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出生在一个小山村,由她成了他,姓乐名尧,体弱多病,幸得双亲爱若珍宝。
在族里计划给予稚子读书识字机会时,因聪慧灵秀被选中,苦学不辍8岁通过童子试,而后被宗族重点培养,考了两回成了秀才。
族中期待更甚,乐尧没有后顾之忧,继续潜心求学。
第一次乡试落榜,蒙恩师看重,得以娶其掌上明珠季芸为妻。又过了三年,在20岁这个关口,终于在秋闱上中举。
人还没回乡就收到朝廷的敕牒,也就是官府发的委任书,上头清楚的写着让自己前往虔州安南县就任一县之首。
消息一传回族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新科举人都会得到朝廷拨款,可以在宗祠或家门口立上牌坊,光耀门楣;身份高普通人一等,大家会改口称作“老爷”,而且各种徭役赋税全都可以免除,族田也有此殊荣。
原先乐家族人对族里坚持供乐尧科举颇有怨言,现今,都在赞叹族长和族老深谋远虑,也计划着送自家孩子去读书,万一也成了呢?
乐尧爹娘却愁了,原先独子常年在外求学,两口子就时常记挂,现在要去那劳什子地方当县令,来回都得一年半载,怕是三年五载都见不着,可怎么办才好?
思来想去,下定决心卖了田地跟着走,被乡绅劝住。
“我朝有明确规定,县令赴任必须携妻子儿女,老夫人您可随行,但老太爷不可,即便每年探亲也不得超过三月。”
皇权不下县,是以对一方县令有严格的考核要求。
要求县官带妻儿就任,可避免沾花惹草;不限制母亲随行,是因为妇道人家,少外出走动,既能帮着管家,又不会惹麻烦;严禁携父赴任,是怕他被地方豪绅盯上,成为攻克县官的突破口。
“如果我随阿尧走了,就剩你一人,这怎么可以?”乐母把茶碗推到乐父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规定是这样的,我们只能遵守。”乡绅小声说。
乐父颔首。
一月后乐尧带着敕牒、告身、官印和七品官服,特地绕路回来祭告祖先,与至亲道别。
敕牒上写明得在来年九月前到任,从乐家村到安南县,将近一千里路,驾马车前往时间充裕,但现在妻子季芸怀有身孕,不能高强度赶路,只能尽早出发尽量慢行。
临了要出发时,族长看着乐尧一个文弱书生带着三个女流之辈,实在是不放心,叮嘱了乐山几句,又驶了村里唯一的一辆马车出来。
“别看小山年纪小,打架干活可厉害着,正好有机会,你带他出远门历练历练。”乐尧朝族长深深鞠了一躬,又当众拜别爹娘。
一行五人走过秋月寒冬,历经春雨夏日,万幸没有遇上剪径劫道的人,赶在八月的尾巴进入安南县。
距县城只剩十来里路,先是乐尧病倒,再是季芸生产在即,幸好遇到谢家老两口,得以借住在药铺里。
梦到这里,乐瑶不得不感慨,为官的回避制度真的是历史悠久!
不能携双亲赴任就算了,地方官员还得离原籍老远,更离谱的是回避近千里?
意识刚苏醒就被灌了一碗药,嘴里苦心里也苦,听到旁边有两个人在说话,努力想睁开眼却不得,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把剩下的药包和药碗放在桌上,一回头就看到男子拧着眉。
想到他昏睡过去发生的种种,乐山忍不住抬手抹泪絮叨:“三叔,您可不能有事,快点好起来,不然我没法跟三爷三奶还有我爷交代,还有三婶和弟弟妹妹都在等着您!刚才您昏过去后......”
一刻钟后,终于停了下来。
被倾述对象:这是个哭包吧?
接收完全部内容,思维更加发散。嘴里的中药味相当浓重,身下硬物硌得难受,外头说话声若有似无,乐瑶觉得这次梦境过于真实了。
“三叔,您继续躺着,我去看看弟弟妹妹。”说完就蹦跶走了。
察觉到屋里没有外人,乐瑶终于睁开眼,缓过劲后坐起身,狐疑地打量着所处的环境。
屋子很小,除了自己身下一米宽的竹床还有旁边的小桌,只剩下进出的过道了。木头搭建的小窝棚,一道门三扇窗,透过被叉竿支起的那扇,可以看到外头的泥巴路,不远处还是一个村庄,有多处升起炊烟。
咕噜......咕噜......摸了摸肚子,她饿了。
视线转向身体。手似曾相识,但绝对不是她的;摸了摸脑袋,碎布丸子头?
双手顺着往下滑,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耳朵不对,原先的耳洞不见了,多了个喉结,身体也不对劲,好像自己真的变成男人了。
得知三婶和弟弟妹妹都睡了,乐山也不好进屋,只得原路返回。正好看到这一幕,不解地问:“三叔您在找啥?”
乐瑶抬眼看向他,错愕道:“你叫我?”三叔?
总角少年挠了挠头,一脸茫然,眼睛仿佛在说话:不然呢?
“三叔您怎么起来了,您现在得好好躺着。”看到她起身穿鞋,乐山急了。
“我出去走走。”接着又说:“顺便看看孩子......吧。”总得见识见识。
听到看孩子,乐山就不拦了,利索侧过身让道。
“带上我,弟弟妹妹肯定很可爱,可惜睡着了刚没看到!”
一出屋子,视线就落在谢大夫常站着的地方。乐山会意,解释道:“谢大夫回家吃晚食了,估摸着时辰,送给我们的那份也快到了。”
“老爷。”春兰在外头清洗衣物,看到乐尧出来,当即屈膝行礼。
嗯了一声,继续直行,越靠近对门那屋,血腥味就越重,掀开帘子进去,跟自己刚刚待着的屋子一样狭窄,地上还有不少血渍。
看着明显清理过后的现场,她还是忍不住蹙眉,生孩子太遭罪了。
“老爷,娘子太过疲累睡着了,小郎君和小娘子也躺下了。”刘嬷嬷小声说。
一米宽的木床,躺着一大两小。睡在外头的季芸悬着小半个身子,给足了里头两个小家伙地方。
来都来了,就瞧一眼。
蹑手蹑脚上前,轻轻拨开两个小娃娃的包衾,定睛一看,手突然一抖:好丑!
刘嬷嬷一直留意着乐瑶的动作,看到她嫌弃的表情,轻声解释道:“谢稳婆说我们小郎君和小娘子是她接生过最秀气的娃娃,过两天长开肯定好看,瞧这眉毛多像老爷您啊,这小琼鼻和娘子一模一样,肯定是好样貌。”
乐山激动地压低声音说:“我也觉得!”
乐瑶:???
“把孩子放我屋,这样她也能好好休息。”
刘嬷嬷一愣,片刻后才点头,俯身抱着其中一个孩子往出走时,突然说:“老爷要抱抱小郎君吗?”
乐瑶沉默不语,浑身都在抗拒,抬手掀起帘子让人通行。
刘嬷嬷:......
等老妇人折返回来把另一个孩子抱出去后,她也跟着出屋,外头的空气新鲜不少。
“那屋子得通风换气。”
刘嬷嬷无奈地回答:“老爷,娘子刚生产完,是不可以见风的,不然会落下病根。”
“这样的环境没病也得憋出病。”
她怎么不晓得这些呢?可现在只能委屈娘子了,只盼以后老爷能够多怜惜几分。
回到小屋,就见乐山傻呵呵地盯着两个娃娃看,再次上前瞅了一眼,突然觉得小家伙们变顺眼了一点点。
半刻钟后,吃食到,
来人不停地吸溜着口水,似乎馋极了竹筐中的食物,见此,乐瑶眼前一亮。
等饭菜和唯一一颗水煮蛋被摆上桌,她的期待和食欲都消失了。
“这......”
乐山用葫芦瓢分别舀了两碗满满当当的杂粮粥,随后自己就着野菜饼狼吞虎咽。
“三叔,这鸡蛋?”
“你三婶的。”说完又提醒乐山吃完后归还物件时,拜托谢大夫家再煲一盅鸡汤。
乐山哦了一声,随即把余下的吃食放进框里,拎到对屋交给春兰。回来看到乐瑶还愣着:“三叔,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吃吗?”乐瑶问。
“好吃!”少年端起碗大口喝着,不假思索的回答。
乐瑶点点头:那就试试看!虽然黑糊糊的看不出原材料。
端起碗抿了一口,卖相不好但味道还行,粮食的醇香加分。
可野菜饼就不行了。嚼不烂,一掰就散,一瞧,里头竟然夹着米糠!
“三叔你吃不完吗?”
转眼碗里手里就空了,乐山抹嘴后看向她,见状乐瑶果断分了他大半,总算没浪费。
到了这会,越发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或许真的有什么奇遇,但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又忍不住唾弃这种荒谬的想法。
站在药铺大门口,注视着少年拎着框远去的背影,感受着自己奇异好转的身体,乐瑶心想:算了,不管是梦也好现实也罢,重活一次健康无虞便是幸事。做乐尧也能福泽一方百姓,以后她便是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1]乡试设在各府州衙门所在地,每三年举行一次。定在子、卯、午、酉年秋八月进行,故又称“秋闱”。乡试一共考三场,每场之间间隔三天。
[2]【告身】相当于现在的身份证,用来证明自己就是上任的新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