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犯了错误。
虽然她本意是好的……这像是狡辩,总之,结果是她犯了错误。
“怎么办,”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她是不是疯了?”
“她一开始就是疯的,”另一个人回答,“现在只是疯的更厉害了。”
“所以职业者也救不了她吗?我还以为……”
“职业者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啊,你看,我们还从邪神职业者手下逃出来……”
交谈声愈来愈小,惨叫声愈来愈大。
白璃面前,一个年轻的,但已经被折磨得看不出年轻的光头鸟人少女,被束缚带捆绑在床上,布满血丝的两眼上翻,大张着嘴,发出不像人类的尖利嚎叫。
病房几乎要被她的叫喊撕碎,完全没想过自己一刀下去会这样的白璃,难得喘着气不知道要怎么做,还好有受派遣而来的血肉医生,很有经验地卷起一根毛巾,塞进病人嘴里,堵住了病人的哀嚎。
“看来不行,”她按着毛巾,不让病人吐出,招呼护士来给毛巾系绳固定,同时冷静地转头,对白璃说,“她的意识已经完全被银月少女破坏了,就算是你,也无法挽救一个疯子吧。”
不,白璃心想,不。
谁谁谁发疯了,是城市里的市民经常谈论的话题,疯狂的病因,有生理上的,也有心理上,但大众最了解的病因,是神秘学上的——
“那个可怜的人被银月少女蛊惑,所以变成了疯子。”
所有人都这么说,哪怕精神医师协会出了很多文章解释,解释大部分疯子,并非银月少女和畸变教派造成。
他们说狭窄昏暗城市对人造成了极大压力,所以疯狂的人层出不穷;他们说一些种族的脑神经比其他种族更发达,结果导致他们更容易疯狂;他们说剧烈的精神打击会导致人疯狂,这和银月少女无关……但没人听,精神医师协会成功救治的疯子没几个人,在自诩理智的一些市民那里,精神医师和占卜师是一类人。
作为真正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心灵之刃,白璃倒是真的能这么认为,但主一开始考验她学习审判官课本,让她养成了习惯,为防止主提起什么知识她听不懂,她努力找了很多和心灵力量相关的书籍看。
尤其是关在监狱里的那段时间,白璃通过欢半香,向认识的精神医师借阅了内部期刊,半懂不懂地自学。
要问她真学出了什么东西没有,那大概是没有的。
但精神治疗的基础知识之类,现在的她算得上了解。
所以油盏村的一些人来找她,想要为一些非常痛苦的同伴寻求帮助时,她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跟着他们,去“医院”见了那些饱受折磨的人。
“医院”就是油盏村。
救出来的奴隶已经不再只聚集在油盏村里了,为千人规模设计的养殖基地,终于摆脱了人挤人的境地。
蓝宝市开启了一系列已经废弃的养殖基地,安置这些曾经的奴隶,原本的油盏村里,除了户籍已经登记在这边的村民,只留下了一些不方便转移的残弱病人和小孩。
老人?
奴隶中没有老人。
白璃获准在油盏村内自由的行动,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镜中瞳信徒的她,快乐地给很多人帮了忙。
她还和欢半香交流了很多帮助他人的经验,这时候一听到求助,两个犬人就摇着尾巴一起跑过去了。
然后,一起为面前的这一幕沉默。
病人们痛苦的呻吟在病房里起伏,明明他们的身体已经在治愈术下变得完好,病人们却依然浑浑噩噩,挣扎在痛苦中。
“吃了止痛药也没用,可以,”求助的女性鼠人问,“可以让我的孩子,轻松一点吗?”
白璃拿出催眠术。
“他好像一直在做噩梦,我怎么掐他都没办法醒过来,”求助的蛇人害怕道,“这样都没办法吃药,您来看看……”
白璃用念刃戳了这个人一刀。
“他不想活了,”求助的牛人抱着病人,“我们明明已经得救,为什么他会这样想?”
白璃切掉了这个人的一部分情绪,那部分情绪是沉沉的黑色,从头部往下流,要把这个人整个染黑。
“她好像死了一样,”瘦弱的猫人少女握住朋友的手,“她明明睁着眼睛,却根本不眨眼,也听不到我说话……”
白璃仔细观察病床上的女性鸟人,斟酌良久后,还是下刀。
切开那几乎腐烂的感情,没引起病人什么挣扎,但在白璃松了一口气,杀死这一块感情时,病人骤然爆发惨叫。
她不仅惨叫,还把陪伴自己的朋友丢了出去。那虚弱的身体为何能如此力大无穷真是叫人难以理解,接下来,白璃、欢半香还加上来支援的血肉医生,三个职业者一起上,才成功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用束缚带把她绑在床上。
现在毛巾塞进病人的嘴里,女性鸟人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声,还有其他病人要照顾的血肉医生摇着头离开,只留下白璃和欢半香站在狼藉的病床前。
“我好像做错了。”白璃怔然道,“但是刚才那一部分,确实腐坏了没错啊。”
“嗯……”不太理解白璃视野所见的欢半香沉思,片刻后问,“是不是你切的太多了?”
“切太多?”
“心灵其实和活人是一样的吧,”欢半香捏着下巴思索道,“人体如果只是受伤,然后创口腐烂,要做的当然是切掉腐肉,让新鲜的肉长出来,但如果人体一大半都腐烂了,里里外外只有小部分还在坚持,这时候你切掉所有腐肉,只会让人死的更快。”
很有道理。
白璃不由追问:“那,这种大半都腐烂的情况,要怎么处理呢?”
“制造一个新身体,取出大脑移植过来,”路过去另一张病床的血肉医生随口道,“但这需要很多钱,而且大脑也被病毒和细菌入侵的话,移植也不管用。”
“嗯……”白璃闻言深思起来。
“嗯……”欢半香困惑,“心灵的大脑在哪里?”
“不知道,”白璃皱着眉分析,“之前我净化自己和别人,是杀死自己和对方的污秽想法,所以,所以……”
白色的博美犬人呆愣站在那里,半晌,突然跳上了病床。
她跪坐在还在不断挣扎的女性鸟人身边,又一次举起念刃。
高高地举起,慢慢地放下。
白璃非常小心地,极为轻柔地,将刃尖浅浅刺入。
旁观者都能感觉到她不想伤害到床上的病人,但念刃只是刺入了不到一毫米的深度,就让病人爆发出更强的力量挣扎。
连病床都被拉得咯吱咯吱响,欢半香连忙上去帮忙,同时问:“白璃!你这是要做什么!”
“将她的心和我的心连接,或许能达成她暂时寄生在我心灵上的效果?”完全是胡搞一通的白璃大声道,“念刃是我心灵的一部分,话是这么说,但念刃只要刺中就会造成伤害——”
刺中就会造成伤害,曾经的白璃,是多么的喜爱这把,从她心灵中抽出的短刀啊。
只要握住它,她就拥有无尽的勇气,只要能伤害敌人,她就相信自己能杀出一条生路。
但今天,白璃第一次感觉到不够。
她还需要?她还需要……需要一种,不会伤害到别人的力量?
她需要的,是一种能拯救眼前这个可怜人的力量!
意识到这一点,白璃咬牙切齿的面孔几乎狰狞。
她全心全意控制着念刃,避免病人的挣扎让念刃刺得更深,甚至因此没注意到,银光自她手上绽放,裹住了她手中透明但隐形的刀刃。
透明的念刃显出形状,然后,随着银光的流动,固定形状的念刃,刀刃居然出现了一丝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