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赫利俄斯

纹身师问了句年龄,然后照例拿出图册让他们挑,迟曜却表示只用纹一个单词。

Helios。

赫利俄斯,是古希腊神话里真正的太阳神,也是太阳光谱里发现的氦元素的拉丁文全称。

只不过在后人的流传里,太阳的代名词,逐渐混淆成了阿波罗。

直接纹自己的名字或者首字母缩写太明显了,纹这个的话,就隐晦很多。

迟曜放心下来,指着冯路易腺体靠上、枕骨靠下的位置,对纹身师说:“就纹这儿吧。”

“会被头发挡住。”

“那就剪了呗。”迟曜满不在乎道。

他早就嫌冯路易那一头乱七八糟能挡住快半张脸的卷毛碍眼了。

纹身店到底不是理发店,冯路易本以为就修短一点,结果人家直接拿着推子给他剃成了寸头,迟曜伸手摸了一把,刺刺的有点扎手,倒也符合冯路易本就线条凌厉的五官。

如果说之前像一条藏在暗处狩猎的独狼,那么现在就是狼群里的头领阶级了,只一眼,就能轻易夺取所有注意。

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又有点后悔,冯路易要是变得很受欢迎,一定不会再像这样围着他转了。

就像绿宝石回到奢侈品橱、无人区的钞票被捡走,不能再由他独占了。

冯路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以为迟曜不满意,头垂得更低了。

纹身师细心地观察他们,打趣问道要不要纹个情侣纹身,迟曜连忙摇头。

“谁跟他是情侣?”他收回手,顺便在冯路易额头上弹了一下,“头皮刺青会比一般刺青要痛很多,你如果不敢,现在就要说出来。”

冯路易抬起头,轻声对纹身师说可以开始了。

迟曜措辞完全没夸张,这个位置皮肉薄,刺青真的很疼,纹身针头就像直接扎在骨头上。冯路易宽阔的肩胛骨在校服上印出冷汗,却硬撑着眉头也没皱一下。

最后出来的字符图案有半个手掌大,黑色哥特花体,表面还用打雾机添了一层不太明显的高光,冷冽又张扬。

迟曜突然开始考虑纹身师刚刚的建议,要不要给自己也纹一个,当然不能这么显眼,要在隐蔽的地方。

可纹身店不接待未成年人的规定让他很失落。

冯路易已经迈到了门口,“迟哥,我们走吧。”

迟曜抽了抽嘴角,才意识到其实冯路易比自己大了一岁,这声哥听起来怪讽刺的。

为了找回面子,他又碎碎念着叮嘱了很多纹身后的注意事项,完了又冠冕堂皇地命令道:“花了我几千呢,你得长点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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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身的伤口一周后开始结痂,一个月后开始脱落,彼时已经放了寒假,迟曜并没有机会检查恢复情况,因为他被拉去了夏威夷家庭旅行。

一月份的海岛,上午气温已经接近30度了,迟曜站在牧场柔软的草地上,随手给马喂了几根草。

迟荣和乔姓母子三人正在聊着古兰尼牧场的历史,迟曜一句话也没插嘴,他只知道这里拍过侏罗纪公园和哥斯拉等著名IP,而他爸连一次电影都没陪他看过,旁边的情侣还一直围着恐龙遗骸的道具让工作人员帮忙拍照,吵得他脑仁儿疼。

恰巧预约的环岛tour时间到了,迟曜见有了开溜机会,径直就跨上越野摩托,跟着车队的其他游客上了路,一路从牧场开往山林,途径复活节岛雕像,最后在海岸线边的渔场停下。

景色在疾驰风中连绵变换,好似跨越沧海桑田,他心里总算平静了一些,摘下头盔,才发现沙土早就从护目镜的缝隙里钻进来,整个人像在灰尘里打过滚,黑到和冯路易有得一拼了。

迟曜不由笑出声来,拿出手机,发了张自拍给冯路易,又想到他那里是半夜,这个点冯路易应该下了夜班,迟曜还是明知故问发了句,“睡了吗?”

自然没有回应。

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也不和家人打招呼,独自回海景别墅洗澡去了。

远处的黑沙滩上,晒太阳的海龟都换了几波,冯路易终于回复了一条语音。

“迟哥,对不起,我才看到消息,怎么了?”

像刚睡醒的声音,低沉沙哑,经过手机听筒的传输后,似乎更有磁性了,迟曜回忆起一个月前的早上,冒充Aloys给冯路易打电话时,听到对面的声音时,差点露了馅。

迟曜正编不出词,他瞄了一眼桌上的贝壳雕塑,是牧场送给游客的纪念品,很可爱的小狗造型,便顺势说道:“没事,我就是在想,要不要给你带点礼物回来。”

大约过了两分钟,冯路易慢吞吞地回复了一句:“这样啊......”

“班上每个人都会有。”

不,还是排除文月莱吧,她太烦了。

迟曜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冯路易又过了好几分钟才回,依然怪怪的,总是带着含糊的语气词和诡异的停顿。

“啊......好,谢谢迟哥。”

迟曜眼皮一跳,不受控制地想到冯路易之前私藏自己私人物品的行为,再结合现在的反常语气,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

他……他不会是在自渎吧?

大早上确实容易冲动。

就算这样,也不是借口,冯路易怎么可以不经他的允许就......

不对,他也不可能会允许。

迟曜一激动又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立马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果然,一接通就听到几声急促的喘气。

迟曜羞愤极了,骂道:“你一天天脑子里就只有那玩意吗?”

对面沉默了几秒,说道:“迟哥,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能不能一会儿再——”

“一会儿你都完事了吧!”

“完什么?”

喘气声停了下来,冯路易的鼻音里透露着明显的事后感,仿佛是贴着迟曜耳朵说出来似的。

迟曜攥紧了床沿,手心满是汗,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开始,也跟着他的呼吸频率了。

他不说话,冯路易也没吭声,空气在沉默里发酵,蒸腾出荷尔蒙的味道。

酒店的空调缓解不了体内的热,浴袍早就松垮开来,迟曜将手伸进夹紧的腿侧,摸到一手粘腻。

他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以前至少还需要两人进行肢体接触,现在竟然听着对方的声音就......

他觉得刚刚骂冯路易的话,用在自己身上也毫无问题。

在欲望的劣根性上,两人如此相似,谁都指责不了谁。

冯路易那边一直没听到他答话,也有些担心,便拨了视频回来。

迟曜慌忙擦干净手,想挂断,结果错点了接听。

屏幕上顿时出现了画面,迟曜看到了清晨还没亮透的天,寂寥无人的小城街道,还有冯路易对着镜头有些拘束的脸,雪花正一片片落在他头顶泛青的发茬上。

迟曜愣住了,“你怎么在外面?我还以为……”

冯路易便解释道:“这不过几天就小年夜了?我妈说想吃小时候的灶糖,我就早起去给她买了。”

灶糖就是麦芽糖,很传统的甜食,老人们会在小年夜用它祭祀灶神,如今还卖这个的,已经不多了。

冯路易说话的间隙里,轻咳了两声,像是有些感冒,这也是鼻音的由来。

“跑了十几家才买到,耽误了接你的电话,对不起,迟哥,你脸好红,也感冒了吗?”

镜头稍稍上抬,迟曜看到,偌大的雪地里,少年身后一行孤单的脚印格外清晰。

迟曜感觉身体里的火一下被浇灭了,余烬就像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扫空整座城市的同时,也映射出了他心底的空虚。

他们的相似何止一点。

迟曜不动声色地把手藏在镜头下,系好浴袍,说道:“没有,我好着呢,你忙你的。”

冯路易放下心来,“没有就好,寒假结束以后就要手术了,你可千万不能生病。”

“别他妈老提手术!”迟曜陡然喝道。

就这么想早点跟他断绝联系吗?

真是只白眼狼。

明明刚刚还萌生了一点共鸣,扫兴死了。

冯路易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便住了嘴,就这么连着视频去了医院,见到冯雪兰后,迟曜才活泼起来,正常地和长辈寒暄,气氛融洽,直到冯路易安顿母亲再次睡下,和迟曜道别,那边却还是没挂断。

冯路易不自觉摸了摸后脖颈,未知含义的刺青有些发痒,心里也刺挠刺挠的,他犹豫着提起话茬:“迟哥,你在夏威夷过小年夜吗?”

“嗯,我爸订了游轮,明天会有party。”

“噢,挺好的。”冯路易点点头,平和道,“我还是老样子,祺哥店里有几个不回老家的,和他们一起吃个年夜饭,热闹。”

迟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想在他眼睛里看出别的情绪,奈何手机画质不好,那双金绿色的宝石总像蒙着一层磨砂纸。

迟曜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不喜欢party。”

“什么?”

“我也不喜欢什么家庭旅行。”迟曜的声音闷闷的,“你们年夜饭不多我一个吧?”

冯路易怔愣了半天,才理解到迟曜的意思是想回来和他一起过年。

“当然,迟哥你什么时候到?我接你。”

“现在就出发,明早到。”

做出这么个心血来潮的决定后,迟曜挂断电话,就开始收拾东西。

乔信风正好回来,问道:“哥,你要回N市了吗?”

“嗯,省得咱们互相碍眼。”迟曜随意敷衍道,懒得多解释。“你要跟我爸告状也无所谓,反正我就是要回去。”

“哥你说的什么话?”乔信风笑了笑,随手拿起桌上的贝雕。“我只是觉得你太不珍惜一家人在一起过年的机会了。”

迟曜翻了个白眼,夺过他手里的贝雕。“别碰,我m'm嚯g e氵夭艹冫欠送人的。”

乔信风便上楼去了。

这点小插曲很快被迟曜忘掉,他顺利坐上了回N市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