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殿外, 两道人影立在廊下说话。
“应崇那小子,最近动作不小,也算是有些手段, 竟能说动司珩替他清扫北海动乱。”顾渊说, “司珩向来不插手上清域的事, 他那个人,比你还假仁假义, 什么清风朗月, 假的很啊,应崇若是能说动司珩同一阵营, 你这个叔叔就要靠边站了,卸磨杀驴,你也不远了。”
应淮不予置否。
何止是不远, 恐怕暗地里已经有了许多小动作。
他说:“你当年攻打上清域,司珩与应阖相交多年,互为知己, 就算如此, 他都没有插手帮忙, 当年没有,如今不会, 联盟这话为时尚早。”
应阖是上任帝尊, 因亲自领兵与魔族对战,死在战场。
顾渊:“人都是会变的, 我听说,他这些年一直在寻找聚魂灯, 正巧前段时间,有人寻到了这东西, 将其献给了无上天宫。”
那个献宝的修士只是上清域的普通修士而已,偶然在秘境中寻到了聚魂灯,将其献给帝尊后立马平步青云,得了三座中等城池,被赐封为宝华真君。
应淮正色,侧眸看了他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顾渊笑:“闲着也是闲着,总要打听点笑话取乐,不像你,忙着找孩子,怎么样,你孩子找得如何?”
他在魔界的势力都借给应淮用了,这么多天过去,愣是什么消息也没找到。
顾渊知道应淮没找到孩子,特意提起这件事让应淮闹心一下。
应淮也笑,神色轻松,“十分顺利,人已经找到了。”
顾渊:“???”
这么快就找到了?应淮今日才踏足魔界吧,怎么就找到了呢?
“真找到了?人呢?”
“刚刚被你打了。”
“???”
顾渊愣了下,眼神质疑,觉得应淮在骗他。
怎么的,遇上一个看着不错的就是你生的??虽说应淮本人天资超绝,但孩子未必都好,更别说应淮找了个修为低下的半妖繁衍,一下子生了五个,他就不信各个都出奇。
本来是好心帮忙的,闹了半天他又成恶人了,怪不得,他还以为应淮真的不忌惮,蠢到给自己留麻烦,没想到……
好嘛,人家父子俩是亲生的,若有一日被亲生儿子超越,心里还窃喜呢吧。
顾渊冷着脸走了,被气走的。他暂时不想看见应淮,尤其是不想看应淮那副隐隐骄傲得意的表情。
*
红月殿内。
“这……谁能告诉我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寒舟震惊地看着红月殿中的其他几人,惊讶之感无以复加,“陌渊,我记得你说过,在你幼年时期,那个女人就已经……”
他不敢将那个只存传闻中的女子称之为陌渊的阿娘,因为陌渊偶尔提起那个女子时,神情太过冷冽,隐隐夹杂恨意,不愿承认那个女子是母亲。
陌渊说过,一个想杀死他的母亲不配做母亲,即使是血脉至亲,也不愿叫一声阿娘,由于那个女子神志不清,疯疯癫癫,陌渊幼时甚至不知道那个女子的姓名,还是长大之后才查出来的。
“三哥哥是欢儿的哥哥呀,和大哥二哥一样的。”小欢儿好心为寒舟解释,全是看在刚刚寒舟陪她玩的面子上。
小欢儿话落,红月殿陷入寂静中,寒舟望着坐在软榻上,任由正在调息疗伤的陌渊,心中惊诧。
看陌渊没有反驳小欢儿的话,依旧闭眸运功,用沉默躲避回答,寒舟心里便有了数。
一旁,南烟目光始终落在陌渊身上,见他运功调息这么久还脸色苍白,担心道:“阿漓,你弟弟是不是伤到了经脉,他脸色这么白,一丝血色都没。”
如果是皮外伤,应该一会就好了。
她问完,不等邺漓开口,软榻上的陌渊就睁开了双目。
陌渊板着脸,整理好外衫,端正坐好,冷漠地扫了眼南烟和邺漓,“有什么话要说,尽快。”
南烟有些局促地看了眼殿门。
刚刚说了让应淮亲口解释的,结果这人在外面磨磨蹭蹭的,到现在都没跟上来。
南烟看了眼邺漓,邺漓立马转身往殿外走。
邺漓出去便看应淮一人站在殿外。
“阿爹,阿娘叫你进去。”
应淮转身,惊讶地挑眉,垂眸轻笑一声,颔首往红月殿里走。
路过儿子身侧,他抬手在邺漓肩膀上拍了一下,“走,一起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邺漓叫阿爹,不得不说,这个称呼还蛮悦耳的。
儿子们和欢儿不同,男孩子都长大了,他们已经到了独立的年纪,不那么需要他了,一个人长到多少岁都眷念母亲,至于父亲就显得可有可无了,能听到邺漓叫一声阿爹,实属不易,让他暗自惊喜动容。
两人进了红月殿,几双眼睛纷纷看过来。
应淮进门就与一双桀骜眼眸对上,他顿了顿,从容走到过去。
“慢悠悠的,你倒是快点走呀!”南烟看应淮还端着面子,一副清冷镇定的模样,她气的走上前拉着应淮的胳膊,直接将人拉到软榻边,“快,你快说,你和紫苏之间发生过什么。”
在孩子们面前丢了个脸,应淮尴尬轻咳,“阿烟,有话慢说,莫急。”
“紫苏呀,阿渊以为紫苏才是她的生母,是你抛弃了他们。”
来魔界之前,南烟只跟应淮说孩子对他有误解,却没说具体是什么误解,结果应淮听后一怔,问:“紫苏是谁?”
南烟:“??”
应淮疑惑:“是谁?我当真不知。”
南烟被噎住。什么意思,当年她和紫苏一起进了凌霄宫,应淮怎么可能不认识紫苏?
“呵。”陌渊冷笑,“没事先串好供词吧。”
南烟也很懵,抬手推了下应淮,“紫苏呀,当年我们一起进了凌霄宫,你忘记她了?”
应淮理所当然说:“凌霄宫那么多人,来一批走一批,不认识才是正常。”
事实上他认识几个弟子和南烟,其他人从来没放在心上过,没问过姓名,当然不认识。
南烟:“你怎么能不认识呢,当年紫苏在月华殿里放那种香,后来被查出,是你下令给她赶出去的,忘啦!”
“哦,原来是她。”应淮知道是谁了,这事他印象很深。
南烟急了,气道:“这么大的事都能忘!当初是我换的香炉,你还冤枉我来着!后来罚我在清水涧外面面壁,清水涧那么冷,我整整站了七日!”
她受了惩罚后,云洹才查出是迷香是紫苏下的,应淮把紫苏赶出了凌霄宫,她洗脱了嫌疑,本以为会受到补偿,可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应淮理都不理她,让她更害怕了。
“清水涧外那么冷,你都没进去避风,可见还是不够冷。”应淮幽幽叹了口气。
“我怎么能进去呢!那不是你闭关的地方么,我敢吗!我……”南烟说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于是更生气了,“你故意的!应淮,你太过分了!你知道我当时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丢了小命,清水涧真的很冷!!我在外面站了整整七日!!”
明明当时不觉得委屈,只怕自己当差不够认真,不能让神君消气,可如今回想起来,越想越气。
“又瞎猜了,阿烟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当着好几个孩子的面,应淮不会承认一个字,他暗暗扯了下南烟的袖子,低声提醒,“阿烟,孩子们都在呢,我们回去再说。”
南烟狠狠瞪他一眼,不再说这个事了,转头看回陌渊,顿时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变脸迅速。
“阿渊啊,当年的事说来话长,但我们可以以天道立誓,你阿爹与紫苏,当真没发生过超出主仆身份的事。”
应淮妇唱夫随,跟着点头,一脸认真,“你娘说的对,都是误会。”
说罢,他当真以天道之名起誓,并将南烟失的事说了一遍。
“你大哥二哥与你一样,你阿娘找回他们还不到两年,唯独欢儿找回时尚未破壳。”
应淮将所有的误会都说清,再加上南烟在旁边可怜兮兮地抹眼泪,俩人才终于将陌渊说动,信了他们说的话。
不过信了不代表原谅,陌渊依旧板着脸,“都是误会能改变什么,我既然做了魔主,便不会放弃我手中的一切,我们必定对手,即便血亲,也不能改变这一切。”
南烟不明白,“阿渊,你当真想要帝尊之位吗?没事的,我们是一家人,不会拦你的路。”
孩子有野心有抱负,她真心支持,这并不妨碍他们一家人团聚。
陌渊不说话,寒舟这时站出来,为陌渊解释,“两界结界松动不是我们所为,派出人手在灵界查探,不是为了开战,是在差一件事。”
寒舟听了全程,现在也明白过来了,他为陌渊高兴,也懂陌渊对应龙一族的厌恶。
“凌霄神君,无上天宫暗中抓捕魔族,用以特殊阵法炼化出灵力和修为,这些事情你可知晓?”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应淮表情变得凝重,“此乃禁术,只有东方族知晓,且需东方神族后人的血做支撑,外人无法施展。”
寒舟:“神君不信,但我们追查多年,若是没有证据,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灵界之人都说东方神族避世不参与争斗,可我却听说东方神族的圣女,是帝尊的未婚妻。”
应淮无话可说,他也在神剑宗避世多年,许多年不参与无上天宫的事务,确实不知道这个禁术被重新启用。
陌渊:“无论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我不在乎,魔界在我麾下,绝不容忍此事,哪怕我身为应龙,也绝不手软,无论是谁,有一个,杀一个。”
他直视应淮的眼睛,目光决绝:“你若护着我要杀的人,便当彼此陌路,今日不曾见过。”
其他人观战不说话,就连南烟也沉默着,目光全落在应淮身上,等着应淮的回复。
她知道,应淮很在意族人,很护短,这么多年,为了让侄子安心坐在帝尊的位置上,屈居神剑宗,全力斩杀上任魔尊,俯身称臣,几百年不曾踏足上清域。
一室寂静,应淮无言良久,缓缓开口,“我为应龙族做得够多,问心无愧,对应崇更是,莫说是你,就算弑渊带着妖族卷土重来,也与我再无关联。”
他护的从来不是应龙族的帝尊位,是灵界所有生灵的安宁,也是自己的安宁,哪怕帝尊之位流落别族之手,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