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顾玉琢一直在顾昌海和冯爱媛身边赖到初三晚上才回去,走的时候二蛋都显得比爹妈要不舍一些,去高铁站送的时候狗头钻出车窗直呜呜。

他回的时候大包小裹,走的时候只拎了两个保温袋。他一个人戴着口罩帽子缩在座位里,看着拥挤的站台,忽然生出点离愁别绪来。

摸出手机给陆南川发了哭脸,说要回去开工了。可惜陆南川正忙着,没回。

——陆南川比他还勤奋,也就是年三十吃了顿饺子,大年初一就接着干活了。用郭天禾的话说,资金紧张,早拍完早省钱。一个导演,抠搜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出门去要饭。

顾玉琢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候已经快到站了。

他一抹嘴角的口水,低头看眼手机,陆南川半小时前给他回了,问开什么工。

完蛋。

顾玉琢想。

陆老师已经让藏獒给折磨傻了。

前一天刚才截图了通告单,现在问他开什么工。

但他是个体贴的男朋友,没说“我早就告诉你了”那种屁话,而是又说了一遍,是去地方台录节目,春节专供那种。

节目是初五播,初四一大早要去试妆熟悉流程,初五白天再有两遍彩排,晚上就播了。

时间紧任务重,顾玉琢不但要唱而且要跳,半开麦,也不知道是要他命还是要观众命。

反正得台上台下总要废一个。

高铁到站,饶晓倩和袁茂在站台上接着了顾玉琢,坐车从侧面通道走的。上了车,袁茂跟他说,出站口走不了,人多得能把门口检票机给踩没了。他们托了关系求爷爷告奶奶才进来,要不估计让人认出来再一围,俩小时都出不了这个站。

顾玉琢撸掉帽子,耙耙头发,问:“才大年初三,都不串亲戚了?”

袁茂说:“今年这边有灯会庙会,说是有史以来用力最猛的,所以一过初二,周围市县的人就都涌过来了。”

前面司机接话:“现在哪还有人乐意走亲戚,趁假期一家子出来逛逛不比坐那儿一顿顿胡吃海塞强。”

“时代不一样了,年节的过法也不一样了,就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还念旧,惦记小时候的热闹。”饶晓倩感慨着,反手给顾玉琢扔过来一个透明文件袋,“流程,熟悉熟悉。到时候后台能见着不少人,该社交社交,别给我社恐,知道吧?”

袁茂震惊地看一眼饶霹雳,没说话。

——兴许,全天下的老母亲都认为自己孩子不够开朗。

初四一大早,顾玉琢就被袁茂从被窝里挖出来,裹个大羽绒上工了。

坐化妆间时候他瞌睡得眼皮直打架——前一晚就睡了不到仨钟头,现在全凭意志力指挥着皮囊才没立刻倒下去。

可这种情况实在也喊不出苦叫不出累。

他们这个职业,收入比普通工薪层不知道高了多少倍,享受着掌声和追捧,金字塔尖上那拨人甚至短短几个月就能拿到别人几辈子都积攒不来的财富。这种情况下再要卖惨,就真有点儿不要脸了。

顾玉琢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多敬业,但起码他要脸。

周围一样是起早贪黑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忙得脚打后脑勺,大过节一样不能陪着父母妻儿,有哪个叫惨了么?至少在工作过程中,没有。

不但没有,还得对着艺人们笑脸相迎,去配合这个圈子的潜在规则。

上完妆,顾玉琢对化妆师道了谢,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人窝旁边小声练歌去了。

调设备、对流程、彩排……这是顾玉琢知道的,那些他不了解的鸡零狗碎也都有人在一遍遍地过,生怕直播时候闹出什么纰漏来。

顾玉琢跟着忙活了两天,初五晚八点,新春喜乐会正式开场。

陆南川一收工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跑了,郭天禾想跟他聊几句杀青戏都没抓着人,电话也没打通,气得在现场直跺脚。

房间里,电视开着,电脑也开着,播同一个节目。

秦一白在地毯上盘腿坐着,瞧一眼陆南川这家伙什,就问:“你干嘛,一块屏幕不够你两只眼发挥吗?”

陆南川说:“电视直播没有弹幕,胜在屏幕大。”

“嚯,为了贴近年轻人,您可真是煞费苦心。”秦一白戴上了手套,开始对付香辣蟹,并给陆南川的盘子里扔进去一只,“吃吧,你的小宝儿给你点的。”

陆南川看一眼他手边的虾壳蟹腿,直皱眉:“你不回去找乔星海你总在我这儿祸害什么呢?”

秦一白对上他抠门的目光,一笑:“嫌我吃你爱心餐了?”

陆南川没说话,绷着嘴角。

“吃完这顿我就走了。”秦一白仍旧笑着,剥蟹的姿势堪称优雅,可惜两手红油破了他的功,“乔星海和他的野男人出海回来了,我得去看看,他是不是真让人上了他,赠我一顶漂亮的绿帽。”

陆南川还是没吱声,半晌,才道:“人的真心其实就那么点,你这揉来搓去的,不怕给磨没了么。”

“他啊,生来就没心。”秦一白摘了手套,抽张纸巾抹干净嘴,说道,“给你提个醒——你那宝贝疙瘩要以前不是同,就别急着往床上带。水到渠成,懂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秦一白。”陆南川看看他。

秦一白仰头:“干嘛,连名带姓地叫我。”

“我对他是认真的,奔着结婚去的。”陆南川眼一垂,视线落在自己交错的掌纹上,“我知道国内法律上不行,我带他去国外注册。所以……你说的做|爱这个事儿,我能等,等他什么时候想要了,我配合他。”

电视和电脑里的二重唱让惊呆的秦一白回了魂,顾玉琢洪亮的嗓门和动感的舞姿把方才动人的剖白从他脑子里一扫而空。

他冲着陆南川举杯,仰头干了。

陆南川的注意力落到大小两块屏幕上。

他唱跳都很认真,没跑调没乱跳,并且一脸严肃,搞出了些许酷感。

……可惜粉丝没买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请问编舞是师承少林吗

-卧槽为啥还有一个大跳

-笑不活了

-我的妈这个rap是咋回事

-就冲这喜剧效果,出场费没有五百万都是我崽亏了

-明年春晚没顾玉琢的唱跳我不看

实时弹幕不密集,一条条滑过去,足够让陆南川仔细阅读。

他嘴角噙着笑,觉得有意思,想邀秦一白一同观看,抬眼却找不着坐在地上的人了。

……

从初一到初八,再从初八到十五,一整个春节对所有人来说都算是结束了。

社畜们重新回岗,学生们也都重新回笼,新一年真真正正地开始了。

饶晓倩给顾玉琢谈了一部小成本网剧,悬疑破案,设定在九零年代,节奏紧凑,一点爱情线没有,全程跑剧情。片方给的酬劳不高,胜在请的编剧不差,制片人放话要做一部真正靠剧情走起来的片子。

网剧七月份才开机,前面几个月有综艺找他,顾玉琢窝沙发里翻一翻开拍时间,看也没看,挑了个四月份开始的。

饶晓倩靠大班椅上扫他一眼,“你确定?”

“时间合适。”顾玉琢说。

饶晓倩脚尖一下下点着桌子腿,“您老人家有什么不可抗力的重要安排?”

顾玉琢实话道:“我得去接陆老师,他马上杀青了。”

饶晓倩一看他那样儿,就知道有猫腻——这个二百五什么都藏不住,全正大光明写在脸上。

她叹气,但懒得管。主要也因为对方是陆南川,靠谱程度直接能把二百五的所有不靠谱都兜住,也就无所谓了。

挥一挥手,把她的崽放走了。

陆南川三月初杀青,顾玉琢没到月底就开始兴奋激动。

本来他二十号就想跑过去,奈何被零散的工作拖住了两条腿,生生捱到陆南川杀青前一天才搞到几天闲,立马就坐不住了,一个人奔往片场。

立春了,绿草从枯黄的地里冒了头,绒绒地一片,迎春的花落了叶片青翠,广玉兰含苞待放。

马不停蹄赶来的人带着一身风尘仆仆,抱着一捆向日葵扎在片场外,伸着头垫着脚往里看。

最后一幕戏是在派出所里,于汉唐做笔录。

他讲父母相继去世后,他和于匆的生活,一点一滴,把眼眶熏红,却没掉下眼泪来。

他没想到他追逐的“希望”竟然夺走了于匆的生命。

做完笔录,于汉唐伏在桌面上嚎啕大哭,周围来去的人们经过时都会留下一片同情的眼神,但对于一个人的“失去”来说,没有谁能感同身受。

打板,结束,杀青了。

道具组开始撤桌椅板凳,灯光组拆灯具,摄影组关机器,所有部门都有条不紊地干自己的活。

郭天禾眼尖,先看见了顾玉琢。

一拍他肩:“去看看你陆老师去,这场戏的情绪从收到放,估计他得缓一会儿了。”

“哟,向日葵啊,好大一捆哦。”段骁这个神经病一身道袍,坐旁边吃蚕豆,嘎嘣嘎嘣,视线上下打量顾玉琢,“白点了,捂的吧?”

顾玉琢的魂早飞另一边去了,脑子就没在这儿,自然接不上他话,吭哧两声,说句“是”,扭头跑了。

段骁瞄一眼旁边还看回放的郭天禾,“哥,你这个媒,做挺好。”

郭天禾瞧瞧他,“吃你的蚕豆吧——吃东西也他妈堵不上你那破嘴。”

顾玉琢搂着向日葵,的确老大一捆,他的头卡在花丛后,很醒目地戳在陆南川面前,想看不见都难。

陆南川眼圈还是红的,眼睛上也网着血丝,配合他搓乱的头发,狼狈得叫人心酸。

顾玉琢腾出一只手来,屈指在他眼角蹭蹭,说:“不哭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陆南川养崽日记n

向日葵分了五个花瓶都没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