髭切说完后, 静心等待乱步的反应。过了好一会,只看到乱步在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机。似乎在和人发简讯。
秉持着礼节,他没有去看简讯的内容, 而是往旁边挪了挪,给予对方足够的私人空间, 才问道:“乱步大人是将此事通知给家主吗?”
“为什么要通知阿泉。”乱步头也不抬的道,“长辈的事情交给长辈处理!”他通知的是社长!
髭切眼里渗出些许迷茫,次郎太刀则是听得满头大汗。啊啊……想到主人对社长的态度,这是一场赘婿偏帮夫家的家庭乱斗吧, 越来越担心狐太郎的皮毛了。
乱步提出将魔人交给异能特务科,他们是开车赶往特务科的路上,在经过一条跨海大桥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巨响, 就在不远处的距离, 一辆货车突然失控侧翻, 横在车道中央。
次郎太刀连忙调转车头,踩死刹车踏板, 险之又险的停下,才没被前后方的车辆波及, 但有些车子就没那么幸运, 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交通事故频发。
次郎太刀只能解开安全带, 对髭切说:“照顾好乱步大人, 我去前头看看情况。”
乱步却按住了他的手,压低声音的道:“等等, 不对劲。”
武侦社的名侦探说不对劲, 次郎太刀自然不会怀疑, 在工作时期已经见识过乱步非凡的聪慧,而比他更快的,髭切已经召唤出了本体刀,打开车门,身形轻盈的在车顶间跳跃,几下来到了案发现场。
虽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那辆出事的货车像是警示一般,战场培养出来的危机感让他敏锐的感觉到一丝异样。
侧翻的是一辆载着烟花的货车,这显然是非法载运,路人们吓得纷纷远离,但有一些出车祸的车主们却只能绝望的呼救,惨嚎和尖叫声让场面变得尤为混乱。
负面情绪像是烟囱冒出来的浓烟一般,迅速的往外蔓延。
髭切几刀切开了一辆车的侧门,拖出里面昏迷的司机随手丢给另一名赶着逃命的路人,那路人看起来并不是很甘愿,但也没有将该司机抛下,而是咬着牙和另外一个自发过来的陌生人一起将昏迷的司机搀扶到安全位置。
人群散开有一个好处,髭切能够更仔细的观察货车内的情况。危机感的来源在驾驶座,卧面躺着的司机俨然变成了一具干尸,生命力像是被什么邪恶的东西短时间内吸取掉一般。
髭切用刀尖挑开他的上身,露出死者的正面。狰狞的面孔,瘦骨嶙峋的身体,犹如在一具人骨表面覆盖上一层人皮。
他想也不想的,直接一刀划开了尸体的腹部,从里面不费力的挑出了一个东西。
“……手指?”
从人的肚子里剖出来的断指,诡异的是看上去并没有沾染到污脏的血液和器官组织,干干净净得就像是被放在干燥的地方保管一般。
断指的表面松松的系着画了符咒的碎布条,关键的咒纹已经被人为的破坏。可能是吸取过人的精气,不完整的咒纹泛着微微的黑色光芒,像是血液离体后干掉的颜色。
他轻轻的皱眉,似乎在思索着该怎么处理它。别看这只是一截断指,也不知道在被放入死者体内之前接触过什么东西,表面有一层牢固的结界包裹着。
若是简单粗暴的毁掉它,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然而,现实根本没有多少让他思考的空间。他仰着头看着顶上的蓝天,像是预兆着什么似的,天边来的厚重乌云遮蔽了阳光,云层的下方,聚拢盘旋着一团团的黑气。
咒力像是搅动风雨的龙卷风一般,四面八方无端吹来的道道狂风,吹飞了他的发丝。
有无数咒灵被断指散发出来的咒力所吸引,全速朝这里涌来。
髭切倒不觉得有什么所谓的,有次郎太刀守在乱步大人身边,家主的爱人是无恙的。他又扫过了四周,被困在车底无法自救的人类,还有远远观望着的人类,更有远处闻讯而来的交通警车……
“伤脑筋呢,我可不是为了保护人类才被锻造出来的啊。”
髭切烦恼的说着。而且,就算他和次郎太刀能处理掉那些躁动的咒灵,也不能保证在场的人都能够躲过这一波危机。会死很多人的吧。
他心里如此想着,心情毫无波澜。
像是陈述一件事实般。
髭切虽然有斩鬼的力量,可没有封印鬼的能力。这种事情应该是佛刀来处理比较妥当吧。
“别堵在这里碍事!”乱步的怒喝声打断了髭切飘远的思绪,他呀的轻叫一声,下意识的避开往他这里冲来的乱步,避免身体上的接触。
就见到乱步手里拿着一根烟花火箭,应该是从翻倒的货物里找出来的,并迅速的用手帕包裹住那枚断指,再取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透明胶布,将断指三两下固定在烟花上面,用打火机点燃引线。
伴随着一声咻的细响,朝向海的方面的烟花在空中抛过一条优美的抛物线,一下子就飞没了影子,紧接着是烟花炸开的声音,绚烂的碎光落在海面上,又被海水吞噬。
髭切单手盖在额头下,双眼发光的看着这一切。与此同时,他看到了身后的顶空,无数只奇形怪状的咒灵朝着烟花炸开的位置飞去。
掠过的身影,像是被惊动的海鸥群朝着一个方向散飞般。
“真是……绮丽啊~”髭切放下手,对站在旁边表情肃穆的乱步道,“不愧是家主大人看上的男人呢。”
作为普通人能够看到咒灵的原因,髭切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为何,只要凑得近一些,作为星野泉的刀自然能感应到对方身上像保护层般覆盖着的灵力出自何人。
难能可贵的是,作为一名羸弱的脆弱的人类,能够如此果断的判断局势并分秒不差的想出破局的方法。
可能是烟花带来的效应般,被这个动静吸引的人类们,像是卡壳一般的集体患上了失语症,在反应过来之后,反而开始奇怪为什么会有烟花炸开。
因为突发事故引发的负面情绪的汇聚,如出现时那般迅猛的消散,尽管还有残留,却也不到会吸引咒灵关注的程度。
毕竟,最吸引咒灵的东西,已经落入了海中。可能还入了鱼的肚子里,那些咒灵不知道会不会游泳,能不能从鱼肚子里找出它们要的东西。
又或者,在此之前已经开始了一场激烈的内耗。
乱步单手压着帽子,目光犀利的看着海面的方向。以正常人的视力,是无法追逐得那么远的,他只见到黑压压的咒灵们一边内耗一边拼死的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不做犹豫的集体坠入海中,像是追逐着饵食的海鸟一般。
只是这些海鸟在沉入海底之后,并没有立马浮出水面。
“这只是权宜之计。”乱步这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那枚断指不是一般的咒物,就连这次车祸都是一起针对名侦探的刺杀,可他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办法,目前让断指作为诱饵将咒灵吸引开,换取现场人员的性命安全是当时唯一能采取的措施。
不管是髭切还是次郎太刀,不管他们是神明又或者是刀也罢,显然不具备着处理这枚断指的能力。
但那根指头到底是谁的呢?仅是一根指头就有这么危险强大的咒力,若是本人在这里的话……引发的就是一场国家级别的灾难了。
次郎太刀被乱步突然下车,还跑到前方去的行为吓得魂魄都要散去,他艰难的挤开人群跑了过来,还没凑近,就见到顶上一道白光闪过。
像是白色的飞鸟张开翅膀腾飞时,从他顶上蹭过去一般。
纷飞的白色羽织,像极了张开的羽翼,纤细的身影踩过车顶和人的头顶,在一片片惊呼声中,轻巧的落在了乱步面前的栏杆上。
单手按在刀鞘金光华丽的刀柄上,站在栏杆上的男子,笑盈盈的面容像是渡上了一层圣洁的柔光。
整个人,像是背对着光芒而站般,然而他的背影,却是一片片乌压压的咒灵和凝聚起来的黑布般的瘴气。咒力冲天的黑暗之间,唯有他纤尘不染。
墨绿色的军装外面,罩着一件洁白的羽织,银色的短发下,金色的瞳孔里透射出让人安心的力量,像是在用眼神抚慰信徒,赐予心灵上的安宁般。
犹如从神话里走出来的圣洁神明,就连声音都柔和得像是清晨的鸟儿在耳边发出初啼般的悦耳。
“非常感谢您让我看到了一场精彩的表演。”他的瞳孔里像撞进了剪碎的星光一般,对着面无表情的乱步说道,“请不用担心,接下来的事情就交予我来处理吧。”
“……军警?”乱步沉声问道。
先不提军警什么时候有了这号新鲜人物,对方身上给予的气息却明示乱步——这个人,非常危险。
嘴角的笑意看似悲悯世间哀乐,却给予他一种本能性的排斥感和迫切想要远离对方的危机感。
有一种凑得太近,会被吞噬掉的感觉。
说是神明,用邪神来形容更为恰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