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霍霆山那句“伙食不错”直接把裴莺送走, 这个主帐她是多待不了一点。

美妇人匆匆离开,霍霆山坐在原位,手里还拿着小荷包。

帐中才用过古董羹, 鼎中煮开各类“染”后, 氤氲出来的味道更是浓烈了, 而在一众调料的气味中, 那若有似无的幽香慢慢被覆盖。

看着被风微微吹动的帐口,霍霆山轻啧了声:“骂不得, 如今夸也不行?”

目光转回手上的荷包上, 霍霆山看了片刻, 然后将其系到身上。

后面他也出了营帐。

“大将军。”

沙英和熊茂等其他武将在另一个营帐用膳。

霍霆山进来这会儿, 他们还没吃饱。

“大将军您用膳否,若是未曾,不如在我们这里用。”熊茂说。

过往出征草原, 霍霆山常和他们同食, 一众武将也习惯了, 知晓他不是架子大的人。

霍霆山:“不必, 已用过。”

熊茂心里泛嘀咕, 大将军已用过膳,那此刻来找他们为何?莫不是刚刚收到紧急军情,要立马开会议协商?

这般一想,熊茂忙扒拉一大口肉, 加快用餐速度, 想快点吃完。

霍霆山见他狼吞虎咽,便道:“无要事, 我只是随意看看。”

沙英眸光微闪,迅速将注意力转到旁的地方, 比如,霍霆山的装扮。

这一瞧,沙英很快看出了些不同。

大将军腰上竟多了一只荷包。

虽然时人多用荷包,但他们这些武将用的还是偏少,他们日日过得粗糙得很,风里来雨里去,打打杀杀的,一个不慎荷包就脏了或丢了。

至于那些家中无妻室的武将,就更少挂荷包了,因为无什可念。

就如沙英自己,也是一直不挂的。

他清楚记得,明明大将军之前也不挂荷包,如今……

有些事只是一个转瞬就了然,沙英笑道:“大将军,您这荷包上的晨……”

“你也觉得我荷包上的雄鹰衣食无忧?”有一道声音中途截住了沙英的话。

沙英后一个字哽在喉间,硬是没说出口,也亏得他皮肤不白净,哪怕面庞有些涨红也看不出来。

听沙英和霍霆山都在说荷包,熊茂、秦洋,还有陈渊几人也看了过去。

秦洋心领神会,立马道:“属下也觉得这雄鹰衣食无忧,吃喝不愁,甚妙,这也代表着我们幽州往后丰衣足食。”

陈渊稍顿,然后点头:“秦洋说的是。”

熊茂虎目瞪圆,眼珠子险脱眶而出。

不就一个荷包吗,且还是绣着胖晨凫的荷包,怎就和幽州的丰衣足食扯上关系?

秦洋他们在胡扯个什,睁眼说瞎话,也不怕大将军怪罪。

但下一刻,他却见霍霆山勾起嘴角,竟是笑了,“不错,挺有眼光。”

秦洋等人皆是笑。

唯有熊茂一人眼睛睁得圆滚滚的,他这副震惊到难以理解的模样在几人里过于出挑,霍霆山嘴角抽了抽,懒得和他说。

又在这个营帐里待了片刻后,霍霆山才离开。

霍霆山一走,熊茂当即竖起长眉愤愤道:“你们方才为何那般说,那明明是晨凫,为何要说雄鹰?指凫为鹰,竟还扯上幽州丰衣足食那般话,那不是胡来吗?大将军一时不察看岔了,作为下属,难道不该提醒他吗?”

几人沉默一息。

秦洋忽然抬手招呼:“你们往这边坐过来一些,莫要靠那呆子太近,否则被传染了呆症,那是药石无灵。”

沙英和陈渊同时挪位。

熊茂大怒:“你们欺人太甚!”

然而没人理他,沙英和秦洋已经开始说起旁的话题。

“如今是冬季,你们说待来年的春天,幽州会不会多一位主母?”

“春天估计不成,只一个冬季怕是拿不下司州。”

“此话有理,那就是打下司州以后。”

熊茂干瞪眼的在一旁听着,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

自那日以后,接下来的两天裴莺都找各种借口推辞,没去和霍霆山一同用膳。

实在是,尴尬得紧。

宿在野外行军的日子很快结束了,因为幽州军来到了一座小城镇。抵达小镇时不过申时,待定好厩置,还剩一些时间。

“娘亲,我想出去逛逛。”孟灵儿说。

这些日子一直在行军,只能待在车厢里,且她又晕车。这可把孟灵儿憋坏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城镇,她要出去走走。

裴莺也想出去:“我随你一同去。”

母女俩出门,下到一楼时看见沙英和掌柜在唠嗑。

见到携女似要外出的裴莺,沙英问道:“裴夫人可是要去游肆?”

裴莺颔首。

沙英遂道:“我为夫人牵马车来。”

裴莺喊住他:“不必如此,今日乘车颇多,如今想徒步游肆。”

沙英见状没勉强,在裴莺母女出门时,他喊了两个卫兵和他一同跟着裴莺出去。

这只是座小城,远比不得远山郡的繁华,可能冬季降临,城中多了不少卖调料的铺子。

冬日来了,有条件的人家都会选择吃一顿古董羹,暖身又畅快,再喝点小酒,一日逍遥。

裴莺考虑着买些调料回去,改日和女儿二人火锅。

就在裴莺在铺子里挑选调料时,铺子内里的门打开,两人从内而来,一人打扮似掌柜,另一人似行商。

“莺莺?”

裴莺听到有人说话,但此时没将这话与自己联系起来。

沙英站于门口,闻声倒是扭头往里看,见那男子直直地看着裴莺,抬步就要往里走。

然而沙英前脚刚踏进店里,就听孟灵儿惊喜道:“大舅舅?您竟在这里!”

沙英顿了顿,收回脚,只站在外面静听。

直到女儿开口,裴莺才惊觉方才那声是喊的她。

大舅舅,此人是那位裴夫人的大兄?

裴莺转身看去,只见几步开外站了一名身着深色直裾袍的男人。此人约莫三十五六,星目剑眉,清新俊逸,生了一副好相貌。

见她看过来,裴回舟笑容更甚:“莺莺,一别五年,你如今过得如何?对了,你和灵儿为何会在冀州?”

虽然不相识,但看着裴回舟,裴莺却莫名觉得很亲切:“大兄,不若我们去茶舍如何?”

裴回舟稍稍冷静下来,连连颔首:“莺莺说的是。”

而后又对调料铺子的掌柜说:“姜掌柜,方才谈妥的那些货,烦请后日午时送至渡口,会有人在那处对接,并付上后面的尾款。”

姜掌柜笑应。

待和掌柜说完,裴回舟和裴莺母女出了调料铺子,欲就近寻一间茶舍。

如今世道渐乱,行商并不好做,稍有不慎那是连命带财一并丢了去,故而裴回舟早已养成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习惯。

才从铺子出来,他就感觉不对劲。

身后有人跟着。

裴回舟不由警惕,压低了声音和裴莺说:“莺莺,这茶舍大概去不成了,身后有歹徒,可能是盯上了我身上的银钱。我们分开走吧,我甩掉他们再去寻你,你如今住在何处?”

裴莺反应了片刻,才想到他口中的歹徒可能是沙英,遂回头看。

果真除了沙英等人隔着些距离跟着,并无旁人。

裴回舟着急:“莺莺别回头。”

要打草惊蛇了。

“大兄无事,他们是我认识的。”裴莺含糊道。

裴回舟惊愕,但转念一想,裴莺不大可能独身来桥定县,便也释怀了。

裴回舟寻到一家茶舍,要了个包厢。

人生四大喜之一,他乡遇故知,更别说这已不是故知,而是血亲。

包厢门刚刚关上,裴回舟迫不及待和问裴莺为何在桥定县,又问她这些年过的如何。

裴家是商贾之家,早些年为了营生,举家搬到了并州,如今裴回舟会出现在桥定县,是为了行商而来。

裴莺眼睫微颤,忽然不知从何说起,自打北川县遭了兵祸,一切就如脱缰的马,完全偏离了原定轨迹。

裴回舟意识到不对,“莺莺?”

裴莺最后决定从头说起,说北川县的“寇患”,说孟家几近被灭门。

如今信息不易流通,且仅过了一个秋天,这些事裴回舟还真不知晓,听闻后脸色剧变,心痛不已。

他最疼爱的幺妹竟年纪轻轻成了寡妇。

“后来呢,后来如何?”裴回舟急忙问。

裴莺斟酌着用词,“后来因为些巧合,我和囡囡如今待在幽州军中。”

幽州军。

这三个字如雷贯耳,裴回舟眼瞳微微收紧。

他忽然意识到妹妹身上的衣裳并不普通,衣裳料子隐隐泛着流光,光是瞧着便如水般顺滑。

裴回舟不曾见过蜀锦,但只觉这衣裳料子远胜于号称一尺数银的冰丝纱,远非一般富贵人家用得起。

再联想到妹妹的容色,裴回舟愈发心痛:“莺莺,大兄带你回并州可好?”

他们裴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是清正人家,家中女儿如何能作妾?

妾是什么?

妾是奴,是可以随便赠送和买卖的货物,哪怕侍妾被正妻侮打,也通常是不了了之的。

念着小辈在,裴回舟没说太明白。

但裴莺却明白了他话外之意:“大兄,并非你想的那般,许多事非三言两语说的清楚。”

裴回舟却是说:“既然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那就慢慢说,我今日有的是时间,莺莺缓缓道来便是。”

裴莺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和霍霆山的事,确实有够乱的。

裴莺不知如何说起,在裴回舟看来就是幺妹被迷了眼、不肯回头。

他思绪凌乱,满脑子都是裴莺被打了的画面,最后牙关一咬,干脆道:“莺莺,此次大兄的商队中有一才俊,他年三十五,为人正派,是个可信之人,且家小有薄资,不比咱们裴家差。前些年他发妻病逝,只留下一子一女,如今家中唯有一老母,今晚我让他出来与我们一同用膳如何?”

孟灵儿这次听明白了,惊愕道:“大舅舅,您这是要给娘亲做媒?”

裴回舟歉意的看了眼孟灵儿,没否认。虽然他也疼外甥女,但到底不能和妹妹比。

妹夫已逝,以妹妹的姿容根本不愁嫁。给人作妾,但凡正室心眼小些的,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

与其让妹妹泥潭深陷,还不如早些嫁个稳妥的男人。

裴莺没想到刚和兄长见面,就快进到要给她相看,忙说:“大兄不必如此,我觉得如今就很好,待过些时日,便能高枕无忧。”

她还欠着霍霆山两晚,待她还完了,她和那人之间就不存在某些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纠葛。

她和囡囡是幽州军的座上宾,在未找到全身而退的办法离开前,暂且那般也挺好。

但在裴回舟听来,“过些时日”、“高枕无忧”,这像极了等熬死正室再上位。

裴回舟自己就是男人,行商路上见识过不少人,清楚世间男人多薄情,有些话只是情浓时说说,待情淡了什么都不是。

他妹妹生得好,难免有歹人想先用谎话诓骗了去,待她深陷其中、亦或者干脆怀了孩子再坦白,到时妹妹想抽身已是不能。

触及裴回舟眼里的恨铁不成钢,裴莺懊悔闭嘴。

她好像说错话了。

沙英跟到裴莺进包厢,而后让其中一人守在门口后,他自己开了另一间包厢。

一壶茶,两盘小吃。

惬意的很,偷得浮生半日闲。

才这般想,他隐隐听到了自隔壁传来的零星语句。

这包厢质量一般,并不如何隔音,加之隔壁男人情绪颇为激动,偶尔声音比较大。

沙英听到了零碎几个词。

没听全,但也足矣。

沙英面色变了,以他在情场多年的经验,已能料到后续的发展。

这可不行。

裴夫人是他们幽州的准主母,哪能和旁的人相看。但里面那个是裴夫人的大兄,是最亲近的血亲,他贸然进去不合适。

沙英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眼睛一亮,他解决不了,把这事交给大将军不就成了。

事情汇报上去,他便不算失职。

思及此,沙英起身到外面唤来一个卫兵,让其附耳过来,他对卫兵低声说了两句:“……就这样,去吧。”

卫兵:“唯。”

*

霍霆山在房中处理完来自幽州的信件,起身出房间。

他的房间隔壁就是裴莺的厢房,之前裴莺携女外出之事他知晓,如今他出来,隔壁依旧静悄悄的。

显然人还未归。

男人缓步下楼,问身在一楼的熊茂:“夫人归否?”

熊茂摇头说并未。

霍霆山长眉皱起。

这小破城有什好逛的,店铺少,集市也只有麻雀那么丁点大,之前在远山郡她出门次数不少,居然还未逛够。

再看天色。

冬日的天黑得早,外面已蒙上了一层昏黑,不如之前般亮堂了。

霍霆山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

这都快用夕食了,她竟还不回,莫不是打算在城中食肆用膳?

这时有卫兵匆匆进来。

那卫兵见霍霆山就在厩置一层,大喜,忙上前道:“大将军,沙屯长有口讯要传给您。”

霍霆山先问:“沙英人呢?”

卫兵答:“沙屯长随裴夫人在城中茶舍。”

霍霆山颔首,接着问是何事。

卫兵再上前一步,低声说了两句话。

熊茂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霍霆山周身骤冷,威压倾轧,那双狭长的眼深得骇人,似有惊涛席卷,但定睛看,仿佛方才只是他的错觉。

下一刻,熊茂听见了“滋啦”的一声。

霍霆山手中的玉扳指竟硬生生裂开一条缝隙,那裂痕如蛛网般蔓开,很快将玉扳指完全笼罩。

“哪间茶舍?”他问卫兵,声音无波无澜。

卫兵先报了个名字,然后迅速朝外走去。

霍霆山抬步跟上,他垂手间,一个碎裂的玉扳指掉下,这个水头极好的扳指彻底在地上四分五裂。

熊茂惊愕,怎的就一会儿时间,大将军便动了怒,方才那卫兵究竟说了什么。

不行,待沙英回来,他得好好问问才是,不然心里痒的难受。

*

裴莺没想到他这个大兄面上看着文雅,居然还是个果决之人。

他独自一人来和染铺的掌柜谈货,并未带仆从,但这难不倒裴回舟,他寻了茶舍的茶佣,许了他银钱,让对方当跑腿去了一处厩置,给他口中那位才俊捎话。

“大兄。”裴莺无奈。

裴回舟:“并非只见一面就定下来,程兄是我之友,莺莺初时全当多认识个阿兄,也可顺便知晓我这些年行商的趣闻。”

裴回舟说到这个份上,还搬出这些年,裴莺无法拒绝。

真正的裴夫人已经不在了,至死未见疼爱自己的兄长。如今她在异乡碰见血亲,不可能因为这点事避开裴回舟。

裴莺叹了口气。

裴回舟当她同意了。

可能是那处厩置距离这间茶舍不远,裴回舟口中的那位“程兄”很快就到了。

“咯滋。”包厢门打开。

一个身着青色曲裾袍的男人进来,他身量颇高,面庞周正,分明是常年奔走在外的行商,肤色竟还略微白皙,看着挺文质彬彬。

程云筝并不知晓包厢里还有裴莺母女,进来时笑着喊裴回舟的表字,结果看到裴莺,他先是怔神,然后不由红了脸。

程云筝移开目光,不敢多看:“明化,这是……”

裴回舟目光含笑,将人引进来再介绍道:“程贤兄,这是我胞妹,那是我外甥女。说起来也是缘分,我和她们是方才在染铺中意外遇见的,不经不觉,已是一别多年。”

然后他又和裴莺介绍:“莺莺,程贤兄是我盟友,四年前我便与他一同营生,走南闯北,彼此扶持,这些年下来虽非血亲,也似血亲。”

这是在隐晦的告诉裴莺,他对程云筝很是了解。不仅了解他这个人,还与之有利益牵绊,若是她日后带着孟灵儿嫁过去,日子一定不会难过。

虽有裴回舟介绍,但程云筝还是对着裴莺母女揖了一礼。

裴莺和孟灵儿回了他万福礼。

待行完礼重新坐下,孟灵儿缓缓垂下眼睛。

大舅舅和他朋友在说话,偶尔将话题引向她娘亲,谈话间不经意提起北川县的寇患,后面再引出她娘亲嫁的就是北川县的人。

孟灵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手里的帕子越搅越紧。她可以理解兄长为胞妹绸缪之心,但还是忍不住难受。

和所有孩子一样,她不想父母任何一方不在以后,另一位匆忙找新的伴侣。

若是娘亲再嫁,说不准以后还会有新的孩子,那她如何呢?

她不再是娘亲唯一的孩子了。

且娘亲再嫁,肯定要离开幽州军的,她的学业也随之得搁置。如果此前从未读过书,不读就不读吧,但是她读过,心知能读书的感觉有多么美好。

她想继续跟着一众先生学习。

但另一方面,孟灵儿又很清楚,她所想的一切其实都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她娘亲如何想,若是娘亲相中了,也不是不可……

程云筝是行商,外表看着斯文,但并非转不过弯来。听裴回舟那般介绍,他立马闻琴弦而知雅意,看着裴莺的目光不由少了几分克制。

态度也殷勤了许多。

裴莺神情不自然,正要隐晦拒绝,却在这时听呯的一下巨响,他们这个包厢门开了。

被踹开的。

那木框狠狠震了下,右侧那扇门甚至直接脱框掉了出来。

门朝敞开,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几人视野里。

男人身着黑袍,头戴玄冠,腰间别着一把同是漆色的环首刀,并非多么万里挑一的俊美面容,但那双利眼却仿佛藏了雷霆之威,势如山岳,积威甚重。

霍霆山目光一扫,精准定在程云筝身上,只稍看了一眼,便嗤笑出声。

又是粉郎白面,她这癖好改不了是吧?

程云筝被那一眼看得寒从脚起,竟出了一身毛汗。

“您,您怎么来了?”裴莺惊愕。

这人还把人家茶舍包厢的门给踹坏了。

霍霆山长眉下压,眼里更冷:“我不能来?”

裴莺一顿。

现在还没出冀州,按理说冀州还真没什么地方是这位不能去的。

裴回舟脸色变了,已将霍霆山和给裴莺画饼的薄情郎对上号,不住语气尖锐了些:“你是何人,我将我胞妹介绍给我友人与你何干?世人皆道幽州军虎狼之师,莫不是只是行军打仗勇猛,到了旁的时候,便一概不讲礼义廉耻。你这般蛮横的行经,霍幽州可知晓?”

裴莺心里道了声不好,忙从座上起身,走到霍霆山身旁,低声和他说:“您随我来。”

她得赶紧把他弄走,再留他在此处,怕是要出乱子。

裴莺瞥了眼霍霆山腰上的环首刀,生怕这刀出鞘,转眼就将她兄长切成两截。

说话间,裴莺还看向跟在霍霆山身后的沙英,然而沙英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接信号。

以他过往经验,大将军怒起来非同小可,出一两条人命都是轻的。

霍霆山见她这里看、那里看,就是不看他,怒极反笑:“夫人,你求旁人还不如求我。”

裴莺终于抬眸看霍霆山,这人一双眼深得可怕,像两池不见底的黑潭,但她似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您随我来。”裴莺低声说。

这人没反应,不说话,也不动。

裴莺迟疑了一息,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试着拉他到隔壁沙英开的那个包厢里。

这人依旧站着不动,她拉不动他,但他到底开口说话了:“夫人这是作甚?”

语气敛了怒意,冷冰冰的。

裴莺锲而不舍地拉他的袖子:“您随我来,我有话和您说。”

霍霆山看了她片刻,目光再次扫过里面的两个男人,见他们脸色青白,似惊愕也似失落,遂又重新看她。

她只及他的下颌高,此时和他站得很近,还拉着他的袖子,仿佛与他执手一般。他又闻到了那阵好闻的幽香,比酒香,沁人心脾,令人的心头火都降了降。

霍霆山眸子微挑:“只和我说?”

裴莺颔首:“只和您说。”

霍霆山没说其他,只嗯了声。

行吧,且先听听,看她如何解释到膳点不归,在外面忘乎所以,还和个粉郎白面相谈甚欢。

裴莺再次拉他,这回是拉动了。

沙英看着裴莺和霍霆山先后进了隔壁包厢,眼里错愕难掩。

所以大将军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