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没有耽搁太久,寒深把马牵出马厩,带去了拴马室。

其他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马厩领取自己的马。

季然混在人群中,又低头闻了下自己右手,口水已经风干了,但那股味道却依旧挥之不去。

江宁笑他:“完了,它用口水标记你了。”

“别说了,我有点恶心。”季然说完,去洗手间洗了下手。

回来时却发现江宁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季然:“怎么了?”

江宁:“他们马不够,说有两匹马感冒了。”

就在他们面前的马厩里,一个饲养员正在训斥一个年轻男生:“两匹马都感冒了,是不是你昨天给它们洗了澡?这是短毛马,现在已经入秋,本来就要少洗澡,更别提你用水直接冲。”

年轻饲养员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饲养员又抬头对工作人员说:“这两都感冒了,不能用,你们换别的吧。”

工作人员看了一圈,有些抱歉地对季然和江宁说:“实在不好意思啊,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得请两位等一下了,等他们骑完就轮到你们了。”

江宁皱眉:“没有别的马了吗?”

他叔叔在这里有马,他可以骑叔叔的马,可也不能晾着季然一个人吧?

工作人员面露苦恼:“先生您理解一下,我们俱乐部只服务会籍成员,大多会员都有自己的马,可供体验试骑的马本来就不太多,只能辛苦你们等一会儿了。”

一起来学马的有七八个人,其他人都领到马了,怎么就他们两没有?

还不是看他们装备便宜,又是转课过来,所以才怠慢了。

马场倒也不是故意为难他俩,只是其他小孩儿都是家长陪着,也不吝后续投入,江宁和季然只是过来体验上课。两方对比,马场自然会优先服务更有潜力的客户。

江宁还想说什么,季然拉住了他,摇头道:“没事,你先去吧,我等等就行。”

季然没太在意,他本就是来陪江宁上课,一没花钱,二没打算学会骑马,等一等也无所谓。

江宁很不好意思,但他确实是要学骑马,也就同意了季然的说辞。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和季然换着骑。

于是,当寒深把离弦牵至驯马场时,就看见季然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别人都有马,就他面前空空荡荡,虽然季然面色如常,但寒深觉得他心里一定非常委屈。

“怎么回事?”寒深问教练。

没想到寒深还会关注一个普通学员,教练向他解释了前因后果。

寒深其实可以理解,正规马场都很重视马的健康,不可能让马带病上场。但怎么别人都有,怎么就偏偏季然没有?

寒深对教练说:“你把他叫过来。”

教练:“啊?”

寒深又说:“把离弦给他用。”

另一边,季然站在江宁旁,看着他给马套上鼻革、水勒、颈环和胸带。

江宁第一次做这种事,动作有些生疏,马也不太配合。

江宁说:“季然,你帮我绑一下胸带呢。”

胸带和马鞍相连,可以让马鞍固定在正确位置,季然绕到另一边扣上扣子。

“搞什么啊?不是说俱乐部没有体验课吗?”旁边传来一声嘲弄,一个戴着耳钉的男生满脸嫌弃,“怎么还有网红来拼课打卡?连马都没有,还要轮流用。”

“说什么呢?”江宁走到季然旁边,冷冷道,“我们也是正式会员。”

男生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跳什么脚?我又没说你们。”

“你——”

江宁还想再说,教练朝他们走了过来,对季然恭恭敬敬道,“季先生,寒先生请您过去。”

寒深找他?

季然抬头,寒深牵着他那匹价值不菲的流氓马站在训马场,人帅马更帅,几乎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季然:“找我什么事?”

教练:“他说可以把离弦给您练习。”

“给他用离弦?”耳钉男叫了起来,表情难看得要命。

江宁拍了拍季然肩膀,终于扬眉吐气:“好兄弟,去吧。”

季然有些犹豫,他不想这么高调引人注目,但他更不想和这个耳钉男待在一起。

最终季然还是点点头,说:“好,我这就去。”

季然走到寒深跟前,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寒深一个人就足够高大了,再加上这匹身高一米七、体重600公斤的弗里斯马,一人一马给人的视觉冲击非常强。

外界对弗里斯马的评价是风度翩翩、动作优雅、温柔驯良。

离弦血统纯正,也确实对得起这些描述。它虽然体型高大,骨骼壮硕,但一直很安静,优雅,像是一个温柔的巨人。

站在同样优雅矜贵的寒深身边,没人能从他们身上移开视线。

但当季然过来时,离弦却突然兴奋起来,不停地用嘴巴拱寒深的背,似乎想让他再往前走。

寒深往前一步把缰绳交给季然,说:“你用离弦试试。”

季然不太放心地看了马一眼,心有余悸:“它不会再咬我了吧?”

寒深:“不会。”

得到保证,季然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缰绳,又伸手拍了拍它鼻子以示友好,说:“离弦,请别咬我了。”

“嗷呜~!”话音刚落,马就兴奋地把季然的手含进嘴里。

季然:“……?”

寒深:“……”

四目相对,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怎么回事?”马场教练也很奇怪,“离弦被调教得很好,之前从不咬人的。”

可能是马随主人吧。

寒深默了默,伸手掰马嘴巴,感觉有点儿丢脸:“松口。”

离弦松开嘴巴,打了个不轻不重的鼻响。

它似乎还想咬季然,但看到寒深手里的马鞭又老实了。

但它依旧很兴奋。

一方面是寒深很久没过来了,早上本来就是它放风时间,而且作为和主人关系密切的动物,它能微妙地感受到,主人渴望在这个年轻雄性面前展示自己,和它向隔壁那匹白金汉血马求偶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离弦一直很骄傲,它喜欢展示自己的身体,也愿意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赢得掌声。

它兴奋地刨动着前蹄,寒深和它非常默契,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它想做什么。

寒深今天本来只想跑马,所以只带了障碍马鞭,但这依旧不影响离弦理解他的意思。

寒深抬高手里的马鞭,离弦霎时朝空中扬起双腿,发出兴奋的嘶鸣。

这是盛装舞步里很经典的一个动作,动作类似《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口的拿破仑》,具有很强的表演性质。

季然近距离观摩,被震惊得几乎失语。

这匹马站立身高一米七,抬起前蹄时足足有两米多,扑向季然时带有明显的压迫感。

它动作非常大,可又异常温柔灵活,完全没有碰到季然一丁点儿。

落地后,黑色大马骄傲又优雅地挺起胸膛,它用鼻子拱寒深,催促主人再来一次。

寒深再次发出指令,第二次离弦跳得更高了,几乎直接跳了起来。

“哇哦~!”

一群小孩儿看得眼睛都直了,叽叽喳喳道:“好帅!!!”

“太好看了吧!!!”

四蹄落地,在地面扬起一阵沙尘。

然而这次却出了意外,落地后的离弦不仅没有停下,反而直接朝季然扑了过来。

它其实没动脚,就是把马脖子伸了过来,但距离太近了,再加上季然被它咬怕了,被吓得直接叫出了声。

“离弦,停下!”

寒深立刻拉紧缰绳,迅速后撤一步。

马在寒深的操作下停了下来,不仅如此,它甚至在季然面前单膝下跪,对他行了一个古典的骑士礼。

季然呆呆看着这一幕,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梦吗?

一匹马向他行礼了?

那他应该做什么??要回礼吗???

“没受伤吧?”寒深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志。

“没有……”季然摇头,刚才那一幕给他的冲击太大了,季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动静太大了,江宁也跑了过来,担心道:“季然,你没事吧?”

季然:“我没事。”

“那就好。”江宁松了口气,毕竟是他让季然来学骑马,季然受伤了他也要担责。

季然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也有事。”

“啊?”江宁心脏又提了起来,“你怎么了?”

季然看了眼弗里斯马,小声向江宁吐槽:“我该不会是单身太久吧,现在看一匹马都觉得眉清目秀。”

江宁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实不相瞒,俺也一样。”

明明只是朋友间的XP分享,可这话落在寒深耳里,却变成了暧昧对象互相试探的证据。

寒深皱起眉头,不悦地看了过来,季然真想和这个小白脸发展关系?

没他高,没他壮,身体瘦弱得甚至抱不起季然,唯一的优势是比他年轻。

江宁被看得突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抬起头,寒深却已经转过头,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怎么回事?他怎么感觉季然老板对他敌意?可自己没惹到他吧?

寒深走到季然面前,说:“离弦太兴奋了,我先陪它玩一会儿。”

季然没有多想,点头道:“嗯嗯,好的。”

猫猫狗狗许久不见主人也要缠着人玩,马估计也差不多。

寒深把马牵引至训练场,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背。弗兰斯马光站在那儿就气场惊人,奔跑起来更是气势十足。

马场里还有别人,寒深奔跑的速度不算特别快,但骑手和马都非常具有观赏性,把现代马术的典雅、贵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季然看得心潮澎湃,转身正想和江宁分享心情,却发现这人早跑没了影。

“小鸡你好好学,”江宁在远方冲他喊道,“别让你老板失望。”

季然:?

是他错觉吗?他怎么觉得江宁有些怕寒深?但寒深修养摆在那里,应该不至于对江宁做什么吧?

最终,季然把这归于寒深气场太强,江宁又还是学生,怕老板也正常。季然刚进来时,也怕寒深怕得要命,不过现在已经可以正常相处了。

等寒深骑完马回来,季然终于开始学习骑术。

首先是接触马,和马建立起信赖关系。

这一步已经通过咬手完成。

然后是牵马遛马,习惯和马的互动。

季然从没干过这种事,接过缰绳时还有些担心,心道马这么大一头,万一不听他的怎么办?

季然之前在小区里见别人溜过猫,那个猫啊根本溜不了一点儿,随时随地大小躺,简直像个祖宗。

更别提这么大的一匹马,季然以为自己会溜不动,没想到他轻轻一扯,马就跟了过来。

季然回头看了眼,马就停了下来。

季然往前一步,马就跟一步,他停下,马又停了下来。

季然震惊不已,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这么大只,但同时通晓人性的动物。

溜了一圈,然后就要学习上马了。

寒深不是那种长篇大论讲解理论的教练,只简单讲了一遍,就让季然上马试骑。

季然起初还有些紧张,但上马后却发现比他想象中容易,弗兰斯马体格强壮,比轻型马更容易保持平衡,骑上去很有安全感。

但只限于能骑上去,他不知道怎么让马前进。

寒深又说:“小腿碰一下马肚,给出前进指令。”

季然轻轻碰了下,马纹丝不动。

“太温柔了,”寒深说,“再重一点。”

季然有些脸红,稍微加重了力道,马往前走了出去。

马鞍开始摇晃,季然发现自己很难保持身体的平衡。

“挺直后背,保持身体重心和马一致,”寒深提醒,“放松身体,身体随着马浪有节奏地起伏。”

季然试着做了一遍,发现果然好很多了。却没想到一下冲太快,马直接从小步变成了快走!

后半截寒深又给他讲了什么马浪,压浪,季然根本学不过来,只记得寒深说他腰太僵硬,让他试着软一点。

季然:“……”

一圈骑下来,季然浑身肌肉都在酸痛,更难以启齿的是,大腿内侧也被磨得好难受,连中间那个地方也在隐隐作痛。

当寒深还要继续教他时,季然说什么也不乐意了,直接丢下他们跑过去等江宁下课。

离弦正在看旁边训马场的那匹白金汗血马,突然被马鞭拍了下屁股。

然后它听见自己主人说:“你怎么连个人都留不住?”

离弦:昂???

会籍课时2小时一节课,季然过来时江宁也下课了,二人一起回到更衣室。

季然面露难色,意有所指:“你痛不痛?”

江宁:“我懂,我也好痛。”

两个毫无经验的倒霉蛋第一天就把自己弄得惨兮兮,季然打开更衣室衣柜,刚准备换衣服,就看见寒深走了进来。

寒深这种高级会员,不是有单独的更衣间吗?怎么还要到公共更衣室?

江宁也很意外,冲季然眨了眨眼睛:你领导怎么过来了?

季然摇头:我也不清楚。

还在眉目传情。

寒深面色沉沉走到季然面前,说:“让我看看你裤子。”

季然:“啊?”

江宁表情同样震惊,害怕被余波波及,连忙拿着东西挪到了旁边的更衣凳。

“咳,”寒深这才意识到这番话有些不妥,转身背对季然说,“你裤子脱了给我看看。”

季然:“……?”

这不还是一样吗!!

季然被逼得面红耳赤,抓紧裤头说:“您究竟要干什么呀?”

寒深轻咳一声,耳尖泛红:“我就是想看看你大腿。”

季然:?

江宁:???

寒深:“…………”

在商场上杀伐果决的寒深,此刻竟离奇的不善言辞。

他缓了好几秒,这才继续说道:“你离开时我看你走路姿势不太对劲,想着你是不是磨破了大腿。”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季然松了口气,说:“是的,我和江宁都有些不舒服。”

寒深听完,又沉默了下来。

季然:?

搞什么?他又说错话了?

不过现在季然已经不是那么内耗的人了,之前别人沉默他会反省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现在他只会觉得寒深有毛病。

寒深也觉得自己有毛病,他追过来简直就是自取其辱,但又不能放着季然不管。

他沉默了一会儿,忍辱负重地把江宁包括了进来,又说:“你们的骑术裤是不是没有硅胶垫?”

季然捏了捏自己的裤子,说没有。

寒深:“下次换有硅胶垫的会好一些。”

“哦,我知道了。”季然答得乖巧,但他心里想的他只过来上几节课,不可能再为这个换条裤子,随便应付一下寒深得了。

寒深一眼就看出了季然的敷衍,现在说得好好儿的,指定一转身就忘了,下次骑马还得被磨。

但说多了惹人厌烦,寒深假装不知道,转身离开了那里。

季然换好衣服出来,走到门口时,江宁接了个导师的电话,竟掏出电脑开始改数据。

季然:“……”

看来当研究牲也不容易。

见江宁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工作,季然打算去外面转转打发时间。

不远处,寒深正在对几个人说话,似乎是在教学。

学习的人换了一波,不是季然他们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新手,这批人装备都很正式,看起来非常专业的样子。

季然走过去,听见寒深说:“我不是专业的舞步教练,离弦也没有参加过国际比赛,只能说一些自己的心得和体会。”

这个角度寒深看不见他,季然心安理得地旁观起来。

“我相信你们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技巧,也能够做出丰富的动作,但我想强调一点,那就是感情。”寒深看向离弦,声音温柔而平静,“作为骑手,你需要尽你可能和你的马培养感情,把马当成伙伴,朋友,甚至是你的家人。”

寒深戴着黑色手套,手里握着一支长鞭,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通过照顾马的饮食起居、动作训练建立起联系,赢得它的信赖。一旦建立起联系,就不要随意更改,破坏这份难得的信赖。”

骑手们看看自己的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季然却在看寒深手里的马鞭,他只是把马鞭拿在手里,从不使用,却让季然莫名感到口干舌燥。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回去喝口水,但又舍不得走开。

“当然也有例外,”寒深又说,“如果你们情感已经深到一定程度,也可以偶尔打破规则。”

季然突然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果不其然,下一刻寒深手中的马鞭动了。

“啪”的一声响,马鞭落到马儿身上。

季然身体颤栗,霎时涌出一股热流。

就仿佛寒深刚才是打的他……

这一下声音很响,可以看出来寒深力气用得比较大,但马却没有惊慌失措,依旧温驯地站在原地。

大家脸上写满了震惊:“怎么会这样?”

寒深摸了摸马头,说:“因为它信任我,知道我不会伤害它。当然,不建议新手这么用,混乱的指令会打乱你们和马的联系。”

……

江宁结束工作抬起头,发现季然正坐在他对面发呆。

江宁:“你不是要去外面转转吗?”

季然:“回来了。”

江宁又看了他一眼:“你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季然摸了把自己脸颊,面无表情,“可能是太阳太晒了。”

江宁:……?

今天是阴天,气温只有十几度,晒个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