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你去偏殿歇歇吧,邺漓如果知道你在守了一夜,肯定唠叨你。”楚云朔劝道。
“不累, 我开心, 看不见他出来, 我歇不下。”南烟双手紧握,紧张地望着鹿鸣殿密不透风的殿门。
昨日云洹带人押着海晟回来, 连夜开启阵法, 为邺漓取回龙骨。应淮在殿内盯着,以防有意外发生, 云顶天宫的二十仙侍支撑起大阵,为其护法。
南烟和楚云朔在殿外等着,这一等就是一夜, 从昨日日暮等到破晓时分晨光熹微。
“阿娘。”
女儿的呼喊声吸引了母子两人的注意力,南烟转头往偏殿看去,见女儿睡眼惺忪, 小小的人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 她小小一只, 这两天刚刚学会走路,摇摇晃晃往前迈步的样子十分可爱。
“欢儿睡醒啦。”南烟蹲下来, 张开双手鼓励着女儿自己走过来, “欢儿到阿娘这里来,慢慢走, 不着急。”
小欢儿头上的小揪揪睡松散了,每走一步头上的小揪揪就跟着晃悠, 她一看见阿娘就扬起笑脸,明媚可喜, 要不是刚学会走路还走不快,阿爹又不许她到处乱飞,不然她早就扑到阿娘怀里了。
“阿娘阿娘~”小欢儿终于走到南烟面前,将侧脸贴在阿娘脸上撒娇。
“我的乖乖,阿娘太爱你了。”南烟将女儿抱起来,让欢儿面对亲二哥,说:“欢儿头发都乱了,你请二哥哥帮你梳头发好不好。”
小欢儿很是听话,立马朝着楚云朔伸出手,央求道:“梳头、梳头……”
楚云朔绷不住寡淡的神色,露出一抹浅笑来,伸手轻轻捏了一把妹妹的小脸,说:“叫哥哥。”
“哥哥!”或许小欢儿今天心情好,这声哥哥叫的很是乖巧。
小欢儿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阿娘,除此之外,能在亲爹的威逼利诱下叫一声阿爹,至于哥哥,那就看她心情好不好了,由于二哥哥一见面就捏她的脸,小欢儿不对他呲牙就是给面子了。
楚云朔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梨花木圆凳和玉质小梳子,从阿娘手里接过小欢儿,就这样给她梳起头来,他的每日给自己梳头冠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如今为小姑娘梳头,那是能多轻就多轻,生怕小祖宗不满意。
这小孩人小脾气大,别看在阿娘面前乖乖软软的,在他和邺漓面前可不是这样,不开心了要装可怜找阿娘求同情的。
但也唯有长欢能让他们真切感受到成长,他们所缺失的,亲眼看着妹妹都得到,并将自己没得到过的倾注在欢儿身上,仿佛自己也切身体会过一般。
云间轻雾渐渐散去,朝阳升起,日光如碎金撒下,将鹿鸣殿笼罩在灿烂的浮光中。
凤鸟长鸣,穿透白云薄雾,回荡在耳边。
南烟转身望着一片平静的苍蓝长空,微微蹙眉,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凤族灵鸟的叫声,世人称之为凤鸟,是青鸾皇族的坐骑。”楚云朔回。
几十年前,妖域北境臣服玄家,玄家举办盛会时,以青鸾为首的凤族前来恭贺,当时为青鸾神族太子的拉车的灵兽就是此鸟,由于声势浩大,有喧宾夺主的嫌疑,引得宾客侧目,楚云朔也就记住了凤鸟的叫声。
随着鸣叫声越来越清晰,云层疏散处,一辆凤鸟环绕彩带飘扬的车架从映入眼帘,缓缓往鹿鸣殿这边来。
鹿鸣殿前方有修葺雅致的玉阶青石地,池塘亭台,秀美悦目,再往外走,便是高耸的断崖。
那被凤鸟拉着的车架就停在断崖边,十多婢女整齐站在两侧,迎着一位身着华贵的仙子走下来。
南烟和楚云朔抱着小欢儿进了假山里的凉亭,借着花草树木的遮掩,居高临下观望着。
殿外有云洹和云顶天宫的仙侍把守,此时两方碰面,云洹对那仙子颔首,对方也笑意浅浅地示意。
应姣扫了眼门外众多仙侍,眼眸微动,说:“叔父可在殿内,本座同问座下弟子不恭,特来清理门户,解决此事。”
云洹:“还请仙君等等,神君有令,不允任何人踏入鹿鸣殿。”
“好,那本座就在这等叔父出来。”
云洹说让她等,那就真是干干等着,没有准备座椅茶水什么的,什么人情世故都没有,他面色冷硬,不多看应姣一眼,认真守门,挺胸抬头望着前方。
应姣孤零零站着,一时尴尬起来。
她身为帝尊亲妹,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为座上宾,唯独在这云顶天宫这些人面前讨不到什么客套和尊敬。
无论是云洹还是仙侍,都是冷冰冰的,无一人说话或是看她一眼,气氛仿若凝固住了。
应姣是个要面子要排场的 ,要是换个人早就发作了,偏偏在这里不行,她甚至不敢得罪云顶天宫的仙侍,只能老老实实站着。
来之前已经被亲哥说了一顿,若是处理不好这事,别说背地里,就连表面上都过不去了。
等啊等,终于,半个时辰后,鹿鸣殿殿门敞开,应淮缓步走出。
应姣连忙走上前,端起笑容喊了一声,“叔父”。
应淮目光略过应姣,满场扫了一圈,然后看向云洹,“他们去休息了?”
他说的自然是南烟和楚云朔。
云洹看了眼假山上的亭子。
应淮抬眼望去,正好看见南烟抱着女儿从亭子中出来,快步往他这边走。
“如何了?”南烟屏息看向应淮。
应淮眼中流露出笑意,往旁边退了一步,左手往殿内一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南烟难掩惊喜和激动,双眸控制不住湿润了,连忙跑进鹿鸣殿,楚云朔走到应淮面前时一顿,瞥了亲爹一眼,他没说什么,也跟着进去。
应淮又吩咐云洹,“把人拖出来,关去云顶天宫地牢。”
“是。”
应姣看着应淮应付这个应付那个,等到门口无人了,才终于腾出空看向她。
应淮目光落在应姣脸上的那一刻,表情立马变得寡淡冷肃,不似方才温和,他冷冷道:“你来作何?”
应姣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噎住了,感觉面上有些涨,“听闻侄女座下的弟子犯了大错,所以侄女今日特来向叔父请罪。”
她说完顿了顿,没有听到回复,便继续说道:“海晟是侄女亲传弟子,这么多年是我疏忽了,没有悉心教诲,才让他品行有失,竟做出这等错事,碧波也不懂事,竟让叔父费心这等小事,她回来后,侄女已经罚过她了……”
应淮抬手,打住应姣的废话,“要问什么直说。”
“……”
“听闻陈院长说,海晟用邪术夺取了应龙族人的龙骨,而且那个失了龙骨的孩子,是叔父的……”
“是,他叫邺漓,是我的血脉。”应淮冷眼看着应姣,已然有些不耐烦,“应崇还让你问什么,一齐说了。”
应姣明显慌乱了,低声说:“没,哥哥没让我问什么,叔父误会了。”
这时,两个仙侍拖着一个昏迷的人出来,那人浑身上下都是血,披头散发,已经看不清面容。
云洹给海晟塞了颗吊命的丹药,指挥仙侍们将人塞上灵舟,带回云顶天宫。
“这……”应姣咽了咽口水,保持冷静开口:“叔父,海晟我的徒弟,不如……”
“不如你替他承担罪责?”
“……全凭叔父处置。”应姣对应淮的惧怕是刻在骨子里的,她能说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再多的就不敢问了。
她本是不想来的,一个弟子罢了,死就死了吧,奈何兄嫂非打发她走一趟。
应淮懒得应付应姣,直接开口送客,顺便让应姣给应崇带句话回去,“告诉应崇,小女年纪小,用不得帝姬名号,让他就此收回吧。”
应姣愣了下,脸色变幻几番,轻声解释道:“我正要对叔父说这事呢,哥哥嘱咐我一定要解释的,这个封号是青容帝妃自作主张,哥哥闭关未出,无上天宫诸事全交由帝妃做主,青容知道哥哥敬重叔父,为表敬意,想着送刚出生的表妹一些薄礼,封号是星君择的,青容也是无心之失,望叔父莫怪,哥哥与我是万万没有这个意思的,您是长辈,也是扶持哥哥的人,叔父在我们兄妹二人心中,永远叔父。”
话虽如此,但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试探,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应淮扯唇,没接话,挥手示意应姣快走。
应姣观察着应淮的脸色,缓慢转身,“过些时日,等表弟大好,侄女再来道贺,今日便先行离开。”
这么多年过去了,应姣还是这样,只长年纪,不长脑子。
当年,应崇修为不高,但却是应龙神族年轻一辈里,生性较为敦厚的了。
这对兄妹并非嫡系,其父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他们自小无父无母,性情虽有些懦弱,但也不失良善。
千年光阴荏苒,身为至尊,却无至尊的修为,四方神君压在头上,无法凌驾掌控,只好处处谨小慎微。
处境如此,难免生出许多猜忌,又被权力养出贪心,人就变了。
*
鹿鸣殿中,邺漓在榻上打坐,平稳身上灵气,其余几人围坐左右,都盯着他看。
“哥哥!呼呼!”
小欢儿在阿娘怀里手舞足蹈,嘟嘟囔囔对邺漓说话。
南烟进来之前教过女儿,哥哥受伤了,小欢儿简单大哥记得安慰一下。
欢儿没忘,一见到人就张口说个不停。
邺漓含笑看着妹妹,认真回复她:“谢谢欢儿,哥哥已经好了。”
“龙骨一回来,你身上的气息就变了。”楚云朔能感觉到邺漓身上独属于应龙族的气息,他生为妖龙,正好与应龙族气息相冲。
一胎兄弟,种族相反,按理说孩子大多随父母中血脉较为强大的一方,若延续双方血脉,说明两方血脉均是不弱。
邺漓脸色发白,尚在虚弱状态,不过龙骨归元,如同涅槃再生,根基稳固,不可同日而语。
“是啊,我也能感受到,龙骨中蕴含大量灵力,它为海晟所用多年,虽然回到我身体里,可惜以我的修为,不能将这些灵力全部吸收。”邺漓说。
“当然能,而且只需一两月即可。”正巧应淮回到殿内,听见邺漓的话,回道:“若要完全吸收需要搭配应龙族功法修练,这一两个月你暂且住在鹿鸣山,我亲自盯着你修练,若有不妥及时矫正。”
邺漓犹豫片刻,目光落在云朔身上,对他说:“云朔,你每日从弟子居去顾长老的无忧峰,一来一回不近,不如也……”
楚云朔及时打断他的话,双手环抱在身前,不屑道:“不去,我又不是小孩,还怕没人陪。”
“那院子里只有你,多无聊。”弟子居那个院子总共四个人,司游只去过一次,其他时候无影无踪,海晟废了,若是他也走了,那就只剩楚云朔一个人了。
楚云朔板着脸,侧眸瞥了眼应淮。
这人没看他,正在逗阿娘怀里小欢儿,像是没听见一样,也不说个话。
他在应淮心里就是个逆子,眼不见心不烦,肯定不愿意他住过来。
“说了不去。”楚云朔再次拒绝。
邺漓蹙眉,语气略微硬气几分,一本正经说:“不行,我怕没人陪。”
真烦,多大人了要什么伴。
楚云朔:“……行吧,随你。”
对面,应淮忍着笑不说话,生怕嘴边笑容被这个逆子看见,给他惹急了就甩脸子不来了。
面上不笑,眼睛里面却能看出笑意,应淮戳着女儿肉乎乎的小手,对南烟说:“那阿烟也在鹿鸣山住两个月吧,我与陈院长说一声,就说让你帮忙照顾欢儿,左右鹿鸣山还有其他弟子住着,你住过来也不会很让人怀疑。”
“好呀。”
既然孩子们都在这里,南烟也就不拒绝了,毕竟这样的机会难得,她确实舍不得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