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冰凉的地面一步步往上走,季子央只记得脑中有个声音说,让他等,等开门,等着某人出现。
门开了,他也上来了,偏殿内通明的火光照得他眼睛疼,适应强光之后才看到了殿中的侍卫和一个高大的男人。
可是,他们是谁?
为什么每个人的脸都那么陌生,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脸上布着诡异的青丝,看着他的神色即是焦急又是惊喜,还带着满目柔情。
微微一愣,季子央倒退了一步,身子一晃差点跌回那幽暗的通道之中。
男人出手很快,一把把他拉入了怀中,声声不停的唤着央儿。
央儿?喊的是他,这是他的名字?可是为什么他不记得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啊…疼…”季子央抱着脑袋,越想脑子越疼。
“央儿怎么啦?”然墨封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出了偏殿。
破城之时,他已让人去通知了留在皇城的血河,让他带着神医往皇宫中来,怕的就是季子央有什么伤痛。
他事事都已想的十分周到。
“头好疼!”季子央抱着脑袋挣扎,有什么东西仿佛要冲破束缚喧嚣出来。
“如何会这样!皇后可是对你做了什么!告诉我!”然墨封情急,口气略重了一些,更多的是心中对自己的责备。
当初若不把人留在皇城,现下哪会这般。
他如何能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这么痛苦,一身的戾气早就在见到季子央的时候消散于无形,心疼的看着对方。
再强硬的男人现在也成了绕指柔的痴情男子,觉得自己方才话重了,又放缓了语气,道:“除了头疼,还有哪儿不舒服?”
柔声细问的呵护样子,惊得周围魑魅军都不敢相信。
这还是刚才那个冷酷无情如修罗般的王爷吗!莫不是他们产生了错觉?
季子央一句也答不上来,难受的样子搅得怀抱他的男人心中焦躁不安,更是担心的要命:“央儿!看着本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还记得?”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季子央已经记不清身上发生过什么了,看着面前的男人,呐呐的问道:“你…是谁?”
简单的一句问,犹如在然墨封胸腔上挖了一个血淋淋的洞,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对方那茫然的眼神更是刺痛了他。
深邃的眼眸中渐渐聚起化不开的阴霾,对着身边的沃风道:“把她带过来。”指的自然是皇后了。
这个女人,他要她百倍偿还!
怀里的人还在挣扎扭动,然墨封压抑住内心的暴躁,抱着季子央放在自己的腿上让人舒服的靠在他怀里,两人坐于宫殿正中。
男人完全无视了殿内站立两旁的魑魅军,亲自帮季子央揉着太阳穴:“可好些?”
季子央点点头。
“那央儿看看本王,当真想不起本王是谁了?”然墨封循循善诱,人已经找到,就算记不起来,他也会让他的央儿再认识他一遍。
季子央一听,眉头一皱又开始头疼加剧了。
“好了好了,本王不逼你,”话落,然墨封一手探进了季子央的衣内,想检查一下对方身上有什么外伤。
啪——殿中一声响亮清脆的耳光措不及防的响起。
沃风刚抬起来想跨进殿中的脚步就那么停留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又是一声哐啷,一魑魅军没拿住手里的兵器掉在了地上,他想捡,但是他不敢动。
“你做什么!”除了季子央的质问,其他人鸦雀无声,静谧异常。
他们的王妃扇了王爷一个耳光?!还是当着他们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魑魅军整齐划一的低下了头颅,恨不得直接扎进自己的领口才好。
所有人正等着王爷的雷霆之怒,可是耳中非但没有传来王爷发怒或者斥责的声音,反而是柔声询问着对方疼不疼?
没人敢抬头,但是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疑问,什么疼不疼?打的不是王爷的脸吗?
然墨封是被打了,不过他的央儿闹点脾气他全然不介意,他包容对方的底线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已经刷新到了哪里。
“疼吗?”然墨封拉过恼怒的季子央,拿过他扇人的手轻轻揉了揉,白皙的掌心因为刚才那一巴掌有些红。
“你…”季子央有些说不出话,胸口也跟着涌起些异样的情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男人是谁?为何待他这般好?
“哈哈哈…你对他果然情深…好啊好啊,你们情深,我便要你们生不如死!我儿在地下也就安心了,哈哈哈哈…死多容易啊…只有相互折磨才来的更痛苦…”
南宫淑进殿看见这一幕,笑得畅快淋漓。
“胡说八道什么!”沃风一脚踹了上去,南宫淑趴在了地上,疯癫的女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皇后的样子。
她疯笑着看着疑惑不解的季子央,手指着他对面的然墨封,眼中笑意如毒蛇一般看得人心中一慌,道:“他,是然墨封。”
然墨封?
体内肆意喧嚣的东西突然破笼而出,那是满满的恨和杀意,已经在他身体里藏匿了许久。
他想起了,一听这个名字,他便想起来了,刚才还觉得陌生的脸这一刻他却无比熟悉。
他,是季子央。
那个人,是然墨封。
往事种种溢上心头,面前的男人曾对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更是宠他入骨,可是这一切都是阴谋。
是这个男人用极深的城府在利用他,为他谋反大业铺路,为他深陷囫囵牵制旁人。
种种过往,都是假象,季子央眼中的混沌迷茫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清冷无情和决绝痛苦,还有道不明的滔天杀意。
一步步退出这个男人的怀抱,一行行清泪自眼中滚落。
“央儿!”
“放手!”季子央冷冷一喝,后退的更远了,且还拾起了刚才那柄掉落的刀来。
“你做什么!”然墨封一急,大步上前,季子央突然之间情绪十分不稳定,任谁都看得出来:“把刀放下,别伤了自己。”
“伤自己?我如何会伤自己,应该是王爷别再伤了我…”
如此哀怨凄楚的声音,然墨封心疼不已,他的央儿到底怎么了:“本王何时伤过你?”
“为何要负我…”季子央没有回答,又似自言自语,手中的刀尖缓缓的对准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宫殿之中气愤陡然间紧张异常,魑魅军的刀锋也在同时对准了季子央。
“都给本王退下!”然墨封大喝一声,他的情绪也在暴怒边缘徘徊,可他不允许有任何的刀尖对着他的央儿,哪怕对方要伤他。
众人无法,王爷的命令不得不从,所有人退出了皇后宫殿。
“本王何时又负过你?本王曾许过这一生独宠你,也唯你一人,并不曾反悔过。”
然墨封耐心解释着,他完全可以直接把季子央先拿下,再好好说,可对方拿着刀,他怕误伤。
季子央讽刺的一笑,依旧固执己见:“好,既如此,那我且问问,你把我当做了什么!”
“自然是本王的王妃!”
“可笑!那王爷告诉我,我进王府之日是和谁拜了堂?”
然墨封一震,那日拜堂他未曾现身。
“我再问你,洞房之夜,你又可曾喝了交杯酒?”
然墨封又是一震,这些事没想到季子央都记着。
“我还有最后一问,当初你对我突然情起,是不是一早便打算让我留在皇城做饵?”声声质问,字字珠玑,不仅拉扯着自己满身伤痕,更让然墨封后悔不已。
“是,当初本王是有此意,可后来…”
季子央打断了他的话,又道:“未曾拜堂,不曾喝过交杯酒,礼不成我又怎会是你的王妃,身下承欢不过犹如男宠媚上罢了…你真正爱的只有嘉柔公主…”
然墨封听不得季子央把自己形容的如此低贱,对面的人他恨不得含在嘴里宠着,于是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安抚:“央儿,是本王错了…以前是本王考虑不周…可嘉柔公主早已死了,本王与她又怎会有情!”
季子央不听劝说,突然发难,刀尖直刺面前男人的胸膛。
然墨封两指一夹,刀尖再也进不得半分,眼底闪过痛色:“央儿…当真要杀我?”
“是!”
“好,如央儿所愿!”两指一松,刀尖瞬间没入了然墨封的胸口,玄色的衣衫颜色更深了,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在殿中晕染。
滔天的恨意和痛苦在这一刀之下又添了更深的刺痛。
季子央快要被折磨疯了,脑子里除了杀然墨封还是杀然墨封,可是为什么一刀下去他心中是痛上加痛。
仿佛是刺在了自己心。
“央儿,若你还恼,再来一刀本王也受着。”男人依旧温柔。
“哈哈哈…真是没想到镇北王也是个痴情种,可惜了,他只记得他恨你…呃…”
南宫淑话到一半,突然被无形的一道劲风掀起撞在了桌子上,又重重摔落地面。
然墨封急着安抚人,但不代表不会收拾这个恶毒的女人。
南宫淑的一条腿在撞击之下已经骨头错位,可她依然还笑得出来:“本宫着人日夜给他喂了忘魂香,此香汤使人致幻又能忘却初心,若不告诉他名字,他日后什么都记不起来…”
“可为何又要杀本王?”
“那是因为本宫还给他下了暗示…哈哈哈…你可知他要受多少你与他人恩爱的煎熬才能恨到要杀了你…”
季子央兀自还沉浸在痛苦之中,旁人的话根本没听进去。
那刀虽已入了男人胸膛,可他再刺不进去分毫了。
“两两陌路已相离,丝丝情断枉朝夕,既缘尽,自当不曾有相识!若他日再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情绝,便是至此。
他下不了手,只想离去。
沾了血的刀慢慢抽出,剜了谁的一片真心碎了一腔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