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沈寻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时间像是放慢了无数倍。
他眼睁睁看着赫修冲了过来,眼睁睁看着赫修突然掉头,就像当初吃掉大哥那样,一口将安安吞了进去。
最痛苦的记忆和眼前的现实相重叠,宛如噩梦重现,惊恸、愤恨和无穷的恐惧灭顶而来,睚眦欲裂肝胆俱碎,一瞬间就将他彻底淹没:
“——安安!!!”
轰。失去主人的空间再一次震动起来,最后一层子空间也随之碎裂,磅礴的空间之力携裹着锋利的空间碎片将两人卷起,同时扔出空间之外。
失去了空间内法则压制,实力暴涨的赫修毫不恋战,巨大的兽型本体巍峨如山,一落地便往东跑。他埋头全速狂奔,因此并没有发现,紧追其后的沈寻此时已经模样大变。
同样法力猛增的沈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从所未有的疯狂和冰冷气息,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如同浸透血色般正一点点变得赤红,死死盯住赫修,射出残暴嗜血的凶光。
于此同时,一层暗红色的神秘符纹自他眼角处浮现蔓延,不多时便覆盖了棱角分明的五官,又沿着颈项继续往下,诡异妖魅,邪肆至极。
极速下风声尖啸,一缕缕黑雾从他体内渗出,围绕身体游走,沿途有山石高楼被黑雾轻轻掠过,刹那间便化作齑粉,湮灭于世间。
亲眼目睹沈十安被赫修吞噬的场面粉碎了他的理智,心中唯余杀念,整个人恍若自九幽血池而来,爆发出毁天灭地般的恐怖气势,并节节攀升。
受气势牵引,大片雷云凭空出现,云黑似墨,当中电蛇游走轰鸣阵阵,随着沈寻的移动迅速蔓延,很快便遮住了万里晴空。
被空间抛出的地方本就位于沿海地区,两人一前一后速度极快,不过瞬息功夫,就已经越过海岸线离开华国境内,一路乘风踏浪,进入汪洋大海之中。
轰!
沈寻握着刀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抬手一劈,刀光刺目,狂猛的神兵锐气席卷而出,以将这浩荡汪洋一分为二之势,劈开万丈巨浪。
赫修急急闪避,依然被气浪波及掀了半个跟头,速度一缓,立刻就被沈寻追了上来。
空中黑云滚滚,四周骇浪滔天。
赫修庞大的身躯悬停在半空当中,狼狈躲避攻击。见到沈寻的模样先是一惊,随即又怒:“你发疯也要有个限度!这里不是凯奥斯,肆意施展力量,不怕法则惩戒吗!”
浓厚黑云中游走的电蛇已经变成了电蟒,在遮天蔽日的云层中狂舞不休,一道道惊雷接连炸响,声势极为骇人。
银白色的电光划破水天之间,照亮了沈寻阴冷至极的面孔。盘旋周身的黑雾越发浓郁,几乎将他笼罩其中,唯独一双浸透了血色的眼睛,泛出妖异赤光:“把安安——还给我!”
体内不再被刻意压制的恐怖力量仿佛终于挣脱枷锁的洪荒猛兽,摇摆着骇人的身躯和头颅,朝赫修咆哮而去。可怖的能量波动掀起万丈波涛,绵延数万里的辽阔海域都被搅动起来,浪潮剧烈翻涌,以战场为中心,狂风漫卷,浊浪排空。
轰隆隆——
云层中的雷鸣声越发急迫震耳,仿佛在给予最后的警告。滚滚浓云压在海面上,黑得像是能滴下墨来。
此时通过近地面卫星可以清晰观测到,蔚蓝星球上辽阔无际的大陆板块间有半幅海域都被黑云笼罩,巨型气流漩涡卷着电光高速旋转,太平洋中央仿佛裂开了一个无底洞,其内波诡云谲,深不可测。
赫修心惊肉跳,就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离开空间后好不容易修复大半的身体又被重伤——想当初离开凯奥斯时他根本不将阿尔放在眼里,眼下竟毫无招架之力。
噗嗤!刀光入体,血花四溅。他吃痛怒吼一声,粗壮的兽尾猛拍下去掀起巨浪,奋力拉开一段距离后转身回防,看向沈寻的目光里越发忌惮。
沈寻就跟疯了一样,将位面法则视若无物完全不顾后果,此时从对方身上感知到的威胁,就连大哥都没带给他过。
这个废物,不过是沈十安手底下的一条狗!堂堂异世霸主,沦落到对一个人类言听计从,自己好心替他解决掉束缚,竟然就失控到这种程度!
抬头看天,肆虐的电光已经密集成网,雷云下整片海域仿佛高压电笼,就连翻涌的浪涛之间都有无数电流窜动。
不行,再这样下去此次法则惩戒一定会极其猛烈,远非他现在所能承受!
心一横咬咬牙:“你要送死,别想着连累我!”
干脆也不再压制法力,周身能量激荡,抬爪在汹涌的浪潮中撕开一道数米高的漆黑裂口,竟是打算带着伤强行进入空间裂缝,先离开此方世界再说。
裂缝边缘波动得厉害,明显不大稳固,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眼下只要逃离雷云范围,在哪儿也比在这儿安全。
身形刚动,尚未跨入裂缝,围绕在沈寻身侧的黑雾便瞬息而至。
这黑雾形似鬼魅,半路中分作两股,一股射向裂缝,将赫修全力之下撑开的时空缝隙轻松消弭;另一股则缠向赫修前肢,轻轻一绕,就将数米粗的左前肢绞成漫天血雾。
吼!!
惨厉的嚎叫声响彻海域,赫修痛得从半空跌落,滚烫的血水喷涌而出,很快便染红了海面。
沈寻踏空而来,恍若异世魔神般一步步逼至跟前,符纹缠绕的面孔上越发杀气森森:“把安安,还给我!”
就在此时,似乎忍无可忍,蓄力许久的雷霆终于落了下来。数丈粗的电蟒穿云破雾,携万钧之势,撕裂苍穹,朝相比而言体积上几乎微不足道的沈寻狠狠劈了下去!
轰隆!!!
刺目的电光穿透云层,昏暗的海面上亮逾白昼。
这道雷霆所凝聚的能量比当初逃亡之夜沈寻承受的那道强上数十倍不止,赫修痛到扭曲的面孔上划过一抹阴鸷:位面之怒果然可怕。这样一道雷霆击中阿尔,必能将他重伤!
雷霆迅猛,转瞬即至。
沈寻目光森冷,在雷霆即将劈中他的刹那反手一抓,身如镇海天柱,竟将雷霆末端紧紧攥在掌心。
肆虐的电流瞬间撕裂皮肉,鲜血混合碎肉刚从指缝间飞洒出去,就被高温炙烧殆尽。
焦黑的伤口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从手掌一直蔓延到手臂,裸露出森森白骨,但沈寻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一般,体内浩瀚无尽的法力剧烈翻涌,雷霆撕扯下多少血肉,眨眼间便又生出多少血肉——
两股极致的力量以他左臂为战场疯狂厮杀,没过多久,血肉再生的速度竟超过了雷霆损毁的速度,直到整条手臂都完好如初。
滚滚黑云之下,数丈粗的雷霆形如怒龙,一头连天,一头接海,灼目的电光贯彻天地,无数道电流在云浪间极速窜动,可无论它怎么怒吼狂啸,都无法从沈寻掌心内挣脱分毫。
一时间双方竟陷入诡异奇幻的僵持之势。
沈寻抬眼望天,冰冷的面孔上满是讥讽。
轰隆隆!!!
位面意识似乎被彻底激怒,雷云中如怒涛翻涌,随着几声惊天动地的炸响,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同时落下四道雷霆,随即转换方位又是四道,足足八道天雷将沈寻围困在中央,带着誓要将其彻底抹杀的无上威能,轰然降落!
沈寻收刀入鞘,举起另一只手,颈项间爆出根根青筋,皮肤上的符纹宛若活物般浮凸游动,只听一声震天怒喝,左手挽电右手擎雷,竟硬生生将九道天雷全都接了下来。
九道电龙悬停在海天之间,光芒可媲日月,庞大的能量掀起惊涛骇浪,天地间风云变色,山河动摇,强烈振幅下,方圆百里的空气内都荡起水波似的纹路。
赫修被巨浪卷入海底,好不容易浮上来,便惊骇欲绝:“你疯了吗!这个世界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强的能量波动!一旦位面崩溃,我们全都得死在这儿!”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强到能和法则正面对抗!
沈寻被九道天雷缠裹着悬在半空之中,周身黑雾涌动电光肆虐,对赫修的声音充耳不闻。
法则惩戒的毫不留情彻底激发了刻耳柏洛斯的凶性,成功将他对赫修的森然杀意转移一部分到了位面意识上。
他抬眼又看向天顶,猩红色的眼睛里尽是想要毁灭一切的暴虐欲望。双掌猛地收紧,怒吼着擎住九道天雷狠狠往下一拽!
轰!!!
苍穹之上仿佛传来一道悲鸣。九条电龙绷得笔直,炽热的电光几乎要将天空撕裂。
恐怖的能量狂卷而出,万物陷入停滞:
风云不动,骇浪骤停,绵延万里的海平面,齐齐降沉百米;
咔嚓咔嚓——
细微的破裂声下,云海之间的辽阔空间仿佛被重力挤压的镜子,虚空中浮现出无数道裂纹,漆黑的薄雾从缝隙中嘶嘶涌出,带着碎金裂石的罡烈煞气,汇入沈寻身边原本的黑雾当中。
时间流只停滞了一瞬,随即便是能量加倍的反扑。
滔天威能之下,地壳剧烈震动,汪洋大海如同过山车上装满水的鱼缸,以沈寻为中心掀起万丈狂波。而距离此处万里之外的大陆架上,海啸翻腾,山河震荡,烈日被黑云吞噬,辽阔无际的天空中弥漫起不详的暗红。
一切恍若末世般的景状。
赫修看着这方短短几分钟内便裂痕遍布、摇摇欲坠的世界,头一次感受到了深切的恐惧。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这个怪物!
“住手!快住手!”他化作人形朝沈寻冲了过去:“位面崩塌谁都活不了,你不想救京城基地那些幸存者了?你不在乎那些人类了吗!”
他咬咬牙,嘶声怒吼:“你也不在乎沈十安了吗?沈十安还没死!你听见没有,沈十安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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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十安眼前一黑,就被赫修一口吞了下去。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眩晕和坠落感。
无边无际的黑暗令人恐慌,但沈十安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刻耳柏洛斯的意识海。
远处浓重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道淡淡金光,轻盈柔和,将沈十安包裹住,牵引他落在了一片玄铁铸就的广场上。
熟悉的场景让沈十安有些惊讶:这是,在沈寻记忆里见到过的地方?
深渊旁的露台上坐了一个人,瀑布似的乌发用玉簪松松绾起,雪白色的长袍像流云一样堆叠在盘坐的腿边。
他挽着袖子执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动作优雅恬淡,然后朝沈十安柔声唤道:“来。”
沈十安略微迟疑,抬脚走了过去。
像对方一样盘起腿,在矮桌对面坐了下来。
眼前这人,无疑就是沈寻跟赫修的兄长。沈十安见过他,但从未这样近距离地仔细观察过对方。
夜菽长相俊美,气质出尘,从近处看更觉肤色透白如玉,恍若仙人之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比沈十安在沈寻记忆中见过的样子,多了几分仿佛触之即碎的脆弱感。
他掀起长睫,将茶杯往对面轻轻推了推,望着沈十安的眸光里盈满柔和笑意:“喝茶吗?”
茶香袅袅,茶水仍带着滚烫的热意。
沈十安握着杯子摩挲两下,问:“我死了吗?”
“你没有。”
“那你还活着?”
夜菽轻轻摇头:“我已经死了。”
沈十安眉头微皱:“我不明白。”
“不明白不要紧。别着急,你没事,阿尔也没事,赫修不是他的对手。我们还有时间,不如聊一聊?”夜菽笑了笑,手腕轻抬,将手掌置于膝前,雪白的袍袖如蝶翼翻飞,端坐正色道:“尚未正式介绍过,吾名夜菽,是阿尔的大哥,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再次?
沈十安一怔,随即迅速反应过来:“那次在阿尔的记忆里,你能看得见我?”
当时感受到的庞大威压,果然不是错觉。
“那其实并非阿尔的记忆。”夜菽笑了笑,然后缓缓道来:“赫修弑兄之后,并未能立刻杀死我,而是将我的元神囚’禁在意识海当中。通过他的意识,我知道了罗英原来是他用傀儡所化,且被我驱逐出领域的百年里,他一直在暗中利用阿尔。
“阿尔虽然偶尔顽劣,但本性单纯,有一颗赤子之心,却又有些执拗偏激,稍加蛊惑便容易误入歧途。我担心他会将我的死亡归咎到自己身上,自责自毁,因此在他与赫修对战时分出一缕元神,送进了他的识海当中,以期能为他重现事实原委。”
那缕元神,便是坠入时空裂缝之前,那道从赫修体内射出,一闪而过又没入阿尔体内的金光。
“只是没想到阿尔被赫修重伤,又被封印了本体,我那缕元神也因此陷入沉眠,直到因缘巧合之下,才在你的识海中重现当年光景。”
端着杯子正在喝茶的沈十安忽然一僵,勉强撑着把茶水咽下,便掩住嘴剧烈咳嗽起来。
炙热的红从脸一路烧到脖子,要不是旁边的深渊看起来实在凶险诡异,他都想直接跳进去——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夜菽口中造成那缕元神意外转移的“因缘巧合”,到底指的是什么。
如果说沈寻的意识海中一直藏有夜菽的残存元神,那他跟沈寻在识海内的一举一动,岂不是……
沈十安脸皮烫得像是能烧起来,眼尾通红,根本不敢看夜菽,只握紧拳头暗暗咬牙:
狗子误我!
夜菽看出了他的窘迫,脸上笑意更浓,甚至还淘气地眨了眨眼睛:“你放心,我没看。”
作为兄长,尊重阿尔的私人空间,这点基本道德他还是有的。
沈十安:……
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不过人的脸皮估计都是被逼出来的。第一次正式见家长就遭遇了史诗级别的社死场面,等情绪终于平稳下来,沈十安感觉自己在夜菽面前反倒更放松了点。
反正也不可能更丢人了是吧。
接连喝了三杯茶之后,沈十安理了理思绪,问夜菽:“你一直在赫修的识海里?”
夜菽点点头:“当初在凯奥斯,我原本打算趁着赫修与阿尔对战受伤之际,自爆元神和他同归于尽,可惜失败了。为了不再给我可乘之机,他紧随阿尔之后跳入空间裂缝,意外地来到了同一个世界,并利用此方世界的法则之力强化了对我的禁锢。自此我和他同知同感,但他想做的事情,我却没有办法阻止。”
说到这里,他看向沈十安:“我很抱歉,他对你的世界所造成的伤害。”
沈十安摇头:“跟你无关。”就算是亲兄弟,也没有让夜菽替赫修承担罪孽的道理。
顿了顿又问:“赫修在我空间里说的那番关于寻……关于阿尔身世的话,是真的吗?”
夜菽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沈十安默了默,“我知道阿尔跟你们不一样。最起码,他应该不是一般的刻耳柏洛斯。”
第一次产生这种怀疑,是在离开基地之前,他最后一次进入那段呈现阿尔过往的记忆时。
梦境中阿尔因为赫修被逐出领域而心情烦躁,又因为尝试像赫修一样用深渊之石雕刻却屡屡失败,一怒之下将所有石头全部扔到地上,并一脚跺碎了其中一颗——不是吸收,而是仅凭蛮力将石头蹍成粉末。
深渊之石的硬度和晶核一样,不管在这个世界还是在凯奥斯都是完全违反常理的存在,沈寻不止一次跟他说过,除非吸收,否则即便是兄长夜菽,全力之下也无法对石面造成破坏。
但梦境中的阿尔做到了。甚至是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
在那次的记忆中,赫修被驱逐之前对夜菽说过一句话:“只有你我才是血脉至亲”。
当时沈十安没有多想,认为赫修只是因为不喜欢阿尔,再加上对夜菽的占有欲太强,所以故意将阿尔排除在外。
但醒来后联系起深渊之石的异常,难免地让他对阿尔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
而进一步加深了并佐证了这个怀疑的,就是阿尔曾经跟他说过的,关于生命之泉的故事。
离开京城前往追踪赫修的途中,沈十安旁敲侧击,进一步向沈寻确认了这个故事的细节:阿尔刚出世时被法则排斥,险些夭折,幸亏兄长找到一眼生命之泉,才让他平安长大。
而唯有能对世界造成威胁的存在,才会被法则排斥。
当初沈寻第一次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尚未解开封印恢复全部记忆,讲这个故事也主要是为了倾诉他对兄长的怀念和孺慕之情,因此沈十安没有产生过任何疑虑:
既然刻耳柏洛斯是异世界最强大的存在,那么被法则所排斥,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直到更多疑点出现,他才转过头发现了故事中最不合理的部分:就算是被法则排斥,那也应该排斥夜菽这样法力强大的成年刻耳柏洛斯,不过刚出世不久,连人形都无法自由变换的阿尔怎么会引起法则警戒呢?
就连阿尔跟赫修全力死战的时候都没能惊动凯奥斯的位面法则,一个幼年刻耳柏洛斯却差点被法则之力压死,这根本解释不通。
除非,阿尔本身具有某种特殊性。
或许真像赫修说的,与深渊同为一体,继承了真正的黑暗意志。
夜菽轻拂衣袖,又给沈十安倒了杯茶。“你在意吗,如果阿尔不是刻耳柏洛斯?”
沈十安摇摇头:“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早在沈寻向他坦诚身份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不在乎沈寻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或者哪怕真是只狗子精呢,他养得起,也愿意养。
只要沈寻愿意,这个男朋友的身份谁也抢不走。
他只是不希望这个所谓的秘密,又是赫修为了伤害沈寻所编造的谎言。
夜菽看着青年清冷漂亮的眉眼,温和的笑意如山间清风般徐徐荡开。
“赫修所言,是真,也是假。
“在阿尔之前,我跟赫修的确还有个早夭的三弟,出世不到半年便羸弱而亡。将尸体葬入深渊的两百年之后,阿尔诞生了。
“阿尔出世那天,凯奥斯惊现异状,整个地底世界经历了一场万年难见的剧烈地动。无尽深渊内阴煞外溢,除了我跟赫修的领域,方圆万里之内,尽成死地。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阿尔有些不同寻常,但同时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强烈的血脉联系也无法作伪,所以毫无疑问,他绝对是刻耳柏洛斯,是我跟赫修的亲兄弟。相较于赫修认定的阿尔与深渊同为一体,是深渊制造的‘假象’,我认为更合理的解释是,深渊在他身上寄托,或者说投射了一小部分意志。”
“……目的呢?”沈十安问。对于未知的不安让他心脏微微缩紧。
“这就难到我了,”夜菽略带些无奈地摇摇头:“因为我也不知道。刻耳柏洛斯自深渊而生,敬重深渊,却又对深渊有种与生俱来的畏惧。阿尔平安度过法则的压制期后,我曾尝试潜入深渊,想着或许能在更深处找到更多答案,但下潜不到片刻就被深渊轰了出来——那是我唯一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因此不管深渊的目的是什么,恐怕都不是我们所能窥探的。”
沈十安问:“你们是凯奥斯最强大的存在,刻耳柏洛斯又在地底世界延续了无尽岁月,难道除了阿尔,就没有任何类似情况的记载吗?”
夜菽道:“阿尔应该跟你说过,每隔三十三万年,深渊中就会诞生三只刻耳柏洛斯?”
沈十安点头。
“但刻耳柏洛斯的寿命,最长,也不会超过二十万年。”
沈十安一愣。然后明白过来。
这就意味着,每一代刻耳柏洛斯之间,最起码存在着十三万年的时间断层。
“这么长的间隔,就导致历史的记载和传承,对于我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所仅知的有关于族群的认识,”夜菽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都是靠记忆遗传下来,刻在元神当中。同时也意味着,手足至亲对于我们来说,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这最后一句话,联系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以及当下的处境,总有种莫明的讽刺。
因此夜菽说完便沉默下去。长睫低垂,转头看向身旁黑雾涌动的深渊。
沈十安看着他如画般侧脸上难掩的悲伤,忽然想起那个和他长得极为相似、实则是赫修用傀儡炼制的“人类”罗英。梦境中,罗英就是在这里,在诡计曝光之后,当着夜菽的面从露台跳了下去,被深渊吞噬。
识海中可以幻化万物,只要有强大的精神力支持。
罗英的死亡,是夜菽之所以会选择幻化这个地点的原因吗?
沈寻说过,刻耳柏洛斯可以根据喜爱之人的模样改变容貌,所以赫修故意炼制的罗英,实际上是跟那名对夜菽而言至关重要的修真者长得相似?
也不知道那名修真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是能弄清楚,或许能给他和沈寻将来在凯奥斯的生活做一个参考。
“他叫骆昀。”夜菽笑了笑,转过身来:“为了避免赫修探听到我们的谈话,我以神识在你周围布了一层屏障,因此你若是思考得过于专注,我其实能听见一部分,抱歉。”
最尴尬的场面都已经经历过了,这点事简直小儿科。所以沈十安略去几分不好意思,坦然道:“可以说说他吗?”
“当然。”夜菽的神情有一瞬间恍惚,然后温声道:“我遇见他的时候,刚出世不到十年,勉强能够化形,但大多时候还是兽态。深渊周围阴煞浓郁,法力低微者触之即亡,因此在成年刻耳柏洛斯建立领域之前,除了被利益驱使的采石者,极少有人敢于靠近。
“有支采石队伍正好看见了我,见我在阴煞中来去自如,便想将我捕获,让我潜入深渊替他们采集石头。他便是那时出现的。”
其实他并不需要对方搭救,哪怕只是幼体,他也能将那些兽人轻易撕碎。但那个拔剑挡在身前的修真者,白衣墨发,恣意张扬,高昂着头颅面朝数十兽人放狠话的姿态,像是一束光,穿透深渊旁常年不散的浓雾,在他心口轻轻烫了一下。
他永远忘不了青年带着满身伤口半蹲下来,仔细擦掉掌心里的血迹,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可怜的小东西。迷路了吗?怎么就你一个?正好我也是孤身一个,要不然以后我们作伴?”
骆昀将他带在身边养了一百多年,他们在地底世界四处游荡,走过许多地方。第二十三年快结束的时候,他向对方坦诚了真实身份,因为随着法力越发强大,他已经掩藏不了与生俱来的威压。
骆昀接受得比他预期中顺利,唯一不满的,就是觉得他的人形模样没有自己帅:“你这样不行哎,比原版差这么多,以后我先死了,后人还以为我真长你这样呢。来来来我跟你讲,怎么长才能更英俊潇洒一点……”
在他快到两百周岁的时候,两人折返深渊,开始计划着在深渊旁建造属于自己的领域。后来领域内的主宫殿群,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们共同设计。
“‘夜菽’这个名字是他帮我取的。”夜菽脸上盈满笑意:“他说这是他原本世界中一种特别的花,只在夏季满月之夜盛开,花香引来萤火,照亮离人归路。他一直很思念故乡,我们曾经约好,等我三百周岁成年,拥有了撕裂空间的能力,就一起回去一趟,看看他生长的地方。”
只可惜,这个约定并没有实现。
骆昀甚至没能等到有机会实现的那一天。
沈十安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夜菽瞬间变得幽深的眸底划过万般情绪,然后垂下眼睛:“他死了。”
沈十安胸口一阵窒闷。
因为神识有所触碰,他能清楚感受到从夜菽身上传来的那股近乎绝望的悲伤,压抑至极,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寻曾说骆昀是因为身为人类寿命有限,早早老死,所以他根本没见过。但按照常理,既然骆昀跟夜菽之间定下了三百岁之约,不就意味着正常情况下,对方肯定能活到夜菽三百岁的时候吗?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在夜菽的庇护下导致了骆昀的死亡?
夜菽显然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沈十安也不打算继续追问。
他们之间的故事让沈十安联想到了自己和沈寻,想要尽快见到沈寻的念头前所未有地迫切起来:“我还能离开这里吗?”
夜菽点点头,正要说话,地面忽然剧烈晃动起来,茶壶自矮桌上滚落,砰地一声碎成数瓣,滚烫的茶水淌得到处都是。
夜菽轻轻一挥手,将碎裂的茶壶连同摇晃的杯盏全都撤去,表情既欣慰又有些无奈:“也是时候了。你再不出去,阿尔恐怕要将天捅出个窟窿来。十安——我能叫你十安吗?”见沈十安点头,他的目光前所未有地柔和,并稍稍加快了语速:“刻耳柏洛斯寿命悠长,但遇到一个能让生命充满色彩的伴侣的机会,却十分微渺。我很高兴,阿尔能在这个世界遇到你。按照这个世界的习俗,第一次正式见面,我应当给你一份见面礼的。”
夜菽微微探身,雪白的袖口随着抬手的动作滑落至腕,微凉的指尖在沈十安眉心处轻轻划过——
一股浑厚又柔和的能量顺着眉心融入沈十安体内,而夜菽身上那份极易破碎的脆弱感又重了几分。
地面的晃动越发剧烈,头顶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当中,隐隐传来凶兽的嗥叫与悲鸣。
“赫修受了重伤,这里要崩溃了。你快走吧,趁还来得及。”夜菽脸色愈白,扶着矮桌微喘道。
沈十安站起来:“你不跟我一起出去吗?”
要是沈寻能亲眼见到他,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夜菽摇头:“我说过,我已经死了。”
轰!
又一阵剧烈晃动之下,除了沈十安站立的一小块面积,整个广场连同旁边无垠的深渊,全都湮灭成亿万光点。
以神识编织的景象褪去,沈十安这才发现,夜菽竟是被四根手臂粗的漆黑铁链捆缚在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上。
冰冷的铁链穿过他的四肢,牢牢锁住他的身体,如瀑的黑发凌乱披散,雪白的衣袍被铁链拉扯,像是一团皱巴巴的,跌落泥中的云。
夜菽脸色惨白,身体跟锁链直接接触的地方已经近乎透明,本该仙气缥缈如清风明月般的人物,此时竟像是随时都会消散的泡影。
沈十安又惊又痛,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怎么会……”
夜菽笑了笑:“我早该烟消云散,赫修执意要留住我。如今在这儿的,不过是一点残念,等赫修身死,我便会彻底消失。”
沈十安剑眉紧锁,大脑飞速运转:“一定还有办法!我有空间,空间内还有灵泉,或许……”
“没用的。”夜菽温和地看着他:“能在消失前见你一面,已经了却了我最后一个愿望。快走吧,阿尔……沈寻还在等着你。”
强烈的不甘和无力感逼得沈十安眼眶发红。理智告诉他这里极度危险,必须听夜菽的尽快离开,但是……
但是他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沈寻一直深切怀念的兄长就在眼前,这是他最重要的血脉至亲,自己明明见到了对方,明明近在咫尺,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让他想起了当年母亲病重的时候。
咔嚓。
仿佛某种无形屏障骤然碎裂的声音。
黑漆漆的穹顶上浮现出两只血红色的兽眼,只一刹那,眼睛主人隐藏在黑暗中的庞大身躯便朝沈十安扑了过来:“吼!!!”
“快走!”
夜菽指尖微动,往沈十安身上弹出一道金光。
仿佛被扔进一列疾速行驶的列车般,眼前的一切都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去。强烈的眩晕中,沈十安听见夜菽越来越远的声音:
“我在你的识海留了一段话,帮我交给沈寻,他会明白的。你们比我果断,也比我勇敢,或许,不会像我们那样……”
被金光包裹的青年迅速消失,而那只遍体鳞伤的巨兽也恢复人形,踉踉跄跄走向夜菽,仿佛力竭般倒在他脚边:
“阿尔伤我至此,你为什么还要救他……”
“你就这么喜欢修真者吗?”
“这么多年过去,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可是他早就已经死了。”赫修抱住夜菽的小腿,吐出一滩血,然后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纯稚到近乎恶毒的笑容:“你知不知道,骆昀掉进深渊,根本不是意外……是我,是我引他去了浮台,亲手将他推下去的……”
哗啦。
随着赫修的本体和元神都遭遇重创,牢牢捆缚住夜菽的锁链也落了下来,断成数截坠入黑暗。
夜菽蹲下来,用越发透明的手臂抱住赫修:“我知道。”
“我一直……你,你知道?!”赫修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这双和沈寻足有七八分相似的眼睛原本已经一点点黯淡下去,此时突然又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轰隆隆。
整个意识海震动的越来越厉害,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坍塌。就连两人身后的巨石,也不断有碎石块滚落下来。
夜菽用身体为赫修挡了挡,然后抬起手,像很多年前曾经做过无数次那样,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嗯,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赫修嘴唇颤抖,似乎想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夜菽,声音越来越低:
“你最在乎的人,是我吗?”
“嗯。”
“一直都是我?”
“嗯。”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永远在一起?”
“好。”
“你爱过我吗……”
夜菽动作一顿。
他低头看着赫修已经涣散的目光和消失了大半的身体,轻轻道:
“……嗯。”
轰。
识海坍塌,无尽的精神力瞬间粉碎所形成的滚滚洪流当中,两具意识体同时湮灭。
烟消,云散。
---
沈十安刚从赫修的意识海中脱离,看到的便是虚空内裂纹遍布日月无光,万丈高的骇浪吞卷天幕,仿佛末日般的景象。
他是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慌忙中无处借力,整个人像块石头一样笔直地坠了下去。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从空间内取出长剑,拈诀御剑而起——这套技法他跟锦官城学的时间不长,掌握得不甚熟练,因此好一番狼狈之后才在翻涌的巨浪和猛烈的狂风中站稳身形。
夜菽口中“快要把天捅出个窟窿”的沈寻很好找,他就在极高处的虚空中央,周围浓郁至极的黑雾几乎要将他完全包裹,浩浩荡荡,沸腾不息。
“寻寻!”呼喊声轻易便被风浪吞没,距离太远了,沈十安干脆纵剑飞过去。
尚未接近,一团刚从裂缝中逸散出来的黑雾突然凝成蛇形,张口就要朝他扑过来。
沈十安急忙躲避,再抬头的时候,便看见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沈寻居高临下,随手将赫修残缺不全的尸体甩入空间裂缝当中。皮肤上暗红色的神秘符纹已然遍布全身,一股难以言喻的毁灭气息凝聚到了极致,高大健壮的躯体释放出无上威能。
他脚下巨浪滔天,头顶风云变幻。周围翻涌的黑雾好似活物一样往两边游弋分散,继而如巨翼般在他身后徐徐展开,吞云吐月,遮天蔽日。
眼前的沈寻,赫然是一位高高在上,冰冷残酷,一念间便能毁天灭地的异世魔神。
而且恐怕他也的确有这个打算。
随着他身后巨翼的张阖,虚空中已经撕开的无数道裂缝又被拉大数倍。身为修真者的沈十安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世界正摇摇欲坠。
“寻寻!”沈十安努力忽视掉体内不断涌出的恐惧和战栗——那是所有生物在绝对力量前根本无法反抗的本能性反应,稳住长剑再次朝他飞去。
但这并不容易。
沈寻悲愤欲狂,执意要毁了此方世界,受他周身气势牵引,云海间狂风愈烈,海面上掀起的浪涛也越发恐怖。其中一道巨浪浪尾正好击中剑身,庞大的力道下沈十安骤然失衡,身体一晃,便朝着咆哮怒吼的深海栽倒下去。
疾速坠势之下,冰冷的水汽混合着尖锐的风力扑面而来。视野余光中,他好像看见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穿风破浪,势如长虹。
腰间忽然勒紧,沈十安只觉得眼前一花,便不受控制地撞入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当中。
随即再次腾至高空。
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袭来,沈十安下意识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臂。
冰凉的水珠顺着头发滴落,划过他线条分明的下颌。
“寻寻,”他看着男人俊美邪肆至极却又如魔神般令人胆寒的面孔,扬眉笑道:“我回来了。”
沈寻没说话。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沈十安的后颈,同时低下头,滚烫的呼吸距离那截修长白皙的颈项越来越近。
近在咫尺的恐怖威压下,沈十安脑海中警铃大作。
他丝毫也不怀疑暴虐失控状态下的沈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拧断他的脖子,因此全身上下每一条神经、每一丝直觉、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尖啸着眼前之人的极度危险并让他尽快逃离!
但沈十安没有动,他甚至主动仰起颈项,柔软温顺,如同献祭的羔羊。
沈寻的嘴唇微烫,牙齿却是冰凉。
锋利的犬齿贴上皮肤。
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很轻,几乎像是舔舐。
随即加重力道又咬了一口,并且越咬越深,越咬越重。
嘶。
尖锐的刺痛从颈侧传来。沈十安稍稍绷紧身体,心想应该是破皮了。
他忍着没吭声。直到沈寻吮掉伤口处渗出的血迹,并用舌尖反复舔舐,然后换个地方准备再咬时,这才忍无可忍用力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够了啊!你是小狗吗,一边不行还要在另一边也标上记号!”
沈十安的巴掌挥向沈寻脑袋的一瞬间,合拢在他身后的黑色巨翼像是被激怒也似,凝出根根羽刃骤然袭来,只不过还没碰到沈十安衣角,就被沈寻一掌拍散。
魔王带着眼底尚未散尽的森然杀气抬起头,等看向沈十安时已经转换成另一幅神态,连满目赤红的血色都逐渐消褪:
“安安……”
他声音嘶哑,带着绝处逢生的狂喜,如坠梦境的不可置信,近乎绝望的痛苦,还有诉不尽的委屈。
沈十安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抬起下巴在他唇上极温柔地亲了亲:“是我,我回来了,我没有死。”
沈寻已经用他的血液再三确认过,但还是不敢相信。箍在沈十安腰间的手掌宽大强劲,掌心滚烫,握得极紧,像是要熔掉他的皮肉,再融入自身骨血之中。
“发生什么事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十安,哑声问道。赫修绝不可能突发善心。
“这件事说来话长,回去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最重要的,”沈十安转头看向天地间满目疮痍堪称凄惨的状况:“先解决一下眼前的问题,阻止世界崩溃。你有办法吗?”
沈寻又盯着他看了许久,好像在确定这不是梦境不是幻觉,而是活生生的沈十安正在他怀中,然后才点点头,说声“抱紧了”,便揽着沈十安直冲而起,穿云破雾,眨眼间立于云海之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他破坏的,他便能依样复原。
漆黑的巨翼重新化作雾状,分散成无数缕,连同沈寻浩荡无穷的威能和法力,朝云海之下滚滚而去。
不多时,浓云散尽,狂风渐停。日月重现光辉,虚空中的所有裂缝尽数弥合,广阔无际的蔚蓝色海面上风平浪静。
就连沈寻身上的符纹,都如潮水般褪去——没有完全消失,只在眼尾处留下一抹暗红色的痕迹。
对此沈十安略微有些遗憾,因为那符纹着实神秘诡魅,他还想找机会仔细看看,被符纹覆盖全身的沈寻是什么样子。
至于那些质地诡异,既像固体又像液体还像气体的黑雾,一半随着裂缝一同消失,另一半则在完成任务之后,再度融入沈寻体内。
“这是什么?”沈十安问。
别以为他没注意到沈寻之前的小动作。沈寻的动作的确快,但他修真者的五感也不是摆设,很明显,这些黑雾目前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并不完全受沈寻掌控。
“跟深渊有关的东西,还没有完全驯化,不用管它。”
“会对你不利吗?”
沈寻摇摇头:“我有关于它的记忆,是突然出现的。它因我而生,伤不了我。”
沈十安放下心来。握紧了沈寻的手:
“那就走吧,我们回家。”
还有很多人,正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