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灵媒
令人汗毛直立的危险感炸开, 肖律来不及回头,拽着还在发愣的两人朝着一旁闪避开,顺便一脚把还在地上当皮球的班长踹到一旁。
金属和地板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
肖律朝着自己刚刚站立的方向看去。只见到身材高大魁梧的杨校长, 手里拿着一把寒光湛湛的斧子。
这斧头和他刚之前拿来吓鬼的假玩意可不一样,一股暗红色的血气在斧头表面萦绕,杨校长每走一步, 头上滴落的血迹就会在地面连成一条血线。
杨校长正看着他们, 那双凹陷的眼眶里一片漆黑,像是凝聚了夜色最深浓时的黑暗。
“逃跑……坏学生……”
夏洛克与杨华生用希冀的目光看着肖律:
男神,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肖律站直了身体,将脸上碍事的眼镜摘下来塞进教案袋里, 然后一掀衣摆, 首当其冲的——转身就跑。
“愣着干什么?想跟他讲道理吗?”
作为一个假灵媒,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审时度势,和这玩意硬刚明显不科学。
两个大男生带着一只鬼, 一边卧槽,一边跟在后面。
杨华生:“男神为什么不出手啊?!”
夏洛克:“大概是我们没有付费?”
杨华生:“他做人这么有原则的吗……”
夏洛克:“我决定好好学习这种精神,免得以后出了社会被无良老板剥削。”
“可是后面是鬼诶……”虽然觉得好友的话很有道理, 但杨华生还是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
校长的鬼魂扛着把看起来就有好几十斤重的大斧子, 前进的速度可一点都不慢,甚至还时不时的瞬移一下,已经越来越近了。
“妈呀他还瞬移,怎么办呀……”他无助地伸手抱住自己的满头卷毛。
闻言,夏洛克也回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步子明显加快了。
肖律的语气里听不出慌张:“跟我往前跑就行, 别自己乱窜。”
身后两人对视一眼:有戏。
肖律带着两人一鬼, 在楼梯上飞速前进, 来到了五楼通向四楼的阶梯上。
肖律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距离他们不过几米的杨校长,将声音压到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程度:“往下跳。”
“直接跳?!”
“对,怕的话,就护住头。”
这个要求着实有点奇怪,夏洛克两人忍不住交换了一个懵逼的眼神。但肖律没功夫给他们解释了,对着两个屁股一人一下,简单粗暴地送他们上路。
“啊————”
视线落到一直安安静静的班长身上。
班长似乎是个逆来顺受的好脾气,被“老师”视线一盯,主动团成个球方便肖律把它踹下去,生前肯定是个执行能力不错的好班长。
肖律也没客气,上去就是一脚,鬼魂下去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杨校长已经来到身后,对着肖律举起了斧头。
血腥气扑面而来。
肖律不闪不避看着他,动作轻盈地向后一跃,姿态如点水的白鹭,轻巧避开了来势汹汹的斧头。
楼梯这么点儿高度,对于在武侠世界练过轻功的人来说,完全小意思。
见到自己的猎物屡屡脱逃。杨校长被激怒了,他身上黑气泛起,漆黑一片的双瞳死死锁定了肖律,大步追来。
这一次,他一定要解决掉这个狡猾的猎物。
却在踏上阶梯的时候,神色骤然一变。
“这里……”
“这里是……”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杨校长惊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惨白的天花板,灰色石砖的地面,那是他曾经每天都看到的画面,也是……他视线里最后的画面。
“是不是很熟悉,你就是死在这里的。”肖律对着那道僵立的亡魂沉声说。
这个世界的鬼魂不是无敌的,都有各自的弱点,他们会害怕杀死自己的东西,凶残如杨校长也不例外。
“啊……啊……啊………………”
杨校长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重。属于人的轮廓却越来越淡,他像是个在高温下渐渐融化的糖人,一点一点的彻底消失在了阶梯上。
“没了?”杨华生揉揉眼睛。
“没了。”夏洛克肯定地回答。
面对两双求知的眼睛,肖律倒是勉为其难地给解释了一下:“崔老师收集的资料里说,这位校长在杀死所有的师生之后,自己也没能幸免。他在四五楼之间的阶梯上滚落,直接摔断了脖子。”
“嘶……”夏洛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他死了吗?”
“不,只是散了,需要多花些时间重新凝聚而已。”
杨华生:“男神跟崔老师的关系还真好,什么都愿意告诉你。”
肖律:“……”
虽然是什么都愿意告诉他,但这跟关系好可没什么联系。想到傍晚时分那家伙厚着脸皮要报酬的样子,他就觉得牙痒痒,急需某个老狐狸的天灵盖磨牙。
这时,一道空灵的钟声响起。
秋暝旅馆是没有钟楼的,昨晚他们也并没有听到钟声。现在钟声却像是穿过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清晰地落入几人耳中。
扑通。
身边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肖律朝旁边看去,缩在角落的班长消失了。而他原本所在的地方掉落了一本早已发黄发脆的古老笔记本。
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工整,每一张的排版都整齐清爽,应该是出自班长本人的。
这是一本日记。
里面记录了班长的生活琐碎,前面都是些上课、下课、读书、考试之类的学生日常。师长友善,校长宽厚,还能读书学本事,他对在学校的新生活很满意。
翻到后面,日记本里的内容渐渐奇怪起来。
四月十七。
校长先生最近似乎很忙,连早会都没有出席。
五月三十。
听李老师说,校长最近买了很多书,许是打算扩建图书馆。
六月十二。
听办公室的老师们说,校长先生最近总是一个人待在顶楼。
有近半个月没有见过他了,先生可还安好?
九月初四。
无意听到了校长和人的谈话,他似乎对前任房主尹森先生很在意,我听过一些关于尹先生的传闻,怪可怕的。
九月二十。
黄昏时分,于小花园偶遇校长先生,他上去有些魂不守舍,和他打招呼都没反应。
十月初八。
校长先生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总觉得有些像以前袭击我们村子的外国兵。
友人说,许是他本就入过行伍的原因吧。
日记只写到这里。肖律的视线落在最后那一页的日期上,十月初八。他记得在崔云瑾给出的资料里看到过,校长杀人那一日是十月初九。
尹森。
这个名字在杨校长的笔记本里也见过,是一切的开端。不知道他和杨校长屠杀学校师生之间有什么联系。
还有杨校长最后的诡异死法,是不是也和尹森有什么关系?
也许需要去顶楼看一看。
肖律将笔记本收起,顺便把两个大学生一起叫走,他答应这趟出来要给月月带点素材回去的,不然女装大佬就要跟着他一起来了。
·
夜半时分,正在按照月月的要求分享今晚经历的几人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崔云瑾打开了灯:“好像是和郭和江一起的某个女生。”
几人出门去,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嗓子嚎起来了。
穿着吊带睡裙的漂亮女人惊恐地靠在郭和江怀里,脸色苍白,泫然欲泣的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不过,看旁边另一个女人酸溜溜的眼神和悄无声息的白眼,肖律又觉得这美女也许并不是真的那么怕。
人恐惧到极致的时候可是发不出声音的。
只有电影里喜欢没事就让美女嚎两嗓子。
不过富二代的八卦他没兴趣,还是关注到底发生了什么比较重要。
被众人围着的是一扇关闭的木门,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门下却是一滩溢出的血红,正散发着浓郁的铁锈味。
“这里住着谁?”郭和江皱着眉问。
“好像是那个男网红的助理。”顾安洲记得清楚。
郭和江环顾四周:“那个男网红人呢,好像是叫海狗?”
众人这才发现,不光是海狗。还有和他一起来的摄影师,此刻也不见踪影。
“开门。”郭和江皱着眉。
管家上前打开了房门,室内的血腥气更浓了。
床上有个人形的血色影子,床单遍布抓痕,像是有个浑身血迹的人在这里挣扎过,挣扎的痕迹,一路从床上来到了门口,然后在门口的位置戛然而止。此刻房间里除了这些血迹,一个人也看不到。
助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众人都在震惊与恐惧中,肖律心头倒是了然。原剧情里,这个助理就是第二个死亡的,死法和现在一模一样。
这本小说描写的重点在于,入住的人在鬼怪的攻击下艰难求生,并没有详细写出到底是哪一个鬼怪干的。
但从床上和房间里遗留的痕迹就能看出,这次的鬼怪并不希望让猎物一招毙命。而是更享受其垂死挣扎的过程。
是个比杨校长更加恶劣的鬼怪。
众人正商量着报警。
本来死了人要报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这旅馆是郭和江名下的产业,众人都是受邀前来的,也没有热血上头的愣头青,都知道事情闹大的影响。大家不想得罪一个富二代,所以话说得很委婉。
肖律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讨论,心中对这场讨论的结果早已清楚。
他看着窗外依旧没有停歇的暴雨,他们的电话是注定打不出去的。
·
暴雨中,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影正在前进。
正是之前志得意满的海狗,此刻的他神色仓皇,脸色比那位靠在郭合江怀里的美女还要白上几分。
作为一个灵异主播,他探访过无数凶宅。大部分都是以讹传讹而已,当然,他不会点破真相,而是顺着那些诡异传闻演戏,继续让鬼屋的名声发酵。
其中也确实有一些难以用科学解释的,但也都是有惊无险。甚至偶尔发生的意外,还能增加他的人气。
但这地方不对劲。
之前他、助理、摄影三个人按照惯例找了间空屋玩四角游戏,就是那种三人分别站在房间三个角落,依次前进,拍前面一个人的肩膀,拍中就咳一声表示的游戏。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他们这样玩已经很熟练了,连什么时候停止出声都很清楚,没鬼都能给你演出鬼来。
在最后一圈的时候,助理忽然说有人摸他的脸,之后又说在房间的镜子里看到了人影。当时他的恐惧表情十分逼真,让海狗心情大好,都想回去给他加工资了。
可回来之后,助理却脸色发白的说想找个大师给看看。
这时候,在这旅馆里的大师不就只有月月带来的那个吗?海狗跟月月几乎都撕破脸皮了,自然不允许自己助理去找人。他给助理塞了张据说大师开过光的符,就把人打发走了。
第二天助理没出来,他只当是被吓怂了,继续带着摄影师拍素材,并打算这次之后就换个胆子大的助理。
但到了晚上,他听见了。
隔壁属于助理的房间传来了像是被捂住嘴发出的呜咽,还有指甲抓地板和皮肉撕裂的声音。
当他打开房门试图看看的时候,就听到了指甲在门板抓挠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简直像是狠狠抓在他耳朵里。
隔着一扇门板,他还能听到助理那低低的呜咽,他知道助理还活着,可是他不敢开门。
因为此时此刻,那让助理变成这样的家伙,一定也还在里面。
他只想逃。
这里真的有鬼!
太凶了,海狗简直怀疑他们这些住进来的人,到底能不能活着出去。
海狗除了车钥匙什么都没顾得上拿,甚至连换鞋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穿着拖鞋和睡衣,冲入了暴雨之中。
他现在就要开车离开。
路很不好走,几天的暴雨让旅馆之外的土地满是泥泞。
来的时候,是个干燥的白天。他并不觉得旅馆和停车场的距离有多远,可一旦下起暴雨来,这不长的距离却漫长的让人难捱。
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污泥里,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在了哪一处泥坑里,海狗顾不上转身去捡,他光着脚继续前进。
泥地里的石子划破了他的脚底,海狗也不在乎。
只要能离开就好。
当大量属于自己的车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时,海狗激动的快要哭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拉开车门。
坐在驾驶座上后,他才有了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某种高强度的刺激,兴奋的忘乎所以。这时,他隐约听到了旅馆那边传来一声尖叫,他想大概又是哪个倒霉蛋遇到鬼了吧。
但这都和他没关系了,因为他马上就可以——
启动失败了。
又失败了。
过度兴奋的大脑冷却下来,这时海狗才注意到车内是满满的水汽,连坐垫都是湿透的,就像是被彻底浸过水一样。
怎么会呢?他此刻身处的位置可是半山腰上啊。
“咔哒——”
车门上锁的声音清脆地闯入海狗的耳膜。
海狗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刚刚什么也没按。
一道轻轻的笑声响起,他听得真切,那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
海狗屏住呼吸,僵硬地抬起头,却发现车顶上什么也没有。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即将收回视线时,目光却凝固在了后视镜的位置。
他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
可仔细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幻觉、一定是因为我太紧张了……”海狗神经质的反复念着,像是在自我催眠。
“嘻嘻……”这一次,笑声更清晰了。
因为声音就出现在他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