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了一夜的噩梦后,再出古宅,小镇的天边已经晨光微熹。
但是没有人有逃出生天的喜悦,他们的心情沉重的像呼吸不到一丝清新的空气,那眼悄悄觑着江隐。
祁景忽然道:“那人不是你杀的。”
江隐侧过头:“何以见得?”
祁景说:“我们在井底发现的和活人一般无二的女尸,和其他尸体都不一样。其他尸体身上没有伤痕,只有她是被捅死的,我想最开始杀人的并不是你,而是陆银霜,然后才把你变成了她的杀人工具。”
瞿清白恍然大悟:“没错!就是因为第一次是她亲自动的手,所以那女孩才能把佛珠扯下一颗来!”
祁景上前一步:“为什么不解释?”他抿紧了唇,“为什么从最开始……就一直容忍别人把屎盆子往你头上扣?为什么就连对我们,你都不愿意解释一下?”
江隐道:“有什么区别吗?”
祁景一愣。
“不管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又或者陆银霜做了什么,这座古宅里发生了什么,都和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足以改变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瞿清白结结巴巴的:“可,可是……你一句话都没说过..万一我们误解了你,你……”
江隐说:“不重要。”
瞿清白一下子愣住了。他这话说的实在冷人心,他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来,陈厝也是一僵,气氛一时沉重下来。
祁景冷笑道:“好,好啊。不重要……”
这么久的陪伴和同行,竟然就换来了一句不重要。江隐真是够潇洒,什么都断的干干净净,他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无所谓,可是连他们也一样吗?
他转身就走,陈厝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瞿清白看看江隐,拉拉他的袖子:“我们回去吧。”
在小镇清晨的薄雾蒙蒙中,他们回到了韩悦悦的家,韩尚在床上早已醒了,几人又是一阵忙乱,把他收拾安顿好了才完事。
他们饿着肚子,只能去小卖部里买了早餐,大妈刚起来不久,神清气爽的笑:“现在的年轻人起的比我还早啦!昨晚睡得好吗?”
几人尴尬的对视一眼,瞿清白咳了声:“好,挺好的。”
“瞎说!”大妈指着他们的黑眼圈,“准是被鬼吓着了。小娃娃就是不经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在这里都是小场面。”
瞿清白心想,要是她知道他们这一夜经历了什么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们买了点吃的回去,韩悦悦已经回来了,她满脸疲惫,风尘仆仆,陈厝把方便面递过去:“吃点东西?”
韩悦悦点点头:“累死我了,这台手术太难了,活活做了八个小时……你们睡得还好?”
怎么总有人问他们这个问题。
“好,睡得人事不省。”陈厝说着就笑了,不经意的对上瞿清白的眼睛,也是含笑的,两人同时一僵,又都移开了目光。
韩悦悦看了看他们,站起来:“我去给爷爷准备早饭。”
她走了两步,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摸腰间,风铃还是在的。她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丢了呢。”
祁景看向江隐,他的手真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放回去了。
给韩尚喂了饭,他却不像往常那样又陷入了迷糊,反而一直拿眼睛盯着江隐,虽然浑浊,却发着亮,好像一点也不糊涂了一样。
韩悦悦奇道:“他很久没有这么精神了……你们爷俩倒是有缘。”
江隐心说,只怕是段孽缘。
韩尚又动了,他拿苍老曲皱的如同树木盘根错节的根系一样的手指着柜子,颤巍巍的要看里面的照片。
陈厝道:“他之前就想看了。”
这次韩悦悦在,几人就把那玻璃拆了下来,把照片拿下来,韩悦悦半蹲着,放在老人摊开的手里:“都给你,这老头,这么大年纪了……”
说不到一半,一滴眼泪忽然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
瞿清白一慌:“你……这是怎么了?”
韩悦悦擦了下脸,勉强笑了下:“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他们都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心都咯噔了一下,瞿清白急急的说:“你不要这样说,老爷子好着呢……会好起来的。”
韩悦悦又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了。
韩尚确实看着比前几天精神许多,竟然能用颤抖的手自己一张一张的,慢慢的翻着照片,好像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往昔,眼睛都在发光。
忽然,他的手停在了一张照片上,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祁景看到,是那张年轻时的他抱着女儿的照片,年华正好,意气风发。
韩悦悦说:“他也许是想妈妈了……”
话没说完,她忽然站了起来。因为韩尚的手缓缓的把那照片扯了下来,一张纸一样的东西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韩悦悦捡了起来,那居然是被封在夹层里的另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男人,可都是她陌生的,一个留着半长不短的,公子哥般的头发,面容俊美到即使这样劣质的,模糊的相纸,也能穿越过多年尘封的岁月,让她一下子红了脸。另一个则普通许多,穿着老式的长裤和白衬衫,面容白净,微微笑着,看得出来有些紧张。
她看了好一会,才说出话来:“这是谁?”
祁景只接过去看了一眼,就楞在了当场。
巨大的震惊感近乎让人毛骨悚然,这分明是李团结和齐流木。世人都说齐流木的照片在某一个特殊时期被销毁的一张不剩,可祁景想到了李团结在梦里说过的那句话。
齐流木家里也有这样一张桌子。
他和他拍了一张合照。谁能想到,日后斩杀四凶的天下第一人齐流木,竟然和穷奇有这样一张合照!
也许他还将这张照片放到了自己家桌子的玻璃板下面……祁景头大如斗,不敢再想了。
他问:“你不认识这两个人?”
韩悦悦满头问号:“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估计是爷爷年轻时的朋友吧。”
陈厝凑过来一看:“哇靠,你爷爷的朋友可真够帅的。我的意思是……帅裂苍穹啊!”
韩悦悦有时候听不懂他说话,无奈的摇摇头,把照片给了瞿清白。瞿清白仔细观摩了一会,悄悄道:“我总觉得吧……这男人脸上有妖气。”
祁景心里一动:“为什么这么说?”
瞿清白道:“一般人怎么能帅到这种程度?”
祁景:“……”
瞿清白看着他们看向自己的复杂目光,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我可不是舔狗。我是说这个男人的面相,你们看,”他指着照片上的那张脸,“眉眼这里尤其邪气,含凶带煞,满脸桃花都压不住,难道不反常吗?你对比他旁边这个男人,这一看就是个好人。”
陈厝看了一会,轻嗤道:“你就瞎说吧。”
他们两人还在闹脾气,瞿清白不服气:“我也是学过两天看相的,怎么会胡说?”
陈厝道:“那你倒是说说那老头给我看的准不准?”
瞿清白气闷:“你……”
祁景心里想,兄弟,这次小白还真说对了。这男人何止有妖气,简直就是大大的妖邪。
可是他不禁心想,为什么韩尚偏偏会在这时候翻出这张照片来?是真的寿数将近怀念过去,还是……
他看向江隐,他没什么表情,和韩尚浑浊发亮的眼光对视,从他手里接过了这张照片。
韩尚好像终于满足了似的,长呼出一口气,疲惫的靠在椅背,闭上了眼睛。
韩悦悦给他盖上毛毯,“嘘”了一声,几个人陆续出去了。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江隐道:“今晚,我们就走了。”
不仅韩悦悦愣了,其他几人也愣住了,韩悦悦道:“可是……可是晚上没有车啊,你们怎么去县城?”
江隐沉默了一下:“我说错了,是明天走。”
韩悦悦有些不解,却还是说:“行吧,这最后一天,你们就随便逛逛吧。不过我们这个小破地方,也没什么可看的就是了。对了!最近是鬼节,这几天都有集市的。”
他们点头,韩悦悦熬了一整宿,一会就出门,又去上班了。
祁景说:“我们今晚就走?”
江隐嗯了一声。
“怎么走?”
江隐从他不离身的黑包里掏出一台笨重的收音机:“用这个。”
瞿清白嘟囔道:“我总是怀疑你那包是不是通向异次元,或者有什么介子空间之类的。”
祁景绷着声音道:“召它出来,它就会帮我们解梦?”
江隐点点头:“不过,破梦有一个坏处。我们不知道梦是从哪里开始的,所以也无法知道梦将在哪里结束,所以回到现实后,我们也许还在车里,也许还在泥石流中,这都无法确定。”
陈厝快要骂娘了:“那要是我们还在那些地方,岂不还是死路一条?还不如继续做梦呢。”
祁景思索了一会:“也许,入梦的人都是如此。因为不知道现实会不会比梦更糟,所以宁愿留在这里,自欺欺人一辈子。”
陈厝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是这个心理。”
瞿清白也想叹气:“话虽如此,我们必须出去。也不知白五爷他们怎么样了,我在这里待了短短几天,就像过了几年一样。”
他有些疑惑:“不过,何必等到今晚?难道食梦貘只有在晚上才活动?”
江隐摇头。
“我想去看一些东西。我猜测就在今晚,陆银霜就会把‘我’送走。”
他这话一出,瞿清白噎住了,悄悄看他的反应:“哦……那,那是挺值得一看的。”
这话说完他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子,说什么不好说这个!瞿清白啊瞿清白,你就不能说对一次话!
其实作为朋友,他们不是不想做点什么的,这种惨事放普通人身上,哥几个大哭三天都算少的,可是江隐表现的那么淡然,仿佛无事发生过,他们连开口安慰都无从下手。他甚至亲手把自己送进了鬼门关,为什么,没人敢问。
好像江隐这样的人,就是该自己扛起一切,给别人留下一个冷硬的,刀枪不入的背影,有个活物站在他身边都不合适。
陈厝脑袋里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词汇来,这就是孤胆英雄吧。
祁景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唇抿的紧紧的,没有说话。
转眼间到了晚上,韩尚还是睡的人事不省,他的状况好像急速的坏了下去,那一口若有若无的吊着他的活气也没了。
韩悦悦少不得又偷偷掉了一通眼泪,几人看在眼里,也不好受,瞿清白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好像我们完成了他最后一个愿望了一样。”
等韩悦悦出来,几人都思忖着该说些什么,江隐破天荒的开口了:“谢谢你收留我们。”
他说的认真,看的也认真,一双深邃的眼睛那样看着韩悦悦,她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她摆了摆手:“这算什么,说什么谢啊。快睡吧,明天我带你们去坐车,从这到县城挺折腾的,要个把小时呢……”
她已经想好了明天的行程,完全不知道今晚他们就要不告而别了。
瞿清白心里有些伤感,他知道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等到他们回去了,这个年轻活泼的韩悦悦已经垂垂老矣了,就如同那出烂柯山,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入夜,韩悦悦睡下了,几人溜了出来,踏着月光,慢慢走向了古宅,选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
陈厝悄声和祁景说:“你说,真有这么狠心的女人,她真舍得把自己的孩子扔进鬼门关里?江隐这是出来了,要是出不来……等等,他怎么出来的?”
祁景:“不知道。”
陈厝不知想到了什么,背上毛刺刺的:“那出来的这个江隐,还是原来的江隐吗?”
祁景:“不知道。”
陈厝看了他一眼:“你心情不好?”
祁景:“废话。”
陈厝拍拍他的肩膀:“恕我直言,兄弟你真是越陷越深了。”
祁景凉飕飕道:“想想怎么处理你和小白的问题吧。”
陈厝面色一沉:“我知道他向来看不惯这种事,总有一天,我也要像那些邪秽一般被他看不起。”
祁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难处。”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天生或是造化弄人,谁当初问他们愿不愿意了?
离他们不远,瞿清白忽然道:“那是什么?”
他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星星点点的灯光从村子的一头汇集起来,像流动的星河一样正缓缓过来。
…………
古宅里,陆银霜穿着一身旗袍,慢慢走在青石板路上。月光下,她的面容显得那么美好,只是蒙上了一层阴霾,不时回头看一眼:“跟上啊!”
那小怪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动作非常迟缓,走两步停两步。
陆银霜有一个奇怪的猜想,他知道她要把他丢掉了。
但那怎么可能呢?傀儡婴是没有感情和知觉的。
她无奈,只得折返回去,忍耐着心中的厌恶和惊悚感,咬着牙拉起了他的手。
触手软滑,冰凉,像某种奇怪的生物,陆银霜差点没忍住一把甩开,这就是她生出来的东西。
她急急的走到了门口,把沉重的大门推开,入目就是满眼星火,无数萤火虫一样的鬼火飘飘荡荡,年老的年轻的,妇女和小孩,各形各色的人,不管生前如何,死后都在这队伍里慢慢走着,眼光呆滞,空荡。
百鬼夜行。
她牵着鬼孩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又赶快松开了。
陆银霜指着那队伍,对鬼孩说:“去。”
“去啊,就跟着他们走,去啊!”
鬼孩木愣愣的,不知听懂没有,他的肢体倒是听话的动了起来,一步步往那条队伍走去。
陆银霜的心跳的很快,她像是高兴,又像是恐惧,这个孩子的存在已经折磨了她多年,无论她外表仍旧多美丽,下面的一颗心早已形容枯槁了。
她曾经爱着自己的丈夫,爱他的温柔博学,爱他的宽容忍让,可是她也恨他,恨他把自己带到这样一个鬼地方来,恨他让自己生下了这样一个怪物。这是个诅咒,他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她的丈夫是那么好,即使对那样的怪物也能温柔的叫着“枝明”,带他偷偷溜出去玩耍,抱着他认字,一遍又一遍教他叫爸爸妈妈——他明知道没用的。
她做不到。
她把这一切怪这个不详的孩子。
每当看到那双眼睛,她仍旧如跗骨之蛆般不寒而栗。
鬼孩走的很慢,慢的陆银霜都要着急了,就在快要踏入那条队伍的时候,他忽然回过了头。
陆银霜愣住了。
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好像在看着她,张着口,呆呆的等着她。
陆银霜感觉哪里尖锐的刺痛了,她怕那眼神,怕的要命,她用力关上了门,在门板后面蜷缩起来。
她捂着嘴,眼泪忽然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好像在这时候,一点点属于人类的情感才在她心里萌了芽:“别怪我……别怪我……”
“别怪我……枝明……”
古宅外,祁景几人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孩走进了鬼魂的队伍里,他那么矮小,磕磕绊绊的,一会就看不见了。
祁景几乎想上前去把他拽出来,那是死人待的地方,他还是个活生生的孩子,怎么能待在那里?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应该有父母疼爱着,被朋友环绕着,而不是跟着一群阳寿已尽的人,一步步走进鬼门关。
他不自觉的走了过去,一只手将他拦住了。
江隐看着过去的自己隐没在鬼魂的洪流中,面容平静而淡然,鬼火映出他稍嫌冷峻的轮廓。
他说:“好了,我们走吧。”
祁景简直无法理解,他眼神震颤着看着江隐,他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祁景的心却像被划出了千疮百孔。
他终于忍不住,哑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隐说:“我有种直觉,这么做是对的。在我进了鬼门关之后,我还会出来,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度过一段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在那明灭火光中,竟像是笑了。
“然后……”他的笑意平静了下去,“然后。”
祁景看呆了,他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江隐,呼吸都为之停止了,他胸膛里翻涌着过于激烈的情感,急待找一个发泄口——他抱住了江隐。
江隐愣了下,祁景听到他在耳边问:“这是做什么?”
祁景有些急促的喘息:“我难受。”
江隐好像明白了什么:“我并不难过,你也不用为我难过。应该说我之后的经历,还是很幸运的。”
祁景说:“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
江隐沉默着。
祁景说:“你也抱抱我,我很难受,你抱抱我,我感觉会好一些。”
江隐还没有动,祁景直接拉过他的两条胳膊,环上了自己的背。
“用力一点。”
他收紧了怀抱,感觉背上的两条手臂,也好像被说服了一般,慢慢的收紧了。江隐像他说的一样,用力的抱着他。
他们的体温互相温暖,两颗心隔着胸膛交换心跳,只是一个拥抱,却好像比这世上所有人都亲密,祁景呼吸着江隐身上的味道,把湿红的眼睛闭上了。
这时,忽然一个重量压了上来,瞿清白的声音有点颤抖,好像要哭了似的:“我也来!”
祁景脸色一黑,忽然感觉另一个重量也压了上来,几乎要把他压趴了,陈厝倒是带着有些促狭的笑意:“那我也要,我也要抱抱!”
祁景低骂:“你他妈……”
陈厝小声说:“嘘,哥们这是帮你打圆场,我看你再下去快要跪地痛哭表白了,拉你一把。”
江隐就这样被抱了个遍,他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陈厝虽然这么说,也是带着真心的安慰,轻轻拍着他的背,这些善意太过温柔了,他一时无法习惯。
这边还在抱来抱去,那边鬼群倒是没有停歇,瞿清白想了想:“要不我们跟过去吧?我想看看鬼门关什么样。”
陈厝道:“想也是翻车前看到的那样。”
他们想起那个风雨飘摇中的牌楼,不由得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跟着鬼群走了一会,那面牌楼果然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仿佛凭空拔地而起一般,鬼门关三个大字被烟雾缭绕着,仙气渺渺,无端森寒,一个个鬼魂走进去,就在浓雾里失了踪影。
陈厝叹道:“原来人死后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又想起了陈琅,也不知道里面条件好不好,过的比阳世开心了一点没,投胎了没有。
忽然,瞿清白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指鬼魂队伍末尾的一个身影:“那,那不是……”
他太过震惊,磕巴的说不下去,可是祁景看清了,那鬼魂佝偻着走路,相貌身形,分明是韩尚!
陈厝也呆了:“不可能啊,我们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只是在睡觉……”
瞿清白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喃喃道:“原来是今天……原来就是今天。”
祁景的心也在紧紧揪着,他想到韩悦悦明天醒来,该有多难受啊。也许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和李团结和齐流木的时代有关的人也离开了。
韩尚好像不习惯于走路,他已经在轮椅上度过了多年,走的踉踉跄跄的,跟不上其他鬼魂的步伐。
江隐看了一会,忽然走了过去,弯腰在地上捡起了什么,祁景定睛一看,是鬼节集市上卖的招魂灯,因为破了一块,就被丢了不要了。说来好笑,鬼群现在走的,就是白天时人们摆摊的那一条路,晚上竟和白天一样热闹。
江隐咬破了手指,在那破灯笼的纸面上信手画了什么,又追赶两步,塞到了韩尚手中。
韩尚木愣愣的,没什么反应,给什么就拿住了,那破灯笼在他手里竟然发出了微弱的昏黄光芒,好像在牵引着他一般,很快就赶上了队伍。
江隐回来了,祁景道:“你给他的灯笼是做什么用的?”
江隐道:“引魂。好让他走路,好让他转世,也好让他归家。”