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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忱出差计划原定是五天,谁晓得第三天晚上,这人就已经解决完所有工作,收拾停当准备撤退。
师兄打着呵欠去送他,站在机场大喇喇抱怨,说你嫂子还订了一家私房菜馆,人家一天就做两桌,本来打算带你去尝尝呢。
还有新开的那个马场,本来也打算带你去凑凑热闹。
“结果你倒好,火急火燎就往回跑,谁能把你家偷了么。”
“免了,我可不会骑马。”他便笑着说:“下次来我这边,我请你和嫂子家里吃饭。”
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说:“一定。”
又说:“下次总能见到你家神仙了吧?”
陆忱温声说:“那要看他。”
“他现在情况有点特殊。”
师兄打量了他半天,摇头叹气,说:“你啊。”
二十几岁这样。
三十岁还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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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一直知道陆忱在追星,但知道他追得有多疯,还是当年宁晃开第一场演唱会的时候。
那是宁晃做了那么多年音乐人,头一次有了自己的一场演唱会,在下着雪的冬天。
那年冬天也是这些年最冷的一个冬天,好些南方城市都下了雪。前一天还是暖冬,第二天就降了温,以至于流行性感冒肆虐,连宁晃也在演唱会前不久中了招。
挂了两天水,针头刚一拔,胶布还贴着,就连夜飞到别的城市去排练踩场子检查环节。
跟陆忱通话时,声音都是虚的。
他说:“小叔叔,我过去找你吧?”
宁晃有气无力骂他:“你找我做什么,你能替我上去唱是怎么的?”
他就说:“我替你唱。”
宁晃听了就笑,在电话那边笑边咳嗽,说你他妈上来唱,下面观众当场就要猝死好几个。
他听那声音难受的厉害,就不再招他笑。
宁晃骂骂咧咧在电话那边说:“你导师给你的活儿干完了么,天天不着四六的样。”
“该忙忙你的去,我都多大了,离了你还能死了么,告诉你,别来啊,来了我也不见你。”
他不说话。
宁晃又问他:“听见了没?”
“……听见了。”他声音闷闷地应。
话是这么说,他怎么也放心不下,临开演唱会前夕,还是偷偷追了过去。
也是碰巧了,他师兄老家就在这座城市,实在看不下去自己师弟千里追星这脑残劲儿,好心收容他两天。
演唱会前一天,宁晃果然感冒又复发了,烧得厉害。
师兄就看着自己的傻逼师弟,围着围裙煮姜茶,用保温壶装了清粥小菜,带上感冒药和润喉糖,然后要打车跑去演唱会会场给人送去。
师兄尝了一口。
——手艺还贼他妈的好,比他女朋友都好。
怪不得实验室私底下都喊他陆妈。
但一码归一码,师兄蹭了半碗热粥,放下筷子就训他,说:“你追星追傻了吧你,现在明星哪还有喝别人送去的东西的?也不怕是放了毒的。”
结果向来冷静克制的陆校草就垂眸笑笑,说:“送去就好,他喝不喝都行。”
说着穿上白色羽绒服,低头系鞋带,抱着两个保温壶,就要出门去。
师兄见他真的要去,惊了一跳,把人拉住说:“你等等,你还真去啊。”
“我操,我送你去,行了吧。”
师兄就开着他崭新的路虎,冒着大雪,带他到开演唱会的体育馆。
一路师兄都在逼逼叨叨骂他有病,说没见过追星追的这么疯的,你知不知道现在人家小女生追星都不送这些了?人家也不稀罕这些,你还不如学学网上那些……那叫什么来,打榜做数据是不是?好歹不用出门挨冻。
又说,这些明星粉丝海了去了,你追有什么用,追也瞧不见你。你有这追星的精神头,三个男朋友都泡到手了……
见他一直笑着不说话,就知道劝不住,又重重叹一口气,说:“平时挺聪明一个人,是不是让那帮龟孙子喊妈喊傻了,追星都代入妈?”
“回头我跟他们说说,不能再喊了,这不是把人忽悠瘸了么。”
那破体育馆在大学里头,师兄找停车位就找了好久,又给朋友打电话。
挂了电话给他交代,说:“我跟那帮明星没什么关系,最多能找人给你带进后台。”
“自己送了东西就走啊,别干傻事,让人家保镖揍了我可不管你。”
陆忱就冲他点点头,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过去了。
那天雪下得很大,好些人守在进出通道,等着宁晃过来彩排。
碰巧就让他们蹲到了。
宁晃戴着口罩,脸色苍白,说话时一阵一阵冒白气儿。
一群人显然也早得了他病了的信儿了,追着他喊,说,宁老师注意身体,我们给你送了药了,您记得吃,粥是在便利店买的,姜茶也是找附近饭店送来的,您注意身体,多喝水。
宁晃走得很慢,边走边嘟囔,说药会吃,粥也会喝,助理已经带他去打了封闭针了,今天的演出不会有问题的。
歌迷催他,说外头冷,你走快点,走快点。
他便走得快了一点。
又说,我好着呢,好些工作人员照顾我一个,你们别瞎操心。
他在那儿站了半天,本该上前去,但忽然就停了脚步。
连手里抱着的两个保温壶,都忽然有些多余。
——宁晃说完话,抬了抬眼皮。
不知道是不是瞧见他了。
在大雪中,穿着白色羽绒服,跟雪融为一体、像个傻逼似的他。
师兄骂了他一路,他都没觉得有什么。
宁晃就一眼的功夫,他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就低下头,假装路过似的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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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那两个壶,他给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也只是模式化的感谢,笑着说,谢谢您的支持,我们一定转交给宁先生。
但他很清楚,这些到不了小叔叔的手里。
大雪里头,他呵着白气,脱了手套,木着手指给宁晃发消息。
字斟句酌,删了又打,打了又删。
最后却发:“祝你顺利。”
又深一脚浅一脚,木讷地跑回停车场。
头发挂了霜,鞋底的缝隙里踩了碎雪,又凝成了厚实的雪块,像给他打了一副冰马掌,脚冻得发麻。
哪怕车里空调开得燥热,一阵阵寒意仍是从下往上直窜。
师兄在车上抽烟,见他,把烟掐了,问:“送去了没有?”
他把手捂进袖子里,垂下头说:“送了。”
师兄费解,说:“你他妈送都送了,怎么还一副死人脸?”
手机“滴滴”一声。
宁晃回他消息。
他低头瞧了一眼。
“好。”
他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按灭了手机消息。
他说:“师兄,天太冷了。”
他有时会想,会因为富裕变得胆大、因为有钱而变得足够勇敢的人,一直不是小叔叔,而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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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忱下了飞机,连家都没回,跟夏子竽打了声招呼,就直奔位处郊区的选手合宿基地。
早上六点,天还没亮完全,他就在宁晃的房间门外了。
他是存了一些坏心思,想要看看宁晃被吓一跳的表情的。
“咚、咚、咚”
他轻轻扣了扣门。
门里响起了房间主人拖拖拉拉的脚步声。
睡意正浓地抱怨:“谁啊。”
他不说话。
眼前的门便被拉开了。
陆忱扬起嘴角的笑意,却忽得愣在原地。
三十四岁的小叔叔,眉眼慵懒恣肆,碎发凌乱,支棱在门边,含着睡意挑眉瞧他。
“……这算是惊喜?”宁晃问。
陆忱的嘴唇动了动,半晌说:“那个,小叔叔,你,变回来了?”
“嗯。”
宁晃呵欠连天,扯着他的领带,把人扯进房间里,还不忘一脚把房门踢上。
声音里睡意朦胧,说:“你来的刚刚好。”
“再陪我睡一会儿。”
说着就把人直接扯到床上。
陆忱便忍不住笑起来,说你等等,我鞋还没脱。
他家小叔叔这才把他领带松开,自己“扑通”一声,倒进软绵绵的枕头和床上。
陆忱低头坐在床边脱鞋,自己找出拖鞋,把外套板板正正挂在衣架上,领带解开。
正准备找个地方把领带放好的时候,又被小叔叔一把扯上了床。
“别忙活了,”宁晃不耐烦地说,“再磨叽一会儿天都该亮了。”
他便笑着翻了个身,挨到小叔叔的身边。
笔挺的衬衫被压出了褶皱,腰带上冰凉的金属扣倒是让小叔叔抱怨了一声,随手给他扯出来扔在了床边。
宁晃自己的房间里是没有摄像头和收音的,便睡得格外放肆,像抱着大号玩偶似的赖在他身上,还变换了几次动作,给自己的手臂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放着,才说:“我刚睡了五个小时不到,昨晚通宵打游戏来着。”
“我年轻可真有精神。”
陆忱就说:“没事,那就睡个懒觉。”
“嗯,”宁晃脑袋在他颈窝拱了拱,找到了自己习惯躺着的位置,半晌又说:“出差怎么回来这么早。”
他轻声答:“还好,事儿不多。”
“还是这个点儿回来,坐的红眼航班?”宁晃懒洋洋抱怨,“陆老板,都这么大身家了,用得着这么抠么。”
“大不了以后我把机票给你报了。”
陆忱就闷笑,无声无息把人往怀里抱了抱,说:“不是正好陪你补觉么。”
宁晃“哦”了一声,显然困得厉害,迷迷糊糊嘀咕说:“闭眼,睡觉。”
“嗯。”
过了一会儿,宁晃又觉得不对劲儿,抬眼看看,这傻子还盯着他看呢。
便骂:“你倒是闭啊。”
“一会儿就闭。”陆忱说着,轻轻蹭了蹭他的嘴唇,又顺着吻到脸颊。
说:“小叔叔,你睡你的,我再看你一会儿。”
还带一点牙膏的薄荷味儿。
有些笨蛋连夜赶深夜航班,在飞机上洗漱来看他。
宁晃饶是三十四岁的脸皮,也禁不住有点发烫,“嗯”了一声,脸往陆忱颈窝里埋了埋。
爱看就看。
他又没不让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