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姐姐, 这里看起来好荒凉啊。”流苏抓紧了南烟的手,警惕地看着周围。
“嘶嘶。”稀碎的声音在铺了一层灰尘的窗台上传来。
流苏胆子小,立马抱紧了南烟的手臂, 企图从南烟身上寻找一些安全感。
此时, 她们置身于一个破败荒凉的魔族庙坛中, 这座庙坛不知废弃了多少年,殿宇坍塌一角, 门窗破了个大洞, 一阵阵阴冷的风往里面灌。
南烟握紧了流苏的手,缓缓往里面走, 四下扫了一圈,眼尖地看见结满蛛网的角落,散落一地白色的碎片。
虽然这些碎片被厚厚一层灰尘掩盖, 她也认得那是什么——应龙族的蛋壳。
陌渊顺着南烟的目光看去,抬手送出一道疾风,吹散了角落里的灰尘, 让蛋壳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他说:“看来你认得这是何物。”
南烟松开了流苏的手, 提着裙带过去, 蹲在一堆杂物边,捡起一小块蛋壳, 吹了吹表面的尘埃。
葱白的指尖从蛋壳表面划过, 手腕上的护心鳞一阵阵发热。
她仔细看了看庙坛之内的景象,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这便是你破壳之地么。”
陌渊有些看不懂这半妖突如其来的伤感是为何,淡淡道:“是我降生之地, 也是被负心的人丧命之地。”
南烟:“你的意思是,神君辜负了你的阿娘, 抛弃了你们?”
“她不配做一个母亲,我不会认她。”陌渊神情冷漠,“我破壳之际,她险些掐死我。”
一个要置亲生孩子于死地的女人,根本不配诞育子嗣。
好在他生有灵力,及时挣脱开了。
他破壳之前就有了意识,那个女人带着他来到这个庙坛,一身落魄,疯疯癫癫。
嘴里絮絮叨叨说着神君两个字,她若惊弓之鸟,一直在喊神君救我,不要抛下我。
他破壳之后,独自一人去山上觅食,自给自足之余,还要找食物给那个疯疯癫癫的母亲,生怕身边唯一的亲人死掉。
虽然那个女人已经疯掉,根本不认得他是谁,成日自言自语,不理会他。
这么多年以来,陌渊怀疑过,或许那个女人会不会根本不是他的母亲,只是凑巧将他捡来。
直到他坐上魔尊之位,派人前往灵域调查,得知那个女人的身份,才确信了大半,半年前海州盛会,他为了验证猜测,亲自前往云海宗探查,乔装成普通弟子走近那位凌霄神君……
越是靠近,他的护心鳞反应越大,他能确定,那个人和他,有直接的血脉牵连。
他在魔界历经生死,被践踏过,欺压过,他这个没有父母的人,什么没有经历过。
所以在得知应淮是他生父之时,他没有办法不恨。
“不可能!”流苏听了陌渊的话,顾不得害怕了,立马大声反驳,为神君正名,“我在凌霄宫待了这么多年,除了南烟姐姐,神君从任何人都不假辞色,无论男女。”
说完,她跑到南烟身边,温声宽慰,“南烟姐姐你别信他,这么多年我们都看在眼里,神君才不是他说的那样。”
陌渊低低笑了起来,朝她们逼近几步,眉眼阴沉,“事实摆在眼前,还嘴硬什么,他不是那样的人,那本尊从何而来?”
他的存在,就是应淮表面君子,实则玩弄感情,三心二意的铁证。
他自嘲笑笑,“你们以为,那个女人还能凭空怀上应淮的孩子?”
南烟始终沉默,回想着百年前的事情。
她表情凝重,迎着陌渊讽刺的眼神,正色道:“我不记得神君身边有其他贴身侍女,你可否告诉我,你口中的生母,她叫什么名字?”
陌渊无所谓,如实道:“紫苏,你不要告诉我,她不是应淮的侍女。”
南烟愣了几息,恍然大悟,“她是。”
“但她……”南烟迟疑着开口,“她不是你的母亲。当年,我们一起进入凌霄宫做了侍者,同为神君侍女,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被逐出神剑宗了。”
其实是紫苏心悦神君,妄图用迷|情香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然后被神君逐出了宗门。
紫苏是魔族和灵域的后裔,许是离开宗门后去魔界投靠亲人,然后偶然捡到了龙蛋。
陌渊冷笑,“逐出宗门还怀了孩子,能发生什么事,怕不是被始乱终弃了?”
流苏看南烟沉默,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是五十年前进入的凌霄宫,并不知道紫苏是谁。
“无话可说了?呵,我就知道。”
顾渊看南烟无话可说,看她眼眶湿润,预想的快意并没有到来,反倒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虽说感情本就不公,男女私情全凭心意,可是同流着相同的月,却不同命,他不能不怨。
他甚至希望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也尝一尝被至亲背叛的滋味,虽然他明知,这对母子才是被偏爱的。
这对母子哪里有出奇之处,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们始终在那个人的庇护之下,而他,是被抛弃的。
他哪里不如他们。
世人称赞膜拜,高高在上的神君,他能庇护千万人,也庇护这对母子,唯有他……
疯掉的母亲早早死了,那个女人不爱他,而父亲……他有别的孩子。
刺骨冰寒的风吹过,拂起他的衣角。
他脊背挺拔,独立寒风,早已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
南烟静静看着她的孩子,感受他的恨意和孤冷,心也跟着痛起来。
“对不起……”南烟咬着唇,艰难张口,声音颤抖,“不是紫苏,不是她,对不起,是我,是我太弱,没护好你。”
看陌渊这样恨,她甚至害怕说出真相,害怕他接受了被抛弃的事实,恨过痛过之后,才发现,一切只是阴差阳错……
闻言,陌渊抬步往外走的脚步一顿,眉头紧蹙,回眸看过来,“你什么意思?”
流苏感觉到气氛紧绷起来,也紧张地看着南烟,“南烟姐姐,你,你在说什么?”
南烟望着他的眼,鼓起勇气,一股脑说:“我不知道紫苏怎么捡到了你,但她确实不是你母亲……百年前,我生产后被魔族偷袭,失去记忆,弄丢了我的龙蛋。”
“你也跟那个女人一样,疯了说胡话么。”陌渊就这样看着她,眼神久久无神,平静道。
南烟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对不起,阿渊,其实我们这次来荒墟,就是查到魔界有孩子的线索,前来寻找。”
“你和阿漓一样,一胎所生,都是、都是我的孩子。”
南烟红着眼眶,期期艾艾去看他的表情。
一室寂静,唯有风声簌簌而过。
许久的沉默中,陌渊始终眼神平静,面无表情盯着南烟。
他突然笑了,双眸晦暗不明,咬紧牙关,声音僵硬,“谎话,你以为我会信吗。”
都是哄骗他的谎话,只是想逃跑而已。
雕虫小技,他不会相信!不信!
陌渊转身,将手负到背后,风轻云淡地走了。
但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指尖在轻微颤抖。
劫匪就这么走了,扔下两个人质面面相觑。
还好这庙坛就在寂月城外,她们能自行找回魔宫。
天底下再没有这样自觉的人质了,被扔了还乖乖跑回绑匪老巢。
南烟和流苏走到魔宫门前被拦住,等了一会,寒舟急匆匆出来,一出魔宫看见她们俩自己回来了,竟迷茫起来。
更离谱的是,人质还在关心绑匪怎么样了,一脸情真意切的担忧。
寒舟:“……”
疯了,都疯了。
他处理完几个魔族纷争的事赶回来,迎面撞上失了魂似得陌渊,然后就发现陌渊出去浪一圈,把人质给他弄丢了。
陌渊脑子坏了。
这是普通的人质吗!这可是应淮的道侣,他脑子抽了把人给撇外边自己回来!
这不是要交换人质,是要两族开战啊!
陌渊忍着一股憋闷郁气,将南烟和流苏送回关押的楼阁,然后去找陌渊吵架。
结果他翻遍魔宫也没找到陌渊在哪。
眼看着即将到了两方交换人质的时候,他消失不见了???
第一天找不到人,寒舟不以为然,十日之期一到,陌渊还是不见人影,寒舟气得咬牙切齿。
克星,他上辈作孽,欠了陌渊的,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魔尊,是他命里的劫数。
但即使陌渊不出现,交换人质的事也拖不得。
陌渊调动一众魔兵,押着邺漓南烟和流苏,如期赶到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