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爻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他浑身上下都像被碾碎一样,疼得想要打滚。可这眼皮就是无比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忽然眼前就只剩下血红一片,郁饮瞳孔涣散,脸色一片青灰,身体渐渐失去温度,在他怀中变得冰凉。
陆爻紧紧抱着龙崽子,不停叫着他的名字。
可郁饮的血就是止不住,陆爻哽咽不已,最后俯在他身上。
微则明伸手在陆爻额头探了探,一丝灵力顺着他眉心进入体内,让他暂时安定下来,又喂了些药进去,延缓着体内灵脉的崩溃。
在接到东海的消息之后,他就马不停蹄的从昆仑赶来,陆爻的情况非常不稳定,师徒俩的伤都不轻。
郁饮目前已经稳定下来,吃了不少药,加上微则明用灵力治疗,伤口已经逐渐愈合了。
“龙女,有劳了。”
赢妶摇头站在一旁:“微殿主,他这身体…”
微则明叹口气,既然被撞到,他就大致说了下:“小七身体受了损伤,这也是我和大师兄让他来东海的原因,想为他找个龙族或凤族的道侣,帮助他恢复病情。”
赢妶奇道:“咦?可之前陆仙君给我说,他有心属之人啊,还说什么…自己答应了那人,要等着他的。”
微则明皱眉,为何他们从未听陆爻说过?
难不成,是拒绝赢妶的借口?
要是在从前,为了救陆爻,他直接就亲身上阵了…
可现在不一样,他有左丘双。
有了自己的生活和爱人。
他不能这样做。
微则明略微头痛的坐到屋子中央,思考着现在双修的人选。
就近考虑,目前有两个符合条件的小伙子。
郁饮,凤临语。
郁饮的话…陆爻从小带到大,孩子懂事又体贴,把陆爻照顾得也不错,真发生了什么关系,应该不会太排斥吧?
不过,也没有看出两人有在一起的苗头。
当初陆爻拒绝他和大师兄,用的理由不就是太熟了吗?
说他是自己和大师兄带长大、看着长大的。
况且,郁饮那小子现在受了伤还没醒。
嗯…
微则明又苦恼的换了个思考姿势,凤临语,这孩子倒是真喜欢陆爻,说不定可以试一试,感情嘛,可以慢慢培养。
况且,陆爻还把凤临语给带在了身边,难不成是有点意思?
等…?
等凤临语吗?
两人的年龄,确实有些差距。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推理得很合理。
然后微则明去到凤临语的院子里,敲响了他的门。
“少庄主。”
“微殿主,您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微则明犹豫了一下:“…你知不知道,陆爻他心属于谁。”
凤临语张了张嘴,喉咙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半晌他握紧了拳头艰难道:“…我、我不知道。”
“没听说,他喜欢谁。”
果然如此。
微则明叹息一声。
“此次前来,也确实是因为他病情加重,之前我说过,你若是喜欢陆爻的话,大可以去追求他。”
“可现在没时间了,你听我说…”
郁饮睁开眼,看了看头顶上折射着五颜六色的薄纱,眼睛眨了眨,这才回过神,猛地坐起来。
“师尊!”
他伸手掀开被子,发现自己一只手被绷带缠着,吊在脖子上。
肩膀和胸口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照这速度来看,恐怕昏了四五天。
他连忙理了理衣服,就往外走,忽然听到微则明的声音,就想过去问一问陆爻的下落。
却听见两人在说什么双修?!!
他整个人都被震蒙了,当场石化。
却还是记得隐藏自己的气息,郁饮觉得,微则明这话,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
随后,他心中则是无边的疑惑,为什么五师伯来找凤临语,却不来找自己?
而那边的凤临语内心忐忑不安:“我…我可以吗?”
微则明点头:“小饮不行的话,现在就只剩下你了,我就是请你帮个忙…”
凤临语心跳骤然加快,微则明后面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那这样的话…陆爻,是不是就会属于自己了。
微则明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要求有点无耻:“那个…少庄主,你觉得行吗?”
凤临语猛然回神,胡乱的点头:“可以啊,可以。”
微则明愣了一下,觉得这孩子真是热心。
他都想好了,到时候陆爻真不喜欢凤临语,反正这人一直待在凤凰山庄,几年也指不定见到一次。
他连后路都安排了。
郁饮听到这就转过身,低头缓缓走着。
裴一鸣好像也说过双修,郁饮的记忆清晰起来。
所以,师尊的病,得这样治是吧。
大师伯可以,凤临语也可以,就他不行吗?
他眼中带上了微微的阴霾。
不管怎样,自己要亲自问一问师尊。
等着微则明走过来,他才从另外一条小路过来假装偶遇:“五师伯。”
“诶?小饮你醒了!”
郁饮点头:“还得多谢师伯医术超绝。”
“对了,师尊怎么样?我想去看看他。”
微则明没想到郁饮好得这么快,看他这么关心陆爻,心头又开始动摇。
可是,已经和凤临语说了。
算了,如果陆爻能醒来,问问他的意见吧,反正没人可选了。
“他不太好,我带你先去看看吧。”
-
两人站定在陆爻床前,郁饮问道:“他…何时能醒来?”
微则明上前为他探脉:“应该快了,不过就算清醒过来,也是治标不治本。”
“绝不能再拖了,必须得在这段时间内解决这件事。”
“那师尊的病是…?”
微则明道:“十年前,你师尊不是为了小八闯了禁地吗?受罚的时候,身体灵脉就忽然莫名的开始衰弱。”
“没有原因。”
郁饮瞳孔微缩,这么说来,确实从那以后,陆爻见很少用灵力,也不修炼了。
可他受罚之时,正是自己重新回到六岁的时候。
郁饮以为,自己和从前都不一样,那陆爻也跟上辈子不同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想到,他竟是因为灵脉的问题,才没正常修炼的。
师尊…
微则明有些气愤:“早就叫他赶紧找个道侣,这么多年,介绍来的人,没一个成的。”
“我和你大师伯愁得头都快秃了。”
郁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那些莫名其妙来白华殿住,又十分轻浮的人们,原来是想和师尊在一起啊!
他脸色现在就变得十分微妙了。
坐在床头的凳子上,一眨不眨盯着陆爻看。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陆爻先醒过来,然后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先把双修口诀念了才行。
念了,才是有效双修。
不念口诀…那就是单纯图爽。
忙了好几天,微则明消耗的灵力也十分庞大,嘱咐了郁饮几句,他就走到隔壁去休息了。
郁饮坐得离陆爻近了些。
弯下腰对着他耳朵道:“师尊,病了这么多年,一定很难受吧。”
“你可要赶紧好起来。”
“不过…师尊竟然瞒了我这么久呢,让那些野男人在白华殿进进出出的,还让我叫他们叔叔。”
双眼紧闭的陆爻,忽然觉得自己背脊一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盯着自己。
郁饮又趴在他耳边,缓缓道:“可是,想到你变成现在这样是为了我,徒儿就愧疚不已。”
随后,他就一直握着陆爻的手,在他耳边轻轻说着话。
陆爻的梦忽然就发生了变化。
他看着怀里的郁饮,眼睛忽然就模糊了。
对啊,饮崽怎么会死。
他眼皮忽然就剧烈的动了几下,却还是睁不开。
天色逐渐暗下来,陆爻觉得身体温度终于平稳了,舒服的出了一口气,最终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光线较为昏暗,他动了动感觉自己的手被捉着,然后转过头。
就看见郁饮睡着的侧脸,脸色略微的苍白。
陆爻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带着笑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头。
郁饮忽然就睁开了眼,金瞳看过来,带着一股震慑。
“饮崽…伤还疼吗?”
郁饮摇了摇头:“师尊呢?”
陆爻闻言,认真的感受了一下,除了躺这么多天,身体有些僵硬酸痛、感觉比以前更乏力以外,好像没什么不对。
他道:“已经好了。”
郁饮这才点点头:“那好,徒儿有些事,想要问一问师尊。”
陆爻还没意识到他神情不太对劲:欢快道:“你说。”
“师尊的病,是在十年之前就落下了。”
“那为什么,要骗徒儿,说很快就能治好,嗯?”
陆爻的笑容忽然就僵在脸上:“不是,之前不是怕你担心么。”
郁饮道:“哦?是吗?”
“那为什么现在也不说呢?”
陆爻干巴巴道:“我忘了,饮崽。”
郁饮点头,“行,师尊忘了也没有关系。”
“只是,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
陆爻连忙道:“你…说。”
“这病,好像需要双修才能治是吗?”
“……”
郁饮像是没看见他的表情一般:“还准备和大师伯?”
陆爻神色一凛,龙崽子怎么知道?!
看他这表情,郁饮就有数了:“而且,除了那些男人,现在还多了一个凤临语。”
“凤临语?关他什么事?”
陆爻解释:“之前呢,觉得你年纪小,这事告诉了你,怕你们说漏嘴。”
“再后来,我就觉得,小孩子嘛就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成长,不想你担心。”
郁饮嗯了一声。
就爬上床来,和他并肩躺着自言自语道:“我常常在想,师尊身边重要的人真的太多了。”
“我也一直希望,能做你心里最特别的那个。”
“可是,师尊心里面装的人太多了…也会让我感到不安心慌。”
他忽然翻身而起,将陆爻压在身下,额头抵上他的,带着一股压迫感。
“你觉得,我能为你治病吗?”
陆爻愣住,治病。
那岂不是要,双修!
陆爻脸突然爆红:“怎么,怎么突然就说这个,我没准备啊。”
“而且、而且咱们还没正式在一起呢。”
“最重要的是,你才十六岁!”
哪有这样的啊!
郁饮语气危险道:“是吗?那师尊是不同意了?”
“不是不同意,等你再长大些,咱们就定下来。”
“然后呢,也得和你师伯们说一说不是吗?”
“健全的交往过后,咱们再选个好日子,不就办合籍典了吗?”
见陆爻有认真思考两人的未来,郁饮心中宽慰了不少,至少师尊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他把手环住陆爻的脖子:“徒儿明白了,可是我们没时间了。”
话音一落,陆爻后颈一疼,失去意识前,难以置信的看着郁饮。
再次醒过来,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山洞之中,身下倒是软绵绵的铺着棉絮。
他看见郁饮坐在十步外,一下就坐起来:“饮崽,你干嘛!”
动作间,哗啦哗啦的声音从他身下传来。
陆爻疑惑的低下头,就看见一条银链锁着了自己的手腕,链子蔓延到他后面的石壁上。
陆爻扯了扯,确实挣不开。
“你为什么要锁我!”
郁饮轻声咳嗽了一下:“那是断绝师尊身体灵力的链子,你现在不能随意用灵力,一点也不行。”
陆爻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背抵在石壁上,无措的看着他。
郁饮反而安抚的笑了笑:“师尊别怕,你很快就可以好了。”
说罢,他脸上忽然开始显现出黑色的鳞片,兽态隐隐约约出现,头上也钻出龙角,神色看起来非常痛苦。
张开嘴便是震耳欲聋的龙啸,忽然从片片龙鳞缝隙间流下殷红的血液。
陆爻瞪大了眼睛,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猛地扑向前。
“停下来!会有危险的!郁饮!”
跑到半路,却被手上的链子给扯住,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陆爻这才知道,原来银链的作用,是这个。
片刻之间,郁饮已经完全化为了龙形,仰着头不停咆哮。
震得山洞之中灰尘簌簌落下,陆爻眯着眼,才能看清郁饮,只见龙鳞渐渐从他身上脱落,整个身子变得血肉模糊。
陆爻艰难的喘了几口气,眼眶忽然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