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八音盒的歌声婉转清丽,旋律柔美,立海大的正选们听了一次,只觉得今日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真是不错的歌声,部长,这是你朋友录的吗?”丸井文太俯下身子,好奇地戳了戳八音盒上包裹着水蓝色珍珠的镂空金球。

那珍珠品相非常之好,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装饰。

切原赤也眼神亮闪闪,“部长竟然认识这么厉害的朋友吗?简直可以原地出道了欸,最近的新生代偶像都没有这个水准。”

“不,赤也,其实最近复活歌姬唱的也很好。”柳生比吕士镜片微微反光,淡淡说道。

“噗哩,是因为比吕士是那位歌姬的粉丝吧,你上次还望我帮你排队买她的新专辑,说是她沉寂那么久后出的作品非常好什么的。”

他的搭档拍了拍他肩膀,揶揄道。

“好了,这有什么好比的。”幸村微笑道。

没有什么可比的,人鱼的歌声拥有能撼动海洋的力量。

那是诞生于海洋的奇迹。

有着漂亮蓝紫发色的少年容貌精致却不显女气,安静垂眸想到。

天色渐晚,立海大的正选们告别部长,带着对能与部长一起进军全国大赛的愿景踏上了回家的路。

幸村精市目送窗边他们远去的背影,夕阳辉光柔柔照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温柔的光。

何其有幸。

如果不是有幸遇到一个性格开朗的好朋友,他现在还能这么安心修养好身体,等待手术后重回网球场吗?

大抵是不能的,至少他不能那么肯定告知队友们自己很快就能回去。

幸村安静地想,这或许是上天在险些夺走他完成梦想之时,又为他送来了补偿。

二年级的暑假,来自神奈川海畔静谧的风,驱散了笼罩在他身边的阴霾。

幸村精市喜欢水蓝色,也擅长以水蓝色作画,他的水彩画也曾被画社老师夸过很有灵气。

也正是那个夏天,他心血来潮,拎着画具独自去海边写生。

正是阳光明媚,海天一色,有海鸥在广袤海洋上盘旋回绕,一只只停在靠近沙滩的礁石边,像是晴日里落下的雪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幸村精市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把画架架在身前,对着眼前的浪花轻拍的海洋画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过久,他忽然觉得笔下的海洋有些不对劲。

原本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此时像是积蓄了无穷焦躁,即将喷薄而出,将一切都摧毁殆尽。

可眼前又分明晴光正好,大海也风平浪静。

幸村精市略有些疑惑,他从画架后走下来,在海滩上伸了个拦腰四处溜达。

海风吹拂他额前的发丝,却送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忽而他眼前一闪,瞧见在最临海的礁石后面,有一点水蓝微光。

不知哪里来的感觉,幸村精市觉得自己一定要去看一看。

快步走上前去,他竟瞧见一个被海浪推上礁石的少女!

那少女上半身伏在矮了不少的礁石上,淡蓝色的波浪卷发垂下来,下半身则浸没在海浪中。

见此情景,幸村精市只当作这少女不小心落海,连忙跑上前去试图将她翻过来,一手打开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等他把女孩扶起来时便顿了一下,原来方才因为被波浪长卷发遮挡住了上半身,让他没有发现这个女孩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贝壳装饰的半身泳衣。

是因为在海里游泳脚抽筋了,所以才发生意外的吗?

他如此猜测,不过眼下还是先把她从海里捞上来。于是他一用力,便把少女整个人都抱上了岸。

……如果她是人的话。

脱离水面的不是少女的双腿,而是一条有着漂亮鳞片的水蓝鱼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幸村精市横抱着女孩的手抖了抖,险些把她重新扔回海里。

从来四平八稳的面容上空白了片刻,脑子里一片浆糊。

好心救个落水的女孩,结果发现对方好像不是人,怎么办?

人鱼会溺水吗,我这个救护车要不要叫?

这真的不是什么角色扮演吗?

……

那一瞬间,素来温和又疏离的少年周身气场都破碎了一瞬。

他是立海大网球部的部长,同龄人中称霸赛场的神之子,可他也只是一个从小到大安安稳稳从没碰到过任何灵异事件的普通少年。

骤然碰到这种事件,难免会慌乱一瞬。

凭借非同一般的注意力,他一眼便看出这个女孩下面的鱼尾是真的,而不是他曾经在水族馆里见到的假扮人鱼的工作人员。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鱼存在。那么那些幻想作品里的吸血鬼、狼人什么的,该不会也有吧?

还有赤也提到的高达与外星人……

思绪跑偏了片刻,他把人鱼少女平放到岸上,试探了一下发现对方呼吸还算平稳,应当只是晕过去了,这才有心思打量对方。

不可否认,这是个漂亮得很特别的女孩。

幸村精市见过无数外貌姣好的人,他自己更是容姿出众,从小到大都是被夸奖的那一类。

然而眼前女孩容姿瑰丽,胜过人间无数。

她静静躺在那里,哪怕晕过去了也眉头紧蹙,苍白脸颊更是惹人怜惜。

大海孕育出来的明珠,纵然落难,依然闪耀生辉。

幸村精市不敢把她送到人类的医院,这可是一条真的人鱼,如果送过去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

正当他思考之时,海面忽然跃出一只海豚,迅速往岸边游来,

“公主殿下!”

那海豚近身,竟然口吐人言:“公主殿下,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北太平洋王国,她们大部队暂时还没有过来——你是谁!”

眼前有条货真价实的人鱼,那么眼前的海豚会说人类的语言,好像也没有什么令人惊讶的。

个鬼啊,难道海底的语言也是根据陆地划分的吗,说的竟然是日语。

幸村精市心中惊涛骇浪,强忍着震惊说道:“我在这边画画,以为她溺水了,所以把她带上来了。”

“人鱼公主怎么可能溺水。”

幸村精市竟然从一只海豚脸上看到了鄙视,旋即那海豚往后甩了甩尾巴,声音又紧张起来。

“人类,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殿下,大西洋会报答你的!”海豚张嘴,吐出一团光晕落在了人鱼身上。

那尾绚丽的水色人鱼,在顷刻间化作了人类少女的模样。

幸村精市只瞥见片刻,眼疾手快把搭在肩头的外套盖了上去。

这个人类的气味很好闻,他是个好人,公主殿下应该不会有事。

大西洋的国主近侍如此想到。

远方的海洋上忽然涌现狂风巨浪,其中隐隐可见有冰花绽放于海上。会说人话的海豚转身就往那冰花有了过去,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场。

幸村精市何其聪慧,只这一来一回,他便知晓身边这位人鱼公主似乎遇到了追杀,眼下处境堪忧。

尽管他似乎惹上了大麻烦,但思来想去,他还是偷偷把这个化作人类少女的人鱼带回了家。

那位公主殿下在晚上便醒了,她自称“南大西洋”的人鱼公主,名为“宝生波音”。

她的王国遭受了水妖的袭击而灭亡,因而她在侍卫的护送下一路流亡到了这里。

猝不及防被打开新世界大门没多久的幸村精市,又骤然听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公主殿下。

好在这位殿下并不是忧愁的性子,伤感了片刻,她便打起精神来向幸村道谢,并询问幸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纵然王国暂时沦落,她身受重伤,但她依然是海洋诞生的神灵,自身力量在脱离背叛者造成的领域之后也逐渐恢复,满足一个人类的愿望还是做得到的。

对方的话实在是太过直白,好似救了她就是为了得到报酬似的。

幸村看她没比自己大多少,估摸着可能从没上过岸,因而也不在意。

“我目前的愿望就是立海大三连霸,但是我能和我的队友们一起完成。”

少年笑容温和,印在宝生波音蓝色眸中。

她对陆地上人的第一印象,就此留了下来。

“思来想去,没有什么需要公主殿下帮忙才能实现的愿望呢。”

“那就先记着,以后再说。”蓝发少女低头想了想,爽快道:“还有不用叫公主,叫我波音就可以了。”

为了养伤,宝生波音就这么在幸村精市家住了下来,也幸亏他的父母对他足够信任,他只是说自己的朋友要来家里拜访一段时间,就这么信了,完全没有考虑到从前幸村精市从未提过这个朋友。

倒是有打趣幸村那是不是你喜欢的女孩,只是被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爸爸妈妈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八卦。

宝生波音是个合格的朋友,性格开朗活泼,坦率分明。尽管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姿态有些骄傲,但并不令人不悦,那只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罢了。

人鱼的艺术细胞让她很快就与幸村精市相熟起来,原本只是单纯的救助者与被救者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一些。

对于幸村精市来说,抛去对方人鱼的身份,是他少有的相处起来非常舒适的异性朋友。

只是这位朋友并没有在他家住上多久。

某一日他喜欢的诗人在横滨开签售会,他前去参加回来后,被宝生波音叫住了。

人鱼少女说,他身上有她同族的气息。

这个同族,并不指海洋神灵,而是与她一般身份的人鱼公主。

幸村精市想了想,准确说道:“签售会上我确实不小心撞到一个女孩,她戴着和你很相似的珍珠项链,只是那是粉色的。”

粉色,北太平洋的人鱼公主,七海露西亚。

宝生波音瞬间锁定了同族身份,她知道北太平洋王国依然繁荣,未曾受到任何灾难,因而也有去信提醒过,但是没有收到回信。

原来是因为七海露西亚也在岸上吗?

确认之后,宝生波音就与幸村精辞行,但临走前留下了联系方式,约定如果对方有事的话可以及时告知她。

那时幸村精市只当是朋友的临别礼物。

最后倒也真成了临别礼物,宝生去了横滨找她的同族后就再也没回过神奈川,只偶尔通过手机三言两语告知处境。

那些曾摧毁她王国的水妖,这一次把目标指向了北太平洋,她要留下来帮助她的同族。

幸村精市自然是担忧朋友的,只是他到底是个人类,也帮不上忙,便只能一边训练一边关注着消息,暗地里打听另一个世界的消息,也由此被柳莲二注意到他对灵异之事忽然来的关注。

注意到也没关系。

有一段时间,宝生波音连邮件也没有发了,恰好他又从各种渠道看到几张深海下满目漆黑,令人心惊胆战的照片,更加不安起来。

直到后来,宝生波音在自己的国土上给他报了平安。

原来是有星球之主相助,让她们得以打败罪魁祸首重回故土,宝生走得太匆忙,没有来得及跟他告别。

平安就好。

幸村精市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机专心训练。

只是没想到,宝生那边没问题了,他自己出事了。

那一年的寒假,修学旅行之后他倒在了队友身后,差点吓坏了他们。

查出来的病症,更是让他满心绝望。

恍恍惚惚好些日子,他看到宝生留给他的联系方式——一只水蓝色的贝壳。

抱着微弱的希望,他写了一封信放进贝壳中,然后按照宝生教他的方法,将贝壳扔到了海中。

大约两个月后,贝壳为他带来了一只八音盒,并一本《太平风土记》。

也带来了他康复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