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说好只睡一晚的人就这么待了一天又一天。
每天,林瑾瑜出去上班、学习、忙自己的事,张信礼就在家打扫打扫卫生,做好饭等他回来,一开始两人除了吃饭之外没什么多的交流,渐渐的也会一块在客厅待待,逗逗狗什么的,算不上多亲密,可气氛居然逐渐和谐。
一块看过场欢乐喜剧人电影之后林瑾瑜忽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爱虽然是亘古的迷题,可他跟张信礼没什么好纠结的,两个即将毕业的且经济可以自主的成年人,一个肯定升学,一个毕业工作已定,还都跟家里没牵扯了……他们俩现在是完全自主的,在不在一起不受任何外界因素影响,只看各自的心。
他倒是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心,至于另一颗心……他想明白了,且看看咯,不过不是苦闷、纠结地看,是悠闲地。
“快月末了,晚上房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抄水表。”黄昏,林瑾瑜上完班回来。他刚一推开门,狗立刻扑上来热烈欢迎,林瑾瑜边招架着边道:“到时候万一我没在,你开下门……你晚上没什么事吧。”
“没有,除了约了跟我弟视频。”张信礼刚做好饭,也过来迎接他:“你晚上有事?”
又是一年末尾,腊月了,又到了联系亲朋好友的时候。
“有几个学弟学妹找我要考研资料,约了晚上给他们,”林瑾瑜脱了鞋跟帽子围巾,搓搓手,说:“真冷。”
虽然雪一场比一场大,可还不算一年里最冷的那几天,再过个一周估计得零下十多度,开水泼出去都成冰。
“回来就不冷了,”张信礼说:“烧了热水在桌上,自己想喝什么可以泡,小心烫。”
这就是家里有人的好处么,林瑾瑜边感受着开水腾腾的热气扑面边想:以前回来的时候,屋里都冷冷清清的,别说热饭,连杯热水都没有,现在一下都有了,还有人提醒你小心烫。
一个人活着,果然太孤单寂寞了。
狗在两人脚边撒欢疯跑,桌上两荤一素三个热菜,没见丁点辣椒。林瑾瑜扫了眼,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等会儿吃得了,我再弄两个菜。”
“怎么了,”张信礼以为自己又做错了:“这些不喜欢?”
这些天他真的很小心翼翼,竭尽全力讨林瑾瑜开心,毕竟房子是人家的,只要产生任何矛盾,不管大小,林瑾瑜一个不开心就可以赶他回去。
“不是。”其实林瑾瑜没那么冷血无情,这些天,他老看见张信礼脸上出现些以前从来没见过的神色,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有点新奇、有点心软,就像生挂面被泡在热水里一样……但又有点觉得好玩。
他没解释太多,扭头进了厨房,张信礼以为他不满意,颇无措地站在原地。
林瑾瑜背对着他,嘴角不由挂上了抹戏谑的笑,十分钟后,他端着盘辣油爆香的青椒炒肉,面无表情从厨房出来,放到桌上。
张信礼显然没料到原来他是去做这个的,很意外地愣在原地,好像不敢相信似的,道:“你……”
“用不着感动,”林瑾瑜总是嘴硬心软:“顺手而已。”
他打开冰箱门巡视了番,说:“我不吃花椒,所以屋里不常备,再弄个水煮肉片,用胡椒粉凑合下得了。”
张信礼说:“你做什么都好。”
林瑾瑜从冷藏室又拿了块肉出来,张信礼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道:“其实不用弄,已经四个菜了,吃不完。”
“把素的吃了就行,荤的吃不完明天接着吃,”林瑾瑜倒水涮了锅:“你炒的那几个菜你自己都不爱吃,怎么有你这么傻的男人。”
他嘴张信礼嘴得欢实,浑然不觉现在炒的两个菜他自己不是一样根本不吃。
油味呛人,张信礼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排气扇下林瑾瑜忙碌的背影看了很久。
多日来的付出好像终于有了回报,原来皇天真的不负苦心人,林烨说得对,就算是块冰,放在怀里久了,也总有一天是能捂热的。
“油有点炸,帮我拿个围裙,就在门后边,”林瑾瑜如今拢共就那么几件衣服,溅个油点子麻烦得很,他便随口吩咐张信礼道:“帮个忙,腾不开手。”
张信礼依言更走近了些,从厨房门后的挂钩上取了围裙。
林瑾瑜正边看着火边在一众调料里找胡椒粉——由于又是不常用的,所以收得很旮旯,扒袋子挪罐子的,找半天还没找着。
“帮我系下,”他一伸脖套上了,但没手往后系,于是喊了张信礼,然后说:“谢谢。”
张信礼站到他身后,慢慢伸手从他腰侧穿过,往前找到两条细长的布料带子,然后屈起手臂收回来,打成个结系上了。
林瑾瑜专心往锅里放调料,没了一开始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般的态势,似乎并不介意他靠这么近。
张信礼帮他系好围裙后却没走,只收了手,仍离得很近地看着他。
煤气灶热浪滚滚,除去臃肿的外套后,林瑾瑜只穿着件宽松的小圆领米白色毛衣,衬衣领口干净而熨得笔直,看起来十分居家日常。
有种说法说:相爱的人能闻见彼此身上与众不同的味道。张信礼不知道这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也许是真的。人虽然多数感受器官都退化了,可依然是种自然生物,会分泌荷尔蒙,仍能在遇见爱人的时候用已高度退化的化学感受器感受到茫茫人海中那不一样的馥郁气味。
张信礼就感受到了——当他靠过去时,他清晰地闻到了林瑾瑜身上男人的气味,不是香水,不是沐浴露也不是洗衣粉,而是种天然的荷尔蒙气味。
林瑾瑜手上锅铲翻动,肉片咕噜噜冒着辣香,他好似浑然未觉某人正注视着自己。
肢体接触是亲密关系中很重要的一环,绝大多数人都渴望和喜欢的人贴得更近,想牵手、想拥抱、想接吻,想做其它更加亲密的事。张信礼就这么贴得极近地看着他,看他被毛衣包裹的背影、短却柔软的发丝、正在给他做饭的手,和衣领下露出的、干净的脖颈。
在张信礼的记忆里,唯一一个专门给他做过饭的人是他的母亲,不过那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久远到好像要追溯到刚记事那会儿,一直以来好像都只有他给别人做饭,没人给他做过。
“瑾瑜……”刚刚系围裙时的动作其实已近乎于半环抱,现在,在荷尔蒙味道与画面的双重刺激下,他发觉自己想碰林瑾瑜的欲望几乎有点难以抑制了。
林瑾瑜只听那十分熟悉的声音叫了声自己名字,然后便感到那双三分钟前找到带子就老老实实从自己胸前撤退的手再次伸了过来,然后很不老实地收紧——结结实实抱住了他。
“瑾瑜……”张信礼又低声喊了遍,这次是贴着他耳朵根喊的,他抱得很实,从胯到胸口一线都紧紧贴着他。
“……”林瑾瑜心想:这算什么,做饭的老公最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
“松手,”他面不改色地翻动着锅里的东西,好像半点也不意外,说:“谁让你抱我的。”
“没人,”张信礼看他给自己做饭,觉得林瑾瑜态度大有软化,言语之间便不再如之前那样过于小心,说:“我自己。”
他自己让自己抱的,他想抱。
“我跟你有任何关系吗,”林瑾瑜看了眼火,旁若无人伸手到旁边拿筷子夹了块肉片尝咸淡,也没挣扎,嘴上还和他说着话:“谁允许你抱我的。”
张信礼低声说:“你关心我,给我做东西。”
“那又怎么样,”咸淡正好,林瑾瑜把筷子放了,开始准备出锅,语气淡淡道:“给你炒两个菜就是准你抱我,请你喝杯奶茶是不是就是同意跟你上床?”
张信礼说:“当然不是。”
“那不得了,”林瑾瑜懒洋洋拿胳膊肘怼他:“起开,别动我。”
张信礼没松手。他不想松,也不敢松,觉得这次松了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到了。
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林瑾瑜偏头往后看见,觉得好笑,但还是没挣扎,他懒得浪费力气。
“瑾瑜……”张信礼只是叫他,像只大狗似的,讨好般在他肩窝处蹭:“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么多天来他做的所有事都在传递这个信息,今天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宣之于口。
他说:“快毕业了,因为你,我在上海也找到工作了,可以陪你留在你家。我现在不是独生子,我家那边也不用太担心。”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无数磨合,无数苦难使得他们不再单纯是当初象牙塔里的学生或者瞻前顾后,心事重重的村寨少年,属于少年的懵懂种籽生根发芽,开出了花朵。
现在,他们可以明白地、自由地去爱了。
“再说吧,”林瑾瑜仍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把菜端走,要凉了。”
墨迹半天,先炒出来的菜都凉一半了,张信礼是怀着无限期待与真诚说的那番话——就像当初的林瑾瑜一样。
所以,当林瑾瑜表现得不怎么激动的时候,他也如当初的林瑾瑜那样失落难过了。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原本无论怎样,张信礼都坚信旧情还在,林瑾瑜在他面前无法做到心如止水,这也是他有勇气追过来的原因,可对方如今这个淡定的反应远远在他意料之外……林烨说,林瑾瑜跟他吵架、激烈地拒绝他并不可怕,如果他在他面前能保持十足的冷静了,那他才真的没机会了。
这么想着,张信礼胸口起伏的频率变快了,他的手开始往上:“你现在没那么喜欢我了,是么?”
林瑾瑜非常熟悉他的肢体习惯,所以在张信礼的虎口碰到他下巴之前他便非常迅疾地一把抓住那意图不轨的手,然后大力搡开了:“别在这发你的S本性,”他说:“别再来强的,我说真的,第一次警告,三振出局。”
上次琴行里那最终落败的打架真气死他了,林瑾瑜想:岂有此理,没点追人的诚意,再打架也应该是我把你绑起来然后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你还想逞威风?没门。
张信礼没说话,他接着说:“不是‘现在没那么喜欢你’,我就不喜欢你啊。”
确实不喜欢,林瑾瑜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他了,他不喜欢他,他爱他。
张信礼不像林瑾瑜,某些时候有点死直男,他的金鱼记忆一下不记得这事了,所以,当林瑾瑜说完那句话,他的脸色马上沉了下去。
林瑾瑜斜眼看见他的表情,恶趣味得到极大满足,心里的发笑指数又上升了一个等级……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很幼稚,但心里就是有一种在帮十七岁的自己出气的奇妙感觉。
“不喜欢我?”本觉得已看见希望的人最难忍受的事就是忽然发现那希望只是海市蜃楼,张信礼还是没松开林瑾瑜,好似不打算放过他:“这是你的真心话?”
“暂时是,”林瑾瑜觉得点到为止就好,还是不要把路走太窄了:“觉得恼怒了?挺好,你这才几天,我可是暗恋了你四年,你有什么好恼怒的。”
那句‘暂时’让张信礼略微冷静了点,林瑾瑜的话勾起他久远的回忆,那时候,他说的绝情话可比林瑾瑜现在说的要多得多了。
晚饭五个菜,他们算一人做了一半,不过已经凉差不多了,林瑾瑜无意继续话题,张信礼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老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门口的门铃忽然和他的手机一起响了。
“哟,估计是你弟,”林瑾瑜一猜就中:“接电话去吧,乖,不要在这里本性大发了。”说完从他臂膀间挣脱出来,端着凉了的菜走了。
张信礼只得暂时放弃,两人一个去给查水表的房东开门,一个去接堂弟的视频电话。
快过年了,正是新春佳节,此时,他还不知道张信和即将带给他一惊喜。
临开门前,张信礼拿着手机,冲着林瑾瑜的背影说:“我想跟你重新开始,真的。”
林瑾瑜先给房东开了门,面色和蔼、满面春风地把人家引到卫生间看水表,然后才从磨砂玻璃门后探出半个头来,装作云淡风轻道:“好啊,那就重新开始。”
他说:“从头到尾,重新来过,从牵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