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纵看上去不太对……”远处的罗俊明疑惑地蹙眉,
余纵给人的感觉阴沉暴戾，就像积蓄已久的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即便没有靠近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戾气，沉甸甸的压在头顶。
不只是他, 其他人也受到了影响。
M002游到攸关身旁，攥住青年的胳膊，以免他上前。
“别去，余纵在下面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了。”
海洋太广阔了，只靠精神力去搜索费时又费力, 两人以最快速度抵达海底。M002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余纵仿佛天生就该在海中, 他的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很详尽的地图, 后者说他拥有某种其他变异者没有的精准感知，可以找到大王酸浆鱿的位置。
那是一条比在实验室中见过的任何一条都要大的鱿鱼，它漂浮于海底, 在发现余纵后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 而是显露出一种臣服的姿态。
余纵的精神丝调动起来的瞬间，M002就感到自己周身的海水就像在沸腾一般, 诡异的波动让他无法克制地紧张。
这和在陆地时完全不同。
精神丝在空气中游走时是悄无声息的，可是在海洋中，它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更加放肆凶猛。
虽然无法看见那些虚无缥缈的丝状物, 可是在大王酸浆鱿的意识被入侵的时候, M002感觉到了海水的震荡，和缠绕在精神丝上浓重的威压和攻击性。
这是不一样的余纵。
大王酸浆鱿被余纵控制后不久, 海水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多不胜数的海鳞虫自远处游过来。那一刻M002才知道, 余纵早在第一次潜入海中, 跟踪那条大鱼找到基地水下入口时，就将自己的精神力释放了出去。
否则这些远在几千海里之外的生物不可能这么及时赶来。
一下子要控制住如此多的海洋生物，需要消耗的精神力无法估量。
M002跟在余纵身后时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开始时一切都很正常，可是随着海鳞虫吃掉的人肉、杀死的人越来越多后，余纵身上的血腥味逐渐加重。
就好像那些被吞食的血，全都流进了余纵的身体里。
对于真正的人鱼来说，血腥味有致命的诱惑，铁锈的气味与余纵体内的嗜血因子疯狂碰撞，逐步摧毁他的神志。
当海鳞虫杀死所有降临者的那一刻，余纵也将彻底失控。
……
M002长话短说完，巴巴望着攸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过阻止他，可是他身上的气势太恐怖了……”
正常的余纵他敢大胆怼两句，失去清醒的余纵他见了只想跑快点。
可不他知道，攸关一定可以阻止余纵发疯。
攸关又在脑子里过一遍M002的话，脸上露出迷之微笑。
——根据前面的经历判定，主角又要升级了。
每一次精神力的使用突破临界点，余纵都会得到成长，就像丑陋的虫子必须破茧成蝶。可是破茧很痛苦，攸关又矛盾地不希望这样。
他有点心疼。
系统冒了出来：【你是不是被他传染了恋爱病毒？这是作为主角的必经之路，有什么好心疼的。换成其他宿主肯定要放鞭炮庆祝。】
【我又不是其他普通宿主。】攸关翻白眼，【有几个宿主能像我这样，和主角处成铁哥们儿的？】
系统无话可说，那是因为其他主角不会觊觎宿主的屁|股！
攸关转眼就把250系统抛之脑后，他的身体还泡在海水里，冷得上下牙齿直打架，一头扎进水里朝余纵游过去。
他往下潜了一些，睁眼便看见一只只贴在降临者身上的海鳞虫，浑身恶寒。
这些虫子将近二十厘米长，头部长着尖利的牙齿，像一把把坚固的小钳子，一旦咬住就不会轻易松口。
绕道而过，攸关一把抓住余纵的鱼尾。鱼尾鳞片坚硬锋利，内部的肌肉强韧，需要两只手才能抓牢。
男人似乎知道是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呆呆举着带血的手低头。
两人的视线隔着水面碰撞到一起，攸关对周遭的惨叫充耳不闻，冒出水面嫌弃地皱了下眉，抓着余纵那只沾血的手游向干净一些的水域。
男人粗|重的呼吸响在身后，攸关说不紧张是假的。
他竭力克制住不要回头，假装镇定地游向岸边。
其余人也才刚爬上去，纷纷伸手想抓攸关的手，赶紧把人拉上去。
谁知青年刚抬起手想去够，余纵忽然使劲把他拽了回去，一双胳膊缠绕上来，将他死死困在怀中。他目露凶光，眼前的人不是他的战友、朋友，而是敌人。
深邃眼眸中明明灭灭的暗红色，预示着他不平静的情绪。
林琅紧紧攥着沈岚风湿漉漉的袖子，“什么情况？”
“还能什么情况。”荣一金拧着衣服上的水，见实在拧不干，负气地撒开手，“人快死的时候还在惦记自己的宝贝，就这么个情况。”
荣一婷看她哥一眼：“第一次听你说人话，虽然不太好听。”
荣一金：“……”
队友们知道余纵不会伤害攸关，纷纷松了口气，休整的休整，清理伤口的清理伤口。就连已经完成任务的大王酸浆鱿也悠闲的钻进水里，绕着余纵和攸关转圈。
攸关：“……”
余纵的胳膊勒得死紧，攸关尝试几次挣脱不开，直接作罢。
他眼珠子一转，声音可怜兮兮的，“好冷，我快冻死了，我们到岸上去好不好？”
余纵没有说话，肢体动作停顿片刻，带着青年往没有人的岸边游。
两人双双倒在一片干净厚实的雪地上，边缘的雪随着两人的动作落入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余纵又紧了紧手臂，急促的呼吸洒在攸关头顶。
人鱼形态的余纵比之前高大许多，下巴亲昵地抵在青年头顶，身体紧贴着青年的后背，精瘦的腰身往前挺，一定要和怀里的人严丝合缝才行。
海水浸泡产生的冷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余纵的身体和呼吸变得滚烫。
攸关觉得抱着自己的不是一条人鱼，而是一个能把人灼伤的火球。
他缩着肩膀，还是想尝试着分开一点距离，现在的姿势实在太奇怪了，而且他总觉得有不太对劲的东西碰到了自己。
大写的尴尬。
“痛。”余纵忽然出声，吓了攸关一跳，还以为是自己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你怎么样？”攸关试图和余纵讲道理，“你让我看看你。”
人鱼的长尾巴在地上拍打两下，柔软的尾鳍将攸关的小腿包裹住，湿滑柔软却又不失坚韧，触感很奇怪。余纵只肯挪出一点点空间，待青年转身又重新把人抱紧。
还没来得及看清余纵的脸，攸关的脑袋就被按着，贴在了男人的胸口上。
胸腔内的心跳很快，攸关被紧挨着的皮肤熏得脸颊发热，又紧张又害羞。他怀疑余纵是装出来的，费劲儿挪动手臂，在覆盖着漂亮肌肉的腰上狠狠掐了一下。
没成想，疼的不是余纵，而是他自己。
男人的肌肉太结实，硬邦邦的，但也没有另一个地方硬。攸关佯装生气：“你把手放开，让我看看你。”
余纵哼哼唧唧，声音沙哑，“疼。”
攸关：“……”
余纵从来没有这样示弱过，攸关有点拿不准，或许真的很疼呢？毕竟之前两次精神力突破临界点时，余纵的身体都会出现异样。
他努力扬起脑袋，只能看到性感凸起的喉结，线条锋利的下颌。
下面的情况有点特殊，攸关不敢乱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被箍着的一只手抽|出来，捏住余纵的下巴，将那颗脑袋拉下来。
两人的脸一下子拉近，呼吸可闻。
攸关这下子确定了，余纵是真的意识不清，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了颜色，浓稠的暗红色嵌在微深的眼窝中，像两颗散发着魔力的诡异宝石。
刚刚喊痛的话，应该是余纵无意识之下说出来的。
他盯着余纵的眼睛：“哪里疼？”
余纵始终只重复着同一个字：疼。
攸关的担心加重，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回抱住对方，用轻柔的语气安慰诱哄，“再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怀里微凉的体温带着无穷的引诱，余纵他胳膊上的肌肉抖动了下，恨不得把青年的腰给勒断，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这样，他们就用永远不会分开了。
永远。
余纵为这两个字而颤栗，姿势别扭的弓着腰背，把鼻尖埋在青年的肩颈处，不知不觉间，鱼尾化成两条修长有力的腿，一起把人缠住。
攸关浑身一僵，意识到余纵此刻的状态，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推开。
灼热的鼻息落到他的腮边，他听到余纵在不断地吸气，像在闻他身上的味道。
攸关无法看见对方痴迷的神情，但能感觉到他的意图。
似乎是……
想咬他。
脑海中立刻想起了人鱼的性食同类的习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余纵以为他冷，用滚烫的身体把人裹得更紧。
这些行动是刻在骨子里的，由潜意识支配，迷迷糊糊间还知道用嘴唇去寻找美味。
攸关被折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拼命向大家求助：“你们都在干嘛，快来帮忙啊！”
罗俊明假装没听到，对其他人说：“岸上肯定还有漏网之鱼，去追，别让他们跑了。”
林琅提醒：“我没有看到高助理，他是ai机器人，脑子里肯定存着很多降临者的信息。”
新赶到的人不认识高助理，沈岚风道：“我去。”
水里的降临者被海鳞虫咬得哀嚎不断，却没有一个人求饶，有人嘴里吟唱着奇怪的调子。
那调子响起后，其余还有力气说话的降临者也跟着唱起来，他们忘了疼痛，忘了失去基地的愤怒，眼睛里是最虔诚的祷告。
这一幕说不出的诡异。
大家顾不上这么多，留下荣一婷和荣一金看住水里的敌人，其余人兵分两路，郑招娣和沈岚风二人搜索岸上，罗俊明则带着韩晨曦和M002捡起一艘还没爆炸的潜水艇，关掉自毁系统后潜入了海。
他们按照余纵之前提供的方位，很快就找到了那扇位于水面下的入口。
接连几颗炮弹发射出去，金属大门纹丝未动。
罗俊明沉思片刻，“我就不信了，所有鱼雷加在一起轰不开一扇门！”
M002第一次操作高科技设备，有点小小的兴奋，他发光的眼睛一直盯着鱼|雷尽头的目标。又是一阵爆炸，金属门还是没破。
罗俊明：“继续发射。”
鱼|雷一颗接着一颗不要钱的轰炸，比磐石还要坚硬的门终于变形。可同时，这艘潜水艇中的鱼雷数量告罄。
韩晨曦：“我去试试看。”
“你想怎么试？”罗俊明抓着人不放，敛着表情静静思索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金属门方向传来声响，鱼雷都轰不开的坚硬物体，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出一个明显的凸起。
从那凸起看，仿佛是一个很大的兽头！
罗俊明骂了声娘，选择来彻底毁掉这个基地果然是对的，里面果然还有怪物！
他扭头对M002道：“你水性好，先去吸引它的注意力，我和韩晨曦从侧面和后方攻击，争取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入口被彻底撞开，一头巨大的猛兽从窄小的门洞往外钻。硕大结实的身躯无法通过出口的甬道，加上海水的入侵，不需要罗俊明他们出手，巨兽自己就能把自己溺死。
罗俊明：“它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M002想起来了：“之前余纵就是控制着它撞毁了活动中心，折损了张寅一队人马。”
海水无情的堵住巨兽的口鼻，窒息感令它慌乱暴躁，很快就把与大门连通的甬道撞得四分五裂。它挣脱了出来，往海面上游去。
正准备追击，一艘黑色的，具有隐形涂层的大号潜水艇从塌陷的甬道中钻出来，M002眼尖认出来里面的人：“他就是高助理！”
高助理驾驶潜艇逃离，后面装满了重要的实验胚胎和细胞样本，他回头看了眼追来的人，按下攻击按钮。
子|弹飞驰而来，死死钉在微型潜艇的玻璃上。
M002：“我去追他。”
罗俊明打开副舱门，转眼便看见M002的身体从玻璃外晃过，韩晨曦深吸口气，“我也去吧，你开火掩护我们。”
作为身负章鱼基因的变异者，韩晨曦水性还行，只是速度不如M002快。等他抵达时，M002正趴在那艘潜水艇上方，试图暴力破开。
这艘潜水艇比微型的潜水艇大两个号，配备的武器杀伤力强上十倍不止，应该是专门从来逃命的。
高助理神色不变，按照自身程序设定有条不紊地操作。
先是加速，然后启动顶部的枪|械。
人鱼变异者一时半会儿打不死，可他们也不是刀枪不入，顶部的枪有精准瞄准的功能，加上高助理高超的预判能力，M002躲避得很吃力。
又是一颗大口径的子|弹飞来，为了躲避，M002必须松开手，可他的耳朵和头皮位置还是被狠狠擦伤了。
人鱼的血腥气味比人类的气味更浓，坍塌基地中的失败品受到引诱，从层层堆积的巨石中挣脱出来。
饥饿让他们失去理智的同时，也能给他们无上的动力。
看到观测仪器上的热成像红点提示，罗俊明艹了一句。他眼向距离自己很远的韩晨曦和M002，毅然调头，正面杠上那些怪物。
失败品在水里的活动力下降，但他们不怕水，机械意识的操控下，他们的行为多了几分智慧性，知道自己无法追上前面的两只猎物，便集中对付迎面过来的潜水艇。
五个失败品一起围抱住潜水艇，把罗俊明的视野挡得密不透风。
罗俊明冷笑一声，突然发狠地朝坐落于水中的山体撞去。
挡在正前方的失败品脏腑被撞得粉碎，罗俊明后退，转弯，故意用侧面去擦碰。失败品身上的肉被山体锋利的石头剐蹭掉很大一块，疼得他当即撒开手。
其余三只快速转移到潜艇底部，疯狂的用拳头和爪子去击打、抓挠。
潜艇底部破了几个洞，开始往里面渗水。
警报灯闪烁，把窄小的空间衬得血红，罗俊明看了眼操作台上的各个键，不管三七二十一疯狂乱按一同，显示屏上亮起提示：二次启动自毁爆炸，将无法取消。
他操控着潜水艇在海水中后退，到一定距离时骤然加速，撞上山体发生爆炸的瞬间，他身体异变，撞碎玻璃游出去。
爆炸的余波还是伤到了罗俊明，胳膊上的肉被烧焦了很大一团，脑袋嗡嗡作响。
朦朦胧胧间，他看见爆炸产生的无数气泡中，一只还没死透的失败品朝他游过来。罗俊明在心里咒骂降临者的祖宗，他知道自己该战斗，可是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昏迷让他感觉不到窒息和疼痛，海水的浮力让他有种轻飘飘的很舒服的感觉，可以放心的沉睡其中，不需要去担心任何伤害。
M002刚从侧面进入潜艇，从玻璃上看见罗俊明下坠的身体，以及前去营救的韩晨曦。
担心那头出现意外，他放弃去前面抓高助理的计划，打算先把后舱的这些东西全部毁掉。
刚拿起一个玻璃培养仓，里面的东西突然睁眼，震耳欲聋的哭闹声惊动了驾驶舱内的人。
高助理放下位于前后两个舱室正中的金属隔板，打开红外线安保系统。
那些红外线是经过精心计算的，伤不到边上的重要物品，却能轻易将其他猎物割成两半。
M002还记得之前在b市的地下实验室见过这个，在红外线亮起的瞬间就跑了出去，手里还抱着没来得及扔出去的培养仓。
培养仓里的小怪物长得奇丑无比，脸和皮肤都是皱巴巴的。
“别吵，再吵把你扔出去！”M002没有张嘴，却能将声音发出来，小怪物觉得很稀奇，两只肉肉的小手拍在玻璃上，眨巴着乌溜溜的眼好奇地望着。
M002嘴角一抽，晃了晃手里像玻璃罐子一样的东西，里面的小怪物东倒西歪，张嘴又是一阵刺耳的哭声。
杀还是不杀呢？这是个问题。
M002决定把事情丢给家里的两个大人，眼下救人要紧。
罗俊明的身体被韩晨曦的触手拖住，正往海面去。M002游到了韩晨曦正前方，在对方的触手卷住他的腰提高速度，把两人一起带上去。
上岸后，罗俊明就被放平到地上。
韩晨曦跪在他身侧做胸外按压，见人还不醒，想也不想就要开始给罗俊明做人工呼吸。
两人的嘴唇快挨上时，一只手挡在了中间。
罗俊明咳出几口水，苍白着脸艰难道：“谢谢，不必了。”
M002半趴在冰上，下半身还泡在海水中，他把手中的培养仓抛了过去，“你们看着他，我去追那只机器人。”
潜艇的速度很快，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追上，得抓紧时间。
罗俊明刚呛过水，浑身无力，胸口发闷，看到培养仓里的小东西有点懵。
“什么东西？”他两只大手捧着培养仓，表情有点愣，“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这会不会太小了点。”
“……他还没有你的两个拳头大。”韩晨曦默默看了眼罗俊明的大手，点评道。
罗俊明有点怕自己把玻璃捏碎了，小心翼翼地放到旁边。扭头去找攸关，想问问这到底是个什么小怪物。
结果定睛一看，好家伙，他都死过一回了，这两人怎么还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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