……就比如那些标注。

也怕是他爸硬把这担子给他,而那边的甲方为难张信礼,觉得他资格不够,叫他爸亲自出面,或者叫他爸法律上的继承人——也就是他出面,而张信礼护着他,不告诉他。这猜测不无道理,一个小小的标注都不写人话,非拽洋文,可见对方这刁难劲已经渗透到了何种地步。怎么,认识26个字母给那甲方牛逼坏了?切。

何况张信礼上次小小提过句,对方确实有故意难为他。

他还怕是酒桌上谈生意,对方有些不正当爱好,安排了点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张信礼想拒绝,拒绝不了,又怕他生气,一个人忍着。

……那么那么多靠谱或者不靠谱的猜测、顾虑,比撒哈拉沙漠的沙子还多,林瑾瑜想了一大堆。不管这破生意谈得如何,他绝不让张信礼为这受一丁点委屈。

明天晚上他没课,正好是个闲人,他要是单方面联系他爸,说自己想去观摩学习,他爸想必没理由拒绝吧。

身边张信礼已闭上眼睛睡去,黑暗里,林瑾瑜裹着被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我的好男小歪(上海话里的某种调侃爱称),且让我来看看,那厮到底怎么为难你。以为自己是甲方就高乙方一等?甲个屁,真以为自己是桂林山水甲天下了,我还丙方丁方戊方癸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