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季然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团浓雾中,又仿佛被蒙住眼睛,关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里。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浓雾散去,季然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身体,他穿着黑西装,衬衫雪白,薄而紧的皮手套贴着骨节,手里拿了一支通体漆黑的马鞭。

当他正想细看时,男人却已经消失在了浓雾中。

再次出现,季然看见男人在训马,他手里的鞭子换成了一根更加细长的舞步鞭,能指引马匹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

季然正欲上前,男人又消失了。

再次睁眼,季然眼前出现了一双锃亮的马靴,再往上是修长紧实的大腿,黑色燕尾服。

男人垂眸看他,说:“准备好了吗?”

什么准备好了?

不是在训马吗?和他有什么关系?

季然正要开口,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啪——”

身体泛出细细密密地麻痒,季然霎时头晕目眩,坠入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季然从梦中惊醒,他呆呆看着天花板,不知是不是被子太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脸颊泛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

就这样缓了好几分钟,季然终于恢复神志,有些崩溃地去洗裤子。

刚洗完内裤,门铃就响了,季然连忙套上裤子去开门。

屋外却没人,只是门口多了一个橙色袋子,里面装着一条带硅胶垫的马裤,袋子里面斜斜插着一支马鞭。

漆黑的障碍马鞭又粗又黑,和季然梦里梦见的那支一模一样。

没有留言或落款,但季然一下就猜出来了,这是寒深的手笔。

意识到这点后,季然无端陷入了一股窘迫,就仿佛昨夜真是寒深入了他的梦。

而且送马裤就算了,马鞭又是怎么回事?

别说上司和下属了,正常朋友之间会送这种东西吗?

季然不想收,直接把东西退了回去。

自那以后,季然开始有意和寒深拉开距离。他不再和寒深独处,吃饭时也会尽力避开他,就连在公司开会也公事公办,绝不谈任何多余的事情。

季然还在担心,他会不会做得太明显,让公司同事误以为他讨厌寒深。但他很快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压根儿就没人注意到他们关系的变化。

Asher会和寒深吃饭,Luke也会。Asher会和寒深谈私事,Luke虽然很少谈,但也不是没有,而且他们也都经常出现在寒深办公室里。

他以为那些亲密的举动、暧昧的互动,其实在别人眼里,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事情。

他季然并不特别。

意识到这点后,季然终于放下心来。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又有一股淡淡的失落。

他摇摇头,把这当成是当初太依赖寒深,残留下来的雏鸟情结。

月末,寒深去海外出差,没带季然一起。

他一走走一周,期间给季然安排了几次工作,可双方有时差,等季然看见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至此,双方恢复到正常的工作交流。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半个月,直到兰亭酒业上市当晚,季然在庆功宴上不小心喝多了。

这个项目季然没有跟全程,只在初期考察,末尾支持项目收尾。和合成智能的项目相比,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虽然也参加了庆功宴,但更像是去参加别人的婚礼。

酒席过半,上市大老板开始上台讲话,季然趁机出门透了口气。

深秋雨夜冰凉,细细密密的雨水落下,浸湿了季然的肩膀。

他在屋檐下吹了一会儿风,感觉酒气散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回去,没想到撞见了寒深。

此时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季然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Samuel。”

寒深走到他旁边,说:“不进去吗?外面冷,当心感冒。”

季然确实是有点儿冷,但听寒深这么说,又嘴硬起来,说:“还好。”

寒深:“那陪我呆会儿。”

季然:“……”

可恶,这人又给他挖坑。

但或许是酒气上头,亦或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寒深这样说话了,季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离开。

寒深站在季然身旁,但他没有开口,季然只能听见细密的秋雨打在树叶上,发出一阵阵春蚕啃食般的沙沙声。

雨渐渐大了起来,但谁也没开口,也没说要离开。

直到雨水浸湿了季然衣袖,寒深这才说:“换一下。”

季然不想和他靠这么近,正要说不用,寒深已经换到了外面的位置。季然抿了抿唇,和寒深交换站位躲在了檐下。

寒深拿出了一支烟,问:“介意吗?”

季然摇头,寒深就低头点烟,很安静地抽了起来。

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明灭,照亮寒深冷峻的侧脸。

季然都不知道他还会抽烟。

抽烟的寒深也有很强的精英感,但或许是花园路灯昏暗,他抽烟动作很轻很缓,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深情的意味。

寒深抽完烟,把烟蒂按灭在烟灰缸,没再点第二支。

夜雨阵阵,连空气都变得粘滞起来,仿佛随时准备要发生些什么。

季然有些待不住了,起身说:“我先走了……”

“季然,”寒深却一把握住他手腕,漆黑的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你在躲我?”

“没有。”季然迅速反驳。

说完后才有些懊恼反驳太快,显得自己仿佛做贼心虚。

他张嘴还想说点儿什么补救,寒深却往前一步将他抵在墙上,说:“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太近了,寒深微屈的膝盖几乎抵住他大腿,季然完全被他笼罩,连呼吸都是寒深的气息。

心跳无端急促起来,但季然表情如常,冷静地提醒:“老板,快到您发言了。”

“嗯。”寒深声音很低,却没有任何离开的打算。

季然一抬头就能瞧见他的胸膛与喉结,寒深给自己包裹上一层优雅的外壳,却依旧挡不住骨子里自带的侵略性。

不止是侵略,还有引诱。

寒深外形太优越了,他根本不需要强迫别人,光是站在这里,就足以让季然喘不过气。

太过分了。

明明他都为别人出柜了,怎么还这么对他?

他就真的吃定了自己不敢拒绝吗?!

季然莫名生出一股委屈,伸手一下推了出去——

他使了全力,寒深却毫无防备,一下被他推得撞到了身后的柱子。

“咚——”

季然听见寒深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季然心慌又心虚,还很惊讶自己怎么做出了这种事情?

他盯着寒深看了两秒,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回了大厅。

回来后季然又喝了杯酒,假装自己已经醉了,趴在桌上躲避寒深的质问。

寒深却没有过来,季然听见他上台发言,又过来感谢项目的执行人。没过多久,寒深亲自来他们这桌敬酒,一桌人全都站了起来,季然趴在桌上继续装醉。

闹哄哄的宴会厅,寒深声音却准确地传进他耳朵里:“Julian喝醉了?”

同事替季然回答:“估计是吧,他趴下有一会儿了。”

寒深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同事:“记得把人送回去。”

季然一直趴到散场,正准备醒来自己离开,头顶突然落下一道声音:“没人送你?”

季然:?

这么走运,那他不是正好可以自己回去了。

季然正要起来,就听旁边的同事说:“我送他,但不知道他住哪儿。”

寒深:“我知道,我顺路带回去吧。”

季然:“……”

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装醉了。

季然被寒深背着走出宴会厅,外面还在下雨,寒深一手背着他,还能抽出一只手撑伞。

真是可怕的臂力。

但寒深的肩膀很宽阔,也很温暖,季然把脸颊贴在他颈侧,听着雨滴敲打伞布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时候,他又突然有些庆幸自己装了醉。

回程路上季然全程保持昏睡,直到进入小区,寒深轻拍他脸颊,试图唤醒他开门。

季然嘟哝了一声,正准备醒来,寒深却失去耐心,转身把季然带进了自己家。

季然:???

脚步声远去,季然在床上偷偷睁眼,毫无疑问,这就是寒深的卧室。寒深的床单,寒深的被子,每天晚上,寒深就是在这里入睡……

季然闭上眼,心跳无端快了几分。

可他很快又惶恐起来,寒深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他们早已不是当初那样可以交心的关系。

季然脑子一团乱麻,还没想清楚,寒深已经走了进来。

季然连忙闭眼。

身旁的床铺下陷,随后寒深扶起他脑袋,过了一会儿,季然察觉嘴唇湿湿热热的。

寒深正在给他喂水。

季然喝了小半杯,寒深就不再喂了,他把杯子放到一旁,开始解季然的领带,衬衫扣子。

他之前也照顾过喝醉的寒深,也同样帮对方解了领带,扣子。

可当他成为那个被照顾的人,季然这才明白,这是多么难熬的酷刑。

寒深一直很绅士,可这个地方离他身体太近了,解扣子时,寒深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的下巴、锁骨、喉结……

领带被人抽走,衬衫纽扣解开一颗,季然面色潮红地躺在床上,他非常瘦,躺下时锁骨中间有一块儿明显的凹陷。

软软的,看起来很好摸。

寒深盯着这个凹陷看了好几秒,然后伸手轻轻按了一下。

薄薄的皮肤之下,就是季然的气管。微弱的压迫感和窒息感同时传来,季然瞬间头皮发麻,几乎要叫了出来。

可很快压力就消失了,变成了轻轻的抚摸。

这下更是要人命,季然脖子又酥又麻,他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了吞咽的渴望。

不只是吞咽,他甚至连呼吸都憋住了,害怕自己一张嘴就是一串喘息。

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就在他快要窒息时,寒深终于大发慈悲收了手,又帮他脱掉外套,转身出了房间。

季然再也按捺不住,他伸手按住自己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再次进来时,寒深端了一盆水,又挽起衣袖,拧干毛巾给季然洗脸。

热而重的毛巾压在脸上,带来很轻微的窒息感和安全感,季然张开嘴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潮湿闷热的夏季。

他感觉自己状态有点儿糟,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已经快要伪装不下去了。

不过没过多久,毛巾就从他脸上挪开了。寒深又帮他擦了手,季然以为这就已经是结束,却不料床尾传来一阵凹陷,寒深半跪在床边,正在给他脱鞋。

季然大脑空白了一瞬,唯一的念头是,他今天没穿那双起球破洞的烂袜子。

可很快他就连这也无暇顾及了,寒深不仅脱了他的鞋,甚至连他袜子也脱了,季然双脚毫无预料地暴露在了空气里,他甚至能感受到寒深喷出的炽热呼吸。

太过了。

季然整张脸红得彻底,几乎是本能地蜷缩起脚指。

可他很快又意识到喝醉的人不会这样,又强迫自己松懈下来。

季然有一双很漂亮的脚,脚型窄而流畅,足弓弧度优雅,指甲圆润,干干净净,毫无异味。

因为瘦,他脚腕也非常细,寒深一只手就能抓住他双腿。

寒深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握住季然脚腕,用热毛巾给季然擦脚。

季然人有点儿麻,太痒了,他小时候都没这么被人这么照顾过。

而且这是他的脚,寒深就不嫌弃吗?

时间在此刻变得无比漫长,季然无时无刻不在忍耐脚下传来的痒意。不知过了多久,寒深终于放过了他的脚,端着水盆离开了房间。

季然这才从那种无措的状态中抽离,他满脸通红地蜷缩在被窝,呼吸急促,身体发烫,一副被人欺负惨了的样子。

当寒深进来给季然盖被子时,他发现季然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手里握着根领带,见他进来,又仿佛心虚一般迅速扔了出去。

“谢谢你送我回来,”季然垂下眼眸不敢看寒深,语速飞快地说,“我要回去了。”

寒深:“酒醒了?”

装了这么久,季然多多少少有点儿尴尬,好在寒深没戳破他的伪装,稍替他微保留了一点儿颜面。

季然点头说:“刚醒,不打扰您休息了。”

说完他也不等寒深回应,急匆匆就要过去,刚走出两步,就被寒深拦在了门口。

季然是真的要崩溃了,他急得满脸通红,几乎是无措地抬起头:“还有事啊?”

他就差在脸上写着“求求你,快让我离开吧,我真的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寒深喉结滚了滚,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以后别躲着我,行吗?”

季然只想离开,一口答应:“好!”

寒深却非常不满意这个回答。

太过敷衍,一点儿也不诚心。

他早知道季然是这种性格,看起来乖巧,其实自己主意大了去。

这么不听话的人,就该让他狠狠地,狠狠地……

寒深闭眼做了次深呼吸,强行按下心中汹涌的悸动。

“我可以走了吗?”季然还在问他。

寒深没说话,但侧身让出了通行的距离。

他不确定再让季然待在这里,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得到允诺,季然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一瞬,寒深其实很想把季然抓回来扔在自己床上,亦或者直接闯进他家门,他要捆住季然的手脚,让他再也无法逃离自己。

但最终,他只是闭上眼,躺在季然曾经睡过的那张床上。

季然身体的味道已经很浅了,被窝里只剩下一股淡淡的酒味。

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依旧没能得到满足。

他就像是一头处于发情期的野兽,焦躁不安,仿佛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直到他燥热的手掌摸到一片柔软……

那只是一条普通的深蓝色领带,季然刚才落下的。

寒深盯着领带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这小片布料盖在脸上,闭眼做了一次深长的深呼吸。

紧绷的肌肉下,写满了深沉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