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温佩如听到江妙的话,身子一抖,将邵行松抓得越发紧了,邵行松拍了拍温佩如的手。

“小妙,我感激你救了笑笑,但是你不可以在我的家里对我的夫人不敬。”

邵行松这一句话倒是安抚了温佩如,反倒是温笑因为这话朝江妙又靠了靠。

江妙将刚才已经吓到的小孩抱到了怀里,然后坐到了沙发上,抬起下巴,指了指远处的手机。

“到底是不是我不敬令夫人,您看看视频自然明白。”

邵行松听了江妙的话将信将疑,只是对上江妙似笑非笑的神情后,邵行松只觉得背脊一凉。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老朋友,会有这样多智近妖的女儿。

邵行松看到江妙便想起自己昨天得知的已经锒铛入狱的邵家村人情况。

因为族长想要仗势欺人,所以将村子里的男人都带了过来,结果那天直接被警官全部包饺子带到了警局。

而他们又早被江妙突破了心理防线,有一个算一个,都把自己干下的恶事如实的说了出来,结果没有一个被放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便也罢,邵行松知道他们的罪行累累皆是属实,入狱也是应当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将父亲和爷爷的坟墓迁走后,邵家村祖坟的那一片地在一夜之间树死鸟散,就连属于那条河的小支流,都变成了臭水沟。

而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那些已经被关进监狱的邵家村人——他们都在那一夜集体自杀。

午夜时分,他们神情癫狂,在监狱里大声的说着自己的罪名,说自己错了,说放过自己。

然后,齐齐将自己的头扎进了全是屎尿的尿桶里,全都溺毙身亡。

也是,他们这样的人从身体到心脏到灵魂都已经污浊的不忍直视,溺毙在尿桶里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只是,邵行松忍不住联想起,那已经成为一片死地的祖坟。

心中畏惧。

邵行松安抚的拍了拍温佩如的手,然后准备去拿手机,他想知道这一次江妙又想告诉自己什么。

却没想到,这一次温佩如却一反常态的抓着邵行松的手臂不放手,也不管一旁还有温笑看着,一脸乞求,哆哆嗦嗦的说道:

“邵哥,你信我你信我好不好?不要看,让江妙走,让她走!让她离开我们家!”

邵行松往日在温佩如的眼中,是一个顶天立地可以替他挡下风雨的男人,可是在这一刻邵行松却犹豫了。

实在是江妙的本事太过于神鬼莫测,他不知道自己若是拒绝会面临什么。

“佩如,放心没事的,不管有什么事都有我在你面前撑着。”

邵行松低声劝了一句便准备松开温佩如的手,朝摔到一边的手机走去,但是温佩如将邵行松的手抱的紧紧的,怎么也不撒手。

而江妙看着温佩如这般模样,嗤笑一声,索性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播放视频。

也不知道这温佩如是不是太过慌张,脑子都转不过弯了,视频是江妙发的,她还能没有备份?

邵行松有些疑惑地看着视频里熟悉的一幕,他不知江妙让自己看这些到底有什么深意。

温佩如怕极了想扑过去,但是却被邵行松反手拉着,邵行松可不愿意让温佩如去触怒江妙。

只是等他看到自己离开后,温佩如和温笑母女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后,脸色顿时变了。

他没想到自己存在与不存在,让这母女俩人之间的氛围截然不同,看到温佩如故意推倒温笑的城堡,故意惹哭温笑,又在自己来后告小状的模样让邵行松觉得啼笑皆非之余,心中又升起一股浓浓的荒谬感。

他啼笑皆非的是,温佩如即使不喜欢温笑表现出来的也是那么幼稚,但荒谬的却是,这俩人可是母女啊。

一个母亲对一个四岁的女儿用上了心机手段!

邵行松直到视频播放完都愣在原地,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之前,温笑丢的时候温佩如的焦急不似作假,可是为什么她此时此刻要对温笑表现出那么大的敌意。

江妙按灭手机,慢慢的抚摸着小孩的背,让温笑原本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完完全全的靠在自己身上,江妙才缓缓说道:

“邵叔叔,我让小孩跟你回来是因为想让小孩有一个完整的家,可是……这里对于小孩真的是一个家吗?现在到了邵叔叔你做决定的时候了。”

邵行松对于自己唯一的骨肉自然是舍不得放手的,而温佩如又是陪着他一路走来的青梅竹马,贤妻……良母虽然算不上,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作假,这让邵行松一时陷入了两难,他为难的看着温佩如。

“佩如,你和笑笑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佩如从刚才江妙开始播放视频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无力回天,索性低下了头,将双手捂住了脸,长发低垂,一句话也不说。

邵行松的问话打破了温佩如的僵硬,她身子一震,沉默了许久,然后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问我怎么回事?你说我为什么会这样?!从我生下她以后,你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多久,又在她身上停留了多久?!

本来你每天在公司忙碌,陪我的时间已经够少了,可你回来还要陪她一起玩游戏,等她睡着你也累了,那我呢?

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也想和你说说话,我也想像没有她之前那样让你用心的陪我一次!!

可是你呢?你有做到过一次吗?自从我爸爸妈妈走了之后,你就是我的唯一了啊!!”

邵行松一时语结,看着这样歇斯底里的温佩如,不知该如何作答。

邵行松是喜欢孩子的,而温笑的降生让邵行松中年得女,所以对温笑宠得如珠如宝。

对于生产的妻子,他自认并没有忽视,只是人嘛,难免更偏向于弱小一些。

所以邵行松每每忙碌回来看到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更让他觉得打心眼里放松,所以更愿意陪女儿玩耍,但没有想到……

温佩如并不知道邵行松的想法,她所有的怨恨早已在心中积压了许久,一下子爆发出来,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弄得头发乱糟糟的,完全不复之前温和有礼的模样。

“怎么?这会你不说话了?你摸着胸口告诉我,自从有了她以后,你到底和我有几次认认真真用心的准备过一顿烛光晚餐?”

温佩如是一个骨子里追求极致浪漫的女人,即便是和邵行松结婚十几年一到纪念日生日的时候,便要邵行松准备一顿极致浪漫的烛光晚餐。

邵行松对温佩如的感情极深,更愿意像宠女儿一样的宠着她,只是当这些宠爱变成习惯,一旦习惯没有得到满足,便会让一个刚刚经历生产后觉得自己被疏忽的女人心生抑郁,如阴暗处生长的藤蔓。

疯狂且阴冷。

可是,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邵行松张了张嘴想要说出这句话,但是看着温佩如那疯狂的眼神,他一时之间说不出来了,他不想再刺激温佩如。

“佩如,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邵行松声音沙哑的问着,温佩如这会儿已经彻底钻进了死胡同,眼中满是癫狂之色:

“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你那么爱我,你为什么不了解我,没有她之前,我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知道!为什么有了她之后,你就变了?!”

邵行松想说自己没有变,可是看着温佩如的眼神他知道,那是佩如以为的,自己变了。

可他,真的不明白。

温佩如说完这话,狠狠的盯着邵行松,想要看他接下来会作何反应,像一个竖起刺来防备的刺猬一样。

温佩如的防备让邵行松一时无从下手,两人就这样当着温笑的面对质起来。

江妙并不想造成眼下这般场景,但是从她在二楼看到温佩如所作出的一系列举动后,她就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她知道小孩是渴望家庭,渴望爸爸妈妈的,可是……她所渴望的爸爸妈妈,真的是她想要的爸爸妈妈吗?

温笑手里还捏着一块积木,刚才因为江妙的抚摸而放松下来的身子,在这一刻又绷紧。

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听着他们的争执,虽然很多话的意思她都不大明白,但是他知道爸爸妈妈争执的原因是因为她。

因为她的出现,所以他们不像以前那么和睦,而妈妈也因为她生了病,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小孩子是一张纯洁无瑕的纸,她感受到什么便会在这张纸上呈现出什么。

而江妙在这一刻,感受到小孩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

她轻轻攥住小孩的手:

“回神,我在。”

多年以后,温笑回忆起今日这一幕,仍觉得这是一束引领自己走出黑暗,挣出泥潭的光。

而这束光将在以后永远,一直照射在她的人生路上。

邵行松和温佩如僵持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温笑还在一旁,他转过身看向温笑那愣愣的眼神后心中微疼。

“笑笑还在这里,你我不要做这些争执,吓到孩子就不好了。”

温佩如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一旁的温笑,她咬紧了嘴唇,将嘴唇咬的发白,毫无血色。

半晌,她低下了头,收敛了浑身的锋芒。

“二位说完了?现在谈谈小孩吧,我觉得小孩并不适合和你们生活在一起。”

江妙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将小孩手里攥得紧紧的积木取下来。

只是小孩攥的太紧了,江妙只能轻柔的将小孩的手指慢慢掰开,等积木拿开后,江妙才发现小孩稚嫩的掌心已经被积木留下了两道印子。

“傻不傻?那么用力干什么?”

小孩向来是很喜欢哭的,之前没少抱着江妙的脖子哭的委委屈屈,可怜巴巴。

只是这一回,小孩只是沉默地将头转过去,埋在江妙的肩膀上,却连一滴泪也没有流。

或许是因为方才那认知,让她难过的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了吧。

邵行松被江妙这么问着,甚至有些拘谨,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年近四十的人了,为什么会这么畏惧一个小姑娘?

“小妙,我和佩如不是有意的,笑笑再怎么样,也是我们两个唯一的骨肉。”

温佩如听邵行松这么说一声也没有吭,倒像是默认了绍兴松的说法。

“唯一的骨肉?唯一的骨肉,便是被她用着心机手段去排挤,被你百般忽视她的内心需求吗?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一件事,就是成为父母从来不需要考试。”

江妙淡淡的说着,让邵行松有些坐立难安。

随后,江妙面色沉凝,催促道:

“邵叔叔,请你尽快做决断。小孩,我是不会让她留下来的,只是……看看邵叔叔喜欢什么方式。”

邵行松闻言神色大变,就连一旁的温佩如都猛的抬起头,原本满是癫狂之色的眸子恢复正常,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埋在江妙肩窝的温笑。

曾经,这个孩子软绵绵的如同面团似的被自己抱在怀里,让自己感受过初为人母的喜悦,也让自己产生过疯狂的嫉妒与厌恶,可是她从没有想过。孩子会当着自己的面和一个陌生人那么亲近。

“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温佩如冷冷的说着。

她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很是复杂,她对她有母爱,但是又不愿意让她占据自己挚爱的注意力。

“她是我的孩子,请你把她还给我。”

温佩如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好像快要哭出声来,但被她死死的忍住了。

“就凭是我把她从人人欺凌的孤儿院救出来!她的身体检查报告你没有看吧?你知不知道,她小小年纪胃已经彻底坏了,我让她多喝牛奶是想让她多养养!

我倒想问问,一个在家里弄丢了孩子的父母,你们到底有什么脸面让她陪着你们?”

“不管怎么样,她是我的孩子,我可以给她我的一切,但是……”

温佩如声音渐默,她可以给温笑自己拥有的一切,但是她不愿意温笑占据邵行松的注意力。

“爱她是你,恨她更是你,邵夫人我倒想知道你究竟把她当什么?”

温佩如一直默默无言,过了半晌才轻轻说道:

“她啊,是我的女儿,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儿。”

江妙听着这话只觉得讽刺异常,就连趴在她肩膀上的温笑亦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妈妈总是很奇怪很奇怪,她甚至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妈妈。

妈妈从来不喜欢进厨房,可是却会为自己做极其繁复的炸小丸子,累的手指都动不了。

但妈妈不喜欢自己,一旦爸爸不在,妈妈就会凶自己。

妈妈啊妈妈,笑笑真的不明白你。

“是吗?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唯一的女儿,那她要不是呢?”

江妙眼神审视的看着面前的温佩如,温佩如猛地抬起头,就要越过茶几去抓江妙的手:

“你要做什么?!”

邵行松忙拦着温佩如,但亦是盯着江妙。

“古有哪吒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便是先例,小孩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也是不幸,你们又何必要让她与你们再有纠葛?

我为她断红尘,从此与你再无瓜葛,你好小孩好大家都好。

况且,这样不是更如了邵夫人你所想要的独占邵叔叔一人的想法吗?”

江妙讽刺的扯了扯嘴角,而温佩如这会儿却不像江妙所想的那样一口答应下来。

“不行!她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

温佩如一字一句的重复着眼神,直直地看着温笑,像是随时要暴起将温笑夺走一样。

江妙自知温佩如没有那个能力,甚至还在一旁继续撩拨她。

“你的女儿?那好,既然你执意要留她,那便先让我替她断了红尘,再让她留在你身边。

届时,她与你身上的因缘纠葛彻底斩断,你给她的肉身在你身边,你以为如何?”

江妙如是说着眼睛却是打量着温佩如,而温佩如在这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那她,还是我的女儿吗?”

“是与不是重要吗?你不是觉得他是你十月怀胎所生下来的,你就应该掌控她的一切吗?

我只是断了你们之间的因缘纠葛,让你今后不管做恶为善都与她毫无关系而已。”

温佩如敏锐的察觉到事实绝对不止这样,她看着江妙问道:

“那么,到底什么是断红尘?”

“饮忘川河畔之水忘记前缘旧梦,也一并切断所有因缘纠葛。

只不过,忘川河的水又岂是那么好喝?大约也就如哪咤当初削骨还父,割肉还母那般痛吧。”

“不行!”

温佩如声音尖利的说着,而江妙并不在乎,只是抬手遮了遮小孩的耳朵,然后说道:

“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邵夫人的为人让我无法放心。

小孩今日听闻你俩争辩,想必已经受伤,再留下本就不合适。

你若执意要将她留下,不如让她先与你们断红尘,也好忘记伤心事。两个选择,留还是不留?”

邵行松听了江妙的话后,取出了一根烟,慢慢点燃并不抽,只是任着将烟雾袅袅飘散在空气之中像是能带走他的愁绪。

可是等一支烟燃尽,却也没有做出决断,而另一边的温佩如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温佩如那沙哑的声音才打破了宁静。

“……我知道你本事大,我强留是留不住笑笑的,你带她走吧。”

邵行松听到温佩如已经做出了决定,如释重负之余,又心存遗憾。

那到底是他的孩子,虽然已经时隔两年没有见过,但思念却是一日比一日还要深。

而江妙此前步步紧逼,就是想要看看这对父母究竟还有没有心。

等得了两人的回答后,江妙拍了拍温笑的肩膀,声线柔了下来。

“小孩,和我走吗?”

温笑定定的看着江妙,过了半晌,她才将胖嘟嘟的小手重又环住了江妙的脖颈,用无声的动作代替了回答。

江妙并不怕两人反悔,等得到了答复后,索性直接抱着小孩准备离去,只是离去前,江妙淡淡道:

“你们该庆幸的。”

庆幸你们这一刻终于对小孩有一丝柔情之心。

只是等江妙抱着温笑刚走出了别墅大门,温佩如便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笑笑!我的乖宝!!你别走,别走!!!”

温佩如声嘶力竭的喊着,可是江妙的动作连顿都没有顿,温笑只是将脸埋在江妙的肩膀上,并没有抬起来。

她在最该和父母建立亲密关系的时间段里,遗失了两年,刚一回去却又被温佩如的突然发病吓坏了。

后面种种,足以让一个将将四岁的孩子的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温笑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小小的身子,像是背负了很重很重的东西。

江妙知道温佩如到现在她的抑郁症并没有被完全治好,而且她的抑郁症并不是因为温笑而走失才有的,而是在很久很久之前。

这种抑郁症出现在很多新手妈妈身上,被称为:产后抑郁症。

或许可以自己走出来,又或许今生今世便深陷其中。

只不过,她听过温佩如的话,江妙已经可以确定这次的真正根结是在邵行松的身上。

温佩如对于邵行松有一种近乎病态的依赖,可邵行松错了吗?

他没有。

他只是如一个正常父亲一样疼爱女儿,但他最不该的却是忽略了枕边人。

邵行松为人懦弱,且心软重情。

他因为和温佩如的青梅竹马之情对她百般宠溺,予取予求,将她宠成了一个巨婴。

而等温佩如生下了温笑后,她已经不能再回到曾经的巨婴角色,而温佩如并没有良好的适应从巨婴转化为母亲的角色。

最重要的是,在这一个过程中,邵行松没有起到任何的积极作用,甚至还以一己之力打破了温佩如的心理防线,让她的精神彻底崩溃。

邵行松或许并不是故意的,可是所有的因果皆来源于他。

江妙不知道自己带着温笑走后,这对曾经人人称道的模范夫妻会经历什么,但是她知道小孩真的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成长。

所以这一次她步步设计,哪怕独断专行,哪怕冒着将来小孩长大了,懂事了,会记恨自己的风险,也要将小孩带离了邵家。

江妙带着温笑回到江家的时候,江海南并不在。

江妙心理松了一口气,不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江海南解释,只是她这会儿带着小孩,终究不愿意将小孩的伤口再在爸爸的面前再撕开一次。

即使小孩现在可能似懂非懂,但是,她不愿。

江海南晚上回来的时候温笑已经在自己的房间睡着了,而江妙提着自己的小瓶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等着江海南的回来。

等江海南得知了温笑今日在邵家发生了什么后,沉默了片刻,将江妙倒好的一杯葡萄酒一口饮尽:

“既然邵家待笑笑不好,那以后就让笑笑留在咱们江家吧。”

江妙本就是这个意思,点头应了一声,而江海南喝了葡萄酒后却是整个人放松的仰靠在单人沙发上,过了许久他才问道:

“小妙,你想不想妈妈?”

江妙默然:

“小时候想过。”

江海南低低一叹:

“笑笑还小,也会想的。”

江妙不语,她知道爸爸是什么意思,爸爸是觉得自己今天太过自作主张了。

可是江妙从做出这一决定后,便已经做好了扛下之后发生的所有事的准备。

不管小孩会怪她还是怨她,她都不会后悔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

江海南看江妙意已决,又是长长一叹,却不再多说什么。

次日江妙将小孩送回了久违的幼儿园,正准备回家便撞上了在不远处偷看的邵行松。

“江小姐,借一步说话。”

江妙不知道邵行松中想干什么,但她也并不惧,她抬步跟上了邵行松,两人在幼儿园隔壁的甜品屋落座。

两人都不是喜欢甜品的,所以只叫了两杯白水。

邵行松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档案袋,在手里摸了摸过了许久才将它推给江妙:

“这里面是我之前立下的遗嘱以及签署的一些文件,我知道你把笑笑放在心上了,所以这些文件交给你保管,我放心。”

邵行松说到这里顿了顿,眼中满是祈求:

“笑笑在你身边会是她很好的归宿,但是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江妙对于邵行松拿出的文件并不感兴趣,只不过该是小孩儿的她自然愿意替小孩儿收着。

“你说。”

“我希望,让笑笑法律意义上,还是邵家的孩子……佩如的身体不好,笑笑只会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想让邵家绝后。”

邵行松近乎祈求的说着,他骨子里还是有着邵家村残留的陋习,温笑虽然是女儿,但也是他的血脉。

江妙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

“让她留在你们家的户口本上,难道你不怕令夫人犯了病给撕了?”

“佩如不会的,佩如不会的!她只是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后来和我一起长大,对我太依赖了。”

“可那是她的孩子。”

“她是喜欢那孩子的,真的。是我,是我做的不够好,我知道你本事大,笑笑跟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我也不舍得让她受断红尘的苦,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留一个念想,一个念想就够了,那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

江妙陷入沉默,端起那杯白开水,抿了一口放回桌上。

“好,我答应。”

“我保证,我只是想让她做一个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佩如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签一份协议……什么你答应了?”

江妙拿过文件袋转起身来朝门外走去,留下一句淡淡的:

“协议就不必了,你不会。”

江妙走了后,邵行松在原地坐了好久,唇角才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哪里是不会,他是不敢。

不得不说,这一次见面,他承认了,自己对这个将将成年的女孩,心存畏惧。

而江妙离开甜品店后,抬眼看着天空,她之所以答应,是不想让小孩可能小小年纪背上父母不详的名声。

她还小,以后不管是建立档案还是学校都会对她的身世背景做调查,她……希望小孩可以和正常小孩一样。

不会像曾经的自己。

江妙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脸。

看到邵行松后,她倒是想起自己还有一桩事没有处理。

江妙给司机打了一个电话,径直朝邵家村驶去,她要快一点,否则小孩放学了看不到自己又该不开心了。

啧,养小孩可真麻烦,忧她饥,忧她寒,忧她喜,忧她怒。

江妙在汽车的后座胡思乱想,当她感受到不远处的浓重的煞气时,忙唤司机停下来。

“在这里等我。”

若是司机再离近一些,那煞气难免会影响到司机,江妙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愿做恶人。

江妙步行到那座葬着邵家村所有先辈祖坟的山间,离得老远便已经可以感受到那里浓重的煞气,等走近了便发现这里的花草树木几乎在这数日之间死的干脆利落。

满目痍疮,毫无生机。

江妙站在山脚轻轻叹了一口气,这里本是大吉之地,而大吉后又转为大凶,导致这里的煞气非寻常手段可以压下。

江妙自是可以动用自己通身的功德金光将这煞气压下来,只是若是这样,那难免要让邵家村那些做尽恶事之人,蒙受余泽,她不愿。

而这些吸尽煞气,无端枯死的花草树木,虽然此生命短,亦是会得到天道的馈赠。

来世,或可为人,或许身有残缺,或许出身贫寒,但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所以江妙一直静静的等着,等着煞气爆发,等到眼前这一切。

江妙走到山脚,寻了一处平地,盘膝坐下,口中念念有词,通身的功德金光护着她,令煞气不可近身分毫。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煞气在朗朗白日下渐渐飘散于半空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挪了好大一截地方,山间的煞气才被清理一空,江妙看着寸草不生的小山,叹了一口气。

原本的大吉之地,如今已然平平在,等它恢复生机,只怕仍需些时日。

解决了山的问题,江妙便朝着那条已经变成臭水沟的小河走去。

那条河,正是之前江妙引警官去看的河。

那些鱼的出现,也并非巧合。

江妙到的时候,入目便是已经成为臭水沟的小河里大片大片的游鱼,无力的在黑水里吐着泡泡。

她们拼命的挣扎,想要活着。

江妙虽见惯生老病死,心如坚铁,可也有怜悯之心,这会儿也是照着方才在山脚的动作盘膝坐下。

江妙红唇微动,通身的功德金光,随着江妙口中念念有词,化作无形的毛毛细雨,将臭水沟里面的煞气侵吞。

等到太阳已经西斜的时候,江妙缓缓睁开眼睛,原本已是臭水沟的小河,这会儿重现往日的清澈。

幸亏邵家村有些偏远,否则这样的异象只怕还要让人称其为世界第十几大奇迹呢。

江妙走到清澈见底的河水边,撩了撩河水,便有游鱼过来亲吻她的指尖。

“你们受苦了,不过苦尽,终会甘来。”

江妙喃喃的说着,随后便折身回到了车上,以司机的肉眼并不能看到山间发生了什么。

只是没想到江妙一回来便一副脱力的模样,虽然心中奇怪,但司机本着职业操守一句也不多问。

江妙无力的靠在汽车的后座上,她这一次出这么大的力,其实也并非全无好处,原本已经分出去的功德金光在这一刻重又凝结。

天道赐下功德,化作看不见的金芒,浸入江妙的骨血之中,让她整个人在这一刻仿佛超脱于世俗之外,皮肤晶莹透亮如同白玉一般。

天道,独立于世界意识之外。

世界意识主管世界的发展,而天道则是主管世间善恶不平之事,对此作出惩罚与奖赏。

只是……江妙想起小孩经历的那些事,冷冷的勾起了唇角,天道只怕也是被蒙蔽过去了吧。

“叮咚!恭喜聪明的宿主,猜到了真相的一角,请宿主继续加油,等走完小世界后人家会提供完整的世界背景哦~”

“完整的世界背景?”

“当然啦,小说世界里只围着男主和女主转,难道宿主不想知道在这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隐情吗?”

江妙抿了抿唇。在脑中用意识和系统对话:

“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在怕什么?”

系统缩了缩脖子,安静如鸡。

它不该不出现的。

江妙烦躁的用修长的指尖点了点一旁的车壁,还没等到幼儿园,江妙就接到了幼儿园老师声音颤抖的电话。

“江,江小姐,温笑,温笑小朋友不见了!”

江妙顿时面色一变,坐直了身子。

正好这会儿车已经到了幼儿园门口,江妙立刻神色匆忙的下了车,连车门都没有合上。

这还是江妙第一次在外面这么不顾及仪态。

“你把话跟我说清楚,小孩到底怎么不见的!”

江妙冲进去,强压着怒气问道。

虽然江妙将怒气压了下来,可是冷着脸的江妙带着一种神鬼勿近的气势,倒是让幼儿园老师一怔,随后磕磕巴巴的说道:

“今,今天老师要做一个总结会,所以早早放学了半小时,温笑小朋友让我们不要打扰你,说她在幼儿园玩,等你来接她。

幼儿园的大门是关好的,我们并没有听到您的叫门声,但是整个幼儿园根本找不到温笑小朋友。”

江妙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才四岁,她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吗?!”

幼儿园老师沉默了。

江妙烦躁的想鲨人,还是系统检测到危机电了江妙一下,才让江妙冷静下来。

随后,江妙将兜里的酒瓶摸出来,一口闷了下去,脸上浮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心里憋着一股怒气,将幼儿园上上下下又找了一遍。

却没想到,还真被江妙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江妙一脚将幼儿园后面的木篱笆踹开,根本没有费什么力气,但那里的空洞便是一个成年人进来都是可以的。

“这就是你们幼儿园的安保措施?”

幼儿园老师也没想到会这样,只能不停的弯腰道歉,可是这也无济于事,江妙烦躁的将长发捋了捋:

“好了,你不用再给我道歉了,如果小孩能找回来这事好说,找不回来你们就等着吧!”

这是江妙第一次在外面这么怒气外放的时候,江妙说完这话,便匆匆忙忙地回到了车上,让司机回江家。

就是在车上,江妙也没有闲着,一边联系苏理,让苏理动用一切关系寻找温笑。

而另一边,江妙回了江家,直接将自己房间的美人鬼揪了出来。

“你魂力强大,不惧阳光,小孩现在丢了,是需要你的时候了。”

美人鬼这两天因为有林姨接替了她原本的工作,这会儿在江妙的房间尽情的享受度假的欢乐,浪到飞起。

却没想到,正舒心着呢,就被江妙滴溜起来派了任务,等江妙说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随后,美人鬼看着江妙那难看的脸色,才后知后觉试探的问道:

“是,是小笑笑丢了吗?”

那个自己给拿牛奶,会对着自己甜甜笑的小笑笑吗?

江妙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随后将刚才天道馈赠的功德金光,以及原本的功德金光在手中凝成了一个近乎实质的金球。

做完这一切的江妙脸色煞白,这个不同于他在邵家村净化山河时,那样润物细无声。

功德金光本就浸入了她的血肉,这会儿被硬生生的逼出来,与割骨削肉无异。

而这个金球,寻常人并不能感觉到。

但是对于鬼怪来说,却是让他们趋之若鹜的好东西,得之来世大富大贵不在话下。

纵使现在是大白天,但方圆百里的鬼怪感受到了金球的气息后,纷纷蜂拥到了江家别墅,让在厨房里忙碌的林姨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家里空调该关了……”

江妙拿出了一件温笑的私人物品,让鬼怪们感受到上面的气息,告诉他们:

“找到东西的主人,这个金球就归你们了。”

此话一出,鬼怪们瞬间沸腾了,甚至一传十,十传百飞快的来江家别墅,接了任务又冲到了街上。

谁也没有想到,江妙会用这种手段将鬼怪们当寻人犬用,不是江妙不想自己推算温笑的地方。

只是自她降临这个世界,她的命运就已经和温笑彻彻底底的纠缠在了一起。

如一人矣。

卦不算己,江妙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