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们不多问两句吗?”
头颅回过神来,看到临江仙把猫饼往怀里又揣了揣,与小凤凰对视一眼,作势要离开的场景,顿时绷不住了。
几位朋友,刚才可能是我说话太大声,再给个机会呗?
头颅想着,将身上两道圆环挣得叮当作响,环身上本就存在的裂纹逐渐延长扩大,变得密集。
他倒不是真的打算蛊惑程梓他们为自己接触封印,只是单纯的因为海底太无聊,想跟他们多聊会儿天。
“喵呜。”
不要。
程梓不为所动,慢悠悠地舔着爪子,尾巴还一勾一勾的,如同水塘边上悠闲自得的钓鱼佬。
临江仙与小凤凰也乐得配合他。
在仨人的齐心协力下,头颅还真就被钓到了。
“等等!”头颅叫住了他们,“你们就不想知道南山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又该如何恢复吗?”
自己问有什么意义,询问的最高境界就是让被问者替你问出问题。
钓系猫猫程梓又舔舔爪子,学着普通猫猫洗脸的动作在脸上蹭蹭。
“喵?”
所以你知道吗?
程梓询问道,临江仙顺势转身,蔚蓝的眼里藏着探究。
头颅撇撇嘴,知道自己上当了。不过留住了能跟自己交流的生灵,这波他也不亏。
“南山异变的根本原因在于共工落下的那滴神血,这毋庸置疑。不过单凭神血并不会使南山状况恶化至此,所以在这中间还存在一个诱因。”
程梓翻了个白眼:“喵呜喵呜。”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让我明白什么叫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小凤凰把手揣进袖子,脖子微微前倾,像个朴实的老农民:“你说的诱因跟你提到的那个人有关吗?”
“嗯?跟他无关,他是个好人。”头颅熟练地给那名远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人发了张卡,又说:“诱因其实是我。”
小凤凰:“……”
程梓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索性把舔完毛的爪爪递到临江仙面前,示意他取下手镯变成藤杖给他一发正义的教导,让他以后说话不要再这么前后矛盾。
之前通过讲述身世暗示南山的异变与自己无关,现在又认自己是导致情况恶化的诱因……这颗头还有没有点谱了?
怕不是失去躯干后脑部缺少供血,突发恶疾了吧?
头颅无奈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就发现临江仙手上多了藤杖,小凤凰周身燃起了凤凰焰。
而那只胖胖的猫因为炸毛而更圆了,眼中的烈火化为实质恐怕能将他焚尽。
啊,这就是与人交流的乐趣,这才有活着的感觉。
头颅差点没忍住继续拱火。
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因为临江仙的藤杖有好几个尖,打人肯定很疼,而凤凰焰能将他一波带走,根本惹不起。
算了算了,好好说话!
“我说过,我诞生于人们对共工这位天生神灵的幻想,所以你们可以将我视作共工之影。那滴神血给予我未曾设想的力量,相对的,我也给了它一些回报——我短暂地放大了它蕴含的共工死前的恨意。”
头颅淡淡地道。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自己在苏醒那日看到的场景。
水神神力如同汇聚了四海之力的巨大浪潮,漫天卷地、遮云蔽月地袭来,化为一片赤红色光幕,将南山完全吞没。
山上的生灵首当其冲,几乎死得一个不剩。紧接着地脉断裂,山体崩碎,全新的,从神血内部延伸出的水脉接掌了支离破碎的南山,强行将之弥合后,从根本上改变了它的性质,从生机勃勃变得死寂荒芜。
南山保留了世外桃源的假象,内里的一切却都因这滴被恨意侵蚀成污浊的神血腐败朽坏。
死去生灵生前最后的反应变成残响,或是一声尖叫,或是一串仓皇逃窜的脚步,偶然出现于山中某处。
南山破灭前,生活于此的人们正打算吃晚饭,那些没来得及食用的饭菜、小吃等等食物,也都被异化成了诡异的液体。
至于山上水源的状况,那更是不必说。
这些东西看似在日积月累下形成,其实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
就发生在头颅诞生的第一天。
他的耳边如今仍回响着那日听到的哀鸣。
“神血是根本原因,我是诱因,我们共同造成了南山的劫数。”头颅满脸看破世事的沧桑,“按照某些神棍……神算子的说法,南山啊,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看来那人杀你也不算殃及无辜,可能你也和南山一样,命中该当有这劫数。”临江仙不冷不热地道。
程梓耳尖一颤,回过神来,用力给他拍巴掌,还在他臂弯里踮着脚,抱住他的脸蹭蹭。
“喵呜喵!”
讽刺得好!
“但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诞生会为南山带来灭顶之灾,就连我诞生与否,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头颅努力为自己正名,“你们不能让我来背这口锅啊!”
“是啊,那该让谁来背锅呢?”小凤凰朝天上看了一眼,“让那根按照特定轨迹死板地运行的命轨,还是知晓一切却从不干涉的天道?”
这锅没人能背。
南山的覆灭更像是天灾,由各种巧合拼凑而成,正好赶上某个时间点爆发,然后一波全部送走。
就像头颅所说,真的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程梓惆怅地叹了口气。
蓦地,他眼睛一亮,扭身去问头颅:“喵呜喵哇?”
你是不是知道如何让南山恢复?
“之前不知道,”头颅说,“你们出现后我知道了。归根结底四个字——破而后立。”
破而后立?
程梓耳朵一竖,跟兔子似的,眼神则毫不犹豫转向了小凤凰。
“?”
小凤凰一脸懵。
见状,头颅露出了一点笑意:“你这猫虽然胖了点,可脑袋瓜子很聪明嘛,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喵!”
程梓冲他龇牙,又亮出爪子,凶巴巴的。
临江仙握住他的爪子,顺手捏了捏柔软的肉垫:“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小凤凰用凤凰焰烧掉南山内的不洁水脉,再以凤凰一族的涅槃之法恢复南山生机?”
“正是。”头颅上下点了点,“此法相当于再造南山,给这片曾经的世外桃源一个重生机会,对于这位凤凰先生而言,也只是举手之劳。”
“所以,各位要试试吗?”
……
程梓:“喵?”
干不干?
小凤凰:“可以干。”
临江仙:“干。”
程梓:“喵。”
去吧。
两人一猫简单商量之后,决定接受头颅的建议,于是小凤凰出海去拯救南山,程梓与临江仙留下加固封印。
头颅泪洒南海!
“为什么?为什么我帮了你们这么大一个忙,你们却要如此对我?”头颅看着加持稷山神力后恢复了炫目光泽的圆环封印,痛心疾首道,“恩将仇报!不当人子!”
程梓趴在沟壑旁叮嘱临江仙多使点劲,然后仰头看他,小圆脸上满是无辜,又可爱又气人。
“喵呜哇。”
告诉我们恢复南山方法之前你又没跟我们谈条件。
头颅:“……竖子!”
程梓咧嘴一笑,拍拍气得快七窍生烟的头颅的长发,语重心长道:“喵呜喵哇。”
小伙子,我们这也算给你上了一课,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坏人,以后不能轻易相信别人。从这个角度来看,你还是赚的嘛!
虽然你的封印加固了,还被一只猫教做人,但你获得了宝贵的人生经验啊!四舍五入难道不算血赚?
临江仙注入最后一丝神力,把程梓抱到腿上揉揉毛,微笑道:“习惯就好。与我家橙子打交道,你若是不跟他站在同一边,结果就只会是双赢。”
“哪里双赢了?”头颅抖了抖身上的圆环,瞪了瞪早已从大橘猫那儿学成出师的稷山山神,“我赢了全新的封印是吧?”
“你可以这么理解。”临江仙的态度真诚而平和,“但我说的双赢的意思是,橙子赢两次。”
“……”
头颅转过头,以头抢地。
果然还是人生经验太浅薄。
他一开始就不该那么配合!
当头颅懊恼地砸到第三下时,南海之上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即便隔了如此遥远的距离,这动静仍旧夸张得可怕,好像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分崩离析。
“喵?”
程梓挠挠临江仙鬓边垂落的发丝。
“是小凤凰。”临江仙捏住他粉色的爪爪,“他已经开始了。”
说着,他并指一挥,传影术在前方迅速成型,映出小凤凰此时此刻的作为。
橙红色的凤凰焰迎风而起,犹如春日疯长的野草,爬满了褪去桃源幻象的南山,烈烈腾飞。
小凤凰站在海面上,静静凝视着这一幕。
他听到凄厉而诡异的哀鸣,看见不存在的生灵在火里翻滚求救。由污浊的神血构造成的水脉尖锐地刺出土层,试图向火焰外的天地舒展延伸,有一种张牙舞爪的狠厉,更多的却是濒死的疯狂。
“原来一滴神血就能造成如此恐怖的影响吗?”
小凤凰喃喃道。不过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不对,让南山覆灭的不是那滴血里的神力,而是神力中包含的被放大后的恨意。”
来自神话时代最强梯队的天生神灵的仇恨,受共工幻影放大,得残存神力支撑,终至毁灭南山。
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小凤凰暗道。
凤凰焰灼烧良久,终于焚尽最后一点污浊,但南山也尽成焦土,了无生机。
小凤凰召回残余的火焰却不吸纳,反而指使它们冲入南海,卷起千丈巨浪后相互碰撞制造出水雾,再将水雾汇成一团阴云,送至南山上方。
初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在充满生机的雨水中,焦黑的土层被冲刷干净,露出底色。湿泥里抽出嫩芽,而后生长为嫩绿草地、茂盛竹林、不同种类的花卉与树木,氤成一片苍碧,犹如画卷。
有北迁时脱离鸟群的鸟儿误入此地,被雨淋得狼狈,只好落在枝头歇脚。
它抖抖毛,甩起一身水珠,黑豆豆般的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
于是寂静的画卷里多了一份动态美,真正意义上地活了过来。
“真是……赏心悦目啊!”
蹭临江仙的传影术看完全程,头颅不禁发出满足的感慨,但头一转,就看到程梓与临江仙并没有关注这边,反而在玩……猫爪在上?
程梓趴在临江仙腿上,一只前爪按着他的手背,仰头瞪他。
临江仙面上含笑,抽出被爪爪盖住的手,再搭上去。
程梓鼓鼓脸,抽爪子盖上他的手背。
临江仙抽出手,盖上他的爪子。
抽爪,盖手背。
抽手,盖爪子。
看着一人一猫不厌其烦的样子,头颅在心里啐了一口:幼稚!
然后悄悄伸出头发,盖到程梓的另一只爪子上。
程梓:“?!!”
你们两个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