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阵令人目眩的白光。
再次睁开眼时，徐衍来到云上花园。
乳白色的云雾在脚下翻滚，巨大的冰凌斜插在云间，在云雾组成的花圃中，时不时可以看到一团灰色旋风，一片洁白雪花，一团晶莹水球。
云层从徐衍脚下缓缓退开，露出一条冰晶铺成的路。
道路尽头，是一条冰凝结成的长桌，和一张巨大的高背椅。
【宿主徐衍，请立刻完成171号任务，护送系统船只返航，任务倒计时1天】
【宿主徐衍，请立刻完成173号任务，调节局部降雨，任务倒计时30min，逾期将接受惩罚。】
【宿主徐衍，……】
在气急败坏的童声中，徐衍不紧不慢走到道路尽头的长桌前。
长桌大概三米长，一米宽，桌腿细长，刻着精致的花草浮雕，桌脚贴着细小的金箔花，有种典雅的古朴风格。
长桌桌面上有两道明显的裂纹，仿佛曾经破碎，又重新粘合在一起，桌面华光流溢，冰下仿佛蕴着整个宇宙。
他的手轻轻抹过桌面，一张云图缓缓呈现在桌面上。
随着徐衍手指轻点，云图逐渐放大、放大，最终，S岛的轮廓逐渐清晰。
浓重的乌云压在S岛上空，成片的雪花宛若鹅毛，灰色的风团仿佛拥有实质，从云图上，可以看到两团风自北方赶来，沿途扬起漫天雪花。
云海里共有四片花圃，徐衍伸手一推，将云图投射到其中一片花圃里。
花圃翻涌着改变形状，最终，呈现出刚才云图的3D复刻版。
徐衍注意盯着那两团风，在它们即将登录S岛时，徐衍拿起花圃边一个顶端带勾的铁钎。
【多功能拨火棍：自从离开灶台，它很久没有做过本职工作了，它现在学会了挖坑，松土……或者一些别的活计。】
铁钎插入风团中心，一股巨大的阻力立刻从手下传来，徐衍稳了稳，轻轻搅动铁钎，扰乱风向。
【宿主徐衍，未经登记不可改变非安全区天气！违规警告！】
【违规警告！违规警告！】
【你赶紧给我停手！要不就滚去雷台受罚！】
风团在搅动下逐渐卸力。
【宿主徐衍……】
“用60积分抵扣惩罚。”徐衍终于开口。
他的眼睫垂下，眼睛专注地盯着风团，声音淡淡的：“再加一个171号任务。”
童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声气急败坏的咕哝，“你登记一下会死吗？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积分，一下用掉一大半。”
徐衍没理那道声音，他仿佛一个专心的陶瓷艺术家，手腕用力，搅动着铁钎缓缓移动。
绕过海岸线，穿过废墟，最终停留在同心社的领地。
他抽出铁钎，扔到一旁，从另一块花圃里取了一个透明水球，扔到风团正中心。
“呼！”狂风扬起徐衍的发丝，细密的水珠扑在他脸上，阳光照射下，他冰冷的面容闪着细碎的幻光。
从云图上看下去，同心社据点忽降暴雨，暴雨持续了许久，直到某个角落忽得燃起熊熊火焰，橘红色的火光跳动，在大雪中格外明显。
*
“下雨了，零下十几度的天怎么会下雨？”“老天疯了？”同心社众人纷纷从床上爬起来。
呼啸的风几乎将庇护所掀翻，雨滴在屋檐下迅速结成冰锥，又被风吹断，砸落下来，发出可怕的声响。
本就破旧不堪的广告牌吱嘎作响，不时有铁皮被风扬起，擦着墙面飞过，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狂风裹挟着暴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棂，打在墙面。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墙都冷得像是冰块。
一触到实体，这些雨水很快凝结成冰，前仆后继，层层叠叠。
门、窗、通风口……所有有缝隙的地方，都被厚厚的冰层封住。
不知过了多久，雨水才重新化作黄豆大小的冰粒，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之后，恢复了正常的雪花。
直到下半夜，风雨才逐渐消散。
这时，有第一个人想要出门查探情况，推了半天，却发现楼体大门纹丝不动。
同心社所在的整栋大楼，被封成了一座冰雕。
另一边，卫景带着手下从隔壁街绕回来。
“徐衍。”他不知咕哝了句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向这座巨大的冰雕。
“老大，现在怎么办？”
卫景的思绪被打断，他回过神，“按照原计划，挨个屋救人。”
舌尖轻轻扫过后槽牙，“告诉他们，只有两个选项，或者选择归顺我，或者选择离开同心社。”
无数木柴被聚集成一堆，卫景伸出手，手心托起一团火球。
火球掷向浇了汽油的木柴堆。
“轰”，火焰腾起，橘红色的火光跳跃，映在冰封大楼上，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
风穿梭在石屋间，发出细碎的尖鸣。
伞盖棉花毕竟是自然生长的植物，植株有疏密之别，总有长得疏的地方能透进细碎的风。
赵新月就是被漏风冻醒的。
她家里，父亲、母亲、她还有弟弟，四个人攒出五个人的钱，包下一栋棉花屋，屋内宽敞干燥，大约二十余平，她因此分到一个六七平左右的个人空间。
她套上厚外套，抱起被子堆到漏风点，想着明天应该拿帆布或油布把内墙包一包。
就在这时，她听到风声中似乎夹杂着求救声。
“快来救人！这边房子被大雪压塌了——”
喊话的人似乎离这里不远，但大雪的消声作用让求救声听起来朦朦胧胧。
赵新月忽然想到建在帐篷区的木头房。
“爸，妈。”赵新月跑出自己的房间，正好撞到匆匆走出的父母和弟弟。
他们穿着厚厚的棉服，带着绒帽，手里拿着铁锹和工具。
“好像有人的房子被埋了，我们出去看看，你在家看家。”
赵新月忙开始套外套，“我也去！”
“你好好在家呆着！”父母和弟弟不由分说，急匆匆走出石屋。
一推开大门，冰冷的风夹杂着雪涌进屋子，赵新月打了个寒颤。
她心不在焉的在屋里坐了会儿，看到石屋正中摆着的铁皮炉子。
把炉子生起来吧，至少家人们回来的时候能暖和一点。
打着手电摸到储藏室，拉出一筐木炭，一筐柴禾。
先将易燃的细柴掰碎，扔进炉膛，点着火，再放一层木炭，之后，她把分好块的粗柴一块块摆在炉膛里。
温暖渐渐从炉子里散出，那灰褐色的铁皮，也逐渐透出橘红。
赵新月想了想，又摸出一个农场产的大土豆，出门借着大雪搓了搓外皮，她拉开接炉灰的抽屉，把土豆埋进炉灰里。
这是从小时候看的童话书里学到的，住在森林木屋里的小姑娘，每天都给妈妈埋一个烤好的土豆。
赵新月以前没在农村生活过，她家算是中产，她做过汉服模特，学过十年芭蕾，还会跳古典舞。
可现在。
她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炉子散发出的热量烤得她脸蛋微红。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也有可取之处。
*
林雪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她搓了搓胳膊，翻下床开始窸窸窣窣翻箱倒柜。
“大半夜的，你干嘛？”丈夫从床上爬起来，不满地嘟囔。
林雪翻出一床电褥子，这还是当年丈夫准备去野外考察时，给他准备的物资。
“去给你儿子插上，你儿子明天还出任务，别冻感冒了。”
“你快别折腾！”丈夫倒在床上翻个身，“今天月圆之夜，你就让他安心睡觉成么，别在给他半夜吓着，吓出个好歹。”
林雪动作停住了。
月圆之夜，异能者需要尽量保持平稳心态，少受刺激。
“那我去插个小太阳。”林雪不死心道。
*
徐衍的房间。
一团白雾乍然出现，又很快消失。
徐衍从白雾中踏出，踉跄了一下。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窗台。
拉开窗帘，从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姜默房间。
厚厚的窗帘关着，屋里黑漆漆的，看来他是睡着了。
窗台上，一个雪景水晶球小夜灯，发出柔和的光。
这是徐衍趁姜默不注意，放到他窗台上的。
小夜灯是太阳能的，每天晚上都会发光。
这样，无论是什么样的黑夜，他都能一眼找到姜默的房间。
徐衍倾身在窗前，就这样久久地看着水晶球，一直看到他的头抽痛得厉害，精神耗尽。
地球现在还没被系统纳入安全区，想要把系统的功能运用到地球，要么进行报备，要么扣除足够多的积分。
最近他攒积分太拼，实在是熬不住了。
徐衍揉了揉太阳穴，换了睡衣，倒头就睡。
*
“下雪了！好大的雪！比上次的雪还大！”学校大楼，孩子们尖叫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
林汀从床上爬起来，掀开窗帘一角。
冷气透过窗棂，侵袭到手上，他指尖一缩，原本生冻疮的地方又痒又疼。
“下雪了。”他的上铺爬起来，裹紧被子，“不知道我爸现在怎么样。”
学校整栋楼都通着暖气，温暖的仿佛是在春天。
林汀望着透过窗帘的微光，轻叹口气，“是啊，不知道我爸现在怎么样。”
*
宿舍区，石屋区，一个个伸出房屋的烟囱，陆续冒出青烟。
居民们奋力推开被雪堵住的大门，又很快被凌冽的冷空气冻得缩回去。
帐篷区的木屋大部分被摧毁，不时有披着棉被的人幽魂般穿梭在废墟旁，通红的手握住工具，试图挖出被埋在雪下的物资。
石屋区的人则拿着木铲，一点一点清理门前的道路，将雪堆在广场上。
其中一人顺手震了震栽种在广场上的杏树小苗。
积雪扑簌簌落下，红彤彤的杏树枝条上，一朵朵白色近粉的小花，发出阵阵幽香。
“开花了？”
“这么冷的天，零下十几度，它怎么会开花？”
“老王！你快过来看！你说它能不能结果啊！”
“别胡说，这大冷天的，它结的果不都得冻住？”
【变异杏树：一棵喜欢极端天气，喜欢挑战自我的树。】
*
农场大门外沸沸扬扬围了一群人。
都是害怕农场不开工，提前来问问消息。
气温一降，晾木场的工作是没法展开了。纺织工厂和精铁工厂招的都是固定员工，不会要他们这些短工。
他们很多大早晨就来排队，就怕今天招的人少，把自己给剔出去。
降温降得这么快，很多人都还没准备好足够的木柴和棉花。
再加上总有那种没远见的，食物和水的存量连三个月都没备齐，直到今天突然冻得手都伸不出来，他们才意识到，以后怕是捡不了木头，也换不了钱了。
终于等到八点，农场工作人员拿着一张红纸姗姗来迟。
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难民们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工作人员手中的红纸。
工作人员找来胶水，将大红纸工工整整贴在公告板上：
【农场招工：学校清扫员2名，长期，工资20萤光币/月，提供食宿。】
【农场招工：食堂帮厨10名，短工，工资1萤光币日结，提供工作餐】
【农场招工：仓库力工20名，短工，工资1.5萤光币日结，提供工作餐】
才三十个短工名额……
所有人的心都不由自主纠紧。
眼睛一眨不眨得看下去。
【农场招工：积雪清扫员，200名，短工，工资1萤光币日结，提供工作餐，热姜水，要求青壮年】
200名！
“我报名！”
“我我！短工不是轮着来的吗？昨天就说今天要轮到我了。”
大厅外，苏羽带着一队15个人在门口集合，每个人都穿着厚实保暖的滑雪服，踩着滑雪板，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
“准备好了吗？”苏羽将护目镜戴好，阳光下，护目镜边缘的银灰色金属条闪着光。
“出发！”
一群人踩着滑雪板，如一只只飞鸟，鱼贯略过农场大门，从碧云山南坡飞身而下。
“爽！以前只在人工滑雪场滑过雪，哪儿见过这么大的雪啊！”
“二老板就该给我们再配个驯鹿，以后我们就一人一台雪橇车，当圣诞老人去！”
“驯鹿不是配了吗？小丁和小朱啊哈哈哈！”
队伍的最后面，小丁和小朱两人拖着一张大木板，木板上堆满了细柴。
他俩滑不快，急得朝前面吼，“你们慢着点，柴散了大家一块停下来收拾啊！”
“怕什么，现在又没树挡着，随便跑！”另一人话没说完，滑到一块石头上，整个人飞到空中，重重栽进雪里。
队伍里又是一阵大笑。
“你们小心点啊，别忘了雪里也含外星尘埃。”苏羽举着物资名单看了眼，
“第一站，太平村！”
短短半个多月，苏羽借着运水车和他出色的交际能力，已经为农场开辟出几个长期合作的小据点。
这些据点有的守着工厂和化工原料，持续产出日用品，有的有丰富的畜牧和养殖经验，能为农场补充牲畜幼崽。
太平村的人擅长训狗。
末世大部分宠物都无法存活，因为它们无法忍住不吃外面的食物，不喝外面的水。
最终的结果，不是变异成怪物，就是生病死亡。
但经过太平村训练的狗，就能做到机智和听话，即使不戴嘴套，它们也知道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
之前农场预支了太平村不少物资，定了20只幼犬增强农场防御力量。
苏羽第一站去太平村，就是想看看寒冷天气会不会影响幼犬的生存环境，如果可以，他们想把小狗们接回农场生活。
“于叔！”苏羽解开滑雪板，走进村子。
“于叔？”
队伍里一个嗅觉极为灵敏的队员突然伸手挡住苏羽，“有血腥味。”
苏羽皱了皱眉。
他抬手示意大家把弩.箭端起来，带头朝村子里走去。
大概走出一两百米，血腥味变得越来越浓，正常人也能闻到了。
苏羽继续向前，在一座砖瓦屋后，发现一摊殷红的血迹。
雪地上，一条长长的拖行痕迹被新的积雪覆盖住。
苏羽清理掉积雪，在拖行痕迹旁，发现几个手掌大小的野兽爪印。
爪印手掌大小，那这兽类的体型，怎么也得有老虎那么大吧。
苏羽迅速拿出手机，将爪印的图片拍下来。
“队长，村里到处是血迹，一个人都没有。”
“狗舍有几条死了的小狗，但大部分狗不见踪影，那边脚印杂乱，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看出活着的狗有一部分往岚山的方向跑了。”
苏羽对比了一下雪地上的痕迹，也是通向岚山的方向。
他沉思了会儿，豁然起身，走向村东头一幢房子。
那幢房子的门窗被塑料布封钉得严严实实，他记得这是于叔给老人和孩子们准备的暖房。
一打开门，热气夹杂着血腥气迎面冲来。
苏羽脸色变了变，他端着弩冲进屋内，差点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吐出来。
老人们只剩下两个，这两个老人举着柴禾，残缺不整得躺在地上。
他们半边手被烧焦，另外半边身子全都是野兽撕咬的痕迹，仿佛死前遭遇了极端惨烈的报复。
“这些野兽怕火。”小朱皱着眉走近，他以前是同心社的人，跟着同心社打过几次变异动物，对它们算是有些了解。
苏羽点点头，冷着脸吩咐，“把他们埋了吧。小朱迅速回农场报告，剩下的人，跟我去下一个据点。”
*
周老太太早晨做的是鱼片粥，粥里洒足了姜末和胡椒粉，喝进胃里，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
“叫小衍来吃啊，怎么就你自己吃。”周老太太不满地捅捅姜默。
“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要补觉。”
周老太太叹口气，“怎么就那么忙呢，孩子最近忙得脸色都不好了。”
是啊，怎么就那么忙呢。
姜默吹着碗里的粥。
自从农场建立以后，他和徐衍的关系还不如重生前。
至少重生前，他可以和徐衍有话就说，有问题就问，看徐衍不爽了，就把他打一顿，反正他是残疾人，打不过自己。
那时候徐衍总是高傲得看他，他知道自己不配和他做朋友，可他就是愿意舔着脸赖上去。
现在呢，徐衍把他俩摆到了平等的位置，带头叫他二老板。
在众人眼里他是徐衍最信任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连徐衍在忙什么都不敢问。
烦躁。
手下不自觉得搅着鱼片粥，越搅越快，姜默臭着脸，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
“当当。”周老太太伸筷子敲碗，“你干嘛？不想喝别喝，在这浪费粮食。”
姜默不敢瞪周老太太，只能偃旗息鼓，仰头一口把粥闷下去。
电话铃声就在这时候适时响起，是从大门口传达室打来的。
电话那头，小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二老板，整个太平村都被变异动物屠了！”
姜默深吸一口气。
握着话筒的手慢慢收紧。
*
从今日起，农场加强防备。
巡逻队的巡逻范围扩大，除农场内，农场外帐篷区和石屋区全部列入巡逻范围，同时提醒难民们提高警惕，发现异常情况及时上报。
所有人，禁止捕猎、食用变异动物。
魏星河、方楠、徐衍，三个人每天轮流值班8小时，出现任何情况，及时上报。
原本，变异动物们可以轻松找到人类不敢吃的被污染的食物，一场大雪下来，食物被埋藏在雪下，变异动物们的路只剩下两条。
或者互相残杀，或者残杀人类。
而经过几轮变异和养蛊般的优胜劣汰，动物们铭刻在基因里，对人类的恐惧在慢慢消散。
太平村那场攻击，只是一个极微小的开端。
冬天真正的考验，要来了。
*
距离上次系统升级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是时候再次升级了。
姜默打开系统。
【欢迎进入红彤彤的植物乐园】
熟悉的开屏五瓣花。
积分已经攒到120341分，姜默毫不犹豫点了升级五级乐园。
逼真的3D界面逐渐模糊，仿佛有云雾遮挡。
浓稠的绿色拥堵住视线。
姜默不自觉想要推开眼前的浓绿，他伸出手，触到一片柔软的叶片。
叶片在他手心轻轻拂过，一支藤蔓顺着他的手指轻柔缠绕，又倏地弹开。
鼻腔传来植物和泥土的清香。
触觉和嗅觉都太过真实，以至姜默分不清这是不是系统开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