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隔间的响动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种人,极度老奸巨猾、厚颜无耻,他们缺乏道德感和罪恶感,这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是因为刻意压下了心里的那点良知,而是确实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他们从身到心,由内而外地觉得为达目的伤害别人没什么大不了,甚至还挺好玩,就像林瑾瑜觉得人想吃猪肉就可以杀猪一样。

那张照片确实是真的,他当时之所以手上拿着那件衣服,是因为赵武杰让他拿下去还,可邵荣放出来的图里“恰好”只有林瑾瑜一个人,他树荫下的脸虽然模糊,但仍一眼就能看出是他。

发图的那几条评论还带了文案:做人留一线,好歹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本来是不想把你照片也挂出来的,可你非但不还反咬一口,那就别怪我了。

别怪你?别怪你妈了个XX,不要脸的傻逼玩样。

林瑾瑜无从得知姓赵的为了满足他裤裆里那二两肉的下作欲望究竟为此准备了多少个套,看他这“不屈”的精神以及老练的手段,这家伙极有可能是个惯犯。

赵武杰确实是个非常随便的人,不仅玩转各大交友账号,甚至每天下午他雷打不动地去球场打球的目的之一也是看人,合眼的都会去试试,他自己本身条件可以,又是个1,加上圈子里的一些风气,很多0喜欢这样所谓“大脚体育生”的标签。如果实在太难啃就算了,除非……特别合眼。

就在林瑾瑜撸起袖子准备唇枪舌剑和邵荣大战三百回合时,上课铃响了,他们教专必课的老师提着电脑走进门来,看也不看台下学生齐没齐,直接道:“好,我们上节课讲到……”

林瑾瑜坐得很前,出于尊重教授的目的,他关了手机,拿笔开始听讲。

等到终于下课,一伙儿同学收拾包三三两两走出教室去吃饭的时候,林瑾瑜打开手机看了眼,发现评论区风向开始往赵武杰期望的方向转了。

无图无真相,切实的图片和纯文字相比,乍一看上去说服力可大多了,在邵荣放出照片的同时,还有“热心人士”放出了另一段视频。

视频里,林瑾瑜与另一个男人一开始和邵荣本人好好地在操场上说着话,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动起手来,林瑾瑜看起来好似非常嚣张,甚至上千扇了狼狈躺在地上的邵荣一个耳光……

热心人士和邵荣一起,绘声绘色地诉说了这段十分“屈辱”的被殴过程,沉痛而克制地描绘了林瑾瑜疯狗咬人的场面,说林瑾瑜以为邵荣手里没有证据,便威胁他,说如果不配合他就坡下驴把这事儿揭过,以后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这事儿的恶劣性质一下就更上一层楼,许多人在下面嘲讽都十几二十岁的大学生了,还搞什么打架之类的事儿不觉得幼稚丢人吗?什么好果子之类的威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二少年混进了X大校园。

还有那几张照片,许多人觉得这就是踏马的铁证,铁证如山,黄河水都洗不清的那种。

如此种种,看得林瑾瑜那叫一个火大,咬牙切齿,眉头皱成疙瘩,在他短暂的二十年人生历程中,他还从没有如此厌恶过某个人。

张信礼不在,手机也没开,此时此刻他正跟着某机构顶着大太阳在公园里面发传单,一天给一百,日结的那种,完了四点赶趟去酒吧,林瑾瑜没人可以商量,那段张信礼留下来的录音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机文件夹里,全须全尾,一字不漏。

这事儿双方一旦开始斗了就没有回头箭了,捅到校内论坛就等于把事件里出现的所有人放到了公众的眼皮子底下,林瑾瑜跟邵荣,总有一方得是错的,要承受所有的后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林瑾瑜郑重考虑了整整一下午,烟抽了半包,晚饭也没心思吃,最后还是下决心做了决定。

他把那段赵武杰计划里应该已经被删除了的录音调了出来,一些跟他自己有关的小地方哔掉,然后附上整个事情原本的真实经过,连带着赵武杰无耻之极的“让我操一次”言论一起,全部上传到第三方QQ,然后把地址贴到了论坛上。

那段录音让他觉得非常恶心,恶心且愤怒,原来早在那个时候这家伙就已经……

对这种不要脸的人没必要留什么手,就该普度众生帮他在全校出个柜,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人比隔夜饭都馊的人品……反正没证据证明我也是,管他呢!林瑾瑜一个字一个字地打:赵武杰是个不要脸的gay,性骚扰我哥们不成,所以出此下策,邵荣为虎作伥,从头到尾血口喷人!

这绵延俩月的挂人原本只是个丢东西事件,就跟学校里每天发生无数起的盗刷饭卡事件一样,纯属经济纠纷,最多就是丢的东西比饭卡有纪念价值多了,可……这这这,没想到还是个情感纠纷八卦?还是当下自带吸睛点的性少数八卦?

不止爱打篮球的男生,这下相当数量的女生也加入到了讨论中,大部分人觉得gay没什么,可骚扰人家直男就很恶心。

gay性骚扰直男跟和gay跟女生谈恋爱堪称两大政治不正确,可以并称为继七宗罪之后的当代第八、第九宗罪,一时间,小部分反同人士和大部分反性骚扰人士居然神奇地暂时站在了同一边,开始质疑赵武杰,贴子评论蹭蹭蹭往上涨。

林瑾瑜叼着烟,开始等赵武杰和邵荣的反应。

……

另一边,市中心,live酒吧。

上班时间是不允许看手机的,因此张信礼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天已经黑了,舞台上今天的驻场正唱到第八首歌,几个服务生分散在大厅的各个角落,不时走动着,尽量扩宽视野,看有没有招手的客人。

张信礼四下环顾了一圈,没看见有按铃或者招手的,便抽空低头看了眼手表。

自从十点过,大约每隔十分钟他就忍不住要看一次手表,领班很关注手底下的人,几次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有点好奇地随口道:“怎么这么频繁看时间,跟数着分针表格子等似的……这么想下班?”

“没有,”张信礼迅速放下了手:“随便看看。”

领班笑了笑:“没必要,不是来查勤的,想下班不是很正常吗,谁不想下班,我也想。”

酒吧还有饭馆这种营业场所都是忙起来忙死,闲起来闲死,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大家放松一下摸个鱼,领班也不会那么古板:“不过像你这么十分钟看一次时间的也少,”他挑挑眉,用一种男人之间“我懂的”似的神色道:“怎么,家里有人要陪啊?”

“……嗯,”张信礼说:“差不多。”

“哎哟,咱们这儿店里连晴姐带调酒外加几个服务生,全是单身没主的,你小子居然有女朋友,看不出来啊。”

张信礼道:“没女朋友。”

“不老实,刚才还说家里有人要陪,这会儿又没女朋友了,这话可拙劣得很。”

这叫一个不白之冤,张信礼从头头到尾可没说一句假话……他道:“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好好珍惜,”领班跟他一起,面朝大厅,看着喧哗的客人,道:“咱们这行,天天回家那么晚有哪个正经女孩肯跟咱们啊,所以都干不长,加上昼夜颠倒,作息紊乱人特别容易累……有时候交公粮都那什么,肯跟你是好事。像我以前吧,没钱才一直干,结果以前对象嫌我回家晚,不陪他,没几个月就把我踹了。”

张信礼不知道说什么,等半天,说了句:“节哀顺变。”

酒吧服务生换人很快,时常有新面孔,大家都习惯了,因此也没什么固定小团体,这几天很快和张信礼熟悉了起来,大老爷们一起多抽几根烟差不多就积累起了点同事感情,有了感情,聊天插科打诨的时候就难免互相聊点颜色。

领班朝他点了下下巴,压低声音闲聊道:“哎,你俩那方面怎么样?没不和谐吧?”

张信礼知道他在聊什么,但不知道怎么礼貌回过去,只道:“一般。”

“一般什么,不怕你笑话,我有对象那会儿真力不从心,每天回去累死了,你看着身板挺结实……撑撑吧,为这个掰了多不值,万一有什么困难,问问晴姐,她能支招,”领班道:“我看她对你挺满意的,一般新员工捅娄子直接就给辞了。”

张信礼很勤快,也很认真,能吃苦,这样的员工到哪儿都受老板喜欢,领班自己也觉得这属下挺让人省心,对他印象不错,所以休息的时候找他闲聊。

“嗯。”张信礼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他俩不在一个频道。

其实他倒挺……林瑾瑜前段时间大部分时候情绪都很低落,那种低落状态下的人不太有性欲,但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可他刻意避开了这方面不谈,林瑾瑜总是说自己没有用、很糟糕,他不能再给他别的心理压力。

“还有有时候可以来点小花招……”领班大概真闲得很,和他乱聊了些七七八八的,张信礼不太有兴趣,反正……这话题对他没有丝毫帮助。

台上吉他手跟键盘互动起飞,客人争相后台点歌,张信礼把用来记单子的笔插到衬衣口袋里,礼貌告辞,说要去卫生间,体面地结束了这次闲聊。

与外面炸耳的音乐声相比,卫生间里显得十分安静,张信礼去洗手池边用凉水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透明的水珠顺着他漆黑的发丝一滴滴往下滴,沿着下颚曲线坠落下来,砸在大理石台子上。

冰凉的自来水略微冲淡了他的疲惫,张信礼扯纸抹了把眼睛,刚准备出去,却听见身后,卫生间某个隔间里好似有些许奇怪的声音。

像是男人的呻吟,但又不全是……那声音一重叠着一重,连带着略显急促的粗重呼吸都是两道。

那好像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张信礼的脚步顿住了,此刻卫生间里没有别人,他屏住呼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那两道声音的主人有一会儿没察觉到动静,大概错误判断了形势,以为洗手的人已经走了,开始略微放纵起来。

“小贱货……爽不爽,嗯?”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边喘边道:“好吃吗,喜不喜欢给乖狗的奖励?”

——那恍惚是赵武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