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山四季如春, 大多都是天清气朗,微风拂面的好天气,若没有那些纷杂烦扰, 就这样坐在月华殿的庭院中, 仰看蓝天白云, 做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当真是美事一桩。
南烟练剑累了, 随意靠在玉阶上暂歇, 仰头望天,心中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天道没有给她机缘,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做个愚人,当真是轻松。
可是没有如果, 人都会有在意的东西,会为了在意的东西而努力,南烟孑然一身, 举目无亲地长大, 她最在意的便是亲人, 真正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父母不要她没关系,她现在有了孩子, 也有血脉相连的人了, 她会将孩子们都找回来,这样她就有亲人了。
昨夜, 她又梦见了些片段,见到了一个少年人孤绝冷傲的背影, 他手中拿着一个玉笛,笛声悠扬, 杀伤力却极强,音刃堪比飞刀,声声染血,风雨变色。
随着她修为增长,浮屠盘会让她看见越来越多的事情,南烟不知道梦里的少年姓甚名谁,但能肯定的是,这少年必定是龙蛋中的一个。
她心中有一种预感,没有多久,他们就要相遇了。
*
午后,有一侍女走进庭院,对南烟说:“南烟姐姐,医阁的南宫长老来了。要求见神君。”
“神君不见,让她回吧。”
这话不是南烟私心做的决定,而是应淮确实吩咐过,往后去请医阁的人看诊,不叫南宫雅来。
自从南宫雅上次在月华殿帮着慕白暗讽南烟,闹得不欢而散之后,神君就下了这个命令。
侍女踌躇点头,下去回话了,但没一会南宫雅就不顾侍者们的阻拦闯进院子。
月华殿外根本没有看守的弟子,只有两个修为不高的半妖侍女通传,没人敢在月华殿放肆,所以月华殿根本不需要人守卫。
南宫雅是第一个硬闯月华殿的人。
“南宫长老留步,神君正在与两位真君议事,吩咐了不见外人。”南烟挡在南宫雅面前,公事公办地说。
南宫雅冷笑一声,眯着眼睛打量着南烟,道:“南烟,倒是我小看你了,你竟有这般能耐,让神君重罚玥儿为你出气,不愧是魅妖生的野种,果真得了你亲娘的真传啊。秘境考核中弟子间发生争执打斗本就是常事,受伤者大有人在,偏偏你特殊,还动不得了。”
南烟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神君下令罚了南宫玥?这事神君没和她说过。
“南宫长老说笑了,凌霄宫向来按规矩办事,从不行特例,南宫玥在我取得雪莲后用暗器伤人,且暗器上有剧毒,差点要了我一条命,这种阴毒行径必会受到门规处罚的。”
南烟淡淡一笑,平静地看向这南宫雅,一字一句说:“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呵,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南宫雅没想到南烟竟然如此强硬地与她说话,过往这么多年,南烟就是个不会还嘴的软包子,无论她说了什么都只会忍耐,没想到现在竟然不忍了。
是因为什么变了?难不成她还说对了,南烟真的能引凌霄神君动凡心?
想到这个可能,南宫雅心中更加恼火,压低声音道:“南烟,你也嚣张不了多久,凭你一个半妖也想在我面前挺直脊背,那是不可能的,你这条命生来低贱,只配跪在地上为奴为婢。”
说罢,她清了清嗓子,表情又变得温柔端庄起来,朗声开口:“本座当真有重要的事情告知神君,事关妖族细作,兹事体大,关乎到神剑宗弟子的安危,不得不报,还请南烟姑娘通传一下。”
妖族细作?
南烟眸光一闪,神色有些沉,更加强硬地挡在南宫雅面前,“神君命令我们不敢违背,南宫长老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侍女了,您若是再不离开,我就只能唤来凌霄宫守卫了。”
争执不下之际,莺啼般灵动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云夏不似灵根被毁时的憔悴,气色红润一如从前。
“既然是关乎到妖族细作的大事,自然不能疏忽。”云夏走进来,笑着对南烟说:“这种关系到神剑宗的事怎能不通报呢,师尊掌管神剑宗刑罚,宗门内若有妖族细作,必定是我们凌霄宫来管的,师尊要是知道南宫长老汇报的事,一定会见的。”
云夏直接绕过南烟往殿门处走去,说:“侍女们人微言轻的,不敢通报也是正常,但我是师尊的亲传弟子,就由我为南宫长老通传吧。”
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开门的人是洛羽泽,云夏和洛羽泽说了几句,然后云夏和南宫雅就一起进了月华殿。
南烟看着殿门阖上,衣袖中的手一点点收紧。
南宫雅说神剑宗里有妖族细作,南烟做贼心虚,听了之后总觉得有些不安。
如果神君知道了她和楚云朔合作的事情,怎么是什么反应?
南烟根本不敢想,也不敢赌应淮对她的感情。
虽说梦境里,应淮深爱于她,因为她的死,横扫了魔族为她报仇,但这是一百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若要真心相许,他们需要再相处一百年,可现在……
现在她得了天道机缘,提前预知了未来的事情,所以一切都在慢慢改变。
未来的一切,什么都说不准了。
*
南烟在殿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殿门敞开,南宫雅和云夏接连离开,待到云洹和洛羽泽都离开,她忍不住跑进殿里,想要去看看应淮的脸色。
“怎么又冒冒失失的。”应淮坐于书案后,看见南烟后勾唇笑笑,对她招了招手,“怎么了,看见你讨厌的人进来,心情不好?”
南烟没在应淮脸上看出任何异样,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他掌心,顺势被他拉进怀里,小声道:“没有,生为半妖,这些话我听了百年,早就已经习惯了。”
应淮静默片刻,抬手轻抚她的发丝,“众生平等,没有人生来低人一等,只是世人偏见罢了,你若去妖域生存,便知道妖族也会嘲讽灵族生来孱弱,不堪大用,假仁假义。”
“真的吗?”
“嗯。”
其实血脉族群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修为。
应淮凑在南烟耳边说话,见她怕痒缩了缩肩膀,耳垂红润,他突然站起身,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往内殿走,声音低沉:“其实你不用忍耐,只要你想,本尊可以让她们消失在你眼前。”
南烟咽了咽口水,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要。”
任何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都有代价,神君这种高高在上,从不吃亏的人,要的肯定更多,这个利息她付不起。
————
几日后,南烟再一次收到了灵蝶带过来的消息。
楚云朔要她去偷一样东西——镇妖山地牢的钥匙。
神剑宗有一个镇妖山,专门用来关押神剑宗抓捕来的妖族和魔族,神剑宗不会无缘无故将妖族魔族抓镇妖山,里面的妖魔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与神剑宗有过血海深仇的那种。
神剑宗将妖族魔族关押起来必须有正当理由,不然不可以随意关押他族,若有宗门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会遭到上清域的制裁。
上清域之下,灵域和妖域的众生都是平等的,神剑宗只是灵域云州说一不二的宗门,除此之外,灵域还有很多实力强劲的宗门。
灵域仙洲、海州、青州、云州这四洲中,仙洲上的问仙学府才是灵域势力中的翘楚。
南烟知道镇妖山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她不敢胡乱帮这个忙,必须要楚云朔给她一个理由才可以。
夜里,楚云朔化作一只黑鸟,飞入栖霞阁。
南烟:“你要镇妖山地牢的钥匙做什么?别告诉我你要将镇妖山里的妖魔都放出来,这样会血流成河的。”
楚云朔:“钥匙就在应淮身上,你去偷就对了,问这么多干什么。”
南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掐腰,气势汹汹道:“我不能看着你作孽啊,楚云朔,手上鲜血太多,是没有办法偿还的。”
楚云朔愣了一瞬,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关你什么事,你我各取所需,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南烟气呼呼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都瞪圆了,“我当然要管,因为我是……你的盟友啊!”
“你搞清楚,现在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出了事我也没有好下场,谁知道你会不会供出我,我当然要问清楚了!”
楚云朔蹙眉,偏头看向别处,不耐烦地说:“还能干嘛,救人,镇妖山地牢里有我认识的人,我必须要把他救出来。”
“谁?什么人那么重要,值得你闯一次镇妖山?你不要命了?”
“邺漓。”
南烟顿住,在心里重复着‘邺漓’这个名字。
她在梦里听过这个名字。
邺漓,天青谷谷主唯一的弟子,是医修又是毒修,天赋绝伦,性情古怪,这是个危险人物,但同时,他也是灵域唯一一个能解楚云朔寒毒的人。
南烟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拍了下桌子,吓了楚云朔一跳,看疯子似得看向她。
“救!必须救!既然是知己好友,生死之交,怎么能不救呢,你放心,我一定把钥匙给你带出来。”
楚云朔:“……”
一惊一乍的,这半妖脑子不太正常,受什么刺激了。
而且他什么时候说邺漓是他知己好友了?这半妖是怎么知道的?算卦算出来的?
楚云朔正要问,谁知门外一阵风吹过,来自血脉里的威压扑面而来,一点点逼近。
他从混沌秘境中得了宝物,可以隐藏他妖族的气息,即使是真神境也无法察觉,同时能更加迅速地察觉到危险来临。
“应淮来了。”
话落,他直接化身成一只小黑鸟,飞到了房梁上站着。
南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跑进内屋,在床榻上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