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神秘的力量把我们拉到了一场真人游戏中，我们在这里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死亡游戏，一开始据说有十万人，到我被关在这个世界为止，只有一万多人了，而陆眠是其中的佼佼者，系统把玩家依次分为F到S级，陆眠是S级的顶级玩家，位居榜首，但是参加现在我们所在的游戏《幸福家园》后，死在了里面。”
蒲遥的眼皮跳了一下，“死在了里面？”
张绪点了点头，“三年前，系统显示他的名字已经变成了灰色，就代表他在游戏中已经死亡，与此同时这个游戏也关闭了，我和057都出不去。”
三年前？
蒲遥看过结婚证，显示他和陆眠三年前结婚的。
一下子整个房间都没人说话了，张绪有点儿不安，连忙又说：“我有一个技能可以看见玩家的数值，奇怪的是，我之前看过陆眠的数值，显示他竟然还是玩家，不过那天之后……他玩家的属性彻底消失了……”
“哪天？”
张绪不敢看他，小声的说：“被你杀了的那天。”
蒲遥美丽的长睫微动，像停留在他宝石般的眼睛上缓慢翕动的蝴蝶，让他看起来既温柔又悲悯。
“他怎么被我杀的？”
“他、他那天抱着你，你突然把他咬死了，702整个房间都是个法阵，你之前是一只鬼，他一直在供养你，门口还点着引魂香……”
原来是这样。
原来自己才是鬼。
颠倒的日夜，白色的药片，和他沉睡的时间，一切一切都是陆眠在混淆他，让他以为自己是个正常的人。
蒲遥突然想起了那天他下楼买饮料。
他好像是没开门，直接穿过去的，在家里做饭的陆眠一时间没发现。
那个时候是午夜，蒲遥出去没什么感觉，他当时以为是白天，外面的人少。
难怪他怕太阳，难怪他身上的鬼气浓郁。
原来他早就死了。
仔细想想还能想起一些细节，当时陆眠每天都好吃好喝的给他煮好，把碗全部摆在他面前。
点着蜡烛还有香，像是摆着一盘盘美味的供奉。
蒲遥也真实吃到了。
白色的药片让他在白天沉睡得更舒服，他吃了之后身体也更实在。
还有陆眠在玄关处的时候，蒲遥有时候会闻到一阵鲜美的血的气味。
正常人会嗅到血的气味觉得鲜美吗？
蒲遥的脑袋突然疼了起来，一些可怕的片段从他脑海里闪过——
血，好多血。
整个世界都是红色。
他看见自己脚下蔓延一层又一层血，像是流淌的河流，又像无边无际红色的海。
057见他状况不对，连忙抱住他，“你没事吧？我们不着急，别想太多了！”
702传来了很大的动静，像是在拆家一样，被困在屋子里的陆眠像只凶猛的困兽一样四处冲撞。
“我……我没事，你继续说，他是什么样的玩家，进入游戏之前是做什么的。”
张绪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已经察觉出来了，这其实是Boss的一场审问，Boss对陆眠感兴趣，想要知道他的一切。
真是感动哭，明明可以直接审问的，还和057一唱一和的哄着他说，说带他出游戏。
“我和陆眠都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地球，我们都是从地球上被拉入游戏的，其他的玩家都是同样的情况，传说拿到神级道具可以向神许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可以是回到现实、也可以是复活某人、也可以是金银财宝和权力，游戏死亡率特别高，其实部分人都不想参加，但游戏是强制的，超过一个月不主动参加游戏，会被游戏强制拉入……陆眠，好像和我们稍微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好像在游戏里找什么，所以他下游戏很频繁，传说他出了游戏就进入了下一个游戏，几乎没有休息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嘭！”
门外传来一阵巨响。
“遥遥！”
满身黑气的陆眠冲了进来。
无数黑气像是藤蔓一样冲了过来，像是坚不可破的绳索、像怪物的巢穴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
在巨大的巢穴里，陆眠紧紧拥抱着他，他美丽的凤眼一只是生前一样的金色，一只是血海一般的红。
“遥遥……”
他的声音沙哑，眼神温柔，但抚摸他的手是颤抖的、不安的。
“不用再探究了，就在这里、在这个世界和我永远在一起好吗？”
蒲遥眼眸微动。
原来陆眠知道这是一个世界，他是不是还知道其他世界？
“告诉我五月二十号之前是什么样的？你爱的是我吗？”
他当然知道陆眠是爱他的，但他想知道这天之前自己是什么状态。
作为一只鬼是没有躯体的，他会是什么状态存在？还是根本不存在？
陆眠连忙解释，“遥遥你别多想，我爱的是你，一直是你，没有别人，在那之前也没有别的什么，你一来我就知道是你……”
蒲遥看着他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知道。”
“可以告诉我那些让你痛苦的事情吗？我想知道一切，我们一起来分担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轻，美丽的眼睛清澈透亮，像昂贵闪耀的宝石，拥有令人安定、沉溺的力量，蒲遥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像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围绕着一人一鬼，他乌黑柔软的头发被吹了起来，光芒从他的眉心四散开来，他眼神平静温柔，美丽的容颜在白茫茫的光里迷离莫测，一股温暖的力量拥抱着冰冷的厉鬼，他沉溺在此，缓慢的闭上了眼睛，没有一丝反抗。
蒲遥成功的入侵到了他的海识。
俊美的厉鬼的海识竟然对他完全开放，像是无数双手在拥抱着他，他缓慢的进入陆眠的海识。
即使被如此拥护着进入，他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陆眠的整个世界碎成了无数片，他的灵魂都像被割裂凌迟了一般残缺不堪，蒲遥在里面都能听见惨烈的叫喊。
那一片片碎裂的海识映照着自己的脸。
蒲遥看见了每一个不同的自己。
他有时候是医生、有时候是护士、有时候是乞丐，又有时候是残酷的杀手，死状无一不是残忍至极。
他还能清晰的看见自己倒在血泊中像一条溺水的鱼一样，每呼吸一口都能吐出大量的血，他有时候是茫然的等待死去，有时候会眼神清明的看着他。
那个时候应该在看着陆眠，有时候还会笑。
每一个画面都唯美而惨烈，又清晰无比，如果这是一场拍摄，那么拍摄者一定是痛苦无比，蒲遥光看画面都能感受到镜头里的情绪。
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寂静无声、撕裂般的痛苦。
蒲遥的头痛得快炸了，他的神识像是一根紧绷着即将要断裂的弦。
“宿主！”
蒲遥猛然被扯了出来。
眼前是057担忧的脸。
张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昏睡了。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窗外的车流、风声、世界上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蒲遥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从704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眼下、鼻子、耳朵里都流出了血。
057吐出一大口血，“宿主大人，这个世界马上要崩溃了，我们快走！”
蒲遥能看见整个世界像画一样一点点褪色，颜色如细细的粉末一点点掉落，又如星光一样消失在时空的深渊里。
苍穹的顶端像是正被时空黑洞吞噬。
人们还在正常的生活着，万家灯火点亮，炊烟袅袅，没有人察觉这一切的变化。
世界像一粒尘埃一样，人类在尘埃中的尘埃，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数据、是NPC还是肉体凡胎，在普通的一天里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眠紧紧闭着眼坐在他面前，他深深皱着眉头，眼皮下的眼球在疯狂在转动，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梦魇里，在挣扎着醒来。
“宿主大人，别犹豫了，走吧！”
057不知道蒲遥在陆眠的海识里看见了什么。
在打开真相的球之后立刻进入了这个世界，也就是说真相藏在这个世界里。
按照世界的崩坏程度来看，真相藏在了陆眠的脑子里。
“宿主大人在陆眠的海识里看见了想要的真相了吗？”
蒲遥说：“看到了一点点，其他的靠猜。”
057就知道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的，他连忙说：“既然宿主大人得到了想要的，我们可以走了！”
但是057却看见美丽的宿主大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陆眠身边，“现在还不能走，我走了世界会完全消失。”
057根本无法理解，“这只是个游戏世界延生出来的世界，里面的人物都是NPC，是数据，只是一串代码而已，是可以被人为才创造无数次的，宿主大人何必为了这些冒险？”
“陆眠呢？张绪呢？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057想要反驳蒲遥，因为所谓的“地球”“现实”，又怎么知道不是另外一个数据世界，这些数据产生了自我意识，仅此而已。
在他眼里蒲遥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家伙对于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
蒲遥说：“057，你不也是一串数据吗？可是你已经是我最亲密、最重要的伙伴了啊，是数据还是人类又有什么区别。”
057眼眸睁大。
他其实只是一只系统、只是一个智能机器人，原始的代码也不过是一串数据，他的智脑能分析出一切最有利自己的方案。
在这种情况，如果宿主执意要处于危险之中，他可以想办法脱离，进而寻找一名更为强大的宿主。
因为他此刻已经是一只强大的系统了。
可是他想的却是，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蒲遥。
数据也会出现感情吗？
像病毒一样的因为情感会让他做出完全相左的判断，如果蒲遥死在这个世界，那他也不再会寻找其他的宿主，而是陪同蒲遥一起毁灭。
因为他们是最亲密、最重要的伙伴。
“我明白了宿主。”他的身体渐渐透明，缓慢的变化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光球，“我会和你一起的。”
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和心爱的宿主大人抱抱贴贴，又要变成没有实体的系统了。
他融入蒲遥的海识里，变成了他最有用的系统。
“宿主大人现在要做什么？”
“我想封闭这个世界，阻止这个世界崩塌。”
057突然想到，这个世界还是一个游戏世界的时候就曾经出现了巨大的BUG被强行关闭。
现在蒲遥再次提出封闭概念。
仿佛一场历史的重演。
也不知道下一次是谁将它开启。
“宿主大人要把陆眠带出世界吗？”
057看见美丽的宿主大人把陆眠背了起来。
不单单是鬼魂，而是实体，因为陆眠冲出他和蒲遥在702设置的困住他的结界，鬼魂和尸体合在了一起跑过来的。
陆眠比蒲遥高大得多，他却能轻轻松松把人背起，陆眠紧紧的靠在他背上，耳朵和眼下已经流出了四道血迹。
“带不出去，他的灵魂碎掉了，这个躯体里的灵魂残缺，出了世界会灰飞烟灭，我带他去702，那个房间有阵法。”
蒲遥把张绪放平躺在床上，从704出去，关上门，往702走。
从704到702不到五米，几步就能到门口。
可偏偏这个时候703的房门打开了。
这里住着一名年轻人，蒲遥对于他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送过自己手机，但他变成人去还钱的时候怎么敲门他不开，蒲遥以为这人已经搬走了。
没想到还有人。
此刻，这个世界正处于异常状态，什么人在这时候还能自由行动？
脚步声在安静的世界里响了起来，703从阴影里出来了。
703的表情明显不对，他眼下一片乌黑，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见蒲遥的时候像个狂热的信徒一样两眼放光，“蒲先生！你是不是需要鬼？我也可以的！我可以像那个男人一样为你祭献生命，我死后会像他一样供你驱使，也可以在狭小的房间里陪你，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他越走越近，蒲遥眉头紧皱，后退两步，“057！”
057瞬间从蒲遥的海识里出来，他一下子又拥有了实体，他连忙从蒲遥的背上接过陆眠，带人远离了点。
“蒲先生，我是不是让你难做了，你可不要皱眉头呀。”703神情疯狂的越走越近，在即将碰到蒲遥的一瞬间，蒲遥大喊：“把陆眠弄远点，他要杀了他！”
057一下子把陆眠拖行十来米。
站在他面前的703低着头，整张脸都藏在了阴影里，他低低的笑了起来，蒲遥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发现的，遥遥……”
他的声音变了。
沙哑的声音像低沉优雅的钢琴曲。
抬头的一瞬间连外貌也发生了变化。
他的头发迅速变长，像是白日里金色的阳光一般圣洁美丽，微微卷曲，又如同绸缎般柔顺的铺开在比先前更为宽阔挺拔的肩头，他狭长的眼眸睁开，是无机质般银色的瞳孔，容貌也迅速发生了变化，他的容颜变得更为俊美，垂眸的一瞬间像是悲悯的神明，那是凡世间难以描绘的美丽。
他修长的大手抓住了蒲遥纤细雪白的手腕，轻笑着捻住蒲遥的下颚，“那家伙不过是只蚂蚁，我对你更感兴趣，遥遥……你好像长大了不少……”
蒲遥看着他的眼睛，“这个世界崩塌是不是和你有关？”
男人低低笑道：“你说呢？从我这里获取答案需要付出代价的，遥遥想好了要把什么给我吗？”
蒲遥轻轻皱眉，“你是玄佑？”
男人嗤笑一声：“他不过是我一个劣质的傀儡投影……不过，我的遥遥是不是太迷人了？每一只傀儡投影都会疯狂的迷恋你……色.欲、贪婪、占有欲从心脏滋生，变得丑陋又可笑……你可真是颗裹着糖的毒药。”
蒲遥说，“如果他们是你的傀儡和投影，会变成你口中的丑陋模样，不正是因为这是你的本质吗？”
男人狭长的银眸微动，接着又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的想法很新颖，介于我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对你十分想念，这次我会宽恕你，遥遥，想好了什么时候跟我回去了吗？”
蒲遥轻笑了一声，“想好了……至于时间，你过来点儿，我要小声的、偷偷的告诉你……”
男人狭长的银眸安静的看着他，仿佛是一尊冷热不侵、冰冷悲悯的美丽天神，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蒲遥，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蒲遥略微朝他靠近了一点，蒲遥终于看见他动了。
他屈尊降贵般的垂下高贵的头颅，把耳朵贴了过去，像是在亲昵的拥抱他，等待他的柔软漂亮的唇张开，告诉他答案。
但是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只是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眸。
蒲遥用手把他的心脏刺破了。
男人口吐鲜血，仿佛那一瞬间的表情只是错觉般，他又低低笑了起来。
“遥遥还没想起我吗？这么忤逆我，是真的没想起什么，还是在和我赌气？”
蒲遥的数值在这个世界非常高，也就是说他的力量强大，但是此刻他刺穿了这个男人的心脏，明明感觉他的生命在流逝，却格外的不安。
他想拔出穿在男人心脏的手，却像是和男人的血肉长在了一起似的，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
蒲遥脸上沾染了血迹，让他那种清纯的脸沾染了一丝艳色，更为浓艳动人起来。
他用力的抠出着男人的心脏，“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男人银色的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蒲遥说，“也许你和我认识？我记不得你，不认识你，你可能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所以记不了吧。”
男人眼眸睁大，与此同时蒲遥抠出了他的心脏。
他终于不笑了，满身是血的靠在墙上，但他神色平静，也不在乎自己的伤势或者被蒲遥挖出来的心脏。
银色的眼睛只直直盯着蒲遥，“无关紧要的人？”
蒲遥冷漠的垂下眼眸，轻轻将他一推，他已经倒在了墙边。
蒲遥没有再看死去的男人一眼，已经是转过了身。
他从057手中接过了陆眠，带他进了702房间。
男人死后，整个世界终于停止了崩坏。
蒲遥能感受到手中那颗心脏拥有巨大的能量，他用力碾碎，那力量如同蓬勃的太阳一般笼罩了整个世界。
像一层完美的结界一般包裹世界、修复世界。
蒲遥把陆眠放在床的中心，脑子里传来了057的提醒，“宿主大人，关闭本世界的程序已经启动，是时候要离开了。”
“好。”
蒲遥俯身轻轻吻在陆眠的眉心，安静的看着他。
“睡吧，下一个五月二十，再见。”
【世界九·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