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诚的眼皮猛地一跳。
虽然葛阳辉是背对他的, 可路诚却将那边桌旁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见葛阳辉对着空气说了句话,随后哆哆嗦嗦地将手中托盘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紧接着蓦地喷出一口鲜血!
在短短数秒之内,方才还鲜活的人体就像是被塞进了真空机里, 抽走了身体内的所有空气。
葛阳辉的玩家频道里,从那个戴帽子的男性仆从出现开始,数不清的弹幕就把界面淹没了。
遥远的直播大厅中惊呼声迭起。
可惜这些声音全都没能传入葛阳辉耳中,并且再也不可能让他听到了。
葛阳辉变成了一张彩色的纸人,扁扁的,轻轻飘落在桌上, 浸泡在他刚刚吐出的那滩血水里。
再纵观整个庭院, 所有仆从全是梳着两个粗麻花辫的少女,哪有什么男人?
路诚抬手抹了把脸,将呲牙咧嘴的表情恢复正常。
靠, 太特么吓人了!还好抽到那个倒霉角色的人不是自己。
两队扎着红头绳的仆从从两边廊道进入庭院, 速度飞快地擦干净桌上地上血,顺便擦掉了半融化在血中的葛阳辉。
庭院再度恢复安静, 无人喧哗,也无人笑闹,寂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直到这时,路诚还是没能确定自己的座位。
好在宾客身份的自由度比仆从身份大, 没人来催他,他也没感受到任何异常。
他试图观察几个已经落座的玩家, 却没能从中找到任何规律。
还有。
小秦到底跑哪去了?
酒宴还没开始, 所有玩家都如临大敌, 路诚又一次放出藤蔓, 这次他的目标是靠近门旁的桌子。
木桌被红绸折成的花团围住,后面坐了个NPC。
路诚将藤蔓从NPC背后绕过去, 看清了桌上摆着的东西。是一张张喜宴来宾登记表。一旁还放着一沓红纸。
红纸整齐摞起,路诚看不见纸面下方的内容,但身为玩家长久以来的直觉让他有一种预感:这叠纸,八成是规则纸。
既然摆在那个地方,应该是用来发给进门宾客的。
可路诚刚才没在任何一张餐桌上看见红纸的影子。
当然,这种东西拿了也不一定会放在桌上。
路诚换了个思路,将藤蔓对准了NPC们的口袋。
衣兜里掏一掏,没有。
再换裤兜。
不远处,一个NPC两眼发直,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喜宴开始,完全没发现有东西正在自己身上作乱。
路诚很快顺利地偷到了一张对折成四方形的红纸。
天赋技能可以隐藏藤蔓本身,却隐藏不了其他东西,路诚一路小心翼翼地卷着红纸,朝自己方向带,做出一种是NPC不小心掉了、又被风吹过来的假象,即使半途中被发现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短短数米距离,没有NPC留意,却逃不过玩家们的法眼。
对面的槐树旁,有玩家若有所思地盯着路诚看了一会儿,偷偷伸出手。
那人站在槐树后面,借着树干掩饰,直接把手伸进了一个背对他的NPC口袋里,成功顺到了一张。
路诚嘴角一抽。
这怪谈里的能人还真不少。
顾不上再看其他玩家,他把目光落回了手中的红纸上。
这果然是一张规则卡。
【囍缘|庭宴:宾客守则】
红山土楼囍宴谨定于——时,于土楼一楼庭院中举行,敬备薄酒,以恭光临。
一、本次囍宴为混座,进入庭院后,您可自行挑选座位,先到先得。
酒宴正式开始前,宾客可在庭院中自由行动,酒宴开始以后,请各位贵宾切勿擅自离开座位。
二、本次酒宴全体服务人员均为土楼家仆,仅有女性,没有男性。
如您在参宴过程中发现陌生面孔,请切勿慌张,礼貌的笑容和友好招呼会为您带 来好运。
【不要和他们说话!!!】
三、可以饮——,不可以饮——
这条规则中,两个关键性文字好像被人用刀尖从纸上削掉了,只留下两小块粗糙的空白。
“饮”这个字比较特殊,应该是指酒桌上喝的东西吧?路诚留了个心眼。
四、请确保您的身上带有红色物品。
如果没有红色物品,一旦被发现,我们将会————
路诚的眉头越皱越紧,规则乱七八糟的,不仅前后矛盾,还到处都是残缺。
五、宴会上:/@/&——没有——不存在——
【你们看不见他!你们不可能看见他!!!!】
一连排鲜红的感叹号触目惊心。
规则卡上共有两处额外被框出的文字,笔迹都与上方正文不同。
正文是铅字印刷的楷体,这两处内容却是手写,颜色暗红,就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沾着血写上去的。
路诚头都大了。
他们看不见什么?
总之,第一条规则暂时被判断为可以相信,毕竟一共只有五条规则,不至于连一条完整且正确的都没有吧?那也坑得太过分了。
路诚毫不犹豫地迈开腿,冲向弥羊旁边那桌。
弥羊一桌上也还有个空位,但路诚没去坐。
现在还不知道后续会有什么环节,万一有那种一桌之间互相残杀、只能活一个的坑爹设定,不就死定了?
路诚一动,院子里又有几个玩家也跟着动了。
很快,所有人都坐了下来。
路诚和弥羊的位置背对着背,非常近,他偷偷伸手,将规则纸塞到了弥羊手里。
距离虽近,两人却并不敢说话。
虽然规则中没有明确写过,但到现在为止,院子里没有一个NPC发出过多余的声音。
但这难不倒玩家。
路诚直接用藤蔓在弥羊手背上写字:
【小秦?】
弥羊轻轻跺了两下脚。
这是玩家之间通用的暗号,一下表示“是”,两下表示“否”。
结合语境,路诚明白,弥羊的回答大概是“不知道”。
他不禁有点泄气。
古画的内容,就是庭院中的酒宴。小秦不在院子里,还能去什么地方?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规则卡上的酒宴开始时间被涂掉了,玩家们只能干等着,等待剧情发生变化的契机。
天色一寸寸暗了下去,从下午到傍晚,天空中阴云聚集又散开。
浓郁的焦灼之气在庭院中的玩家之间蔓延。
不止一个人开始在心中暗想:
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步骤出了错?
这样的等待,真的是正确的吗?
怪谈一共只持续三天,他们在画里已经耽误了一个下午。
如果找一样物品要进一张画,那玩家起码要进六张。
时间上是否来得及?
有个涂着两团腮红的仆从走进庭院,没有玩家注意到她。
这个下午,院子里已经来过数不清像她这样的NPC。
有的在上茶水、碗筷,也有的只是来转了一圈又走了。
只是,这次来的NPC似乎和先前的并不相同。
不像先前那些一样低着头。
反而不断左右探看,仿佛正在寻找着什么。
当NPC的目光落在某个玩家身上时,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路诚和弥羊心里同时一咯噔。
总觉得,有人要倒霉了。
那是个一直坐在座位上的玩家,穿一身黑衣黑裤,鞋子也是黑色的。
他似乎没同伴,从始至终连和其他人的眼神交流都没有过。
虽然他也很小心地观察了四周情况,却因为位置太偏错过了不少细节。
比如,现在,他应该就是整个庭院里唯一一个没有接触过规则卡的玩家。
仆从来到玩家面前,突然的接近让玩家警惕起来。
他皱眉看向NPC,没有说话。
仆从靠近玩家,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给我,囍物。”
玩家瞳孔骤缩。
什么东西??他根本不知道!
假如他看过规则,很容易可以猜到,NPC的话正对应着第4条规则:请确保身上有红色物品。
高阶玩家的随身空间里堆满各种杂物和道具,要想从中找到一两样红色的物品并不难。
可这玩家没看过规则卡。
毫无头绪。
短暂的几秒钟拉长得仿佛永无止境。
“噗嗤——”
NPC没有给玩家再次回答的机会,她从淮中摸出一把刀来,动作干脆地开了玩家的喉咙。
大动脉被划破,鲜血径直喷出数米远。
“红色。”那个挥刀的仆从脸上笑容扩大,喃喃自语,“喜庆的日子,要有红色……”
其他玩家看见这一幕脸都绿了,你特么管这叫喜庆?
“吉时已到——开席——”
地上血渍还未干涸,幽幽的声音已从楼上传来。
两团顶端结成花状的红绸带自三楼滚落,仆从排队来到庭院中,为宾客上菜。
一道道菜肴很快摆满桌子。
喜宴的菜色很不错,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色泽鲜亮,香味扑鼻。
玩家们眼都不眨地盯着桌上的菜。
接二连三受到血腥刺激,众人的负面想象力此刻正达到顶峰,就怕它们忽然变成一堆血赤呼啦、或是腐烂发霉的东西。
这可都是副本里的基操了。
当菜全部上齐的那一瞬间,院中所有NPC就像约好了一样,同时举起筷子。
玩家们被迫跟着动手。
路诚头皮紧绷,学着身旁npc的动作,夹了一筷面前的凉菜。
很好,没有滴血。
很好,没有爬出蛆虫。
很好、很好,这次副本好像没那么缺德……
直到那筷子菜送入口中,路诚的表情不自主地扭曲了一下。
这尼玛……什么鬼东西?
路诚嚼得一脸狰狞。
他夹的是一叠拌着香菜和红油的凉拌腐皮丝,可吃进嘴里却寡淡无味。
而且极度难嚼,又硬又没有弹性,就像在嚼一叠纸。
纸!
路诚悟了。
这一桌菜,不出意外大概都是纸做的。
都吃下去会不会拉不出X来……
可怜的玩家欲哭无泪。
吐是不敢吐的,就算规则上没写也不敢吐。
除了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愣头青,稍微有点脑子的玩家都做不出这么自寻死路的事。
路诚突然有点羡慕起不在场的秦非了。
……
被路诚惦记的秦非,此时正站在二楼的走廊边,垂头向下望,将庭院中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青年虽然是站着的,站姿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身体种心格外不协调。
就像是……
正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紧紧揽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