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角兽发觉头顶多了点什么, 摆动脑袋，细长的尾巴也随之往上甩动。
巨角兽的尾巴只能甩到背上驱赶蚊虫，对大角上的苏星毫无威胁, 就是它摆头过于猛烈, 晃得他有点晕。
苏星用爪子牢牢将自己固定在大角上, 在巨角兽停下摇头甩尾后, 拍打翅膀给出差评。
“啾啾啾啾！”
你这车很不稳当呀！
跟黑龙妈妈平稳的行驶根本没法比。
黑龙不管是起飞下降, 还是加速减速俯冲, 站在它角上的苏星都不会感受到任何颠簸, 就算他待在甲壳里也一样，嗑瓜子、梳理羽毛、睡觉都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有了对比，苏星更怀念起了被黑龙带着赶路的舒适。
但他要当一只自立的幼崽, 不能总是麻烦黑龙妈妈。
为此, 苏星能忍受巨角兽便车的颠簸。
“吼呜——”
黑龙在天空盘旋，呼唤小毛球回来。
它不能靠太近。
它的靠近会让兽群受惊, 陷入混乱，小毛球很可能会在混乱中受伤。
苏星听懂了它的意思, 可是……妈妈你这么溺爱幼崽真的好吗？他会被养成小废物的。
苏星深知自己不是很有毅力的类型, 如果黑龙妈妈唤他, 他就顺水推舟地回甲壳里躺平，之后想要坚持就更难了。
于是, 他啾啾叫着回绝。
——妈妈相信我, 我自己可以！
可以……找到便车。
黑龙不明白小毛球为什么要留在兽群中。
或许是不喜欢高空的风, 或许是看腻了天上的风景，又或许是喜欢兽群里的热闹。
小幼崽的想法变化得太快, 总是让龙很难懂。
黑龙从天空落下，降落在兽群侧面的草地上。
它始终和迁徙的队伍保持着距离, 这个距离既不会引发兽群的惊慌混乱，也能让小毛球一样看到它。
兽群抬头警惕着远处落下的黑龙，雌兽用身体将幼崽护在里侧，继续边吃草边赶路，只是速度相较之前快了些。
迁徙路上危险重重，还有各种掠食者随行。
它们早就习惯了那些跟随队伍的掠食者，如果每见到一个掠食者都要跑的话，早就累死在路上了。
只有当掠食者发起冲锋，或者靠近一定范围时，它们才会瞬间爆发，拔腿狂奔。
巨角兽低头咬了一把鲜嫩的草，抬头盯着黑龙的方向，嘴里慢慢悠悠地嚼。
苏星伸长脖子，从隔壁巨角兽露在嘴外的草里咬下一根，跟着嚼。
同时警惕着被抢草的巨角兽恼怒攻击。
但巨角兽根本没注意到他。
这兽，吃草都不专心，连嘴边的草被抢了都没发现，它在看什么呢？
苏星顺着巨角兽的视线看过去，瞧见在兽群侧面跟着走的黑龙。
黑龙嘴里叼着甲壳，用四肢在草地上走。
见他看过来，嘴里发出有些变调的低沉的呼唤。
苏星立刻扇动翅膀飞了过去。
“啾啾？”
妈妈，你也飞累了吗？
苏星落在黑龙角上询问。
“吼呜~”
见小毛球回来，黑龙很满意，稳稳地带着他往前走。
苏星也是有理由说的。
他这时候回来可不是啃老，而是陪飞累的黑龙妈妈散步。
黑色巨龙跟随兽群的速度，慢悠悠地在草地上行走。
小毛球站在它的龙角上啾啾叫。
——我们刚刚一定飞了很久吧？居然连妈妈都飞累了。
——妈妈饿不饿？要不要来只巨角兽，我们可以合作狩猎！我来进行侧翼拦截！
——叼着甲壳走很不方便吧？现在也不需要它了，把它丢了吧，虽然里面的果壳罐子和食物有点可惜。
——要继续带着走吗？那我们搓一根结实的草绳，把它串起来，挂在脖子上！
·
苏星每天都会坚持飞一段时间，饿了就落到地上吃草，累了就爬到黑龙的龙角上站着。
当他练习飞行的时候，黑龙放缓速度陪着他飞。
半个月下来，苏星的耐力和飞行技能都得到了显著提升。
虽然还是没法和黑龙那恐怖的耐力和速度比，但他至少不会飞一会就扇不动翅膀、脱力往地上栽去了。
食物也是现成的，地上全是新生的嫩草。
没有兽敢靠近巨龙，他们周围的草没被兽群踩踏过，极为干净，而且独属于他一个，苏星每次都能吃到撑。
渐渐地，苏星喜欢上了这样充实而快乐的迁徙生活。
这天，苏星从黑龙的龙角上醒来，迎着晨光伸展肢体，正准备开始今天的首飞。
黑龙却先一步带他飞了起来。
黑龙飞过兽群，飞越过山峰河流，朝着一片焕发新绿的广袤丛林飞去。
苏星总觉得这座丛林有些眼熟，不管是河流的分布还是林中的树木，都给他极强的熟悉感。
直到看到丛林尽头那高耸的山崖时，他才骤然反应过来。
他们回家了。
“啾啾！”
苏星兴奋地扇动翅膀，从黑龙的龙角上飞出，朝着那高耸陡峭的山崖飞去。
他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不留余力，如一枚从龙角上发射出的小炮弹般，嗖地自丛林上空掠过，射入崖壁上的龙巢中。
黑龙紧随在他之后落入洞穴。
苏星在空旷而熟悉的洞穴里盘旋一圈，落到他储存食物的角落。
地上和储存食物的果壳罐子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尘沙，尘沙里隐隐有着许多鸟类的脚印，果壳罐子边堆积着大量谷壳。
苏星心知不好，凑到果壳罐子口一看，里面的草籽和白瓜子全空了，只剩下壳。
可恶的小偷！
苏星有些生气。
好在他对此早有所预料，也不是不能接受。
空置数月的房子遭贼是多么正常的事情，更别说他们这房子连门都没有。
确定放在外边的罐子都空了，苏星将视线投到旁边的甲壳上。
甲壳的各个洞口都有软木塞着，且木头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啾啾啾！啊啾——”
苏星扑腾翅膀叫黑龙来帮忙打开甲壳，结果被扇起的沙尘呛到了，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看来还得来一次大扫除。
黑龙走过来，伸爪将苏星接起，让他站到自己头顶，远离扬起的沙尘。
它用两根爪子捏住软木，轻松将其拔出。
苏星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钻进甲壳里查探。
这是他用来储存植物茎块的甲壳。
一进入甲壳，苏星就看到了堆积起来的白薯，还有其他植物茎块。
还好，这些都还在。
而且保存得很好，没有腐坏也没有发芽。
今天的食物就决定是它了。
不过在用餐前，得先把龙巢打扫一下。
全是沙尘，都没地方能休息，不小心扇一下翅膀还会尘土满洞穴飞。
新的一年到来了，也该进行一次大扫除。
苏星叫上黑龙，一起飞到山崖下的树林里，折了几根树枝回来。
苏星叼着小树枝，清扫甲壳上、果壳罐子上的沙尘，还有地上堆积的谷壳，这些全要运出去。
他决定今年让黑龙妈妈为他准备更多的甲壳，他要把所有食物都储存到甲壳里，用软木塞住洞口，绝不给别的动物搜刮他储备粮的机会。
如果食物足够多，他倒是可以分出一部分，放置在山崖上，送给那些冬天找不到食物的小鸟。
总之不能让它们吃得满洞穴谷壳，太难打扫了。
苏星嘿咻嘿咻地努力扫地。
黑龙原以为小毛球带树枝回来是为了吃嫩树叶，见到他叼着小树枝清扫沙尘后，他也学着叼起大树枝扫了起来。
它一条龙住的时候，从没在意过洞穴空置后的沙尘，反正睡一段时间就都没了。
但小毛球显然很在意这个。
以后得多注意清扫。
在一龙一毛球的努力下，龙巢很快焕然一新。
黑龙挪开堵在洞口的两根焦木，把堆积的沙尘清扫出洞穴。
这两根焦木早已焕发生机，新长出的树枝比苏星还高上许多。
鉴于小毛球已经会飞，不再需要堵住洞口防止他掉下去，黑龙将两根焦木运出洞穴，丢到山崖下的丛林里。
苏星将破破烂烂的树枝丢下山崖，气喘吁吁地坐在洞口休息。
明明他只扫了食物储存区那一小块，却还是累得不行，还灰头土脸。
反观几乎负责了整个龙巢清扫的黑龙妈妈，它表现得就像没事龙一样，气息特别稳。
哪怕刚搬了两根焦木出去，回来后连呼吸都没乱。
龙比龙，气死龙。
啊，又忘了自己其实不是龙来着。
劳动完就饿了。
苏星将几枚白薯推出甲壳，在黑龙的帮助下带到崖顶上去烤。
春天就适合野炊。
崖顶长满了新生的青草，点点浅色的小花点缀其间，明媚的阳光洒下，温暖而舒适。
苏星找了块平坦的石头，招呼黑龙把白薯放上去。
他自己也随之跳上去，吐火烘烤。
有了几次喷吐火焰的经验，他对火焰的掌控越来越得心应手，不会再出现把白薯烤成焦炭的事故。
火焰距离白薯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太近会烤糊，太远很难熟。
吐火烤一会，苏星就要停下来，给白薯翻个面。
一开始是苏星自己翻，黑龙在旁边看了会后，就会在苏星行动之前伸爪将白薯翻过来。
黑龙的爪子直接伸进橘黄的火焰里，把苏星吓了一跳，直接哑火。
黑龙却若无其事，仿佛它刚才不是伸进火里翻白薯，而是就在空气里翻动。
也是，连他的羽毛都能防火，拥有着厚实鳞片且作为真正的龙的黑龙，有怎么会惧怕火焰呢？
苏星很快放松下来，继续喷火。
但他心中还是不由浮现起了一丝疑惑。
黑龙妈妈是龙，而且来自火山，它会喷火很正常。
他为什么会喷火？
他并不是黑龙妈妈亲生的幼崽，他甚至不是龙。
不管是他们居住的那座火山的龙，还是来火山抢蛋的外来龙，都没有长得像他这样的。
当然，也不排除还有他没见过的龙种类。但他刚好就是他没见过的龙幼崽的可能性太小。
而且龙都是早熟动物，一破壳就处于发育后期，拥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在这一点上，他和龙完全不同。
他刚破壳时毫无生存能力，如果不是黑龙妈妈最终选择养他，他早就冻死饿死了。
他不是龙，却会喷火。
那他到底是什么呢？
从外形特征来看，他应该是鸟类。
且不同于鸡鸭鹅那些早熟鸟类，他虽然一破壳就能睁开眼睛，第一天就能勉强站立，但他无法靠自己获取食物和保温，最多算是半早熟鸟。
黑龙妈妈知道他的种族吗？
它见过他的同类吗？
苏星有些好奇。
好奇这些问题的答案，也好奇他自己的种族。
白薯渐渐散发出烤制的香气，苏星馋得流口水。
黑龙带去迁徙的甲壳里，装的都是草籽果干之类的食物，没什么植物茎块。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白薯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冬天从长耳兽洞穴里掏的。
什么种族、什么答案，都没有面前的烤白薯来得重要。
苏星撕开表皮，露出金黄焦香的内里。
好香好香，苏星咽了咽口水，忍住一口咬下去的冲动，把剥开的白薯往黑龙的方向推去。
黑龙不解地看他，用爪子将白薯推到苏星面前。
苏星再推回去。
妈妈先吃。
整个冬季都是黑龙妈妈在照顾他，为他准备食物，现在回到龙巢，是时候让他为妈妈准备一点……呃，零嘴。
不吃吗？
黑龙更加不解，它原本以为小毛球喜欢这个。
既然小毛球不吃这个，就该为他准备其他食物了。
黑龙起身，转向丛林的方向。
“啾啾啾！”
相处久了，苏星一见黑龙在这时候起身，就知道它要去做什么，赶紧将它叫住。
为了证明自己吃白薯，苏星埋头咬了一大口。
刚烤熟的白薯温度很高，苏星却不觉得烫，热热的，又甜又粉，很好吃。
以他的食量，再怎么吃，也只吃下小半个。
剩下三个半白薯都是黑龙的。
黑龙一口一个，将石块上剩下的白薯吃完。
而它也早就习惯了在小毛球吃饱后，吃掉他剩下的食物。
早在第一天喂养小毛球起，他吃不完的红果、白果、植物茎块等，都是它负责解决。
足够苏星饱餐好几天的食物，对黑龙来说就是小零嘴，根本不足以果腹。
但现在兽群还没回来，森林里只有些小动物在活动，几乎没有能让黑龙吃饱的食物。
等等，他好像忽视了什么。
苏星想起黑龙潜入水中捕鱼的模样，再一看丛林右侧的大湖。
“啾！”
我们去捕鱼吧！
正好他需要洗个澡。
他现在就是只脏脏啾，身上全是清扫洞穴沾上的沙尘，羽毛都深了个色号，抖一抖说不定还能抖下几两沙子。
黑龙也没比他好到哪去，鳞片缝隙里都是沙子。
苏星率先扇动羽翼飞起来，邀请黑龙跟他一起去湖边。
话说，他还没去过那边的大湖呢。
之前在丛林的时候，黑龙从不带他去湖附近捕食，他都不知道黑龙其实会潜水捕鱼。
黑龙瞧见小毛球要去的方向，犹豫片刻，扇动翅膀快速跟上。
苏星在湖边落下。
这湖非常大，都快比得上火山岛上众龙捕食的那个大湖了。
湖对岸似乎也是一片丛林，只是那边的树，树干和全是黑色，树枝上却长出青绿的枝条和新叶。
死气沉沉的黑与代表生机的绿色结合在一起，分外诡异。
黑色的树干，绿色的枝叶，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搭配来着……
苏星想到了那两棵刚被黑龙搬出洞穴的焦木，顿时恍然大悟。
树干是黑色，是因为被火烧过，烧焦了。
焦木上抽出新的枝条，是因为树并没有完全被烧死，只要条件合适，依然能焕发出生机。
原来那两根焦木是来自湖对面的丛林。
也不知道是怎样恐怖的大火，居然将一整片丛林成这样……如果不是被大湖阻隔，或许连他们所在这片丛林都无法幸免。
苏星看着对岸焦黑的丛林，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了山火肆虐的画面，他甚至闻到了火焰灼烧的气味和浓烟熏呛的气味。
然后……暴雨倾盆而下，火焰逐渐被扑灭，泥土变得湿润，唯独那刺鼻的烟熏味混入水中，久久不散。
见苏星久久盯着对岸的丛林，黑龙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吼。”
黑龙低头注视着苏星，素来冷静威严的龙瞳中少有地透出些慌乱。
苏星回过神来。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想象力居然这么丰富，居然连气味都能想象出来，仿佛亲身经历一样。
“啾~”
妈妈快去捕鱼吧。
至于他自己，他要找个水浅的地方下去洗个澡。
头顶的羽毛里都有沙子，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