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该吃药了
肖律欣赏着众人或惊或疑的神情, 最后将视线放回风雅正身上。
风雅正依旧是宗师气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满江湖的人都在疑惑，这魔门到底是哪里来的。查不到来历，行踪成谜, 功法特异，每一次出动却都能直击各门派的弱点。”肖律说。
“每一个试图在事后追溯魔门的势力，都有一样的疑惑吧？”
不少门派的掌权者在心头点头, 面上还是一派稳重。
肖律继续道：“但如果换个方式思考, 一切就好理解多了。”
“所谓的魔门，一开始就是中原内部势力, 不过披着名门正道的皮，用作掩饰罢了。”
“到了这个时候, 你魔门的人还要继续藏在人群中吗？”
“信口雌黄！”浮云观主怒喝。
“你这魔道妖人, 先是毒害正道未来栋梁，再是污蔑风谷主，现在竟然还想挑动我中原内斗, 其心可诛！”
随即，几位正道掌门也附和：
“诸位，不能再让他妖言惑众下去了！”
“你我一拥而上, 将这些贼子尽数拿下！”
一时间, 这些门派的人都拔出了武器，指向雪轮宗。
“别急。”肖律轻笑，“前段时日我的好徒弟凑巧看到了一场秘密集会，其中有身着魔门服饰的，以及……一些蒙面的中原人士。”
他之前已经连续放了好几个惊雷，此刻部分门派的人闻言都忍不住互相看起来, 生怕自己身边的哪一个就是隐藏的魔门众人。
“口说无凭, 休想凭借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动摇我中原人心。”浮云观主道。
“是以, 我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撒下了追踪药物。”墨雪开口。
随即，他从身边的弟子从袖中掏出一个玉匣，打开后，里面是一群不过拇指大的小蝴蝶。
“药物对人来说无色无味，却无法瞒过寻风蝶，而且会残留在人体内三个月左右，当日之人到底有谁，等它们一试便知。”
只见一群红色蝴蝶翩翩起舞，然后悄然落在了几人肩头：妙言门掌门、寻风阁主、鹤叟……以及浮云观主，皆是在场中主导针对雪轮宗之人。
众人顿时恍然。
但第一个跳出来对雪轮宗动手的陌刀门主却不在此列。
他就是个憨憨。
意识到这一点，本就重伤的陌刀门主忍不住再次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路真人……你的大徒弟不是也死了吗？你之前说他是继承你观主之位的人啊。”坐在浮云观主身边的光慕会长惊疑不定。
“这老夫倒是知道。”沉默的韦第一突然开口，“路真人有个私生子，三年前寻回的，名义上是他的小徒弟。”
“这个小徒弟天赋不错，备受宠爱，还总是和大师兄不对付。”
这一下，众人的眼神古怪起来，刚刚路真人还在为大徒弟的死悲愤欲绝，现在看起来可就不对味了。
风雅正一拂袖：“不过是你雪轮宗暗中动了手脚罢了。”
肖律：“你口口声声说着要证据，给出了你又不信，年纪大的人都像你这样反复无常吗？”
“不过，我也不是来和你们讲道理的，说了那么多我也累了。听说风谷主医者仁心，不善武艺，不如——”
红影骤然袭向风雅正：“讨教一下吧？”
众人根本没看清肖律的动作，只见一道红色的残影像是化为了风，飞速向前掠去，眼见着就要将风雅正击毙在当场。
几名伪装正道的魔门中人顿时大惊失色，纷纷试图阻拦，但肖律的速度太快，几乎是转眼间就到了风雅正面前，让他们鞭长莫及。
就在这时，一直被视为不擅长和人过招的风雅正动了。
他不得不动。
否则真的会死。
风雅正抬起双掌便朝着袭来的红影而去，和肖律掌心相对。
顿时一股澎湃的气劲以两人为中心飞速扩散开来，地面坚硬的石板难以抵抗大力冲击，纷纷碎裂，碎裂的小石块又裹挟着气劲的余波如漫天的暗器一般四散。
当世顶尖高手的力量，哪怕只是余波，这些小石块依旧有着足以击穿石柱的力量。
这下，所有人都无法独善其身，武功高强的掌门长老们各自使出手段保护门下弟子。
但掌门已经昏死过去的陌刀门可就惨了，他们只来了一个长老，哪怕将刀舞出花来也依旧有些独木难支。
眼见着碎石即将击中门中弟子，这位长老心头发冷，他们这次来的可都是精英弟子啊，这要是有个闪失……
他看了眼被塞进桌下的掌门，掌门啊，你为什么这么憨让人挡枪使了啊？！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道白色身影携着月白剑光突然出现，剑光如匹练，将几近绝望的弟子们笼罩，隔绝了如暴雨般的石块。
“墨雪……”长老难掩惊愕地看着来人。
墨雪神色如常地收剑离开了，一个字也没有说，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但方才危难时刻的不计前嫌的维护却是做不了假的。
接着便有雪轮宗弟子奉了自家师长的命令过来帮忙。
长老忍不住叹道：“人心啊……”
“我觉得雪轮宗挺好的。”他的徒弟说，“看他们的衣服多好看啊，武功也好看，比我们的好看多了，人还善良。”
“就是，好看的肯定不是坏人。”一边的弟子附和。
长老的感慨卡在喉咙里，再也出不去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憨憨！这一门都是憨憨！好人是从脸看的吗？！
肖律和风雅正一上手便是极招相对，省去了你来我往互相试探的步骤，直接将战局推向白热化。
“薄律……”风雅正向来端肃的脸上显出几分狰狞。
他筹谋已久铲除异己一统武林的计划，全被这个家伙给打乱了！
但是，雪轮宗的出现却省了他不少功夫。
风雅正已经当了与世无争的琉璃药王谷主近百年，虽然在暗中动作不少，但他对一统武林其实野心并不大，有个地位超然的药王谷已经足够。
可他快死了。
哪怕吃下了三元丹，让他拥有了湃然内力和健康长寿的身体。但人命是有极限的，八十岁时的他便在畏惧这个极限了，现如今一百一十八岁的他更是感觉自己就踩在极限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坠落。
高寿又如何？他不甘心就这样步入死亡。
他又想到了韦家，神奇的丹药、卓绝的医术、神秘的来历。他记得韦父在一次酒后曾说过他们原本有许多分支，单一个韦家就藏着如此宝物，其余的分支又如何呢？
可惜他明里暗里搜寻许久，都没能再寻得韦氏相关的消息，这让他越发焦躁，甚至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杀得太快了，应该留下来一点点折磨，让他们吐出更多才对。
风雅正忍不住再现了三十年前的事。
三十年前，他借魔门之手狠狠打击了压在头上的大门派，让琉璃药王谷一跃成为地位超然的一流势力。而如今，他要让整个武林为他掌控，挖出韦氏埋藏的秘密，顺便把最近试图和药王谷竞争的雪轮宗也搞掉。
至于这个计划会牺牲的人？无辜者的血从来不在他的考量里。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直到薄律出现在武林大会上。
来找他讨要韦氏的血仇。
那瞬间，风雅正心头比起被拆穿的惊惶，更多的是喜悦，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武林大会？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趁着和肖律过招后的空隙，风雅正从袖中掏出一个漆黑的笛子，放在唇边一吹，尖锐古怪的笛声裹挟着内力远远传开。
“今日与会的，降或者杀！”
只要知道秘密的人都闭嘴，那他的秘密将永远是个秘密。
命令一下，隐藏在各门派的魔门弟子动了。
“师弟……”
“师妹你怎么……”
“师父……为什么……”
一具具尸体倒下，就连琉璃药王谷也不例外，风雅正虽然在暗地里发展出了魔门势力，但药王谷却只有部分是魔门的人，明面上还是个光风霁月的正道宗门。
接收到笛声的讯号，一群黑衣的魔门人士从天而降，开始和隐藏的魔门弟子一起屠戮场中人。
血色蔓延，为这场混乱再度增色。
为首一人，蜜色皮肤，深邃轮廓，一头棕色卷发，手执双刀，整个人透着股狼似的狠辣。他叫做衲伽，是原剧情中的boss，明面上的魔门门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魔门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了，势要彻底控制中原武林。
衲伽出手果决凶狠，双刀毫不留情地将阻拦自己的人一刀两断，所过之处皆是鲜血铺就。
他的目标很明确——雪轮宗。
风雅正负责擒住薄律，而他负责控制雪轮宗的其余人，确保他们不会反抗，必要的时候还能用来当做要挟薄律的工具。
就如同当年的韦家人。
衲伽一路杀向雪轮宗，他嘴角挂上了残忍的笑容，这些雪白的颜色，沾染血迹，落入尘埃才是最好的归宿。
屠刀已经举起，却在这时，一道白衣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丰神俊朗、皎若明月，带着一身和当下场景不相符的温润，如一把美玉雕琢成的剑，看起来丝毫侵略性也无，却没人敢小瞧这美玉分毫。
墨雪噙着笑意长剑出鞘：“止步。”
衲伽眼含杀气：“那就先从你开始吧。”
刀锋与剑芒顿时交织在一起。
·
肖律和风雅正一路你来我往，已经离开了会场。
竹影摇曳，一红一黄两道身影轻灵地在竹林间穿梭，足尖踏着竹叶前行。
画面看起来飘渺如仙，实际却是你死我活的厮杀。
如果在这个世界做一个武力排名，两个半部修仙之人，显然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巅峰。
但正是因为如此，两人之间的战斗容不得一丝差错。
风雅正吃了三元丹，又多了百年的武学积累，不仅内力雄浑，出手的经历也极为丰富，肖律在和他过招时，必须全神贯注地应对，稍有分神便可能被对方直击要害。
风雅正一掌挥出，掀动了林间竹叶。
竹叶柔弱，却在内力裹挟之下，变成了无数刀锋朝着肖律飞去。
肖律袖袍扬起，蓬勃的内力凝聚在掌风之上，略微干扰了竹叶们袭来的方向。绵密如雨的竹叶飞入竹林之中，顿时间将大片的竹子削断，绿海般的竹林霎时出现了一大块缺口。
“哈哈哈哈——”
风雅正笑得张狂，丝毫不见了之前沉稳大方的宗师气度：“老夫已是当世第一高手，当年的武林盟主也不过是老夫亲手□□的傀儡。你这小孩儿看起来也得了机缘，但相比老夫，还是太嫩了，不够看！”
他又是几掌拍出，林间的竹叶仿佛都成了他手中的利器，听话地朝着肖律疯狂袭击，让肖律几乎找不到近身的机会。
竹影铺天盖地而来，自上而下将肖律的身形笼罩。
红衣人影足尖一点，轻盈地朝右侧掠去，转瞬之间便出去了三丈。
“想逃吗？你逃不掉的。”风雅正紧追不舍。
“做人不要太张狂，装了大半辈子的大宗师，却在这最后关头折戟，未免不妥。”
“别废话，乖乖将韦氏隐藏的秘密交出来！”
风雅正心头火热，他已经有了权力地位，财富名声，无敌的武功，搅弄风云的能力，世间俗人追求的一切都无法再令他心动。
唯有长生！
肖律运起轻功在林间穿行，抬手在身边的修竹上折下一根竹枝，挥动了两下，感觉手感还不错。
“想看韦氏的秘密吗？我倒是可以给你看个新鲜的。”
红衣美人折枝为剑，足尖轻点朝着风雅正而来。
漫天的竹叶如雨，肖律手中竹枝却如一道利风，割破了漫天雨雾。
明明只是一根柔软的竹枝，在他手中却有了雷霆震怒之威，丝毫不见半分脆弱反，而是一种孤傲凛然的剑意。
诛绝剑谱既然有了，哪有只让便宜徒弟一个人练的道理？他这个当师父的自然也要熟练剑法，才有办法维持师尊的骄傲。
平日里，他和墨雪两人就是彼此的对手。
风雅正张狂的神情收敛。
他浸淫武学已过百年，眼光早就毒辣至极，一眼便看出这剑意绝非凡品，哪怕对方只不过握着一根竹枝。
他好像见过相似的剑意。
在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小子趁夜袭击他，内力深厚，剑法犀利。但那小子江湖经验太浅，如一张白纸一样，很快便被他重伤，之后逃走不知所踪。
当晚，那人所用的剑意和眼前之人的有几分相似，可绝没有这般让他脊背发凉的感觉。
可明明薄律的年纪还要更轻一些，是怎么做到如同在血与火里厮杀出来一般的果决狠辣的？
很快风雅正就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了。
肖律手中竹枝携着雷霆之威，已经破开了他用竹叶编织成的壁障，转瞬之间就已经近身。
近距离接触之下，剑法的威力更甚。
凛然剑意铺天盖地而来，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竹林之中的这场对决，节奏骤然加速。
两道人影都只剩下了残影。
渐渐地，风雅正开始有些吃不消，他毕竟已经是个百岁老人，哪怕半步踏入仙途，躯体也依旧是凡人之躯。
更何况眼前这个混账压根儿没有半分尊老爱幼的精神，简直是黑了心要把百岁老人人往死里打。
肖律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红唇勾起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风谷主这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用起来可还顺手？”
风雅正没有回答，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要突然提起这一茬。
“这一身内力本就非你之物，药中真意更是与你所行之道截然相反。”
“想必这些年来，风谷主也花了不少时间在弥补着武学缺憾上，可惜呀，仍是破绽百出。”
风雅正皱起眉头：“休要胡说。”
“不信？”肖律手中竹枝一点，袭向风雅正肩头云门穴。
风雅正顿时感觉一股浩然气劲冲入自己体内，直接将他坚固的护体刚罡气打得一阵波动。
肖律动作不停，竹枝点向他的天溪、幽泽、石门……
每一次竹枝点过，风雅正的内息都是一阵剧烈的波动。
那些全是风雅正内息运转时的薄弱处，普通的武林中人可能看不出来。但肖律和他一样，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力量巅峰，这些破绽在他眼里已经是显眼至极了。
周身的破绽不断被肖律攻击，风雅正心下骇然，他试图运功反击，却在每一次力量即将聚集的时候，被肖律狠狠击溃。
他纵横江湖多年，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了。
怎么可能……
肖律的竹枝狠狠击中了风雅正的胸口檀中穴。
“噗——”风雅正气血翻涌，顿时一口血喷出。
他狼狈地连退数步，终于背靠着竹林，暂时稳住了身形，呛咳不止。
齐整的白发已经散乱，精良的黄色长袍沾了灰土，胸襟之上一片血迹，再也看不见那高高在上的宗师气度。
幽篁深处，竹影摇曳。
“一位故人托我向风谷主讨要点东西——”
肖律步履从容，手执竹枝，鲜红的衣摆随风飘荡，瑰丽容颜在一片幽绿竹海的映衬下恍若谪仙。
可看在风雅正眼中却形同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