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羊苦哈哈地笑了两声, 没有接话，秦非轻轻转动着指节间的黑晶戒指，也随之沉寂下来。
于周楷为他带来了一些先于其他人一步的信息。
看似幸运的设定, 却引起了秦非的警觉。
是，不同人有不同的习惯。
可，看水槽那边玩家们没头苍蝇般团团转的样子。
想必那些玩家也和弥羊一样，对怪谈现状一无所知。
如果“于周楷”，是整个中唯一一个有记笔记习惯的人。
那，拿到这个角色, 并不一定代表着幸运。
因为怪谈中从不会有特别幸运的玩家。
——只会有特别倒霉的。
“走吧, 先去洗漱，然后去食堂。”秦非目光平静地望向人群。
就让他看看，于周楷在新的一天中, 都会经历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
水槽边混乱一片。
一大堆玩家在水槽旁绕来绕去, 手上装模作样地端着从宿舍带出来的牙杯牙刷，努力找NPC们搭着话。
绝大多数NPC都对玩家置之不理。
这个怪谈中的NPC们似乎有着自己的交际圈, 并对新的人际关系持以万分警惕的态度。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玩家过去，他们便不动声色地调转过头。
倘若玩家强行搭话，他们也只会神情慌乱地转几下眼珠, 随意应付几句，然后快步离开。
那种避之犹如蛇蝎的反应, 不像是在抱团排挤外人, 反倒更像是……
在害怕什么。
秦非的目光越来越凝重。
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
大家都是厂子里的工人, 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
住在一样的宿舍里, 穿着同样的衣服，有什么可害怕的？
除非。
有什么东西, 正混迹在人群中，让NPC们感到了由衷的恐惧。
秦非眉目微敛，与弥羊一前一后穿行在人堆里。
两人绕着水槽走了个来回，只发现少数几名玩家成功混进了NPC的小团体。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大概是找到了原本就和自己角色相熟的NPC。”弥羊咂了咂嘴，有点遗憾，“早知道这样，我出门前先在左邻右舍门口溜达一圈了。”
在邻居中找到熟人，总比来水池旁边碰运气的概率要大。
弥羊刚说完这句话，背后的人群中便传来一道不太响亮的喊声。
“王五！”
弥羊眉心一跳。
他还不太习惯这个难听的新名字，不过他对于角色扮演向来经验充足，在瞬息之间就调整好了表情。
弥羊回头，神态自若地寻找：“哪个在喊我？”
果然有人举起手，低低地招呼道：“这里！这里！”
说话的是个短发男NPC，容貌平平，他三两步走到弥羊身边：“早啊。”
弥羊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NPC胸前扫过，回以一个和善的笑容：“陈大，早！”
一边说着早安一边偷偷磨牙。
王五，陈大！
这怪谈取的都是什么破名字？他真特么服了！！
陈大显然和王五关系不错，他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抬起袖子随便擦了两下，便对等候在旁的弥羊道：“走，咱们去食堂，然后一起去车间。”
弥羊神色一喜。
听陈大话里的意思，自己和他大概率是一个车间的，就算不是同一个，也绝对挨得很近。
正愁一会儿不知该去哪的弥羊点点点头，顺便回过头，一把拽上秦非：“一起啊。”
整个流程十分自然，仿佛他们三人每天早上都会一起行动。
可惜陈大并没有被糊弄过去。
他看着秦非，又看了看弥羊，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虽然大家都是一个厂子里的，可关系也有亲疏远近之分。
王五和于周楷一向不熟，除了能认个脸外，和陌生人也没差了。
两人昨儿见面时都还不打招呼，怎么这会儿关系突然这么好？
NPC陈大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弥羊见势不妙，一拍脑门：“嗐，我忘了跟你介绍，他叫于周楷。
我刚才早上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扶了我一把，咱俩就这么聊起来了。”
弥羊对“王五”的认知仅限于今早这段时间，找借口时也不敢将时间线再往前倒，怕在熟人面前露馅了。
弥羊和NPC交谈的时候，秦非就正站在旁边抿唇微笑，看上去羞涩又纯良，非常老实的样子。
陈大听弥羊说完，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秦非笑了下：“原来是这样，哥们儿还挺热心肠，那走啊，咱们一起去食堂。”
“对了。”他仿佛不经意般问道，“你哪个车间的来着？”
秦非眨了眨眼，答道：“二车间，你呢？是和王哥一起的吗？”
陈大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点头，目光却游移到了另一侧：“啊，啊对，我们都是四车间。”
一下把话套了出来，弥羊脸都快笑烂了。
三人并肩朝院子外走去。
而在三人身后，秦非刚才停留过的水槽边。
凝结着水垢的下水口中发出古怪的咕嘟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阵阵翻涌着想要往外冒。
人来人往，却无人留意到这被青苔覆盖的下水口正在散发的异状。
秦非越走越远，那声音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
第三瓷器厂占地面积不小，工人众多，食堂也不止一个。
秦非三人去的是距离住宿大院最近的那个，这食堂面积不大，只卖早点，与其说是食堂，倒不如说是个铺子。
三人抵达的时候，食堂里为数不多的座位早已被坐满，三人干脆直接在窗口排了队，一人带了两个大肉包子，便直奔车间方向而去。
在这过程中，秦非和弥羊深刻认识到了市立第三瓷器厂的面积之广，他们从食堂走到车间，居然用了足足十分钟。
虽然陈大不太愿意搭理于周楷，可是路上时间实在有点长，因此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还是说了不少话。
等好不容易走到车间厂区时，陈大也算是和于周楷混熟了，神色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行了，我们先进去了。”陈大站在四车间门口和秦非挥挥手，“下次有机会的话一起吃饭。”
秦非应了声好，目送弥羊与陈大走进四车间的大门。
转头朝二车间走去时，眼底刚才刻意蓄起的笑意已然消散殆尽。
虽然陈大表现得好像对他亲密了不少。
但秦非清楚，这都是假象。
秦非能够看见陈大头顶的好感度条。
从见面那一刻开始，直到三人分开，好感度调的内容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动。
【工厂车间普通工人-陈大：好感度0%】
陈大的戒备心，并没有因为弥羊的插科打诨而卸下分毫。
与此同时，秦非还发现了另一件有点不对劲的事。
他隐约察觉到，就在今早，他离开宿舍后的这半个多小时中，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无数人群里。
曾经有过好几道带着好奇、又带着害怕的打量，落在了自己身上。
于周楷这个角色，果然藏着秘密。
不过知道这秘密的人，似乎并不多。
四车间就在二车间对面。
第三瓷器厂共有六个不同车间，每个车间都非常大，假如玩家没有掌握足够的有效信息，即使知道自己该去哪个车间，进入车间后，也依旧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
但秦非并没有这个困扰。
于周楷的笔记给了他足量的线索，他进门后绕过门口的三个大坑，在第四个空的左侧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一张右前腿裂开一条缝的红色塑料矮凳。
来的路上，秦非听陈大隐约提到过几句，他和弥羊上班的四车间是干拉坯的。
秦非对陶瓷工艺了解不深，却也知道拉坯是要将混合好的泥团放在转盘上、辅以各种手法，制作成花瓶、碗盘等等不同形状。
这活听起来还挺需要技术，也不知道弥羊能否应付的来。
和四车间比起来，秦非所在的二车间工作内容就要简单许多。
二车间的人干的是制泥。
1号坑负责筛选，2号坑负责淘洗，3号和4号坑都负责搅拌。
秦非一声不吭地在座位上坐下。
他的座位靠墙，抬头时，恰好可以看见墙上张贴的工作守则。
【二车间工人工作守则】
1.早上八点上班，下午四点下班，不得无故迟到、早退。
2.爱岗敬业、勤奋自勉，做好本职工作，上班期间严禁做与本职工作无关的事。
3.请确保自己的工作区域干净整洁，ta不喜欢杂乱的环境。
4.本车间所有工作全部仅在地面进行，再强调一遍，本车间没有需要员工亲身进入四个池子里的工作。
5.请爱眼护眼，每工作半小时，可休息眼睛十分钟，切勿持续看向池中。
秦非掏出刚买的、还散发着热气的包子咬了一口，香气四溢的热油顿时充斥着整个口腔。
现在还没到八点，在工作时间之前，车间里可以吃早餐。
陈大揣着早餐进车间的举动证明了这一点，秦非进入二车间后，同样也看到过好几个吃东西的NPC。
他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细品墙上的规则。
看起来，二车间这几个池子里，似乎藏匿着某种危险。
以及。
规则中提到的“ta”，又是什么意思？
……
就在秦非认真品读着二车间规则的同时，四车间内，陈大将弥羊拉到了无人注意的角落。
NPC神色郁郁，看着弥羊，仿佛试探，又仿佛担忧：“你怎么，和那个家伙混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