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犬都是成群结队的,呼延灼为了荡平梁山,立刻拉上了两个同类:
先锋韩滔,原是东京人氏;曾应过武举出身;使一条枣木槊;人呼“百胜将军”。武举出身,这是考试比赛胜出的良种牧羊犬,纯天然成长环境,实非易事。
副先锋彭,颖州团练使,亦是东京人氏;乃累代将门之子;使一口三尖两刃刀,武艺出众;人呼“天目将”。
将门之子,这是血缘创造的良种牧羊犬,成名立万靠的是父亲、爷爷的基因,也算一大奇迹。
古今中外,所谓的牧羊犬,都是从这两个门缝里——考试与血缘,冲出去把人当羊去咬的。
高太尉发现了这两条良种牧羊犬之后,大喜过望:
“若是韩彭二将为先锋,何愁狂寇不灭!”
其实,宋江等人也是良种牧羊犬,他们虽然没有祖传的良种基因,也没有顺利通过考试完成基因转化,但他们属于野蛮生长,也有发生奇迹的时候。
正所谓: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
带着三千马军,五千步兵,这三只“牧羊犬”雄赳赳、气昂昂地奔向梁山,准备一举剿灭以晁盖、宋江为首的“反革命”基地。
得知这一消息,李逵反应得很快,他要以牙还牙,一个人对付八千牧羊犬。晁盖就逊色多了,半天没言语一句。
宋江则迅速驳斥了李逵的作战决心,同时拿出了自己详细的作战计划:
可请“霹雳火”秦明打头阵,“豹子头”林冲打第二阵,“小李广”花荣打第三阵,“一丈青”扈三娘打第四阵,“病尉迟”孙立打第五阵。将前面五阵一队队战罢,如纺车般转作后军。我亲自带引十个兄弟引大队人马押后。左军五将,朱仝、雷横、穆弘、黄信、吕方;右军五将,杨雄、石秀、欧鹏、马麟、郭盛。水路中,可请李俊、张横、张顺、阮家三弟兄驾船接应。教李逵与杨林引步军分作两路埋伏救应。
啧啧,不能说宋江反应得太快了,只能说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高俅发兵,在宋江的意料之中,却在晁盖的意料之外。
拿出这么全面的作战计划,晁盖还能说什么呢?
这次,梁山的精英可谓倾巢而出,而且使用了历史上著名的绅士牌战斗方法:车轮战。
为了全面展示梁山好汉的战斗水平,宋江充分考虑朝廷牧羊犬千里来袭的战斗耐力,细致入微地安排了五位战斗英雄逐一出场,而且不允许任何人和呼延灼等人打斗超过五十回合,要给每一个人英雄露脸的机会。
副先锋彭在此次战斗中,不但勇敢顽强,还表现了一个男人应有的风度,为了满足女将扈三娘杀敌立功的急迫心思,他放弃了抵抗,也放弃了将门虎子的名声。书中说:
彭要逞功劳,纵马赶来。一丈青便把双刀挂在马鞍轿上,袍底下取出红绵套索——上有二十四个金钩,等彭马来得近,扭过身躯,把套索望空一撒,看得亲切。彭措手不及,早拖下马来。
看着这样紧张的战斗画面,我忽然想到:
有的人,在男人面前失败了,比如那些男人都在看彭的笑话;在女人面前,却成功了,不仅仅是扈三娘喜欢这样配合自己的爷们儿。
很严肃地说,这样的人,如果是一个男的,就会被称为“绅士”;如果是一个女的,则被称之为“拉拉”。
彭是一个男人,他在女人面前迅速达到了忘我的境界——忘记了高俅高太尉的殷切叮咛,忘记了朝廷的大恩,忘记了自己是将门之子,当然,他也忘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妻子和儿女的性命。
被活捉上山的彭,面对这种对手,表现了一个朝廷培养多年的领导干部的基本修养:见利忘义,见色心起。
还是宋江会做人,不管彭怎么想,我都要将低调进行到底。宋江道:
“某等众人,无处容身,暂占水泊,权时避难。今者,朝廷差将军前来收捕,本合延颈就缚;但恐不能存命,因此负罪交锋,误犯虎威,敢乞恕罪。”
翻译出来就是:彭大爷,我和这帮兄弟都是可怜人,找不到容身的地方。现在朝廷派人来抓我们,本应该顺理成章地束手就擒,可是担心不能保存性命。所以就跟你们拼了,其实这是一场误会,请您原谅我们吧。
彭听后,从保存生命的高度,真诚地讴歌了宋江的行为:
“素知将军仗义行仁,扶危济困;不想果然如此义气!倘蒙存留微命,当以捐躯报效。”
彭的确是一条牧羊犬,他不是人,不然怎么能对杀人放火的人这么通情达理呢?
可是,就是一条牧羊犬,你也不应该为了保存自己的性命,就立刻投靠梁山,捐躯报效自己的敌人啊?
好在,宋江并不想给他机会,他知道,这种级别的变色龙,恐怕宋江都望尘莫及。所以,当日就使人将“天目将”彭送上大寨,交与晁天王相见,留在寨里。
读到这里,我真的服了你了,彭,我要跟你谈谈心,做做你的思想工作。
朝廷本来就是养羊专业户,对羊来说,也挺不仗义的,你可以放弃。可你还有一家老小呢?你现在投降梁山,朝廷知道后,你就不担心它报复吗?只能说,你这个天目将军,看的太全面了!
《水浒》中的很多名字,犹如一件件艺术品,让人把玩不尽。
比如宋江是“及时雨”,可它不往地里流,流向了江里,有什么用?!
比如吴用,号称“智多星”,可机关算尽,还是没用。
比如鲁智深,粗鲁是粗鲁了,但智慧深厚,福德高照。
名字里都这么多玄机,施耐庵,真神人也!
闲话少说,在做人上,彭跟炮手凌振,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彭是一个卧底。
一张大网正在向梁山全面张开,左边张网的是高俅同学,右边收网的是蔡京老师。祝他们合作愉快!
彭进入了梁山骨干队伍,但呼延灼并不气馁,他拿出了朝廷战斗装备秋季珍款——连环马,在“展示”的过程中,好汉们个个人仰马翻,无不拜服。
为了让梁山进一步提高对连环马性能的认识,呼延灼再次加催火力,在他的热情邀请下,“轰天雷”凌振加入了连环马第二次展示的行动中。
凌振,祖贯燕陵人,是宋朝天下第一个炮手,所以人称“轰天雷”。
连环马加轰天雷,呼延灼这套组合拳打得异彩纷呈。眼看梁山存亡在旦夕之间,吴用同学紧急献计——派人诱引凌振到水边,先捉了此人,方可商议破敌之法。
凌振不幸被捕,宋江再次发出热诚的邀请:
“我教你们礼请统领上山,如何恁地无礼!”
是啊,这些好汉太无礼了,凌振能打炮,你们就不能被炮打吗,非要把凌振弄去当旱鸭子才过瘾?
我认为,宋江对好汉们的批评,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所以:凌振拜谢不杀之恩。
但跟彭不同,他提出了一个非常不合理的要求:老母、妻子都在京师,倘或有人知觉,必遭诛戮。
彭并非没家没口,但为了革命,什么都放弃了,现在凌振你在这里唱这一出,让彭脸上多不好看!
但收了一个凌振,并不能解决连环马危机,正所谓“板荡识忠臣,疾风知心狠”。
现在,轮到著名的武器专家汤隆出场了,他的行为完美解释了一个背信弃义的非亲情主义形象。
汤隆,号称“金钱豹子”,祖宗几代以打造军器为生。
正当宋江为破连环马一筹莫展的时候,汤隆拍案而起:
哥哥,你不要着急。我有一个姑舅表哥,外号“金枪手”徐宁,过着锦衣玉食的幸福生活,更重要的是,他还会使钩镰枪。
有请汤隆同学介绍一下钩镰枪的性能:
特色装备:只有徐宁会使
使用范围:或马上、或步行,都是法则
使用效果:能破连环马,神出鬼没
现在有请林冲同学对钩镰枪法进行进一步的学术评价:端的是天下独步!
好了,既然这么厉害,怎么把徐宁同学搞到手呢?
汤隆同学再次自告奋勇,他详细罗列了诱骗他表哥上梁山的具体计划,充分论证了这一行动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而后,在吴用、时迁和乐和三人的大力配合下,徐宁同学来到了陌生的梁山。
现在我们看看徐宁同学上山后的表现:
徐宁开眼见了众人,发现周围都是彪形大汉,此地乌烟瘴气,各位又面目狰狞,他吃了一惊,便问汤隆道:“兄弟,你怎么把我给弄贼窝里来了?”
汤隆一笑,慢声细语地告诉他:“兄弟我听说宋公明(注意,他眼里没有晁盖)招接四方豪杰,因此曾在武冈镇拜黑旋风李逵做哥哥,投托大寨入伙。今被呼延灼用连环甲马冲阵,无计可破。为了展示您的枪法,我特意使时迁先来偷了你的甲,然后我骗你上路。在你上路时,著名歌唱家乐和假做李荣,过山时,下了蒙汗药,目的只有一个——请哥哥上山来坐把交椅。”
但见徐宁感动得热泪盈眶,说道:“竟然是你把我给出卖了!”
看到徐宁这么感动,汤隆也不客气了,他告诉徐宁表哥:“我又教哥哥再知一件事来:在半路上撞见一伙客人,我把哥哥雁翎甲穿了,搽画了脸,说哥哥名姓,劫了那伙客人的财物,这早晚,东京一己自遍行文书捉拿哥哥。”
一个堂堂正正的政府军官,杀人越货的时候,还自报家门,管用吗?
管用!
在大宋,这些军官不过是朝廷鹰犬,他们对外面是鹰,对里面是犬,对外部叫“战斗”,对内部叫“欺压”。
百姓们早已习惯了军官们打砸抢的水平。只不过,徐宁并不想打砸抢,他还想过自己正常的军官生活。因此,徐宁愤慨地说:“兄弟,你也害得我不浅!”
徐宁已经有家难回,什么叫小利忘义、大利灭亲,汤隆用自己的故事给了我们最准确的答案。
汤隆上山,本无尺寸之功,他是一个技术性人才,打打杀杀,并不是很在行。如果没有挖徐宁上山这一事件,他恐怕在梁山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为了出头,他出卖了徐宁,也出卖了自己的人格。
汤隆骗徐宁的事件说明:亲戚,有时也是靠不住的。
就在徐宁悲愤非常的时候,宋江耐心地介绍了自己的政治目标:
“见今宋江暂居水泊,专待朝廷招安,尽忠竭力报国,非敢贪财好杀,行不仁不义之事。万望观察怜此真情,一同替天行道。”
这话,宋江你怎么好意思当着晁盖的面说出口?
早在戴宗路过梁山,被朱贵用麻药麻翻醒来时,就被朱贵告知:“休说拆开了太师府书札,俺这里兀自要和大宋皇帝做个对头的!”
晁盖上梁山,就是要跟皇帝对着干的,你宋江现在说要向皇帝投降,用意何在?
现在,你是老大,还是晁盖是老大?!
可想而知,面对宋江的政治纲领,当时就在宋江身边的晁盖,将作何表情?
此时,晁盖应该怎么样?
他应该站出来,据理力争:为了保护梁山,可以挖徐宁上山,但不应该让徐宁背上杀人的罪名,更不应该日日以招安为旗号,改变上梁山的革命初衷!
灰心是动摇的开端,动摇是失败的近邻。
晁盖,又一次放弃了自己出手的机会,他竟然:
一面和徐宁赔话,一面安排筵席作庆,一面选拣精壮小喽,学使钩镰枪法,一面使戴宗和汤隆星夜往东京搬取徐宁老小。
情何以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