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次几乎没有间隙期的死亡, 即便是乌行白也有些扛不住,他整个神识疼痛欲裂,却依旧面上平静得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季观棋, 哑声道:“别怕, 我带你出去。”
他缓了缓, 好不容易等到灵力运转好点了, 立刻从乾坤袋中拿出了阵法。
只是他目前的灵力也只是可以启动阵法,却无法控制阵法传送到哪里,但是不管是哪里, 都比这里要强。
……
季观棋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身上盖着被子,浑身上下都没有疼痛的感觉,他下意识坐起了身子就要去找乌行白,但忽然察觉到自己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下意识愣怔在原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又或者说之前去玄天宗的一切, 难道才是梦吗?
“醒了?”乌行白推开门走进来, 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瞧着季观棋的时候,唇角带笑道:“总算是睡醒了,你睡了三天了。”
“我……你……”季观棋不知道该怎么问, 但他忽然察觉到这里很熟悉,便下意识看了几眼, 有些惊讶道:“我怎么在清泉派?”
“启动阵法之后,就传送到了这里。”乌行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清泉派, 他看了眼这里,道:“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传送阵法……”季观棋顿了顿,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梦,便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胸膛,那里没有伤疤,没有伤口,他吃惊地看着乌行白,道:“我的伤……”
“都好了。”乌行白说道:“从万花宗拿的药,效果比我想的好多了。”
“真的?还有这种药?”当时季观棋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绝不可能是什么幻觉。
“嗯。”乌行白笑了声,道:“可惜了,只有一颗。”
季观棋还准备出去,却被乌行白拦住了,他道:“你刚刚才醒来,再休息一会儿,路小池他们在做晚饭,等他们做好了,你去吃完饭吧。”
“路小池?”季观棋想起了之前在玄天宗的事情,然而不等他询问,乌行白便道:“我顺便去了趟玄天宗,将他和他的师门都带了出来。”
乌行白从来都不会说这个过程多么凶险,但季观棋大概猜得出来是费了多大力气的。
“路小池,是小天道的事情……”乌行白仔细想了想,他半蹲下身子,看着季观棋,道:“你很生气,对吗?”
季观棋略微偏过头,没有吭声。
“他欺骗了你,要不我替你出气,杀了他吧。”乌行白看着季观棋,轻声道:“就像是杀了奚尧一样,我能杀了奚尧,自然也能杀了他。”
“不必了。”季观棋虽然生气,但没想要直接杀了路小池,他是厌恶路小池的隐瞒欺骗,但倒也没到直接要了对方的命这个地步,只是觉得有些心塞。
乌行白似乎早就猜到季观棋会这样回答,他顿了顿,而后笑着道:“不杀他也行,但是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谁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都不要放弃活着,好不好?”
“怎么突然这么说?”季观棋被乌行白突如其来的煽情弄得有些懵。
“就是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情。”乌行白被季观棋上辈子碎魂裂魄这件事情弄得有些恐惧,他清晰地记得几天前亲眼目睹季观棋被穿透心口的时候,他几乎整个人都快碎了。
那天的一切对他就像是一种凌迟,将上辈子,这辈子融合在了一起,以至于乌行白这几天都在噩梦里度过,根本睡不好,一闭眼都是季观棋上辈子死去的模样。
“观棋,所有对不起你的人,都不值得你为他付出什么,无论是我,还是路小池。”乌行白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才是最重要的人。”
乌行白清楚地知道上辈子季观棋之所以主动碎裂魂魄,就是因为对乌行白太失望了,而如今,他这么信任的路小池也欺骗了他,乌行白都不敢想象季观棋多么难过。
“你到底要说什么?”季观棋问道。
“观棋,我做了这么多错事,这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还能原谅我吗?”乌行白小心翼翼道:“你还爱我吗?或者,你还恨我吗?如果那天在万丈崖下,我真的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季观棋沉默了下来。
“你独自一人去玄天宗,是为了救路小池吗?”乌行白仰起头看着坐在床上的季观棋,他哑声道:“他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你今天的问题很多。”季观棋说道:“你到底要知道什么?”
“那天在洞穴里,你是不是哭过了?”乌行白还记得自己掌心温热的眼泪,他看着季观棋,满怀期望地询问道:“你是为我难过吗?”
“没有,不是。”季观棋否定了自己的眼泪,他道:“我知道你死不了的。”
乌行白不会死。
他不会死的。
“如果有朝一日,乔天衣死了,一切都解决了,你愿意再与我结成道侣吗?”乌行白试探着问道,他的语气都是十分小心的,似乎每个字都在斟酌着,道:“你喜欢我是乌行白,我就是乌行白,你喜欢我是李行舟,我就是李行舟,我陪着你一起游历山河可好?”
季观棋沉默地看着他,而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让乌行白下意识微微一愣。
“我……只想自己一个人,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无论是对你,还是对路小池。”季观棋叹了口气,道:“我们……做不成道侣,做不成师徒,其实也许连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乌行白,其实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为什么?”乌行白不明白。
“因为我有更想做的事情,比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更好的事情。”季观棋的人生不应该只有爱情,他是可以仗剑天涯,是可以洒脱自由,他可以为了天下而赴死,也可以一人一剑快意江湖。
和乌行白在一起,或者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都不会有他一个人生活的快乐。
他的态度很坚决,坚决到乌行白脸色略微发白,意识到季观棋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在找借口,他是真的不想和乌行白再有什么牵扯,或者说他已经疲于各种牵扯不清的关系了。
“你这次想用万灵草去牵制乔天衣,你知道即便你真的成功了,最后也可能会被他杀了吗?”乌行白扯动唇角,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道:“观棋,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不畏死呢?”
上辈子那么坚决地碎魂裂魄,这辈子这么坚决地走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乌行白不怕死是因为知道自己还会再继续活着,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死掉,可是季观棋真的会死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季观棋这样地从不顾虑这些,为什么就像是毫不畏死一般。
“因为这世间与我相关的只有我自己。”季观棋从未对人说过这些,但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他看着乌行白,道:“我很想活着,但总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而且活着也得看怎么活。”
“……”乌行白微微皱眉。
“而且,我在这个世间并无亲友,也没有至死不渝的道侣,如果能好好活着,那就独自活着,如果不能,那也没什么特别遗憾的。”季观棋语气平静道:“死我一个,不会有人更难过的。”
他其实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上辈子曾经依赖于乌行白,这辈子算是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季观棋想着,如果他真的死了,旁人也许会遗憾,也或许连遗憾都不会有,但至少不会哭,更不会有人多么难过,没有牵扯没有挂念的一生,不仅仅是指季观棋心中没有挂念的人,也是指无人在意他。
“那我呢?”乌行白看着季观棋:“你还觉得我不在意你吗?”
“……”季观棋愣了一下。
“你真的觉得我不在意你吗?”乌行白心中涌起了自责,他注视着季观棋,声音嘶哑道:“你知道我从万花宗那边得知你去了玄天宗之后,我……我真的很着急。你要是真的死了,我怎么办?”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真的死了,那也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季观棋说道:“我要是死了,你就……隔个三年五载后,就不记得我了。”
“你……”乌行白气得胸口剧疼,他死死咬牙盯着季观棋看,似乎是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半点不忍,但他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眼神,而后又不甘心地将这刚刚才醒来的人扑倒在了床上,强行将人压在身下,看着季观棋恶狠狠道:“那我跟你不一样!我跟你说,季观棋,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我肯定是为你而死,你给我记清楚了,你得一辈子记得我,一辈子不能忘掉我,什么三年五载,什么两年三年,我要你这一世都得记得我!”
这突然起来的转变让季观棋有些愣神,而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道:“装不下去了?”
乌行白本就不是个卑微的性子,会这样倒也在季观棋的预料之中。
“我没有装。”乌行白将脑袋埋在了季观棋的颈窝处,他哑声道:“你是个君子,我是个伪君子,可笑的是我这样的伪君子上辈子竟然能吸引到你这种真君子来我身边,季观棋,到底是你倒霉,还是我更倒霉。”
“……”季观棋总觉得今天的乌行白有些奇怪,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你要为了天下苍生坦然赴死,我不愿意,他们生死与我无关,他们也没有对我有过半点怜悯,凭什么要我为他赴死?但是季观棋,我为了你,我可以死。”乌行白轻轻吻了一下季观棋的唇角,他有些仓促,甚至带着强迫,以至于弄疼了身下人,季观棋下意识闷哼了一声,乌行白低声道:“我如果会心甘情愿地死,肯定是因为你,所以你一辈子都得记住我,不管你甘不甘心,你都得承认我是你的道侣,你得承认你爱我,你为我流过泪,我知道的,那天在万丈崖下,你分明就是为我哭了……”
季观棋想要反驳,但乌行白却趁机重重地碾压着他的嘴唇,一字一句道:“我肯定是为你而死。”
“你死不了的。”季观棋叹了口气,他嘴唇疼得厉害,带着浓重的血腥,无奈道:“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乌行白略微一愣,他盯着季观棋看,然后轻轻地、小心翼翼的再次吻了一下季观棋。
乌行白其实知道没法真正意义上地杀了乔天衣,就像乔天衣也杀不了他,所以他一直都是在想办法囚禁对方。
可是万丈崖上,乔天衣妄图杀了季观棋,让乌行白对他真正起了杀心。
“乔天衣必须死。”乌行白低声道:“他肯定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