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面先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从里面被打开。
开门的人眉眼冷峭，面部线条干净利落。
他身躯高大, 骨骼粗壮, 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朴素而整洁。
只一个照面, 就给钱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想，男人眼里的男子汉就应该是方莫这样的。
只是此刻，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刚毅沉稳的男人, 眼睛却瞪得溜圆。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钱进问：“你怎么来了？”
钱进笑了笑, 说：“我再不来，公司就要被折腾倒闭了。”
“和我们老板没关系！”跟着方莫来开门的助理小何以为钱进是来找茬的，立刻替自家老板辩解道。
钱进看了眼他, 笑道：“我知道。”
小何噎住了。
方莫闻言盯着钱进看了好一会儿。
在确认钱进不是在说反话后, 他也笑了。
“吃早饭了没？”他问。
钱进愣了一下，说：“吃了，你……”
正要回问, 走廊另一头传来了孙明杀猪般的喊叫声：“你们放开我！！！再不放开，我要报警了！！！”
钱进：……
钱进背对着那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方莫却亲眼看到了孙明被人提着领子扔进了会议室。
“这、这是在做什么？！”他呆愣地问。
钱进挪了挪地方，将他的视线挡住，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先别管他。大哥, 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方莫看着一脸认真的钱进, 怔住了。
他想弄清楚那边是怎么回事，但……刚刚是钱进成年后第一次叫他大哥。
刚才敲门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现在被当面叫了, 他不再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后他不自觉地应了钱进：“好，进来说吧。”
把钱进请进来后，方莫又让助理小何先出去。
小何总觉得钱进和以往不太一样，害怕自家老板吃亏，赖着不想走。
方莫冷了脸。
小何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后出去了。
他走后，方莫带着钱进坐到了办公室的休息区。
他把舒适的单人沙发让给钱进，又麻利地给钱进泡了杯茶。
“这没有你爱喝的咖啡，只有茶，你凑合一下吧。”
钱进心里一暖，接过茶杯。
方莫又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后搬了个凳子过来坐。
“你想要说什么？”他坐下后问。
钱进没立刻回答他，他看了眼堆满杂物的办公室，问：“你之前就在这里办公？”
方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点头：“对啊。”
钱进却皱了皱眉，问：“为什么不去总经理办公室？”
他记得原身是将公司全权托管给方莫的。
原身再不靠谱也是有危机感的，更知道遇到危机该向谁求助。
他在父母出事后就让人在公司发了红头文件，由方莫代管公司的一切事务。
所以方莫可以名正言顺的坐在总经理办公室。
而总经理办公室在顶楼。
方莫却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蹙起了眉头，他惊讶地问：“你不知道？”
钱进愣了：“我该知道什么？”
方莫眉头蹙得更紧，说：“公司之前发了红头文件，由孙明代管一切事务。”
钱进眉头也蹙了起来，说：“我明明让人任命你代管公司……”
话没说完，钱进突然想起来，之前他是拜托孙明发的红头文件。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孙明自作主张篡改了任命……怪不得刚才楼下那个前台说公司的总经理是孙明。
钱进要被气笑了，原身的这个小姨夫，真是一点儿也没把原身放在眼里。
对面的方莫也听明白了。
他先是一喜，因为弟弟如此信任自己。
然后想到后来的任命，脸上带上了怒色。
他骂到：“这个王八蛋！敢两头骗！”
钱进想明白了，然后好奇地看着方莫：“那你怎么在这儿？”
他想，既然对方没有收到任命，为何出现在这儿？
方莫听见这话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变得更加不好。
他说：“孙明接棒后胡搞一通，不仅不赶紧回收问题产品，还让人冷处理这个事。之后他拉帮结派，开了不少公司的骨干，跟咱爸妈打拼的几个部门领导看不下去求到了我那里。我找上孙明说想要回来帮忙，他起初说不用，后来又找到我说公司的老财务离职，找不到合适的人，让我回来管财务，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然后发现公司快被他掏空了，烂账一堆。”
钱进听明白了，想到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话，他问：“他叫你来，是要你填窟窿平账的？”
方莫点了点头。
钱进冷哼一声，道：“他是真把咱们一家人当傻子啊。”
听到他说一家人，方莫脸上瞬间放晴。
他笑着说：“其实你不来，我这几天也要去找你，公司不能再任由他折腾下去了，只不过……”
他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了，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
钱进想了想，替他将没说完的话补上：“只不过你在犹豫要不要把他送进去？因为我？”
方莫眼睛亮了亮，立刻点了点头。
“大哥，我听人说你已经查到这次新品哪个环节出问题了，是吗？”钱进突然问。
方莫愣了一下，本来想像以往那样沉默以对，但脑海里突然闪过孙明被扔进会议室的画面。
他犹豫了一番问：“刚才把孙明扔进去的是你的人？”
钱进看出了他的犹豫，直说道：“大哥，我实话和你说，我今天来就是想把他送进监狱的。”
方莫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
“大哥，我虽然混，但也不是傻子，爸妈因为谁没的，我心里清楚。”钱进说。
方莫听见这话，紧紧盯着他不动。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逐渐湿润。
“额，009，他不会要哭吧。”
009：【看样子是的……】
钱进：……
方莫双眼通红，眼泪眼看着要掉下来。
钱进头皮发麻，正要给他递纸，他突然粗鲁地抹了一把眼睛。
手拿下来后，眼泪没了，眼睛却更红了。
钱进：……
方莫吸了吸鼻子说：“我其实早就想把他送进去了，他做的那些事判个十年都嫌少，更不要说他害得爸妈……”
钱进点了点头，孙明干的事，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可以定罪为职务侵占。
职务侵占罪，一般超过100万元，就能视情况判个三年到十年。
但孙明贪的钱远超100万，他给小三小四买的那两套房，加起来就值一个亿了。
而这些钱，都是他以次充好，换了新品零件后贪墨下来的。
他这种，算是职务侵占数额特别巨大的，一般会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判无期也不是不可能。
方莫哽咽了一下继续说：“但是我看你和他亲近，又犹豫了，想着和你商量一下再说。结果你不知道在忙什么，不接电话……”
钱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电话打不通是因为原身为了玩得开心将方莫拉黑了。
害怕他追问自己干什么去了，钱进赶紧转移话题：“你搜集到证据了吗？”
方莫红着眼顿了一下，然后说：“曝出质量问题后，爸妈以为是吹风机的温控设计出了问题……”
钱进点了点头，他前世也投资过小家电公司，知道吹风机的温控设计如果不好，通电后容易产生过高温，导致发热丝发红，进而烧焦异物，产生糊味。所以吹风机一旦出现焦糊味，厂商总会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设计问题。
“他们和你一样信任孙明，哪里会想到是他把关的零件出了问题。”方莫气愤地说。
“爸妈去世前都不知道吗？”钱进突然问。
方莫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妈知道，但他害怕爸迁怒你小姨，所以……”
钱进懂了，跟着沉默了。
孙明之所以敢这么猖狂，最大的倚仗其实就是钱进的母亲。
钱进的母亲梁静父母早逝，自己独自带着小八岁的妹妹梁倩吃百家饭长大，格外疼爱自己的妹妹。
等她跟着钱父发家后，又在妹妹的央求下将妹夫孙明带进了公司。
钱进的父亲虽然做哥哥不太称职，但却是个好丈夫，在老婆面前尤其耳根子软，放任了孙明在公司逐渐做大。
“所以，证据是咱妈找到的？”钱进问他。
方莫沉痛地点点头，“出事前一晚有组装线的老工人给咱妈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钱进明白了，一线组装工人一年要摸无数次零件，很多东西一上手，他们就知道是什么成色。
想到这里，钱进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他不可思议地问：“所以她是因为知道了这个事，才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开车出事的？”
方莫眼睛又红了，却没说话。
钱进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可真是……
“谁啊！谁敢关我老公！你们反了天了！还知道公司老板是谁不？！”
正在两人沉默以对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尖厉的质问声。
钱进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
——这是他们刚才谈论的对象，原身的小姨梁倩。
他抬头和方莫对视一眼。
方莫看着他叹了口气说：“你想把孙明送进去，你小姨恐怕不答应……”
钱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冷笑一声说：“那就让她进去陪孙明！”
方莫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般，惊恐地瞪着钱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